这种信念,已经渗透到苏晨的骨子里了。再后来,她好容易经营了几分生活资历,攒下些许家底。苏晨又是顷刻间将其摧毁湮灭。其实,在她跟着苏雷跑出江城的那一刻,通房如儿得使命就已经完成了。她敢打赌,在苏晨的计划里,绝对不包括将她带到军营安顿。只怕在哪个小村子就该随手丢下,施舍些银两。运气好,就挨到战事结束,或许会想起来派人解她。运气不好,死了、被强了、被卖了。都得自认倒霉。

每当想到这些,她在睡梦中都会吓醒。幸好苏雷不是这样的人。可不幸的是苏晨偏又是苏雷最敬爱的大哥。古时的宗族啊古时的男人。

谁敢去相信?谁敢去挑战?

殷如行不敢。苏雷每日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好多时候干脆着了小厮带信,说他睡在了府衙里。白天也大多时候不在,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殷如行睡在他的卧房,只怕十几天见不到面都是正常的。睡在他的卧房也只是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天的时间一下子多了出来。军营、马嘶、鲜血、杀戮,恍如成了上辈子的事。虽然每天保持练习。然而柳叶刀早已被没收,一双粗糙的手还是渐渐回变细腻了。脸上被晒黑的皮肤也在休养十来天后恢复了白皙。苏离为此直夸她皮肤好。说她现在比刚见到时还要美三分。

殷如行只能冷笑一声,笼中的金丝雀不美能行吗?进了城主府后,她就再也没有出去的时候。

“如姐姐。你为什么总想着出去呢?外面也没什么有意思的。”苏离对此很不理解,“外面的街道没有我们府中干净。外面粗鄙的百姓没有府中的侍女清秀干净。外面商铺里的货物也没有城主府的珍奇。若真有什么要买的,直接叫商家带了进府,给我们挑就好了。”

殷如行对她的想法更是不能理解:“可外面有自由的味道。这里是关着人的。”

苏离哈哈一笑:“什么自由啊,我看是艰难的味道才对。民生艰难,只有想我们这样的世家,过的日子才舒坦。再说了,这里哪里是关着人的,姐姐若真心想上街,我安排就是了。省的你误会。”

说罢,便拟定了日子。两日后出门,去商铺看看有没有新鲜货物。

殷如行叹息一声。出门要定日子,马车、丫鬟、衣服、首饰、茶具、零食、铜炉、香盂…零零碎碎一大堆,还要安排跟随的侍卫保证安全。这样的出门,这样的自由…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些自由只有她经历过,有些道理只有她明白。难怪那位前辈怎么都要回去。在这里生活,即使衣食丰厚、位居人上,日子也太过寂寞。特别是对女子而言,连个闺蜜知己都寻不到。

出门的那一天,苏离给她准备了一顶轻纱垂到胸下的帷帽:“如姐姐,虽说我们带了侍卫,你这般的相貌还是小心些好。在车上和进了铺子后再摘下。”

殷如行自是答应。苏离行事谨慎,对她解释是客气,她当真了不客气那才叫拎不清。

马车从侧门驶出城主府,出内城来带外城。车窗外渐渐人声鼎沸起来。苏离带着两个侍女,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看着稳重主事,叫做素琴。殷如行则带了春兰,也是看她人机灵、比夏荷经得住大场面。

四人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另有粗使丫鬟两人坐在后面的第二辆马车上。小厮数人跟着车子走。侍卫们则在最外围。

“我们先去首饰铺。”苏离交待今日的行程,“进府中的商人拿出的都是贵重物,街面上却有好些精巧新奇,材料中等的首饰。平日里换着带最是轻巧不俗。之后去绸缎铺、金针绣坊。首饰得赔衣裳。快过年了,咱们做几身鲜亮些的衣服。只这三处,只怕今天就好耗上一天。若是时间够,咱们再去仙容坊,那里的胭脂、香粉、香露都是从香川之州运来的。咱们府中虽说也有,可保不齐年前他家的商队不多走几趟新货…”

苏离到底还是个小姑娘,谈起姑娘家的打扮就收不住。说到口干方察觉,吐吐舌头啜了茶,问道:“如姐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

第九十三章少女不简单(上)

第九十三章少女不简单(上)

殷如行最想去的地方是兵器行,买件小巧趁手的兵器。可惜这里没有。古代城市不可以公开武器买卖。话说回来,现代城市好像也不可以。商铺里最多只能买到柴刀、猎弓。普通的铁匠铺也只能打制锄头、菜刀、铁锹之类的生活用具。一旦发现私自打造兵器,那是要坐牢的。

其它的地方她也不稀罕。珠宝华衫再耀眼,也比不上天然的美丽。她不但拥有美丽的容颜还拥有千金买不到的重返青春。青春才是无敌的装扮。再者,打扮那么扎眼干什么?低调才安全。然后比青春更珍贵的自由,她无能为力,目前没有拥有的实力,正在努力中。既然如此,剩下就全是旁枝末节。然她又不好扫苏离的兴,便道:“若是不麻烦,我想去书铺瞧瞧。”在现代她就喜欢去旧书摊淘书。这里的旧书想来也不会太贵。

“行啊!”苏离对书籍也很有兴趣,尤其爱看史书和话本,便和殷如行攀谈起来:“你喜欢看什么?话本?还是杂记?”

殷如行不好说自己想淘书,解释起来太麻烦,便道:“我喜欢看游记和医书。”

苏离闻言惊讶的打量了她两眼。一个人的教养可从平时的行为举止看出。一个人的性格也可从他喜欢看的书籍中略窥一二。比如苏离自己,话本是掩饰。她最喜欢看的是史书。无论正史、野史,还是民间杂谈,她都有兴趣。殷如行喜欢看游记,倒也符合她素日性好外出的举止。喜欢医书就有意思了。医者,可救人、可杀人。也不知大哥知道不知道二哥的枕边人有这么个爱好。

她盈盈一笑,略带几分天真:“如姐姐怎么会喜欢看医书?姐姐学过医吗?”

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至少苏晨那里便瞒不过去。再者也不是见不得人,殷如行便说了她在军营中女扮男装做药童的事:“…知道些粗浅的药理,就想多了解了解。”

粗浅药理?苏离闻言微微而笑。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殷如行此人处事低调,不好张扬。有的放矢,从不做无用之功。只怕不仅仅是懂得粗浅药理这么简单。

但凡富贵人家,几代经营,大多都知道些养生却病的常识。然而,真正出神入化的医术却深如浩瀚海。思忖之下,苏离有了几分想法。决心试探一下,今天怎么样也要抽出时间去一趟书铺。

第一站是首饰铺。苏离的婚事正在洽谈中,据说腊月时节就会有祀地的使臣前来。苏离本人要以最好的状态出现在使臣面前,衣服首饰之类自是要花大气力置办的。

买首饰花的是城主府的钱。这桩婚事属外交事宜,苏晨自不会在包装上吝惜。殷如行就没那么多钱了。虽然苏雷的月钱都在她手上,每月还给一部分俸禄。但殷如行时时提醒自己恪守本分,一两银子都没有私用过。首饰衣服俱是公中份例发放。胭脂水粉从不使用,近来更是连护肤的香膏都自己制作了。以前的存款都没了,重新开始的人经济困难啊!

故而看了许久,殷如行什么都没买。苏离明白了她的意思后,颇有几分不解,再度上车便赶了素琴与春兰去后一辆,悄声询问:“如姐姐,二哥不是小气的人,你何苦苛责自己呢?打扮出来还不是给他看的。”她无法想象以殷如行的半通房身份,竟会在装扮上不认真。

殷如行淡淡笑道:“三小姐,这些首饰我带了也无用。府中发放的份例就尽够了。”

“这样啊——”苏离不是笨蛋,瞬间就猜测有内情。不过是哪种内情还不知道。遂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不再谈论此话题。

下一站是绸缎铺,殷如行还是什么都没买。漂亮衣服她当然喜欢,但也要量力而行,钱得花在刀刃上。她现在没有讲究的资本。

苏离照例劝了几句,又说要送她两匹布料。殷如行推辞了半天推不掉,便简单挑了两匹素雅的暗纹织锦绫缎。之后便是去绣坊裁衣。用苏离的话来说,府中虽有针线房,手艺也不错。眼界和花色创意却不如这些绣坊的专业绣娘。想要好的,还得找她们来做。

再后面逛完胭脂铺,时间也到了中午。苏离吩咐管事的长随去酒楼安置包间,带着殷如行吃了一顿祺城特色佳肴。这些菜在城主府也有,不过酒楼所做的风味略有不同,另外也有一些百年老字号的食铺各有家传手艺,小厮们买来后一一品尝。殷如行赞不绝口。

“好吃吧?王记的酱肘子用的是百年老卤,味道就是好。还有黄记的炒货,配料方子是祖传的,比别家的都香。置办年货的时候,他们家排的队能长到街顶头去。翻炒的伙计日夜赶工,歇人不歇锅,一直要忙到腊月二十九才关门。还有做蜜饯的梅记,府里每月都要从他家进货…”苏离似小鸟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马车踢踢踏踏,摇晃着来到一家店面宽敞的书铺。铺中只有少许客人。苏离喝干杯中茶润了嗓子,带好帷帽,和同样带了垂胸轻纱帷帽的殷如行一同进店,只带两个贴身侍女,随从都留在店外。

素琴开口询问伙计,可有什么游记、杂记、话本之类的新鲜书籍。小伙计满脸堆笑:“有,有!小店刚进一批新鲜话本,您这边请。”从柜中般出一叠书册,“您慢慢挑。”

素琴便代替苏离挑选起来。殷如行四处看了看,翻了几本摆在货架上的医书,皆是大众之物,苏雷的书房里都见过。便问伙计:“贵店可有欲处理的旧书册?”

“旧书册?”伙计愣了愣。

殷如行笑道:“贵店想来也是收购旧书籍的吧。便是那些。”

小伙计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客人想要淘书。这样的人也有,大多是买不起的书的穷书生。只有少部分出得起钱,自负慧眼识珠者,喜好从旧册中淘取珍宝。素不知他们开店的东家难道是傻子不成?收购了旧书当然要第一个辨识的,真正的有价值的早在那时便取出了。

这位姑娘气派不俗,仆从如云,想来是玩个乐子。遂笑道:“是有些旧书,姑娘若是不嫌腌臜,请随我来。”带着她来到一个角落,拖出一个沉重的大箱子,里面乱七八糟的堆了一箱子书:“您随意看。”

殷如行不嫌脏,蹲下身慢慢翻看起来。

箱中大多是市面上固有的书籍,版面陈旧,页数多有脱落。不过淘货都是这样,淘不到属正常,淘到了属惊喜。

殷如行不厌其烦的将箱中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找出一本破破烂烂缺边破角的手抄写本,该手抄本估计是哪个纨绔子弟的手札心得,书写随意,写了怎样做胭脂、如何调制混合香料、如何酿酒养鱼等等,里面还夹杂了不少香艳趣事。比如将可以食用的各色胭脂抹在妙龄女子的身体各处。倒是个风流之人。

看来看去,就这一本有些意思。便问伙计价钱。掌柜的正在招呼苏离,见是一起的,苏离又买了不少书,便道:“这本不值什么,姑娘喜欢就做添头送您了。”又道,“姑娘喜欢做胭脂香粉吗?小店有本《齐元要术》,里头倒也有些调制香粉的方子。”

“是吗?那你拿来瞧瞧。”殷如行不置可否。伙计取书来后一翻看,这本《齐元要术》是天元朝时编撰,现今再版的。里头说了不少农事、天时、工具制作等等。堪称基本的百科全书。一共五册,堆叠起来有十几厘米高。

“这书,咱们府里应该有的吧。”她问苏离。

“这个自然。”苏离在帷纱后微微而笑,“别说这一版,府里连天元朝初版印制的都有。就是二哥自个儿的书房里,也是有一套的。”

书铺掌柜闻言毫无尴尬之色,反露出一个惊叹的表情:“贵府想必是世家大族,小人丢丑了。”

“不妨事。”苏离拉着殷如行的手,亲切的道:“姐姐若是喜欢,自个儿留一套在手也是使得的。就当是小妹的一点儿心意。”

殷如行赶紧推辞:“不用。我不过是看着稀奇问问。哪里就真研究起杂艺来了。三小姐不用如此。”

苏离仍旧拉着她的手,笑道:“要送的,我还有事想拜托姐姐帮忙呢。姐姐若看不中这书,不如挑些别的?”

殷如行立时头皮发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离需要拜托的帮忙,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越发推脱的厉害:“三小姐说哪里话了,三小姐出身尊贵,才貌双全。小姐有吩咐说一声,便有无数能人效力,哪用得着我这等粗鄙之人来献丑。”

苏离盯着她看了两眼,嘴唇一动,轻快的笑出了声:“好姐姐,真是会说话。也罢,你既然不喜欢就算了。我们走吧。”说罢命素琴结账。

殷如行长长的出了口气,将那本破旧手札往怀中一抄,跟着出了店门。

回去的路上,苏离向她索要手札观看:“如姐姐,今儿一天你只挑了这么本旧书,是什么奇书,我能瞧瞧么?”

殷如行很大方的取出来给她:“你瞧便是。不是什么稀奇的,只觉得这人想法很有趣,看着取乐一笑罢了。”

这本手札上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那种传说中淘书淘出一本武功秘籍,旧书堆里翻到稀世毒方的故事,都是异想天开。这本手札大多记录的是生活琐事,如何养鸟、如何养鱼、如何用花瓣调制脂粉、如何混用香料炮制书笺等等。殷如行买它主要是因为手札主人也是个懂医理药理的,各色药材、香料配制的思路很有几分新意。她是内行,看着有启发。故而买下。虽有价值,却也不是太过。换个外行来看根本就看不懂。

苏离翻过一遍,果然当成看故事。微微红了脸还给她:“真真是好书,原来如姐姐是要买了去是要和二哥…姐姐好生有眼光。”

什么好书?什么和苏雷干什么?殷如行十分不解。只见苏离红着脸继续道:“姐姐若需要什么香料药材,只管和我说。小妹在府中这点儿调派权还是有的。”

殷如行更糊涂了:“香料药材?”

“是啊。”苏离声若蚊呐,却坚持说下去:“如姐姐不试试上头说的踏雪寻梅吗?小妹可以供给姐姐材料,只求姐姐做出来后分小妹一份。”

踏雪寻梅?殷如行终于听懂了。一时间大为窘迫。这踏雪寻梅是手札主人弄出来的闺房之乐。用花瓣和可食用膏脂调制各色胭脂,在赤/裸的少女身体各处涂抹,少女肌肤洁白,胭脂粉色层层,便如同雪中红梅开放。然后么,自然是男人一边闻香、一边吃掉。从脖子吃到胸脯,吃到小腹,吃到…总之是各种香艳。

难不成苏离以为她买了书是为的这个?话说回来,这手札主人的确写了很多香艳之乐,踏雪寻梅只是其中一种。比如里面还描述了如何酿制…咳咳,有某种功效的酒。据说女子喝了这酒,面如朝霞,身化春水。其中妙趣不足语言描述。

苏离小声道:“大哥最近一直在为我的婚事操心,想我嫁人后过的顺和美满。我也想日后夫婿对我,能和二哥对姐姐一般疼爱。如姐姐可不要对我藏私。”小姑娘虽然羞红了脸,却仍坚持着将话说完。

殷如行有些无语。苏离的思路也没错。男人嘛,哪有不吃这一套的。床/上运动美满了,基本生活也就美满了一半。算了,就这么让苏离误会也好。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这事,你别和外人说。”

“这是自然。”苏离心下欢喜,傻子才教给别人和她一块儿争宠爱呢。最多以后教给自家女儿。心喜之下趁热打铁:“二哥不在府中的时候,如姐姐就来我的倚澜居吧。咱们一块儿动手。我这儿人手多,做的也可保密。还有胭脂香粉酿酒什么的,咱们都给做出来。要多做些,出嫁时带过去。”

“好…吧。”殷如行无力的应诺。开始同情那位祀地城主梁少安来。祈祷他最好天赋异禀、体力充沛,禁得住。别一不小心被这位美少女给吸食榨干了。

---------------------------------------

昨天家中莫名停电,今天又睡过了。呜…我讨厌欠债补更…

第九十四章少女不简单(下)

第九十四章少女不简单(下)

谈妥了事项,苏离显得很高兴。在马车中滔滔不绝的说起今天的收获。她好奇的问:“如姐姐,你跟着军医都学了些什么?”

殷如行笑答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包扎绷带、缝合伤口、熬药煮汤之类的琐碎事。”

苏离惊叹:“那岂非是血淋淋的!姐姐倒是不怕。对了,如姐姐,军中大夫可教过你们怎么做伤药?”

殷如行便回忆:“教过的,大军扎营无战事之时,药童们便要准备各色药丸、伤药,外头送来的药材也要检验归类放置。”

苏离欢喜道:“难怪如姐姐有信心自个儿做胭脂,想必手艺熟练,一通百通吧。”

殷如行立时警惕,谨慎的道:“哪有那么容易。不同的成药有不同的制法。我学的,不过是一两样最基本的金疮、止血药粉而已。若制药真的这般容易,人人都能看书照着做,那些大药房还有什么赚头?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没个几年功夫炼制不来。我也是跟着军中大夫后才知道这些名堂的。”

苏离的笑容轻淡了几分,端起茶盏啜了口热茶:“是吗。”后面便换了话题,改为谈论柳氏何时回来。

殷如行稍稍松了口气,也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搭腔。不多时,马车驶回了城主府,殷如行下车和苏离道别:“今天真是谢谢三小姐了。”

苏离抿唇笑道:“这有什么,不用这么谢我。等我将药材香料准备好,一样要麻烦如姐姐的。你我之前有来有往,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殷如行含笑不语,福身施了一礼,带着春兰往风雷阁方向离去。

苏离目送她的背影离开,眼往前方,轻声问身后的素琴:“你说她说的是真的吗?一点儿都不会制药?”

素琴道:“是不是真的奴婢不敢说。不过这位如姑娘行事低调收敛倒是真的。”

“低调,收敛?”苏离咀嚼了这四个字几遍,笑道:“那是她没有遇上值得亮出底牌的价值。一个买来的女子,一年多的时间学会了认字、骑马、习武,还去军营当了一趟药童。低调?江城苏府里,是个丫鬟都比她低调。”

素琴道:“城主大人不是告诉过小姐了,如姑娘练的是花拳绣腿,伤不了人。”也即是不危险,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苏离不同意她的观点:“虽说伤不了人。却可以跑得快、跳得高。身体健康灵活。你没发觉她的身段很窈窕柔软吗,走路如春柳拂风,轻盈雅捷。我和她同样带着帷帽,穿着也比她华贵。路上却还是盯着她看的人多。若不是有侍卫拦着,只怕就有搭讪的过来了。你说,她是不是练了那些花拳绣腿才有的这样好身段?”

素琴笑道:“姑娘想知道这个还不简单。直接问二公子都行。她会的那些,可不都是二公子教的?”

苏离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还是暂时不问二哥的好。女人家的事男人懂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那些女护卫,她们也是习武的。又哪个有那样的身段韵味了?除非是舞姬。然则又没有舞姬的妖媚之气。我料她是有些独家门道的。也罢,横竖她答应了来倚澜居。慢慢处着就是。人的情分,都是相处出来的。”

说话间,另一个丫鬟已经将车上的包裹取了下来,唤了几个婆子帮她们拿回去。苏离一眼瞥见了院廊外有一辆陌生的马车。

“今天有客来吗?”她问管事的。都快到晚饭时节了还不走,应是苏晨特别招待的才是。

管事垂下眼道:“是淡公子和若景小姐来了。大公子许是要留饭。”

苏离一怔,瞳孔瞬间收缩:“苏淡和苏若景?”心下立刻多了防备。

苏淡是她父亲的庶子,比她年长一岁。那一年许氏和苏玉生闹过一场隔阂,其中苏淡被牵扯出来做幌子。说要将城主之位传给他。这只是一场闹剧而已,谁都没有当真。然而在苏晨心中,苏淡这人到底是有几分膈应的。苏淡本人也算有些见识,去年见事情闹结束,便提出欲带着他的同母姐姐苏若景提前搬出城主府。许氏并不在意,那时正和苏玉生扯皮着,不知怎么被苏淡三磨两磨竟答应了。从此,这座城主府最后留守的两位庶子庶女离开。偌大的府邸成了嫡系的天下。

这般知趣、规避风险的人,怎么会好好的来苏晨眼皮子底下活动。到底有什么是会留了他们这么晚?

这边殷如行也在逼问几天不见,难得回来的苏雷:“你整天在外头忙什么呢?怎么这停战了反倒比打仗时还忙?”

两人的晚饭呈了上来,菜肴挺多,摆了满满一桌。苏雷挥手让春兰夏荷两个下去,斟了两杯酒,递过一杯给殷如行:“天气寒凉了,过来喝一杯暖暖身子。”

“好好的喝什么酒?”殷如行嘀咕着,不明白他的高兴从哪儿来。陪着干了一杯,斜眼睨他:“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了?”

灯下看美人,酒醇人美,一杯下肚,腮边添上几丝轻红,眼波流转间,更加妩媚天成。苏雷酒不醉人人自醉,一颗心飘飘荡荡起来,黝黑的瞳孔水光流动:“是有喜事。你知道的,大哥虽登上城主之位,却是少了印信一事吧。”

“知道。”殷如行回答。这印信的丢失还和失踪的穿越前辈有关。难道是找回来了?

苏雷目中闪过几丝惆怅,继续道:“印信没了,总有人觉着大哥这城主坐的有些名不正。大哥笑问他们,城主印信何来?不过是天元朝分封诸侯时,用一块上古之玉雕琢而成,为一五瓣梅花之形。五个花瓣分封了五位诸侯,中间的一块则留给当时的太子。意为这些诸侯会世世代代拥护罗家的继承人。所以,若是现今仍认这印信说话,岂不是还要认鄢都罗家的小子为主?”

殷如行从不知五城印信的由来,今日是第一次听说,实事求是道:“城主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

“就是。”苏雷又喝了一杯,压低了声音:“这些日子,大哥给四处的城主都去了信,问他们,明明身为一地之主,名分却仍为一城之限。可愿进一步尔?”

“进一步?”殷如行压低了声音惊呼,“可是要称王?”

“咦?”苏雷放下杯子,稀奇的看着她:“你竟也能想到!”

切!殷如行不屑的撇撇嘴。这有什么好难猜的。男人嘛,最终梦想不就是建功立业。本事越大的心越大。苏晨想当王算什么,他还没想当皇帝呢!

不过话说回来,苏晨想要称王,苏雷这么高兴干什么?

苏雷又自饮了两杯,感慨道:“我一直对大哥心有愧疚。若不是我弄丢了印信,大哥继位不会这么艰难。平乱后也不会面对那么多流言蜚语。大哥虽说不要紧,可我知道,印信是要紧的。我想把它找回来,哪怕是永远…见不到她也没关系。至少把印信给我。我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大哥他,是真的吃了很多苦。”说着说着,他就有些收不住,一杯酒接一杯的往肚里灌。烛光下,眼角似有晶莹闪过,再看去,眸光一片水润剔透。

殷如行在一瞬间明白了,苏雷为什么对苏晨尊敬到几乎盲目。他的这份愧疚一直深埋心底,这份愧疚和苏晨的包容,密密麻麻浸透进他全身的血脉,构成了同胞兄弟间最无间的信任。

“到了今天,大哥再一次告诉我,城主印信不要紧。这回不一样了。如行!”苏雷激动的握住她的双手,“不一样了。这回是真的不要紧。那东西就是块古玉、一块石头。真的不再要紧了!”

殷如行柔声相和:“是,一点儿也不要紧了。”他到底背负了多大的罪孽感,直到今天才尽情释放。

苏雷欢欢喜喜的笑出来,满上两杯酒:“这么好的消息,我们来喝一杯!”

殷如行笑着一口饮尽。屋里流动着温暖的气流,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酒吃菜,喝的都有些微醺。

“这么说,你这些天都是忙的这个?”

“可不是。”苏雷吃了很多,桌上的菜扫去一大半:“首先得造舆论,还需探明那四个城主的心思。立国称王,谁都想。可这里面的难处也多。有人不欲冒风险,想躲在后面捡便宜。大哥的意思是,五家城主联合起来,统一立国称王。世家那里,谁也没话好说。是了,里面还说了离儿得婚事。”

“哦?”殷如行认真询问,“婚事怎么说了?”对于苏离这么个伶俐小姑娘,她防备归防备。心里还是很喜欢的。小姑娘既聪明又独立,可惜生错了地方。要是在她的老家,绝对能成为一等一的强人。至少当个大型企业的CEO没问题。

苏雷笑道:“你今天和离儿出去了吧。这也不错,她在家待不了多少时候了,没事你多陪陪她。我和大哥都是男子,也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让她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开口。不好意思和大哥说的,就和我说。我帮她去弄。”

殷如行会心一笑:“这么说婚事是成了?”

苏雷呵呵一笑:“大哥派了使臣去信给梁少安,问他立国称王的事。这事不小心被梁老夫人知道了。倘若梁少安当了祀王,梁老夫人就是祀王太后。这可是记载史书的开国之太后。”

殷如行不由哈哈的笑:“所以,梁老夫人便力主赞成立国。梁少安这里答应了。禧、祉、祝里头肯定有观望的。说不定还一同持手观望。这位梁城主要遂了母亲心愿,只有和祺地结盟了。结盟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联姻。”

苏雷笑着抱住她,在红晕双生的脸上亲了一下,吐着热气低语:“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聪明。”

“我才不聪明。”殷如行推了推他的手臂,铁铸一样推不动。只能这么窝在他滚烫的怀里,被那耳畔一阵热似一阵的吐气弄的声音都绵软起来:“我就不信你想不到这些。那个泄露消息的使臣才是厉害。想必事先打听好了梁老夫人的性子才下的套…哎呀!”她突然叫了一声,懊恼的狠跺一下脚:“我竟糊涂了!什么厉害的使臣?这分明就是你大哥,苏城主的计策。他早算好了。”

苏雷笑的胸膛震动:“嗯——,连背后主使人是大哥都能想到。这可是越来越聪明了。”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在她耳边呢喃细语:“来,你再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酒后沙哑的低音,带着浓厚的欲/望,苏雷毫不掩饰,含住她的耳垂轻吮:“想我吗…”

烛光摇曳,房中一片旖旎。

第二日早晨,殷如行没能起来晨练,睡到午时初才起身。不能怪她偷懒,昨天晚上她都没怎么睡到觉。存货很久再加上放下包袱的男人惹不起。就是苏雷自己,也很罕见的没有清晨起来习武晨练。

“我肯定要被外头的人笑死。”殷如行睁开眼,懊恼的发现天色已快到午时。而苏雷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窗边拿了本书随意翻看。那架势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对于她的抱怨,苏雷不以为意:“谁会笑你?谁敢笑你!”

殷如行扭头闭上嘴。和地位不对等的人说这些,等于对牛弹琴。拿过床架边的衣服穿戴好,顺势换了话题:“这都该吃午饭了。身上粘糊糊的,我想先洗个澡。”

苏雷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也正想洗个澡。咱们一起?”

“做梦!”殷如行没好气的呵斥,“我回房间去洗。这儿给你。”

苏雷很可惜的放下书,出门去吩咐丫鬟烧水。他下午要去军衙,这一忙又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还想着中午能鸳鸯戏水一次。没奈殷如行不配合,只能作罢。

吃完午饭送走了苏雷,殷如行休息了一会儿。想起苏雷所说,苏离的婚事就快定下了。心中思量,也不知婚期会定在什么时候。趁早将东西做了给她。了却一件心事也好。这个时辰迟了些,不妨先将先期的准备工作做一做,也是一样。

打定主意,她便携带了那本破烂手札,一个人来到倚澜居。通房名分有通房名分的好处,在府中走动时,她没有随身带丫鬟的权利。很多时候也就少了一双眼睛窥视。

守门的小丫鬟见是她来了,忙笑着领她进屋。素琴闻声前来相迎,如同见了亲人一般的欣喜。

“我们姑娘一直等着如姑娘您呢。药材香料什么的一早上就备好了。只是知道昨日二公子回来了,不好相请。本还以为您今天来不了了,可没想竟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