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木智点头说:“也是,不过这样一来,兰芷离柳先生可就远了。”

柳先生笑道:“有一个人合适,王上觉得,襄王如何?”

禾木智双眉一挑:“好啊,二哥有一半汉人血统,读汉书知汉礼崇尚汉学,相貌自不必说,美男子,一表人才,有一句话形容二哥最妙,端方君子温润如玉。”

默不作声的姽婳突然开口:“我觉得不好,襄王身子太过病弱,性情也阴冷了些。”

禾木智叹气道:“婳儿有所不知,二哥小时候过得很苦,性子难免孤僻些,倒不是阴冷。”

姽婳固执道:“不行,万一襄王短命……”

禾木智冷了脸:“一派胡言。”

柳兰芷看着姽婳淡淡说道:“王后身边的沅湘姑娘,不是正给襄王调理吗?说是大有起色,父亲,依女儿看,襄王很好。”

姽婳还要说什么,看到兰芷眼眸中的冰冷,心想她此刻正怨恨我,我说什么,她偏要与我作对,对禾木智说到:“此事,还要襄王点头才好。”

柳先生说是,姽婳也就不再说话,瞧来襄王并不喜兰芷,这桩婚事定是不成的。

宾主尽欢笑谈,傍晚时分,禾木智和姽婳方离去,出了静心苑大门,禾木智径直上马走了,姽婳上了马车,与月娜说笑。

行至半路,马车猛然停下,禾木智掀帘进来,月娜忙出去了,禾木智坐在姽婳对面:“王后似不喜二哥,为何?”

姽婳笑笑:“不喜就是不喜,没有缘由。”

禾木智一叹:“这个脾气,可真是……”

姽婳看着他:“我也不喜柳姑娘,不赞同二人的亲事,只是觉得,平添怨偶而已。”

禾木智笑道:“你不了解二哥,他和兰芷啊,定是诗词唱和夫唱妇随。”

姽婳点点头:“你别只顾忙碌,多关心渥基一些。”

禾木智嗯了一声:“也是,有些日子没问他的功课了。”

姽婳蹙眉道:“渥基一日大似一日,王太后又糊涂,你只问功课就是关心他吗?”

禾木智瞅着姽婳笑了笑:“听说,渥基与婳儿相处甚欢,婳儿替我关心就是……”

姽婳笑道:“渥基心思单纯,长得又俊美,性情也活泼,是以我很喜欢。”

禾木智敛了眼眸:“婳儿也喜欢渥基吗?你我难得有一点相同。”

姽婳唇角一翘:“你总宿长兴宫,有人暗地里打着各种主意,今夜回长安宫吧,这样大家都清净。”

禾木智一笑,去拉姽婳的手,姽婳手缩了回去:“我命人收拾好了,寝殿中放了两张床,只有月娜出入,不会传出闲话。”

禾木智低了头,看不清脸上神情,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孤的王后,果真冰雪聪明。”

二人相对沉默,直到回了王宫,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里王宫宴饮,喜庆的鼓乐之声难掩冷清,王上脸上挂着笑容,却心不在焉,王后冷冷淡淡,王太后看王上王后同进同出,一脸不快,禾渥基因思念兰芷,无比落寞,众位女官宫人看这情形,大气都不敢出。

天上圆月正冷,有明朗欢快的笑声传来,是李沅湘拽着禾绍元衣袖,边走边笑道:“有热闹的地方不来,偏愿意孤单,果真奇怪。”

禾木智起身相迎:“二哥大好了?可喜可贺,快温些酒来。”

禾渥基也高兴得笑了:“这下才算是团圆。”

酒端上来,兄弟三人把酒对月,姽婳拉过李沅湘:“又胡闹。”

李沅湘伸伸舌头:“姐姐不知道,我读经累了倦了,只要到永福宫捉弄一下襄王,心里就无比轻快。”

姽婳皱了眉头:“他岂是好相与之人。”

李沅湘笑道:“是不好相与,对我却不一样。”

姽婳哦了一声,李沅湘心想,我掌握着他的秘密,捏圆搓扁自然由我。她想着禾绍元瞧见她,又好气又好笑又无奈的神情,不由咯咯笑了出来。

禾绍元朝这边看了一眼继续饮酒,禾木智笑道:“二哥,今日柳先生回来,提到一桩美事。先问问二哥如何想,再请母后做主。”

他的所谓美事一说,禾绍元没说话,禾渥基已嚷道:“万万不可。”

禾木智一拍他头顶:“关你何事。”

禾绍元笑道:“渥基对柳姑娘很上心。”

禾渥基涨红了脸,禾木智哈哈大笑:“二哥拿他说笑,他才多大,懂得什么?”

姽婳瞄他一眼,朝禾渥基招招手:“渥基过来。”

禾渥基逃一般过去坐在姽婳身旁,李沅湘看他窘迫,伸手去咯吱他,禾渥基怕痒,二人笑作一团。

禾木智追问禾绍元如何,禾绍元看着禾渥基和李沅湘打闹,微微一笑说道:“王上容我想想。”

禾木智听到他没有拒绝,再看他脸上少有的温和笑意,觉得此事十有□,是成了。

宴毕,送素思回永寿宫,禾木智笑说道:“宫中不日有喜事,母后准备吧。”

素思拈着佛珠:“既有了王后,这些事何用我操心.”

禾木智抚着母后肩头:“二哥的婚事,不好让婳儿操心。”

素思打落他的手:“先王在时,只要宿我宫中,玉嫶十有七八夜半称病,先王就赶过去探视,若是宿在法卡宫中,她就算真的病了,也不敢出声。她的儿子,哼……”

禾木智笑道:“母后不要想着那是玉嫶的儿子,只想着,那是儿子的二哥。

素思嗯了一声:“只是,他成亲后,建府另住吧。”

禾木智笑道:“早就建好了,二哥身子不好,一个人住着我不放心。”

素思这才点点头,禾木智跟母后告辞,自回长安宫,宫门外碰上李沅湘,和他笑说道:“襄王许是喝了些酒,身子有些不适,打发人来让我过去诊脉,我瞧瞧去。”

禾木智点头说好,刚走几步,李沅湘叫声等等,笑说道:“姐姐的寝殿里,放了两张床,原来为你备的。”

禾木智回头道:“两张床也是同居一室,和分居独宿大不相同。”

李沅湘白他一眼,跟着宫人往永福宫去。

禾木智就寝时,姽婳已睡下,禾木智推推她笑道:“我跟二哥提起婚事,二哥就笑了,婳儿可有看到?还有,二哥没说不可,只说再想想,过些日子宫里有了喜事,婳儿帮衬着母后才是。”

姽婳心里挂着禾渥基,今夜定是伤心难眠,翻个身蹙眉道:“成了再说。”

禾木智躺下来头枕双手,盯着帐顶半天方道:“婳儿如今,还想着要逃吗?”

姽婳没有理他,背过身去平心静气睡了,禾木智看着她侧卧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鼓励,需要动力。。。

喜事近

八月十六一早,襄王打发人去静心苑下聘,柳翊楚欣然应下,待柳兰芷得知后悔,亲事已然定了。

禾木智闻讯后来到永福宫,禾绍元正坐在庭院里晒着秋阳,禾木智上前道喜,看到禾绍元双眸满是血丝,关切道:“沅湘说二哥昨夜身子不适,竟是一夜未眠?”

禾绍元摇摇头:“经沅湘姑娘调理,身子已然无碍。”

禾木智松口气:“原来如此,二哥要成亲了,欢喜得彻夜无眠?”

禾绍元道:“成亲既是早晚的事,就早日了了。”

禾木智坐在禾绍元身旁:“三哥能有人知冷知热得疼着,我才放心。”

禾绍元看着头顶桂花枝:“团团簇簇芳香四溢,观之心中温暖。”

禾木智笑道:“兰芷与二哥一样,满腹山水花草情怀,二哥走吧,一起去看看快要竣工的襄王府。”

姽婳得知消息后,抬脚去了沐阳宫,对正发呆的禾渥基说:“王上夜里要考你学问。”

禾渥基更加蔫头耷脑:“读书也读不进去,三哥要责罚就责罚吧。”

姽婳拉起他手:“走吧,长安宫清净,和沅湘一起读书。”

带禾渥基到了长安宫书房,姽婳说声找沅湘去,出来吩咐月娜看着。

去了偏殿,李沅湘依然蒙头大睡,姽婳将她拍醒,笑说道:“懒虫。”

李沅湘噘嘴道:“都怪禾绍元,他昨日假称身子不适,将我诓了去,非让我陪他说话。”

姽婳笑笑:“说些什么?”

李沅湘打着哈欠道:“不过东拉西扯,说些我小时候的事,又说些我四处求佛的事。后来,就提起他和柳兰芷的亲事,我说柳兰芷一肚子小聪明,他说,于他而言,跟谁成亲,都一样。然后就不容我说话,说是困倦了,轰我回来。”

姽婳催促她洗漱换衣,对她说道:“亲事一成,旁人孰喜孰悲与我无关,我只不忍看渥基伤心。”

李沅湘惊道:“渥基伤心?渥基为何会伤心?”

姽婳不说话,李沅湘歪头想了想:“这可不成,让他避开才是。”

姽婳点头:“渥基最大的心愿就是游历中原,可王上只许他满了十五,羌国国内,他只有一处所在没去过去,且极为好奇。”

李沅湘眨眨眼睛:“国师府?”

姽婳道:“沅湘带他过去,想方设法绊住他,我估计,月余即可。”

李沅湘笑道:“这有何难,国师府中神算历法天象,他样样好奇,再有我们的药房,还有青城山如今漫山都是果子,再加不用读书,估计他半年都得乐不思蜀。”

姽婳肃容道:“如此,渥基就交给沅湘了。”

沅湘嘻嘻笑道:“姐姐放心,这就骗他去,就说偷偷出宫,他定是劲头更大。”

姽婳一笑,由她去了,王太后那儿,需要禾木智过去说话,此事,不能瞒他。

夜里禾木智一进门,姽婳站起身道:“渥基听说王上夜里要问他功课,竟跟着沅湘出宫去了。”

禾木智喊声来人,姽婳的手掩住他唇:“听我把话说完。”

姽婳低低说道:“渥基对柳姑娘一片痴心,不过柳姑娘对他无意,是我有意让渥基避开襄王和柳姑娘的婚事,你也知道痴情少年的劲头,大概几头牛也拉不回来,只能慢慢去磨。”

禾木智没有说话,姽婳道:“王太后那里,只能王上去说。”

禾木智点点头,猛然摁住姽婳的手,姽婳避无可避,就觉掌心传来他双唇的温热,然后是舌尖,一点点在她掌心辗转研磨。

姽婳用力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张口去咬他手背,岂料禾木智紧抓着她的手撤了开去,四片嘴唇碰在一起,微微发疼,禾木智手托住姽婳脖颈,看着她的眼:“婳儿所作所为,总让我错以为,婳儿心中有我。”

姽婳一愣,禾木智已松开手,转身沐浴去了。

夫妻二人又是背对而眠,一夜无话。

襄王和柳兰芷婚期定在九月初八,宫中和襄王府各自忙碌,柳先生遵照规矩,让柳兰芷安静待嫁不能出门,柳兰芷捎话请禾渥基前来,得知他出了远门,为王太后拜佛祈福,猜测是王后从中作祟,对姽婳更加怨恨。

因王上发话,婚事要隆重盛大,种种事务自有人操心,禾绍元称病不出,每日在永福宫桂花树下闲坐,很快进了九月。

初一这日一早,禾绍元又在桂花树下枯坐,头顶有花枝砸在他头上,有人嘻嘻笑道:“襄王爷没有听我的话,我明明嘱咐过多走动,少坐卧。”

禾绍元没有抬头,唇边有笑容漾出:“好久不见,以为沅湘忘了我这个病人。”

沅湘跳下树来,蹲下身觑着他的面容:“面有疲倦之色,怎么,夜里又睡不着?”

说着话手搭上他的脉搏:“你啊,病在心里,既要成亲了,也该心放宽些。”

禾绍元捡起地上的桂花枝:“我觉得,沅湘就如这桂花一般。”

李沅湘白他一眼:“才不是,桂花太香了,我喜欢芍药。”

禾绍元看着她:“沅湘既一心事佛,我以为,该喜欢莲花。”

李沅湘摇摇头:“才不是,姐姐才象莲花。”

又笑道:“就是王后,襄王不觉得吗?”

禾绍元摇头:“依我看,更象刺玫。”

李沅湘拉拉他衣袖:“走吧,四处逛逛,闲坐着,则忧思更甚。”

禾绍元一笑随着她去。

日头刚刚露脸,李沅湘笑说道:“走了走了,磨人精要醒了,可不能被他发现。”

她脚步匆匆走了,禾绍元看着被她捏皱的衣袖,犹自含笑。

九月初八这日,从王宫经静心苑到襄王府,张灯结彩十里红妆,贺喜的宾客看着襄王和柳姑娘,皆称一对璧人百年佳话。

夜里宾客散尽,禾绍元进了洞房对柳兰芷一揖道:“我自小身子羸弱,无力行周公之礼,委屈柳姑娘了。”

柳兰芷压下心底烦躁:“嫁乞随乞嫁叟随叟,你我各自相安就是。”

是夜,二人同床异梦。

是夜,姽婳松一口气,总算能让渥基回来了。

夜半时分,禾木智进来,他近日总是回来得晚,姽婳早已习惯。

不想今日并没有沐浴去,来到姽婳床前,一把抱起她放在地上:“婳儿快穿衣,跟我去个地方。”

姽婳摇摇头,禾木智攫住她双肩:“婳儿,求你。”

他这样人,何来求字?姽婳手脚利落穿好衣服,禾木智为她披了披风,拉起她手穿过角门,一声唿哨坐骑哒哒而来,姽婳反应不及,已被禾木智抱上马去。

禾木智将她搂在身前,驾一声风驰电掣,马停下时,姽婳看着眼前熟悉景物,原来到了青城山下。

这次禾木智伸手扑空,姽婳已敏捷跳下马,二人趁着夜色攀爬上山。

到了山顶,禾木智坐下道:“婳儿歇口气。”

姽婳双目灼灼:“难道是……”

禾木智点点头:“没错,兵营已初成规模,婳儿一定要看。”

姽婳沉默着,禾木智满腔的喜悦快要散尽时,听到她低低说了声好。

东方露出一线曙光,禾木智揭开大石,二人从凿好的石阶攀爬而下,黑暗的隧道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禾木智紧握一下姽婳的手:“每到此处,都想起婳儿当日只身勘查,其中苦累……”

姽婳手一抽:“是我情愿,你无需感激。”

禾木智将她手握得更紧:“我知你心系苍生,可如今……”

“如今,”姽婳笑得有些冷:“我什么都不是了。”

禾木智猛然将她拉入怀中:“婳儿如今,是孤的王后。”

姽婳挣脱开来:“非我情愿。”

隧道中又剩沉默,二人安静走到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整齐的营帐阔大的校场,校场上士兵列阵操练喊声嘹亮,姽婳远远看着不由微笑:“战时抗敌平日守卫,羌国终于有了强大的军队。”

禾木智笑看着她:“这一切,都是婳儿的功劳。”

姽婳摇摇头:“我帮的是羌国的王,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