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条朋友圈都不发的男人、好酷啊!

看她耳垂都变红了,裴知也没继续说什么,伸手去端起茶盏,借势垂下神色难明的眸。

“我、洗手间。”萧晨几乎是抱头逃窜。

茶园主人这时来添热水了,司空良拿起桌上的空碟子、可爱巴拉地问他:“大叔,麻烦您再给我拿几个窝窝头好吗?”

“这个啊,这个还真没有,”茶园主人笑眯眯地说,“其他这几样都是我们家自己做的,这窝窝头是一大早萧大师特地送过来的,全在这儿了。”

司空良有些失望,窝窝头奶香柔软,他哥刚才吃了好几个,他想带一些回去给他哥吃宵夜啊。

小可爱遗憾地看向他哥,咦?哥你在高兴什么、笑得那么温柔!

**

妈的!萧晨连路捂着发烫的脸狂奔、羞愤地快要自燃了:萧晨你还能再丢脸一点吗?裴知一定觉得你是个二百五了!

茶园竹楼的洗手间在走廊最尽头一间竹屋内,门也是竹子插销,好像是卡住了,萧晨推了一下没动,一脚踹开。

里面窗边正在抽烟的人被惊着了,转头看向威风凛凛站在门口的萧晨。

“……”萧晨看着手中一根烟、脸上泪满面的陈教授,她一时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倒是陈教授淡淡一笑,抹了一把脸、瓮着嗓音说:“进来吧,把门关上。”

萧晨听话地关好门走过去,站到陈教授面前却又手足无措,尬笑着问:“您怎么了?”

陈教授姿势生疏地吸烟,呛得轻轻咳嗽,刚擦干的泪又淌了满脸。

“我……哈哈,”陈世妜边咳边笑着落泪,缓缓喘着气、一字一句调侃自己:“大概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再怎么洒脱地笑对生死,敌得过对酒当歌的夜,敌不过偶然品到你生前挚爱的一盏清茶时刻。接下来还有漫长半生要过,可这半生纵有千种风情、叫我与何人说呢?

陈教授苍白的脸从最后一口烟雾之后清晰,见萧晨骤然沉默、脸色亦是凄惶,她伸手在年轻女孩子下巴上轻轻一抬,挥着手中烟盒笑说:“可别告诉裴知。”

萧晨忍着那感同身受的心如刀割,也是笑着点点头。

“啊,我都年过半百了,抽个烟还得躲着自己儿子。”陈教授放松了片刻、心情好了许多,她走到洗手台前用冷水随便地洗脸,萧晨给她递毛巾,她从镜子里看着萧晨笑,“我们小司空就不一样,比他哥哥可爱多了,你考虑一下。”

萧晨摇头如拨浪鼓,“不了不了。”

您留着吧千万别跟我客气!

**

正被两位女士推让的司空良,此刻也不好过,因为他哥突然问他想不想去永盛工作。

“嗯……”司空良忧愁地皱着眉,想了想又问:“你希望我去吗?”

“你不用考虑我。”裴知说。

“那我不想去!”司空良斩钉截铁地立刻说,“我不喜欢那种集体运转完成一个系统的工作。我也不想像你那样,外公叫你学钢琴你就学钢琴,叫你去永盛你就去永盛。”他心疼地看着他哥,循循善诱地劝:“孔子都说事父母几谏……”

“我就问你想不想去永盛工作,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裴知从刚才起就很想堵上他那张话多的狗嘴了。”既然你不想去永盛,那你接下来想做点什么?继续读书、还是参加工作?”

“这个,”司空良认真想,然后郑重地说:“我还没想好。”

“……”刚看了他爸坟地下来、总不能现在就暴打他吧?裴知沉默了片刻,问他:“我安排你去环球旅行怎么样?”

“去看看撒哈拉沙漠、跟着当地人的骆驼队伍在沙漠里走个三天两夜,再去南极和北极看看冰山和极地的动物。印尼的龙目岛有一座活火山,爬上火山口,半个岛都是火山湖泊……”窗外茶山微翠,竹楼静得只有茶香缭绕,裴知声音低低的:“你觉得眼前的生活苟且,就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之大吧,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裴知郑重地看向弟弟,“司空良,我对你的期待只有一条,我希望你每一天的生活、自己都觉得值得。”

“嗯……这个我可以考虑一下。”司空良乖巧地答,“哥你自己呢?你自己过的每一天值得吗?”

裴知揉了揉这小子的狗头,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他耳朵、揪得他嗷嗷嗷直叫。

“你今天话多得欠揍。”

第21章 在台上任我唱(四)

4、

三月底陈家老太爷生忌,今年不是整数大寿,陈家人聚一起吃顿饭聊表心意。

往年这样的场合,大家喝茶聊天打麻将,一般都是其乐融融的,今天却因为麻将桌上坐了个稀客、气氛变得不同往常。

是裴知哎!从不在任何亲戚聚会上多留的裴知、永盛集团恶名在外的暴君总裁,今天陪着三个老头子搓麻将!要不是怕被雷劈,几个晚辈甚至很想上来跟他合个影。

亲戚们都往这张麻将桌看,陈正霆自觉面上有光,出牌时声音都洪亮几分:“三条!”

“碰。”裴知才不管多少人在看他,闲闲坐着、专心打麻将。

“裴知,你这沉香木手链是好东西啊!”一旁看牌的亲戚是知名古玩学家,惊叹地掏出随身的放大镜,“这雕漆,啧啧……这个级别的手艺,这一小块剔红、可比这手链值钱几倍!”放大镜照在雕漆小屏风底座上,才将细如发丝的落款照了出来:“风、雪、客,印。”

在场的都没听说过有哪位名家号“风雪客“的,几个懂雕漆的长辈都跑过来研究裴知的手链。

裴知解了手链递给他们看,他摸牌那只手一直扣在桌上,一动不动,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心却已被刚才那声“风雪客印“给击沉了——风雪客、就是萧晨?!

那么、那块让给了司空教授的墓地……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陈正霆见外孙随便一条手链都令这些行家艳羡,开心地不行了,故作随意地吩咐外孙:“裴知啊,难得有你二伯看得入眼的东西,这手链孝敬你二伯了。”

一旁亲戚连忙说不行不行这可太贵重了!裴知接过递来的手链戴上,垂着眼睛扫手中的牌,扔出去一张,才不咸不淡地说:“朋友送我的礼物,不好转赠。”

“……”陈正霆重重拍出去一张牌,瞪了不给面子的裴知一眼。

裴知:“碰!”

裴知的下家坐着表舅舅陈世刚,正辛辛苦苦做着一副清一色,被裴知碰得心都碎了,摸着秃头痛苦地问:“裴知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陪我们打麻将?!”

裴知修长手指流利地理着牌,看似随意地说:“本来是司空良过来的,但是今天旅行社叫他去商量行程。”

“什么行程?”陈正霆在意地问,“旅行社?小良要去旅行?!”

“我安排了一个环球旅行给他,二十四个国家、一百多个行程,估计要走两年多。”裴知嘴里说着,手下毫不含糊:“碰!”

亲戚们都已经听说了司空良即将入主永盛集团,裴知这话、像投了一颗雷在这屋里,大家都面面相觑、各自眼里燃烧着熊熊八卦之魂!只有陈正霆脸都气黑了,到了这会儿才明白裴知今天拨冗前来的真正用意。

“你……”当着一屋子人,陈正霆憋着火气,“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商量?!”

裴知抬眼看外公,说:“到您出牌了。”

陈正霆哪有心思,随手打出去一张,继续压着火气说:“小良念书念得那么好,我特地把他叫回来,我就是想——”

“胡了。”裴知哗啦一下推牌,打断了陈正霆的话,“东西北风、小四喜。六十四番。”

“……”桌上陈世刚和另一个堂侄俱都傻眼。

裴知手指闲闲拨着面前麻将块,抬眼看向脸色都憋紫了的外公,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地说:“他读到了博士又自己退学,可见他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您就别再操心了。”

**

“你给我说清楚!你要把小良送去哪儿?!”陈正霆把裴知拉到包间的小客厅里,伸头看了眼外屋的亲戚们,他压低嗓子恨声解释:“他进不进永盛、可以慢慢商量!你把他一杆子支出去两三年,那怎么行?”

念书念得好好的、突然退学,亲戚们背后都在议论,陈正霆也只能说是他叫司空良退学回来接手永盛集团的。这不是为了面子说着好听么?怎么就被这魔星给当真了呢!

“小良这个年纪,放出去玩几年、人就废了!”陈正霆真的着急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将来?”

裴知抬眼看向陈正霆,眼中风暴骤起:“当年R县那个女高中生,您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未来?”

陈正霆愣了,“什么?谁?”想了片刻才想起来,老头子更生气了:“我给了她多少钱你知道吗?足够她这辈子躺着吃饭都有余!”

一种在裴知脸上很罕见的、明显的痛苦神色浮现,他就那样盯着陈正霆,既痛苦、又像是巨大的失望。陈正霆想到了当时裴知伤重、在病床上仍坚持要司空良登门道歉,为了安抚裴知、为了保护司空良,他许诺说他会亲自上门、代替司空良道歉并且安排好那个女孩的将来。

但老人家的心虚、像浇在火上的油,只会令情绪更糟糕:“我告诉你裴知!”陈正霆怒声说,“警察那边说了,那女孩子早就跟那帮混混结了仇,那件事说到底也不是小良引起的!更何况还搭进去你一双手,你……”

那年裴知已经考上了维也纳最高音乐学府,暑假之后就会前往深造,可是为了救那个女孩子,他右手肌腱几乎被切断、大好前途尽毁!

陈正霆到现在说起这事还觉得不平:“要不是当时你伤的那么重还在求我帮她,我才不会管她——”

“别说了!”裴知低声打断,他神情里的痛苦、已被他用凌厉神色掩盖:“我当时就应该捆着司空良亲自上门去!”

“你敢!”陈正霆怒斥,“隔了这多年又把这件事翻出来说什么?小良那儿你敢跟他说一个字试试!”

“呵……”裴知连跟他放狠话的心都淡了,转身就要走。陈正霆却慌了,他很清楚裴知的脾气,宁折不弯,他连忙追上去拦住裴知。

这次不能再耍横了,陈正霆苦口婆心地对裴知说:“小良当时才十几岁,他懂什么?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现在再对他说……”看裴知脸色还坚决,陈正霆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他爸爸才刚去世多久?!你当他心里真的不难受吗?!”

老人枯枝似的手指、紧紧攥住裴知强壮的手腕,他看着眼前的外公,七十三岁的老人家了,年轻时再厉害、如今也是老态龙钟,一双浑浊的眼睛焦急地盯着他。

这样的场景,很多年前也有过一次。裴知五岁,被攥着领口、被严厉质问为什么替爸爸撒谎,那时候的陈正霆在孩子眼里高大得像座山,一巴掌扇过来、裴知被打得满嘴巴血。

小客厅里的空气越来越压抑,裴知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口气,轻轻从手腕上解下外公的手。

“等过了这一阵,司空良心情平复,我再告诉他。”裴知,终究让了一步。

陈正霆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听裴知又说:“还有。”他看向裴知,只见裴知眼神仿佛从高高的地方看着他似的、说:“那个女孩子没有躺着花那笔钱,她成长得很好、现在是个很有成就的人。”

**

裴知下了停车场才发现外套没拿下来,想想这时突然折返、必定撞破正围绕他的八卦热聊,还是算了。就这么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衫靠在车旁,他倦倦地侧过脸去、点了一支烟。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烟头一亮一亮的火光照着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裴知伸手去捏住红色的雕漆小屏风,手指细细在屏风底部摩挲着……那字也太小了,他今天之前真的一点都没发现。

萧晨……裴知心上像是慢慢按下火光明亮的烟头。当年为什么没有再去看看她呢?就算担心会勾起她的噩梦回忆,就算由衷希望着她已远走高飞鹏程万里,就算……就算是信任外公,裴知你也该去确认她的处境啊,毕竟那是被你弟弟牵连、跌入命运漩涡的无辜少女。

“喂?”裴知接起响了很久的手机,“什么事。”

“你嗓子怎么了?”电话里展曜开开心心地问,“感冒啦?”

“没有。你有事吗?”

“噢,我们约晚上十点的冰球场,缺个前锋啊!你能来吗?”

裴知没空,今天为了来这里、已经耽误了很多工作,他抬手耙了耙头发,正要叹气拒绝,突然想起:“叶怀远在吗?”

“在啊!就是他小子组的局,嘻嘻,他家里面河东狮吼,把他郁闷的不行了。”

裴知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那好,“晚上见。”

**

裴知在地下车库的昏暗光线里默默抽完一支烟的时刻,贺家山上萧晨正在教小病雕龙脊背的特殊手法,小病坐在她的御用工作台前,萧晨站在他身后悉心指导着。

“你怎么就是学不会这个呢?片刀明明是你平时用的最好的。”萧晨苦恼极了,附身抓住小病的手,隔着他的手指捏住他手中片刀,“再来一次啊,你集中精神、仔细感受,指腹顶住刀的时候力道是这样柔中带刚的……”

她几乎是从背后抱着他的姿势,纤细的手、比他手小了三分之一,十指交扣的时候……耳中血液轰隆隆的快速流动声音,戚鹤尧完全听不清楚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喉结耸动、机械地一直“嗯“、“哦“。

“来,你再试一遍。”萧晨松开他,站到桌边,她用充满希望的眼神凝视爱徒,“稳住啊,回忆刚才我给你的手感!”

小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挪动身体往工作台坐得更近了一些。他手指微动,随意的下刀,想了想、还得让她感觉到手把手教学有用才行!他又用心地下了两刀。

“哐“一声,是萧晨从一旁工具箱里取出了电锯。小病背上一紧,这次倒不是假装、真的手感丧失了,龙脊背片得像狗啃的。

“日……”熟悉的电锯声,在三号工棚中日常亲切地响起。小病丢下片刀就往外跑,大长腿连跨两张工作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萧晨把狗徒弟的狗作品锯成了渣渣,还不解恨,举着电锯往外冲、想把小病追得绕贺家山跑两圈以儆效尤。

但是跑过工作台的时候、一眼瞥见桌上手机有来电刚刚挂断。

手机屏幕因为来电无人接听而暗了下去,某人的少女心却像炸了原子弹一般升腾起明亮的蘑菇云!

把心爱的电锯毫不在意地扔到一边,萧晨捧起手机飞快回拨过去:“裴知!”

“嗯,萧晨,你在忙吗?”

“不忙啊!”萧晨用食指咚咚咚戳着自己脑袋、提醒自己声音别太喜悦,“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哦?”

“你这几天是不是要搬过来了?搬家需要帮忙吗?”男人声音低低沉沉的,挨着手机的那只耳朵都发烫了!萧晨在原地无声地、又是捧脸又是疯狂摇头。

“萧晨?”裴知等了一会儿,耐心地问。

“哦,“蹲在地上的萧晨,放开捂着嘴巴的手,语气矜持地缓声说:“你要是能来帮忙那就最好啦,不过你不忙吗?”

地下停车场里,坐在车中打电话的裴知一愣,他本来是想让司空良给她搬家干活赎罪,不过既然萧晨提了——“没关系,你告诉我哪天,我把时间空出来。”

贺家山上,小病从工棚里逃生之后一直躲在门口大树后边,等了许久也没见萧晨举着电锯追出来,还以为她毕竟最宠爱他,正心中暖暖,突然那工棚的门被从里面狠狠撞开。

“呀呼!”一道人影连蹦带跳冲出来,高举着双手一路欢呼、疯了一般冲向贺小雪的屋子。

小病伏在大树上、手指激烈抠着树皮——他是把萧晨给气疯了吗?!

第22章 对他唯一遗憾(一)

对他唯一遗憾

1、

C大教职工子女冰球队已有三十六年的历史,家属区的男孩子们几乎都要参加,女孩子疯一点的比如考古系蓝教授家的女儿也会参加,穿整套她家小岸哥哥的冰球装备,球打得不怎么样,撞人一级棒,守门员都被她撞进了球网里,把她开心得、在场上疯狂表演花式滑冰。

“那是蓝桥吗?”裴知接过叶怀远递来的咖啡,两人在空荡荡的观众席坐下。十点那场的哥们儿都还没到,只有他们两个来得早。

叶怀远看向冰球场上,笑了,“嗯,是蓝桥。她结婚之后比以前更疯了……”

场上的蓝桥这时兴奋过度崴了脚、整个人“啪叽“一下在冰上劈了个叉,全场人都呆了两秒,然后冰球馆里响起了一阵掀翻屋顶的爆笑!裴知和叶怀远也被震惊了,看着顾庭岸匆匆忙忙上来抱走哇哇痛叫的蓝桥,叶怀远一边笑一边想到了什么、歉意地看向裴知,说:“上次咖啡店的事,多谢你了,我到的时候听说你带着萧晨离开了,我怕打扰到你、就没有打电话。”

他传了一个微信给裴知道谢,不过当时的裴知根本不想管这些闲事,也就没有多问。现在叶怀远当面主动提起,应该不止是道谢这么简单。

裴知静静低头喝咖啡,果然叶怀远没耐住、问出口:“你跟萧晨以前就认识吗?欣欣那天回家后、非说你是萧晨的男朋友。”

“你很关心萧晨嘛,“裴知目光盯着冰球场上驰骋的队员们,对抗的呐喊声和冰球球杆碰撞声音里,他的语气显得格外冷,“那为什么又放任你太太误会她呢?”

“为了保护你的裂帛?”他看向叶怀远,后者在听到“裂帛“二字时、脸色陡然黯淡。

果然,裴知心中确认,那座墓里埋的就是叶怀远的前女友。

“如果被你太太泼咖啡的人是她,你也会这么心平气和吗?”裴知,一句一句地问,“就因为萧晨也想保护你的裂帛,所以她被欺负、你觉得应该的,是吗?”

叶怀远惨淡地笑,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小满和我之间的事,好多连萧晨都不知道——萧晨跟你是怎么说的?说我为了繁殖、抛弃小满?”他痛苦地看向裴知,声音极低:“裴知,我当了小满整整七年的地下情人!看着她拍了多少吻戏床戏、一次次跟别的男明星炒作恋情……其实如果她事先跟我商量,我也愿意不要孩子、跟她两个人过一辈子,可是她问都不问我就把孩子打掉了……我们的孩子,十周的胎儿手腕和脚踝都已经发育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爱她。”

从来都是水墨画一般优雅自如的叶怀远,情难自已地垂下了头去。而裴知望着这样的他,眼前浮现憧憧的静山陵园里裂帛的墓碑。

说、是肯定不能对他说的,萧晨连遗照和真名都没有放上那墓碑,必定是有重于生命和死亡的承诺。

裴知伸手搭在叶怀远肩上,沉默地拍了拍他。

被朋友无声安慰的叶怀远、长长叹了口气,收拾起难得倾泻出口的悲惨情绪,他自嘲地笑:“这件事我谁都不能说,没想到居然会对着你说出口。”原本裴知、是朋友里面最不可能听这种儿女私情的人了。

“所以作为回报,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跟萧晨?”叶怀远又绕了回来,探究眼神紧盯着裴知,裴知知道他的意思,但他又不是变态,怎么可能肖想弟弟的同学。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正要向叶怀远解释他欠萧晨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半路拐去帮他买运动装的展曜:“裴知裴知!你猜我在商场看到谁了?萧大师!”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被狗看到了,裴知“嗯“了一声,“你买好了吗,赶紧过来,我和怀远都到了。”

“哈哈哈哈我跟你说,萧大师带着两个大美女在那儿买衣服,太可爱了,穿着一个衬裙跑出来、还问说这裙子是情趣内衣吗哈哈哈哈哈……”展曜狂笑,接着问:“哎,我请示你一下,我能追求萧大师吗?我最近单身!”

“可以。”裴知说。

冰球馆内灯光似乎暗了一度,叶怀远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突然散发雷暴气场的人,只见裴知也没有如何、甚至语气都是陈述性的:“但是如果有一天、萧晨说你对她不好,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电话那头展大状颤颤巍巍的:“啊?”

“因为你会死在我的手里。”暴君认真地说。

所以管好你的狗眼珠子,别该看不该看的都他妈瞎看。

“哦——酱紫!造了!不追不追我不追!”展曜唱了起来,“做个基佬、也比没命好!”

“赶紧滚过来。”裴知挂断了电话。隔了几秒,觉得叶怀远还在看他,他转头以眼神询问:你看什么看?

“看来萧晨多了个娘家哥哥啊。”叶怀远温柔一笑。他想到了小满远嫁时,大概是怕欧洲富豪之家有颇多规矩,怕留下萧晨无人依靠,分别时小满曾经嘱咐他以后为萧晨送嫁、替她撑腰。

娘家哥哥?这个定位不错,裴知觉得最近自己对萧晨的异样心疼,都有了一个合理归属。

**

市中心商场某家奢侈品女装店里,一袭黑色蕾丝长裙的明弋坐在更衣室外的沙发里,优雅叠着的一双腿、雪肌玉骨在黑色蕾丝之中若隐若现,她翻着杂志看,偶尔随手撩拨肩上棕色大波浪长发,美得像在拍偶像剧。

贺大美女就没她那么悠闲,踩着细高跟也坚持站在更衣室门外、顽强地劝降更衣室内的人:“大漆也是一门单独的艺术,是中国传统工艺的传承,你不要总是把目光局限在雕漆这一块,红豆鎏金漆的前景绝不能局限在漆器上!它那么美!它足够有资格代表一抹中国红、吸引全世界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