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挺身来救,被红歌回腿踹了一脚,正中胸口,她刚才就在对阵之时受了伤,这一下一口鲜血喷出,软身栽倒。

“软玉——”

她高呼一声,这一下闪神,剑尖已指到面前,再往前半分便要刺个窟窿。

楚韵心惊,眼珠一转,突然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红歌根本不上当,“你当我七岁小孩吗?”

他话音刚落,忽然从右后方闪过一道皓皓的剑光,它快速无比,携着疾风之力狠狠劈开红歌设置的屏障,顺势擦过他肩臂带起道血痕,顷刻间变幻招式,那百步之外穿透飞花落叶的优雅剑式,酝了无穷力量快似闪电的果断剑招,楚韵看清那个人,甚至看清剑柄处微光轻点势如流星的湛蓝宝石。

楚韵刚才只是是诈他一诈,没想到当真救兵来了。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身红衣,嘴角的吟吟笑着的人,可那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让她顿时有些失望。那不是颜煞,而是一个根本不想见到的人。楚淮南,大齐最强的国师楚淮南。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样?”他手搭上她的手,那只手很温暖,就像以前无数个日夜一样。曾经她很喜欢这只手的,但现在…

她拍开他的手,扶着地站起来,就算死,她也不要他救她。

楚淮南有些诧异她的敌意,从见到她一开始,她的眼神就恨不能咬死他,让他不禁怀疑,她真是楚国遗民这么简单吗?

闪了闪神,低声了句,“你且等一会儿,待我收拾了这妖怪。”

他的剑一向是很强的,他十几岁时就曾一人力战数妖,把楚王从死亡之地给救了出来,也就是因为那次,他被父王看中,带回了楚国。然后后来从一个御前护卫一路攀升,在短短几年就成了楚国最负盛名的国师。很少有人见过他用剑,但却人人都知道他剑术高强。此刻,他剑尖一挑已指向红歌,几招便把他逼得节节败退。

红歌退了几步,显然对他凌厉的剑招惊讶万分,喝道:“你是何人?”

楚淮南收了剑,低哼,“你又是何人?”

一件红袍,一件青袍,两张玉脸在月光下,皆是一般灿烂如星辰闪烁,四目相对都生出一分疑色。

红歌低笑一声,抚媚的抚了抚头发,“你不知道我吗?我是红歌,天下无敌的红歌。”

“红歌?”楚淮南蔑然一笑。

他总是这样,对不熟悉的事物总是极为蔑视,以前她觉得这样才显得高贵,是贵族的象征。现在才想明白,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在保护自己,一个不被人瞧得起的弃子,若不自强,岂不更显卑微。可惜啊,越是受过大挫折的人报复起来越可怕。

楚淮南似乎没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有多怪异,只对红歌张狂笑着,“不管你是谁,今夜我要带她离开。”

红歌笑得比他狂,“这狰狞之地不是谁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楚淮南摊摊手,“我不是轻松进来了吗?”

“那你们就走不了了。”

红歌阴阴一笑,手中宝剑变成一只玉笛,他对着嘴边吹奏一声,随着笛声奏出,这片小小院落突然轰动起来,无数只妖魔跳入院子,转瞬便把出路堵了个死死的。

那些妖魔一个个身躯庞大,凶恶万分。一种身上有翅,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豹身、雕嘴,独角,巨嘴一次可吞一人。这是蛊雕,它原生活在雷泽,但随着时间的进化,早已离水而居,跑到黎云荒原,成为最可怕的怪兽。长年处在沉睡状态,每十年醒来一次觅食,一次食人约满百。猼訑的样子像羊,有九条尾和四只耳朵,而眼却长在背上,是胆子极小的妖怪。地狼是传说中地下的狼,常被人们视之为凶兆,修行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变人型。

即便楚淮南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对楚韵道:“你也是,好好的进来这地方做什么?”

楚韵反问,“国师又来做什么?”

楚淮南今日也是偶然,他早知太子在此养兵,那日长街被袭,他一直怀疑是李韵辉下的手,这几天养好伤,就亲自到这儿拜访一下。既然太子想玩,那他就奉陪到底。这区区院落根本阻不住他的脚步,**阵与他不过一场儿戏,他轻易闯过,在走近这小院时,忽然看见许多兵丁从里面冲出来,大多衣衫不整,一副慌乱模样,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心中奇怪有谁先他一步进来了,在看到被逼到悬崖边的楚韵时,更是怔住。他一直以为楚韵是个柔弱女子,但那剑法,那一身修为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她与天清宫的时候比,修为似乎更精进了。

他本该偷偷转一圈,找到证据然后挥挥手离开的,却不知为何竟然出手了。在出剑的一霎那,他都不相信那是他做的。他从不是心软的人,也从不会见死就救,可偏偏就是不放心她。

豢养妖魔不仅是大罪,更是为世所不容,太子敢这么做,定是极秘密的,一旦露了行踪,想顺利离开太难了。看看这些妖魔,今夜注定是血腥的一夜。

楚韵看过地微宫记载的名录,认得其中几种,能养这么多妖魔绝不是容易的,他们都以人为食,且最喜欢吃皮肤嫩滑,肉质鲜美的女人,想来那些送来的楚国女子真是可怜,被兵士糟蹋,玩腻了就拿来养妖魔,还真是物尽其用的厉害。

她心里难受,望着那些狰狞的妖魔不仅不觉害怕,反倒有种心酸之感。

“别怕,有我呢。”楚淮南握紧她的手,对她展颜一笑,那笑容无比温暖。

楚韵心中一颤,自宫变之后已经好久没人对她说过这句话了。以前闯了祸,他总是说,“放心,有我呢。”他为她顶缸,为她受父王和母后责骂,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正文 第十七章 这样死挺好

想到过去的种种,眼泪不争气的滑落下来。最终这一切都成了嘲笑,他欺骗了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她的心,她只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

心中义愤,挺剑对着最前面的地狼刺去,似乎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妖魔身上,地狼眼放出幽幽绿光,这个夜晚本该是恐怖的,却无形给了她力量,不再脆弱,力大无穷。她的剑轻轻一划便割断地狼脖颈,死尸栽在地上,左挡右劈,连斩几只妖魔,她这是豁出命去的打法,一时间死在她剑下的妖魔无数。

楚淮南看在眼里,不由赞道:“楚画师好身手。”

楚韵低哼一声,若不是因为他,她也练不成这身手。

抬脚踹开一只扑过来的猼訑,一抬头却看见一个傲因对着软玉跳了过去。软玉受了伤根本不敌,惊吓倒退,一点点往后蹭着,在她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傲因是一种人形妖怪,舌头很长,喜欢吃人脑,手是利爪,穿着破烂衣服,很是厉害。不过他也有弱点,用用烧烫的大石头砸就能将其杀死。可是这时候如何去找烧烫的大石?若不救,眼见软玉的脑子被吃了吗?

转头看楚淮南,他正被数十只妖魔围着,指望他是不行了。咬咬牙,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这是悬崖边,石头不难找,难的是点火。所幸在天清宫学过引火之术,口念咒语,双手燃起了火焰,转瞬大石就烧红了。

她拼尽力气想傲因头上砸去,石头触上黑发,瞬间烧了起来,整个身子都置在火中了。傲因发出悲惨的叫声,如一座山一样躺倒在地。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软玉,“你没事吧?”

这一张嘴,一时气血翻腾,吐出口血来。她知道这是身上的禁锢到时候了。她拼了一身的力气解了这禁锢术,却也只得一时,若挣扎下去,一身修为必将尽毁。就像当初在土地庙一样。

看着她软下去,软玉吓一跳,本来是她扶她的,现在却变成她处于弱势了。伸手拖住楚韵的腰,急问:“你怎么了?”

楚韵吐了口气。“我的手环,帮我找下手环。”

软玉开始在地上摸着,今夜月光不亮,看得并不清楚,妖魔也太多,无论怎么打都打不完,两人一边在地上摸,一边打,打一阵摸一阵,一不小心摸到地狼的脚。差点被那血盆大口都吞了。要不是楚淮南救的及时,这会儿后背定是多了个血窟窿。

楚淮南劈开一只扑过来的地狼,低喝一声,“你们专心点行不行?”

软玉道:“不是啊,楚姐姐的手环掉了,没有那个她会死的。”

这是楚韵顺嘴说的,软玉问她找不到会怎样,她说会死,但究竟会不会死,她也不老清楚。

楚淮南看楚韵一脸苍白之色。心知有异,既然到了这种境地,不出大招也不行了。

低声对两人道:“你们塞住耳朵,一会儿听我的指示。我说跑就赶紧跑出去。”

楚韵和软玉点点头,她们撕了衣襟堵住耳朵,就在这时忽然发现地上一个东西闪了一下,那是她的手环。楚韵大喜,忙捡起来,如果可能她真不想带着它的。但楚霄云说过,绝不能丢了它,否则必将受到严惩。

手环触上肌肤,瞬间把她禁锢起来,虽箍的紧,却也让她松了口气。她解开禁锢术的术法是跟颜煞学的,可惜她法力有限,解术不能维持超过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手环不戴回去,就算地微宫不严惩,也会被术法反噬。

这时楚淮南从怀中掏出一只碧绿色的笛子,这只笛子与刚才红歌那只大有不同,要长的多,似乎也更粗一些。他凑到嘴边低低吹奏起来,这是噬魂笛,笛声说不上难听,却能控制人的心神,听到笛声的会产生强烈的好战意志,甚至不分敌我,如发了狂一般。

随着笛声吹奏,那些妖魔更加躁动起来,嘶鸣、狂吼、嚎叫,如发狂一般开始对咬起来。就连红歌也不可避免,双手抱着头,似痛苦万分。

楚韵和软玉都吓呆了,楚淮南示意了十几次,眼睛挤得抽筋,她们才发现,然后拼命的向前跑。

穿过院子,两人一路狂奔,在走到那两排低矮的平房时,楚韵忽然停住。

软玉回首,“你怎么了?”

楚韵注视着那低矮平房内昏黄的烛光,低声道:“我要救她们。”

她惊讶,“你要救那些女人?”

“是,如果今夜咱们走了,明天他们一定会成了妖魔口中的血食。”

“这么多人我带不走。”

“你是蛇妖,我相信你。”

那么坚定认真的眼神,软玉不由苦笑起来,蛇妖就能同时带几十个人吗?或者她可以先吞进嘴里,到了外面再吐出来,只是那时候能活几个就不得而知了。

房子里还亮着灯,楚韵本来还在奇怪,外面打这么热闹,里面却没一个人跑出来。等进到里面才知道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动了。三间房,每一间十几个女人,有的躺在床上,有的躺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大都死气沉沉一动不动,除了微微浮动的胸部能看出还活着,大体像是死人。地上有排泄物,带着尿液的骚气,这里根本不像人住的,仿佛人间地狱,处处透着阴森。

楚韵一转身就吐了出来,软玉也有些想吐,她不是可怜她们,而是吃不下,真的吃不下啊。

时间紧急,容不得耽搁了,楚韵低声道:“你带着她们先走,快点。”

“好吧。”软玉叹口气,看屋里有个大水缸,用舌头卷起一个女人扔进水缸里涮了涮,像涮饺子一样,然后一口一个吞下肚子。那些女子看见如此巨大的蛇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么呆呆怔怔的,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们惊吓了。

如此吞了十几个,只觉肚里胀胀的,打了个嗝,差点吐一个出来。这一生做的最痛苦的事,现在才知道原来吃人比救人还难。

外面楚韵一直催着,楚淮南的笛声停了,那些妖魔又躁动起来,隐隐听到红歌的声音,“抓住他,吃了他。”

软玉也顾不得涮了,大舌直接卷进剩下的几个吞进肚子里,冲出窗户飞上天空。她身躯巨大,两排房子撞的粉烂。轰隆声引来不少妖魔,黑乎乎一大片的向这边涌来。

楚韵看见,不由低喝:“还不快走。”

软玉不敢迟疑,飞上天迅速向齐都而去。

看着她飞远,楚韵才松了口气,看看身边妖魔围了上来,正要施展御剑飞行,忽然想起楚淮南,他好像还没出来呢。

犹豫了一下,转回身又往回跑,如果可能,她真的想扔下他不管的,最好让妖魔吞了他,把他撕碎了方解心头之恨。但是她不想他死,不想他死在这儿,他若死,也必须是她亲手杀死的。

那宽大的院落,红歌还站在哪里,正领着妖魔围堵楚淮南,地上躺着许多死尸,大多数被咬死的,可见刚才那笛声效果极佳,一群妖魔自相残杀,省却许多功夫。只是笛子效果虽好,终有曲终的时候,一曲罢了,原本被迷的妖魔霎时清醒过来,蜂拥着找他报仇。楚淮南双手扶着剑,一脸苍白之色,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栽在地上。

在楚韵眼中,楚淮南是很强的,从她第一次认识他开始,就展示了无比强大的法力,可只这片刻功夫,怎么就变成这样?

忍不住冲了出来,细碎的脚步声引起他们的注意,在看见她出现,楚淮南露出一丝惊疑,随后叹口气,“你回来做什么?”

楚韵白了一眼,“我也不想回来的。”

“但你还是回来了。”他嘴角露出一抹笑,那是真心的笑。

她轻叹,她是不想,但她还是回来了,与他站在一处,以前做梦的时候都想有一日可以和他并肩作战,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红歌大笑,“好,既然回来,那今日你们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至于那条小蛇,我自有办法抓到它。”

他一挥手,十几只妖魔对着他们围了过去。

楚韵走到楚淮南身边,宝剑护在胸前,低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楚淮南苦笑,“这摄魂笛极耗元气,我前几日受伤未愈,今日吹奏摄魂曲,已经耗尽了,若想恢复元气,至少要几日。”

以楚韵现在的气力,自己御剑飞行还勉强,若是带着他就万万不能了。这么多妖魔堵着,想冲出去,更是痴人说梦。难道真要在这里等着被吞进肚吗?

他们所在的位置,身前是无数敌人,身后是万丈深渊,还真是退无可退。或者从这儿跳下去,方是一了百了。

她扫了一眼楚淮南,月光下他朱唇轻抿,似笑又非笑,英俊的脸庞,温和的笑容,一切都一如从前。

她忽然笑起来,好似在悬崖边突然盛开了一朵牡丹花。

“我忽然想这样也挺好。”

“你说什么?”

“和你死在一起也挺好。”

她望着他,那么深情一眼,然后突然牵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跳向万丈深渊。

正文 第十八章 崖下奇妙

其实这样真的挺好,人死了便没有痛苦,便没有仇恨,就这样和他一起死,她的仇也报了,也得了解脱,只希望下一次投身不要是帝王家。

他们身体极速下坠,耳边是阵阵风声,她闭着眼,张开双手,让自己的身体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本来她是有机会可以活命的,或者山崖上可以抓到点什么,只要她想,以这一身的修为未必会死。

但是她不想活了,她活够了,也活累了,如果楚淮南活着,报仇还是她活着的理由,可是他死了呢?他死了,她还剩下什么?

和他一起死,很好,真的很好。

风吹着,脸上泪水飞出,落在楚淮南的脸上。

两人离得很近,他能感觉到她的哀伤,那点点飞落的泪珠让他莫名的心痛。

“你哭了,为什么?”他低喃问着,可是没有人回答,已经来不及回答了,他们的身子重重落下,掉进一堆软软的东西里。

不是土地,不是岩石,而是…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妙,他们没有殒命,而是掉进一堆烂泥里,泥土冲进嘴里,浓重的酸臭味儿让人闻之作呕。

楚韵拼命挣扎着,她很怕黑暗的地方,尤其双眼被泥包裹着,那种无助之感,让她觉得比死更可怕。

突然一只手臂伸过来,拖住他的腰,把她抛了上去,她身子又飞上天,飞了十几丈高,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很疼,骨头差点摔断了,似乎比从悬崖跳下来那一刻摔的厉害。

那是楚淮南,是他在着地的那一刻把她抛起,而他已经逐渐陷了下去,身子、肩膀、头,半个脑袋,然后最终再不得见。此时她方察觉到。那里竟是沼泽,会把人陷进去的沼泽,他们跳下来冲力太大,一旦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

该感谢他吗?若不是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现在她已经和他一般沉寂在黑暗中了。

“楚淮南——楚淮南——”她惊叫着,不敢相信他会是这么死的,不是被她杀死,而是死在烂泥之中。

泥中冒起一个个水泡。似乎有一个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不要哭,我不会死,只是暂时困在里面,待我调息之后就能出来了。”

“谁哭了。”她嘟囔一声,伸手去抹脸上的泪,却抹了满脸泥在上面。

那泥土又腥又臭,瞬间一股东西从胃里涌上来,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吐了几口,今天吐的太多。这会儿吐出来的只是酸水了。

抬眼往四周看,借着月光皎洁的月光,山崖下一览无余,在看清眼前之物时,霎时吓出一身冷汗,在那片淤泥中他们不是第一批客人,还有不少早来的,现在已经一堆森森白骨,一个个头盖骨,大腿骨滚在泥中。

看来这里平日就是个弃尸之地。有人死了便从悬崖扔下来,还有些是妖魔吃干净肉,把骨头扔下来。不全是人骨,还有兽骨。养这么多妖魔,也不可能全拿人喂,就是全齐都的人加起来也不够他们吃的吧。

饶是她也见过些世面,也不禁吓得倒吸口凉气,这已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事了。身体疲软,力气不济。这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便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调息。

不知过了多久,真气在身体里运行了数个小周天,再睁开眼时,已是通体清爽,精神抖擞。这一次虽是擅用解禁术伤了元气,但也因为这样,似乎修为又精进一步。她以为破了禁锢术,至少需要几天才能恢复,但似乎几个时辰就好了。

此时天光已大亮,照在山底下的阳光虽不算太多,却已足够把这里四处都照的清清楚楚。

楚韵站起来看着周围环境,考虑一下怎么出去,刚一抬头,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她的视线,那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浑身上下都是泥,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嘴在跟她说话,露出白白的牙齿,“你醒了?”

她尖叫,“啊——”双手猛的向前,对着他凑过来的脸推了过去,触手软软滑滑,低头一瞧,却是沾了满手的泥。

她微微一怔,再看那东西,一张泥脸之后,似乎是人的皮肉。

楚淮南从地上爬起来,轻轻一叹,“楚画师,你这是怎么了?”

楚韵微有些尴尬,本来这地方就挺恐怖的,他再这么出现不吓死人都难。

“啊,你没事了,这是从泥里出来了吗?”

楚淮南抖抖手,满满的泥让他觉得浑身不适,他轻哼一声,“是啊,这泥中大约汇聚了许多草药,竟然有疗伤的功效,不过几个时辰伤势便好了五六成了。”

楚韵“哦”了一声,怨不得她调息调的这么快,原来是拜了药泥所致。

楚淮南道:“此地阴气太重,常年集尸,待得久了怕对身体有损,这药泥虽有药效,但沾多了尸气,泡的时间长了人容易疯癫,你我既无大碍,还是早点离开吧。”

楚韵点点头,这破地方她也不想多待。

两人寻出路,到前面找了个水洼,洗了洗脸。若是可能真想洗个澡的,但这水质也不够清澈,上面还飘着许多落叶,想想嫌脏,也只能作罢了。

楚淮南撩着水洗去身上的泥污,看着她坐在水边的背影,忽然心中一动,“我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回来?”

楚韵淡淡一笑,“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丢下你不管吧?”

楚淮南只觉自己心好像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多少年前,那个人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好歹是条生命,总不能不管吧?”

那个善良的她,那个纯真的她,那个会为死了一只金鱼就哭半天的她,对生命是如此的尊崇,若是那时她在,会选择救他,还是在他身上补一刀呢?

楚韵回头望他,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这种感觉太熟悉,也太让人心伤。

她忽然别开脸,低声道:“咱们走吧。”

他站起来,声音清冷似冰泉,“我从不欠人恩情的,今日你救我,想要什么报答?”

这话让人听得格外不舒服,高傲如她,也不想要什么报答,尤其是他的报答。

冷冷开口,“不需要。”

“只要你所想,天下不管什么,我都替你做到。”

包括你自己的命吗?楚韵暗嗤,嘴上却道:“你若愿意帮忙,那就给我找到一种草,我听说把这种草的汁液混在颜料里作画,可以让画活起来。”

“那是幻灵草,我知道什么地方有,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到我的山庄来取。”

“那就多谢了。”

“不必,这是我欠你的。”

他欠她的又何止这些?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儿,偏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两人循着山道往前走,不知为什么她并不想御剑飞剑,他也不想,两人就这么默默的爬着山,就好像两个凡人一样。

走了一阵,忽然天上飞落一朵红云,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不是红云,而是一个人,那一身红衣在朝阳下分外显眼。

颜煞从天上飞落下来,紧走几次抓起她的手,低低地声音道:“楚楚,我来晚了。”看着她无碍,一颗吊起的心才觉放下。

“不晚。”她微笑,只要她死不了,就不算晚。

他痴痴望着她,一双眼中饱含着情意,在他眼里似乎只看见她,根本容不下其他的人。

“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