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杨希言,有限的几次碰面,总瞧见他在教导希和学些男人的本事,甚而还带着希和往外跑,亏得杨希言两年来一直在外,到现在都没回来,不然,不定把希和怎么带歪呢。

眼下杨希言的影响还在,沈亭也不欲希和为难,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希和改了和杨希言一般自以为是的毛病,就只希和倔强的性子还不能硬来,眼下只有慢慢图之。早晚有一天,希和会成为自己一个人的希和,不必为俗务劳神,只管全心享受自己的宠爱、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便好…

送走沈亭,希和转身的功夫,正好瞧见苏离。忙笑着迎上去:

“离姐姐。”

苏离这才收回落在沈亭身上的视线:

“阿兰回来了,顾元峰家之所以至今没有子嗣,确然和顾承运的妻子小郑氏有莫大干系。”

瞧着希和的模样,全不似看着沈亭时的冰冷——

希和果然和阿言很像呢,都是一样的聪明。竟是一下就能想到郑氏身上。

“阿兰姐姐真厉害。”希和眼睛一亮,也不知道兄长从哪里找来离姐姐主仆这样的奇女子。离姐姐医术之高明,怕是宫里的太医都大大不如,至于阿兰,瞧着瘦瘦小小的,却委实是个高手,之前顾元仓一家的惨状,可不正是阿兰出的手?当真是出神入化、神鬼不知,用来对付顾元仓那家无赖,可真真是有些杀鸡用了牛刀、大材小用呢。

希和的笑容太过灿烂,瞧得苏离心神都是一晃——

完全消除掉脸上的青紫疤痕后,希和不定多美呢。现在只瞧着这样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自己都有些移不开眼了。

“有了这些证据,那小郑氏不诬告我外祖父也就罢了…”希和轻笑道,话未说完,院外却想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希和住了口,让人去把门打开,待看清外面的人,却是吃了一吓——看打扮,竟是官府中人。

远远候着的顾祥倒是认识,顿觉有些不妙,忙小跑着上前:

“哎呀,这不是刘捕头吗,难得刘捕头大驾光临,快快里面请。”

刘捕头也瞧见了希和,跟着顾祥上前见礼:

“顾元山可在?今儿奉太爷之命前来,郑氏状告顾元山谋害顾氏宗子顾承运,眼下状纸已然呈送县衙,三日后县衙大堂听审。”

郑氏竟然状告老爷谋杀?顾祥一旁听着吓得脸都白了,甚而连手上准备好送出去的荷包都差点儿摔地上,好容易塞到刘捕头手里,才抖抖索索的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捕头大人明示。”

刘捕头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不由一怔,里面分明不是铜钱,竟是银子。顿时大喜,再加上来之前县令大人也悄悄暗示过,尽可能给顾家行方便,当下也不拿乔,小声道:

“这件事和咱们朱大人倒是没有干系,听说那郑氏是直接拦了监察御史周大人的车轿,令得朱大人也很是颜面无光…”

这句话倒是不假,衙门中的朱子康这会儿可不是正顶着一脑门子的官司?

本来上官巡察已是让朱子康胆战心惊,唯恐出什么纰漏,给上官留下坏印象,甚而之前即便被沈亭说动,也没敢妄动。

再没想到千防万防,竟是出了顾元仓和郑氏这样的人——

郑氏拦路喊冤,可不是明摆着告诉周治中不独自己治下不太平,老百姓也并不认可自己,不然,何至于做出这等越级上告的事情来?

亏自己之前还看在顾承善的面子上对这一家子多方回护!

饶是气的心肝肺都是疼的,却是丝毫不敢表露出心里的不满。

实在是上面高坐的周治中这会儿正满脸不愉:

“顾元山,这名字好生熟悉…”

下跪的郑氏也机灵的紧——之所以拦住周治中,可不就是顾元仓出打的好算盘——

瞧那杨希和的样子,竟是绝不肯低头,如此,自然要让她吃个更大的苦头——不是要为外祖一家出头吗?不闹的话,顶多让自己那龚氏二嫂跪跪祠堂、拿出些钱财罢了,丑丫头倒好,不说求饶,反而还敢跟自己对上,那就让她眼睁睁的瞧着如何亲手把外祖父外祖母送到监牢中去。

眼下看周治中如此说,小郑氏如何不明白周治中定是想起了什么。

能做出谋害顾家子嗣的事,这小郑氏自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当下趴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起来:

“青天大老爷,要为民妇做主啊…顾元山数年前想要强抢我姑丈顾元仓家幼子为嗣子,后来得蒙青天大老爷做主,令民妇姑丈一家始得团圆,却不想竟是为今日之事留下后患——彼时顾元山想要拿出钱财让民妇公公为其作证,胡说什么顾承善过继乃是两厢情愿,不存在强抢人子之说,民妇公公身为一族之长,自不好为了些身外之物便颠倒黑白。本来案子已经结了,却不料顾元山夫妇竟是怀恨在心…之前已是故意犯了习俗妄动喜被…这会儿更是索性把民妇相公诓了去…以致相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公婆受不了打击都病卧在床,还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令那顾元山夫妇把民妇丈夫还了来…只要能令民妇一家得团圆,民妇定给大老爷立个长生牌位,日日跪拜…”

郑氏这话说的也圆滑,虽是状告顾元山谋生,却是未曾说死,真是到时顾承运回来,也照样能圆的过去。却能最大限度的激起周治中的义愤之情。毕竟周治中一直以青天自居,之前的强抢人子案可不是他一手裁决?这会儿又先入为主之下,顾元山一家注定要倒大霉。

第11章 痴心妄想

“三日之内,老爷也不知能不能及时赶回来,还有那县衙之上…”顾祥急的都快哭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本来若是本县太爷朱子康审案也就罢了,好歹有回旋的余地,真要落到周治中手里,怕落个屈打成招也不一定——

听说那周大人自幼家贫,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嫉恶如仇的性子。

可叫自己说,哪里是嫉恶如仇,分明是疾富如仇还差不多。当初会完全站在顾元仓一家那边,可不就是因为顾元仓家贫,自家老爷富有?竟是丝毫不愿相信老爷的话。

这会儿再落到他手里,老爷怕是没错也得脱层皮。

“无妨,事情交给我就好,你只需在家等外祖父便好。对了,此事不须告诉娘亲。”希和也没想到,那小郑氏还真敢去告。看来自己眼下得先回安州一趟,一则和沈亭通个信,二则送顾承运来的人这会儿应该也快到了吧?

须得用掉哥哥一枚令符,要么对方身份敏感,要么就是地位非同一般,还是亲自接待的好。

当下回禀了母亲顾秀文,只说要回去瞧瞧祖母如何了,便急匆匆坐车赶回安州府。

刚进院子尚未梳洗,一个乐呵呵的声音就一路传来:

“哎呀,我的宝贝言儿在哪儿呢?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希和嘴角顿时止不住微微上翘,再没有之前的冷凝,完全恢复了少女的娇俏:

“才不是宝贝言儿呢,是乖孙女儿宝贝阿和啊…”

说话间,一个满头银发精神健旺的老夫人已然进了房间,先是笑嘻嘻的瞧着希和,然后眼睛就开始发红:

“阿和…”

“祖母怎么了?”希和吓了一跳,丢下刚摘下的脸上的白纱,忙忙的上前,像抱小孩一般努力把老妇人抱在怀里。

旁边伺候的丫鬟忙帮着解释:

“老太太今儿个一直念叨着要带言少爷和小姐吃桂花糕呢。却总是找不见人,这会儿见着了,心里怕是有些委屈呢。”

说着又笑眯眯的转向年老妇人道:

“老太太,这不是和儿小姐回来了吗——”

还要再说,却被老太太一把推开:

“你才不是我孙女儿呢,告诉你,我孙女儿生的可跟别人不一样,最是别致了,送子娘娘送来时可是特特做了记号的,你们谁都甭想把我孙女儿给抢走。”

嘴里说着,一双干巴巴满是皱纹的手已经抚到了希和依旧有着青青红红痕迹的脸上,满是怜爱道:

“瞧瞧,我就说嘛,这才是祖母的小心肝、我们家小仙女儿宝贝阿和呢。”

虽是听了很多遍,可每一次听到希和还是止不住想要落泪——

幼时不懂,等长大了渐渐懂得容貌于女孩子的重要性,希和不知哭过多少次,甚而还因为祖母叫自己小仙女儿大发雷霆。

等慢慢晓事后才明白,无论自己相貌如何,于爱自己的家人而言,始终是他们心目中最值得宠爱的人,也是属于他们的永远的小仙女儿。

可等自己明白了这个道理时,祖母便一日日越发糊涂了,有时希和甚至庆幸,自己有一张五颜六色的脸,不然,祖母怕是会和忘了爹爹一般,连自己也不认识了吧?

许是察觉到希和的悲伤,老太太忽然反手揽过希和,还如同哄小婴儿般努力晃悠着:“哎呀,祖母的宝贝不哭。祖母给和儿拿好吃的糕糕,还有好玩的竹马,哟哟哟,咱们和儿要多笑,笑起来才好看呢…”

这边说着,又一个丫鬟快步走进来,看见祖孙俩抱在一起的模样倒也不以为忤:

“小姐,外面沈夫人来访,说是有急事要见小姐。”

“沈夫人?”希和愣了一下。若说自己还算熟悉的沈夫人,也就一个罢了。

“就是沈亭沈公子的娘亲,沈夫人说和沈公子有关…”

“快快有请。”希和怔了一下,忙道。沈夫人这般急急前来,难不成沈亭去国公府求见出了什么意外?

“有人来找和儿玩吗?”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太太忽然探出头道,“我也要去。”

言辞间竟是有几分雀跃。

知道希和有正事要做,丫鬟上前想要搀了老太太离开,无奈老太太巴着希和的胳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

唯恐惹哭了祖母,希和忙挥手令丫鬟下去:

“无妨,让祖母在这里便是。”

因老太太亦步亦趋的跟着,希和只得息了亲自到外面迎的心思,好容易安顿的老太太在屋里歇了,自己走到老太太视线可及的滴水檐下,沈亭母亲刘氏正好走过来。

“伯母——”希和忙笑着招呼。

却不妨刘氏只轻轻“嗯”了一声,耷拉着眼皮子道:“咱们进去说话。”

竟是当先越过希和,径直往房间里而去。

见到外面有人来,老太太本来高高兴兴的站了起来,不提防一下对上刘氏满面寒霜的脸,登时就有些害怕:

“和儿和儿,婆婆来了…”

要说老太太这辈子最怕的人就是当年的婆婆。

希和祖父杨成轩虽是长子,又威望夙著,却最是个孝子,即便堂上是继母,也从来都是恭敬的紧,偏对方却根本没把杨泽芳当成亲儿子,不然也做不出让二房驱逐大房的事。至于说对身为长媳的老太太也从来都是苛刻的紧。

以致老太太眼下虽然糊涂了,除了认定最喜欢的就是宝贝孙子和小仙女儿孙女外,还记得最可怕的人就是“婆婆”。

刘氏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不独未向老太太见礼,反而怒声道:

“胡说什么?谁是她婆婆?”

又气恨恨的瞧向希和:

“杨希和,即便再丑,好歹也是女孩子吧?如何就能这么没皮没脸,巴着我家亭儿不放也就罢了,怎么还敢现下便以我沈家媳自居?倘若是个自爱的,我还高看些,似你这般…”

“沈夫人,慎言!”希和气的身体都在发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无端端的怎么会听到这样一番喝骂,更无法忍受的是,对方眼里根本丝毫没有尊重祖母的意思。这般既不见礼又当着祖母的面辱骂自己,分明是根本没把杨家看在眼里。

“什么巴着沈亭,什么沈家媳,沈夫人若再胡说八道,就离开我家!”

两家从未有过约定,沈亭和自己也就是师兄妹的关系罢了,甚而年龄渐长后,爹爹也好,兄长也罢,都不许自己和沈亭太过接近,就是为自己的闺誉着想,唯恐无聊的人妄加谈论。

自己虽然尊重沈夫人是长辈,可也当不得她这般红口白牙的污蔑。

“你还敢同我呛声?”刘氏气的脸都青了——真以为对沈家有恩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敢在背后指使着儿子和自己对着干,甚而自己登门问罪不说磕头道歉,还想连自己也辖制了。就这样的女人,还奢望当自己儿媳妇儿?做梦还差不多!

竟是指着希和的鼻子道:

“别人说你丑若无盐,我瞧着这心肝也烂透了吧!我家亭儿前途光明,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栽在你这颗烂地里!我也不怕跟你说,眼下杨家二老爷可是看中了我家亭儿,有意招为乘龙快婿,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再是脸皮厚,可也好意思跟自己堂妹抢丈夫吗?枉你杨家百年诗书…”

正骂的唾沫横飞,却不料原本瑟瑟发抖躲在后面的老太太忽然绕了出来,上前一把揪住刘氏的头发,照着脸上就是“啪啪”两巴掌:

“哪家来的疯婆子,怎么就敢对我们家乖宝贝孙女儿无礼…”

老太太虽然越来越糊涂,身体反而一日日越发康健,这两巴掌又是卯足了力气,刘氏被打的头一阵阵嗡嗡直响,等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想打回过去,不妨手腕一下被希和钳住,连带的本来在旁边伺候的丫鬟也扑过来,死命按住刘氏。

刘氏还想叫骂,不妨正对上希和的眼睛,再配上那张布满青紫瘢痕的脸庞,简直和厉鬼相仿。

刘氏心里一突,竟忽然有些胆寒,不自觉移开眼:

“你,你想做什么?要是我家亭儿知道你这般对我,他一定…”

却被希和厉声打断:“沈夫人这些话可敢当着沈亭的面再说一遍!”

一句话惊得刘氏脸色登时煞白——之所以选择这会儿登门,可不就是特特选择了儿子绝不可能在的时间?

以沈亭的性子,真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定会如何闹呢。

“你,你威胁我?”转念一想,杨希和这般说,可不依旧仗着儿子对她的疼宠吗?归根到底,还不是依旧想要嫁入沈家门?

当下冷冷一笑:

“便是你这会儿能迷惑我儿子又如何?别做梦了,就是天下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让儿子娶你!你若不怕丢尽你杨家百年书香的名声,有辱先人,只管依旧缠着…”

却被眼睛都红了的希和再次打断:“闭嘴!沈亭是你的儿子,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干系!信不信你再敢胡说八道,即便沈亭在这里,我也照样大耳巴子抽你!”

说着一松手,刘氏一个不妨一下跌倒在地,希和俯下身子,盯着刘氏的眼睛一字一句语气决绝:

“你这样的女人,还不配做我杨希和的婆婆!现在,就从我家滚出去,若再敢踏进我杨家半步,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瞧向一旁气的脸都白了的青碧:

“就说我说的,以后这女人再敢上门,就一例打出去。”

眼前却不期然闪过沈亭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忽然一痛,疲惫的挥了挥手:

“罢了,把人送走就是,以后她应该,也不会再来了。”

刘氏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青碧挡住。待出了院门,早有两个健壮仆妇上前,捂住刘氏的嘴就往外拖——

这刘氏委实太过忘恩负义。没见过受人恩惠还这般作践人的。小姐念着沈亭的情面,自己等人可没受过沈家半分恩惠!

再想不到杨家家仆竟敢如此妄为,刘氏只惊得不住挣扎,却又哪里能脱身?终究被丢了出去。连带的贴身丫鬟自然也逃不过同样的命运。

刘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却是根本不敢声张——之所以选择这傍晚时分,就是怕人瞧见,若然被儿子沈亭知道自己来杨家闹,不定会如何怨恨自己呢。

虽说弄了个灰头土脸,好歹目的达成了——

也是沈亭离开后,小姑子才吞吞吐吐的告诉自己,杨家二老爷之所以这么热心的想要招揽亭儿,除了看重儿子的才华外,还相中了儿子的人品,想要和自家结亲呢。

以杨家二房眼下的声望,这可真是大喜一件啊,更不要说真能娶了杨家二房小姐,可不是意味着此后就要和国公府的二公子沈佑成为连襟了?只此一条,便让刘氏抓心挠肝的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断了儿子和那杨希和之间的孽缘!

这边抖抖索索的刚要上车,不提防正对上一双狼一般狠戾的眸子,刘氏吓得猛往后一仰,竟是再次跌倒在地。

第12章 古怪大侠

“您是,张青张大侠?”即便骑在马上,也能瞧出来男子身材高大,只胡子邋遢之下,除一双眼眸亮的吓人外,根本就再瞧不出其他。

大房虽然式微,可平日里来往的依旧是些文人雅士罢了,何曾见过这等粗犷男子?

直把跟着希和出来迎人的青碧吓得头都不敢抬了。若非护主心切,差点儿转头就跑,饶是强撑着站稳了,两条腿却是不住的打哆嗦。

希和虽然也吃了一惊,倒是比青碧稳当的多:

“张大侠舟马劳顿,快快里面请。”

那人定定的注视希和半晌,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被个莽汉子这么盯着,怕是会羞愤欲死,好在希和早年跟兄长外出游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虽是依旧有些紧张,一双眼眸却始终迎着汉子视线,并未曾露出常人有的那种害怕或者厌恶的神色,反而淡淡然,似一泓清澈的溪水,令人说不出的熨帖。

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倒没想到一个小姑娘,竟也有如此胆识:

“你不是自在先生。”

语气很是肯定。

“不错。”希和大方承认。“自在”是兄长杨希言的号。自己不过是借了兄长的自在令罢了。

“人就在后面车上。你瞧瞧可对?”见对方没有说出自在先生是谁的意思,张青倒也没有追问,竟是一副不准备下马转头就要走的意思。

“不忙。”希和眼睛在对方干裂的嘴唇上停顿了片刻,又定定落在黑马*的皮毛,甚而长途跋涉下不断打着颤的马腿,“张大侠要走也未为不可,就只是,这匹马儿怕是会受不了。不然,暂歇片刻。”

外表粗犷,不见得心就粗,张青明显听出了希和语气中的挽留之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语气明明淡淡的,却就是意外的舒服,好像有一丝,刻意遮掩的,关心?

除了祖父在日,还有人关心自己日常冷暖,已经有多久,没人这么跟自己说话了?

有血缘关系的人是厌恶,无关人等却是或惧怕或逢迎,这些年风里雨里,一副心肠早锤炼的刀枪不入。偏是对方柔柔软软的几句话,竟让自己有一种喝了酒般熏熏然的感觉…

“张大侠——”

看到对方突然闭上眼睛,身体也跟着摇晃,希和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却不想那方才还不动如山岿然端坐马上的彪悍男子,双眼一闭朝着自己就砸了下来。

不会真是,昏了吧?忙要闪躲,却哪里来得及?竟是一下被对方搂个正着。

希和顿时懵了,下意识的就要去推,入手处却是一片濡湿,甚而隔着黑色衣衫,还有男人固有的温热体息迎面袭来。吓得希和一下闭上眼,差点儿没羞死。

青碧吓得忙要叫,已经被张青勒的小脸都有些发白的希和忙艰难喝止:

“莫要,声张。”

从兄长留下的只言片语也足以让希和明白,这个张青并不是表面上的镖局总镖头那么简单,还有着一些为官府不容的背景。

方才只觉得那马儿明显太过疲乏,倒没想到主人竟是远比马还狼狈的紧。

青碧强咽下冲进喉咙口的一声呜咽,带了两个家丁,上前就想把张青拉开来,哪想到还未靠近,那张青忽然抬脚,两个家丁一下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甚而若非青碧走的慢些,怕是也会遭殃。

希和脸色一下有些难看——这人不是昏迷了吗?怎么还会打人?难不成方才都是装的?亏方才还以为对方就是为了给自家帮忙才会落得这一身的伤,原来竟是想要借机沾自己便宜吗?

急怒攻心之下,咬牙更用力的用力去推对方:

“混账,快放手!”

张青似是吃痛,呻、吟了一声,下意识的叼住希和手腕。

相较于家丁方才挨的力道,明显已经放轻不少,希和却依旧觉得钻心的痛,顿时“哎呀”出声,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是再不敢乱动——

方才只觉手上粘腻濡湿,这会儿被张青死死扣住手腕才发现,手上哪里是男子的汗水,分明是一片殷红的血色。

不过被自己随意触碰就流了这么多血,这人该是受了多重的伤?便是方才的昏迷也不是假装的了。

这么一想,希和再不敢挣扎,就着青碧举起的灯笼瞧去,张青果然面如金纸,甚而不独前胸便是后背处同样是令人怵目惊心的暗红色。

“快准备客房。还有金疮药,对了去请——”希和一颗心一下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