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顾之这些年搜集的证据,虽不足够全,但也有八成之多。

即便她心善仁慈,即便她不想牵连无辜的老弱妇孺,即便已答应了程顾之,但还是震怒不已,恨不得抬手掀了程家。

她将罪证递给程顾之,“你看看。”

程顾之缓慢地伸手接过,脸渐渐发青发白,不看到这些证据,他还觉得程家虽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但以北地形式来论,没有一家是干净的,大环境影响,情有可原些,但如今,他见到这一张张的证据,摞在一起,如一座大山,压的他透不过气来。

这些罪证,加在一起,诛程家十次九族都不为过,对比之下,他答应花颜入朝报效朝廷,花颜答应他不牵连程家无辜的人,已是开了多大的天恩。

他抖着手,看了一半,便看不下去了,又递回给花颜,一言未发。

花颜冷着眼眸看着程翔和程耀,“这些东西,实在让我大开眼界,真没想到这就是太后的娘家程家,皇上的外家,这么多年,程家沐浴着皇权天恩,却私下里做着阴暗祸害社稷之事,几十年良心何安?”

程翔自从闭上了眼睛,再没睁开。

程耀此时也辩驳不出一句话来,心里不停地想着程子笑该死,若是早知道有今日之祸,就该在他出生时就掐死他。

“程老家主和程家主还有何话说?”苏子斩冷冽地问。

程翔睁开眼睛,一双老眼灰蒙蒙一片,看着苏子斩和花颜,他们来到程家后,除了撞破了程家的大门,砸了程家的牌匾外,如今如此坐着喝着茶对程家问罪,算是着实客气的了。

他开口说,“这些事儿,全是我一人所为……”

苏子斩冷笑一声,截断他的话,“程老家主真会开玩笑,你这话的意思是要一人顶罪吗?南楚律法有诛九族的大罪,你即便一人顶下,就能逃得脱诛九族的大罪?”

程翔顿时闭上了嘴。

程耀终于开口说,“到底是不是诛九族的大罪,当该皇上判罪,子斩公子这般轻易定罪,是不是想公报私仇?”

苏子斩冷冷地看着程耀,慢悠悠地拿出云迟的东宫太子令,在程耀的面前晃了晃,“太子殿下有口谕,北地一切事宜论功论罪,全凭我做主。程家这诛九族的大罪,我说是,就是,即便放在皇上面前,程家这些罪证,谁又能辩出个不是来?程家主,你莫不是还没被砍头就已经昏头了?”

程耀看着苏子斩手中轻轻晃动的东宫太子令,就如看到了云迟的宝剑,颤颤发抖起来。

苏子斩收了令牌,又拿出一卷圣旨,缓缓地打开,冷笑,“程家在北地称王称霸,好生嚣张和逍遥,能遮了北地的天一时,便以为能遮一世了吗?皇上早有圣旨,你们自己看。”

程翔看着圣旨,全身如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有皇上的圣旨在,显然,北地之事北地了,不会再有什么押解进京三司会审辩驳一番,程家这诛九族之罪,今日就板上钉钉地定了。

程耀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整个人从坐着的椅子上滑到了地上,顿时瘫软了。

苏子斩收了圣旨,冷声下命令,“来人,将程翔、程耀,以及……”他从程家那一摞罪证的最下面拿出一张薄纸,寒声说,“这名单上的程家所有罪人,都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就是千刀万剐。

程顾之的身子晃了晃,眼前一黑,胸腹内一股鲜血上涌,几乎要涌出胸腔,但他依旧稳稳地坐着。

对比诛九族,只让有罪的人凌迟处死,虽是最严厉的酷刑,但对于程家这大罪来说,已经算是最轻了。

程翔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苏子斩,他本以为一个诛九族是跑不了的了,但苏子斩的话让他听到了不一样的结果,他死死地盯着苏子斩,怀疑自己听错了。

程耀却十分无用,在听到他的名字凌迟处死那一刻,已经再想不到其他,顿时晕厥了过去。

外面有人涌进来,押了程翔,也押了昏厥过去的程耀,还有几位在座的早已经骇得血色全失的程家长者。

程翔哆嗦着嘴角开口,头发胡子似一下子全在这一瞬间花白了,他想问不是诛九族?却问不出来。

花颜心中深深的愤怒和叹息,为着程家这几十年所作所为的糊涂,也为着程顾之经历的这一遭至亲被凌迟处死之痛,估计会伴随他的一生。他的爷爷、父亲、叔伯、兄弟,程家大把人都在犯罪之列,都要被凌迟剐刑。

若不如此,只赐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这么大的罪传出去,天下多少人会不服?尤其程家是太后的娘家。也唯有让有罪着受凌迟剐刑,才能免了无辜人的罪而不被诟病罚轻了。

苏子斩见程翔死死地看着他,他轻飘飘地将那张写满名单的薄纸递给青魂,没对程翔解释。

程翔转向程顾之,又死死地盯着程顾之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顾哥儿,你来说,让爷爷死个明白。”

程翔不同于程耀的窝囊,这时,他似乎隐约地明白了什么。

程顾之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程翔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张嘴,满嘴的血腥味,他沉痛地看着程翔,几乎窒息得不能言语,但知道这怕是他和爷爷说的最后的话了。

于是,他沙哑地开口,“孙儿不孝,孙儿在凤城时投靠了子斩公子与太子妃,愿与七弟一样,报效朝廷,大义灭亲,保程家九族不受牵连。”

程翔闻言不但不怒,哈哈大笑,只不过这笑声没有半丝笑意,十分苍老凄凉,绕梁回旋,只觉得渗人。

程顾之看着程翔,似乎想记住爷爷的容貌,记住这最后一面,牢牢地记到心里。

“你们是程家的好儿孙。”程翔笑罢,苍声道,“不枉爷爷教导你一场,程家有不糊涂的人。”话落,又说,“自古忠孝难两全,这便是最后一面吧!我程翔一生,活的亏心,这般死法,倒也安心。”说完,不再看程顾之,对苏子斩说,“子斩公子,老夫和程家人当众处决吧!老夫这一生,愧对皇上天恩,如今死了,愿报效一回,以我程家罪骨,公然天下,贺太子殿下肃清北地。”

苏子斩痛快应允,“好!”

第一百零五章(一更)

程翔此言一出,颇有些豪言壮语,花颜看着他,这一刻,倒是十分佩服。

他其实不是个糊涂人,但因为几十年前黑龙河决堤犯了大罪,为了保下了程家大部分子孙,只能走了弯路,俗话说,一步错,步步错。

这几十年,程家越陷越深,步步为营,暗中阴私无数,有多少被迫无奈在?但无论如何,罪就是罪,谁也为他们洗脱不了。

如今的程家,当该感谢有程子笑和程顾之这两个子孙,他们大义灭亲立了大功,也有了面子保下程家无辜的人。

同时,也是因为花颜不想北地血染黄天,也不想无辜的人冤魂涌入地府。

东宫太子令,惩的是十万之恶,扬的是史治清明之善,杀的是罪不可赦,救的是芸芸众生。

所以,无辜的人就不必填一把血了。

但是她想知道,程家的背后是谁,她出声问,“程老家主,你既有这一番话出,可见良心未泯,可否告诉我,程家的背后是何人在谋反作乱妄图撼动社稷根基?”

程翔看向花颜,女子年岁轻轻,年华正好,明明是该喜爱朱钗粉黛春意莹然的年纪,但在她的身上,真看不出来半丝少女模样,她的浅淡沉静随意闲适让她即便坐在这里,也似心中有丘壑,腹中有乾坤。

花颜淡声说,“太子殿下仁爱天下,对程家已够仁善仁慈,无论是我,还是子斩,都代表了太子殿下。敢问程老家主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可否在临死前了了这一桩事儿?毕竟,换句话说,也是你背后之人将程家害到这步田地的,程家败了,可背后之人却在逍遥,如今也未对程家伸出援手,可见早就弃程家于不顾了。”

程翔闻言苍老地沉声说,“我不知背后是何人,若是知晓的话,临安花家的暗线铲除了程家的风灵卫,这几日,我就不会等着上面的消息坐以待毙了。”

“哦?”花颜扬眉,“老家主竟然也不知?当真?”

“你也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到了这步田地,何苦再骗你?没对程家诛九族,老夫感激不尽。”程翔道,“不过,老夫虽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但是可以告诉你两件事儿。”

“请说。”花颜听着。

程翔道,“四十年前,有一人来找老夫,他虽始终黑衣蒙面,但老夫素来鼻子好使,闻到了他身上隐约的香味,那香味是龙涎香,二十五年前,有一人来找老夫,老夫没有闻到龙檀香的味道,却闻到了安息香的味道。其余的时候,都是暗卫,老夫敢肯定,这一生,为数不多的那两次,老夫见到的人,绝对不是暗卫,一定是主使。”

花颜琢磨了一下龙涎香与安息香,这也算是一个可用的难得的消息了,她颔首,诚然地说,“程老家主一路好走。”

她话落,苏子斩摆了摆手,有人推着程翔出了会客厅。

外面,青魂拿着名单,抓了大批牵连罪事的程家人,有的怕死如程耀一般晕厥了过去,有的面若死灰当即自己抹了脖子,有的如程翔一般庆幸太子殿下开恩让他们犯的罪没有牵连程家无辜的人。

没犯罪的程家人听闻可以免除一死,顿时又惊又怕又骇地相互抱着大哭起来。一为自己不死哭,一为亲人要受剐刑哭。

程兰儿也哭了,不过他是抱着被押出来的程翔哭,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爷爷”。

程翔除了疼程顾之,还疼一个人,就是程兰儿,否则程兰儿以前也不会被娇惯得不成样子。

他面对程顾之没有落泪,面对程兰儿反而湿了眼眶,苍老的声音道,“爷爷该死,罪有应得。程家本犯了诛九族的大罪,如今能够不牵连所有程家人,一是太子殿下仁善,二是你二哥和七哥大义灭亲保下了程家无辜的人。所以,你以后要听他们的话。”

程兰儿嚎啕大哭,只不停地喊着爷爷。

程翔再不看她,对押着他的人说,“走吧。”

不过两三盏茶,程家犯罪的六十七人,悉数被押出了程家大门,押往刑场。

北安城的刑场不比京城的刑场小,百姓们早已经听闻了士兵围困程家的风声,纷纷出来观望。如今见程家人被押往刑场,人人震惊地跟着去看。

程顾之一直跪在地上,即便程翔被押着离开许久,他依旧一动不动,他知道爷爷最后那句最后一面的意思,就是在程家所有人行刑时,不让他去看,也不让程家的所有人去看。

他明白程翔没有怪他,甚至是十分高兴这般死法,因为,他虽然无颜去九泉下见列祖列宗,但至少没背负着九族的性命去黄泉。

程家没被诛九族,便有根留在这世间。

对如今的程家来说,他明白他已经是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但明白归明白,他心里却是受不住的,气血翻涌,不停地往外呕,偏偏被他生生地压了下去。

花颜听着外面滔滔哭声,程兰儿的,程家老弱妇孺的,她想着听到他们的哭声,总比诛九族砍白菜一样只听到刀落,听不到哭声好,无辜的一条条生命,还是活着的好。

肃清北地,本就是肃杀之事,但在这肃杀之中,她也想让天下人看到云迟的仁慈仁善和温和宽厚。将来史书记载,也不会单纯地只说他是一位有着铁血手腕的太子和帝王,会说他英明睿智,恩威并施,仁爱子民,宽容天下。

既扫平北地恶鬼,也不至于让北地血染黄天,让天下人人惶惶恐恐怨声载道。

花颜想着,站起身,走到程顾之面前,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切忌过于伤悲,伤及肺腑,会落下心疾之症,伴随一生。”话落,又补充,“你可是要为朝廷效力的人,身子骨不好,将来作为便大打折扣。”

程顾之看着花颜,饶他是一名顶顶男儿,这时也难免落下泪来。

程兰儿冲进屋,便正巧看到了她的二哥红着眼睛周身无尽悲痛地在落泪,她一肚子的哭声和想质问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想起了程翔被押走前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若没有程顾之与程子笑,如今的程家,人人都要掉脑袋。

她冲到程顾之的面前,一把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哥。”

程顾之身子被程兰儿撞的一晃,压制了许久的一口鲜血喷出,喷了程兰儿满身。

程兰儿本来哭的伤心至极,乍然看到程顾之吐血,顿时惊叫,“二哥!”说着,连忙扶住程顾之晃动的身子,惊急地问,“你怎么了?”

程顾之只觉心头一松,张了张嘴,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程兰儿没扶住他,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她惊骇极了,抹了一把眼泪,使得被眼泪糊住的眼前清明了些,趴在地上,喊程顾之,她喊了两声,程顾之一动不动,她惧怕地抬头,求救地看向花颜,“太子妃,我哥哥他……你快救救他。”

花颜点头,走上前,蹲下身,以她微薄的医术给程顾之号脉,片刻后,对程兰儿说,“他大悲之下,伤了肺腑,致使呕血昏迷,不过没有性命之忧。”

程兰儿松了一口气,她刚刚真是怕极了,她已经不是不懂事儿的少女,如今明白了二哥背负了何其之多,他比程家任何一个人都要辛苦,比押去刑场凌迟的爷爷、父亲、以及犯了罪的程家人。

她流着泪对花颜道谢,“多谢太子妃。”

花颜看着程兰儿,都说经历使人成长,在临安时那个嚣张娇宠得不知天高的程兰儿不见了,如今的程兰儿懂事理明是非了,比以前讨喜得多。

她站起身,对苏子斩说,“接下来苏家、怀王府以及各大世家,就都参照程家定罪,都交给你了。”话落,对五皇子、安十六等人道,“你们都留下来相助子斩,我见识了一个程家就够了,其余的不跟着了。”

苏子斩颔首,五皇子和安十六齐齐点头。

花颜对程兰儿道,“我医术不精,要想你二哥不落下病根,他就交给我带走,我让天不绝给他看诊。”

程兰儿明白死的人永远没有活着的人重要,当即点头,果断地说,“好。”

第一百零六章(二更)

花颜命人将程顾之抬上了马车,带着程顾之与采青一起,离开了程家。

离开程家前,花颜看了一眼偌大的程家,对苏子斩说,“下令抄家,抄没财产!”

苏子斩点头,“你不说我也准备这样做。”

花颜点头,“朝廷要尽快重修黑龙河堤坝,需要大批的银两,北地这些世家们的财产,足够修黑龙河堤坝了。这些世家们财产自然不能放过,取之于民,如今用之于民,也是天理使然。”

“不错。”苏子斩颔首。

花颜想了想又说,“只抄没府中公库,各方各院的私库看在程顾之的面子上就算了。”

“行。”苏子斩痛快答应。

花颜不再多言,离开了程家。

她离开后,苏子斩下令查抄了程家。虽然程家的一众无辜人等都赦免了死罪,但查抄财产充公一事却不可缺。

士兵们依照苏子斩的吩咐,动作迅速,很快就查封了程家的公库,并未查抄各方各院的各人私库。

一番查抄后,苏子斩看着程家堆积成山的金银,脸色冷了冷,想着他说错了,查抄北地各大世家的财产喝止够修一个黑龙河堤坝?十个黑龙河堤坝也是修得。

他看了一眼天色,不再程府逗留,拿着那一大铁匣子罪证,带着五皇子、程子笑、安十六等人离开了程家,去了下一个怀王府。

怀王府与程家一起,同时被士兵们围困,里面的消息传不出去,外面的消息也进不来。自然不知道程家已经门楣倒了,获罪之人一律受到了凌迟重处。

怀王和继王妃这两日在找夏泽,继王妃哭了一回又一回,怀王陪在她身边安慰她,因心怀愧疚,比往常待继王妃倒是温柔了极多,但继王妃却不买账,一心想着自小便体弱多病的儿子,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否则就是要了她的命。

怀王府的其他人等却无暇理会那丢了儿子的二人,只日日恐慌,尤其是今日数千士兵围困怀王府,更让夏毅等人惊破了魂。

苏子斩带着人登怀王府的门倒是比对程家客气,因为怀王夏桓并没有参与那些阴暗之事,同时他将来又是花灼的老丈人,所以,看在花灼的面子上,他也没用攻城木撞破怀王府的大门,而是吩咐人叩门。

里面的守门人早就吓破了胆,听到叩门声连忙去禀夏毅。

夏毅知道夏桓指望不上,便匆匆来到门口,用梯子登上高墙向外一看,便看到了站在大门前的苏子斩。

苏子斩的画像早就在北地各大世家中悬在明堂,夏毅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脸色刷地白了,身子发抖,手发颤,一个不稳,惊骇地跌下了梯子,幸好有人及时扶住了他,才不至于将他摔成残废。

他踉跄地站起身,立即大声吩咐,“府中的府兵,给我杀了外面那个人。”

怀王府的府兵自然听他的命令,于是,纷纷出动,要杀了苏子斩。

苏子斩没料到怀王府中这位夏毅对比程耀倒是个厉害茬子,竟然这般时候了,还敢对他动手,他本想温和地结束怀王府这一桩公案,给夏桓一个面子,但既然夏毅动手,那他也就不客气了,他冷笑了一声,清声吩咐,“给我砸开大门,冲进去,生擒夏毅。”

他一声令下,青魂和安十六跳上了高墙,进了怀王府,而围困在外面的士兵们举起攻城木,大力地撞开怀王府的大铁门。

怀王府中自从被除去了踪轻卫,再无绝顶高手,普通暗卫和府兵自然不是对手,青魂和安十六轻而易举地生擒了夏毅,外面的士兵们轻而易举地撞破了怀王府的大门,苏子斩本想帮怀王保住的牌匾,也应声落地而碎。

一场混战,不消两盏茶,便结束了。

夏毅只觉得天塌了。

怀王府的众人如惊弓之鸟,惊惧恍然地四处逃窜,却逃不出怀王府,想找地方躲起来,府中也没多少地方可躲。

怀王夏桓和继王妃听到了动静,继王妃脸色发白地拽住怀王的胳膊,“王爷,出事儿了。”

夏桓在知晓踪轻卫被人除尽后,就知道早晚会出事儿,如今,他不慌不忙地说,“兰芝别怕。”话落,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修书和一纸将夏泽逐出家门的文书,递给了继王妃,“这个你拿着,怀王府即便被诛九族,也连累不到你们母子。只不过,我怕是没机会与你一起找泽儿了,这些年对不住你,本王去了之后,你尚且年轻,还可嫁娶。”

继王妃身子颤抖,脸色全无血色地看着夏桓,眼泪汹涌地奔出,想说我不要这些东西,想说我不想你死,但是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怀王府这些年所作所为,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不用谁来公审,他们自身就清楚明白,她拿了修书,夏泽有逐出家门的文书,便能逃过一劫。

她发现,这些年,她怨夏泽只念着死去的人和丢失的人,却不管他们母子,怨念极深,可是即便有再深的怨念,面对生离死别,她也冷不下心,尤其是这两日,泽儿失踪后,她才明白,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是不关心儿子,也焦虑忧急。

她想咬牙说王爷我陪着你一起死,但又想到九泉下他会和先王妃汇合,那么自己跟去又算什么?尤其是她放不下她的儿子。

她哭着闭上了眼睛,上前一步,猛地保住怀王,一时间哭的声嘶力竭,“王爷,你对我就没有半丝爱意吗?哪怕半丝也好,你就只想着故去的姐姐吗?”

怀王伸手拍了拍他,也红了眼睛,几欲落泪,哑声说,“不止半丝,兰芝。”

继王妃闻言更是哭的心胆俱裂,泪水肆意横流,“有王爷这句话,妾身就知足了,妾身不怨王爷了。”

怀王心痛地点头,叮嘱,“你与泽儿以后要好好的。”话落,他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笺来,递给继王妃,“这是缘缘的来信,她小时候就心善,长大也错不了,定是个好孩子,我无缘再见她了,以后若有机会,你替我见见。”

继王妃颤抖着伸手,接过信笺,泪流满面,“王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