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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正在里头替她诊脉,还不知道!”萧文皇后叹一口气,轻轻的摇头。

秦菁又握着她的手掌略略安抚了一下,然后就退到她身侧默默站立。

这大殿之中挤了数十号人,所有人都一时无话,殿中寂静的可怕,针落可闻,只有梁太后指下佛珠一颗一颗滚动的声音。

秦菁垂眸在心下默然为她记着数,那每一颗珠子移过的间隔都很稳定,可见她此时心境亦是这般平和淡定。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林太医才满头大汗的自后面的寝殿出来,景帝眸光一敛,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跟着聚焦到他身上。

“里头情况怎么样了?”开口的人是景帝。

林太医的目光四下一闪,满目惊疑的仓皇跪下:“回陛下,太妃娘娘——是中了毒了。”

大殿之中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已经有无数的视线交汇投射到梁太后那里,当然,碍着她的身份所有人的怀疑都有所顾忌,只是匆忙一瞥就各自分散,急忙的垂眸掩饰。

第136章 差一点

柳太妃中毒,纵观全场,所有人都和她无冤无仇,唯一有理由对她下手的人就只有梁太后。

当然,秦菁并不这么认为,毕竟梁太后的心机和手段她都太清楚,她的这位皇祖母耐力过人,要除掉柳太妃也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明显此地无银的的方法,更何况还是这样的一个时机。

众人的目光虽然隐晦,想来梁太后还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她却并不过问,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仍是镇定自若的轻捻着佛珠。

景帝此时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个上头,只是满面阴森的看着林太医:“中毒?那太妃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妨碍?”

林太医以头触地,谨慎回道:“方才微臣已经喂了她一些驱毒清心的药丸,又以银针刺穴暂且压制住她体内毒素蔓延,一时半会儿该是性命无虞,只是这味毒微臣以前也未见过,一时半会儿难以调配出化解的方子来。”

听到柳太妃并无生命危险,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这时秦霄也跟着从内室出来,闻言不禁上前一步急切道:“我母妃中的是什么毒?”

“这个——”林太医紧张的抹了把汗:“太妃娘娘究竟身中何毒微臣一时还无从分辨,但是根据她此时表现出来的症状上看,她体内毒素是从胃肠中扩散出来的,这毒应该是有人从她的饮食中混进去的。”

此言一出,秦霄的面色顿时一寒,猛的扭头看向一侧角落里站着的柳太妃的那个婢女。

她婢女被他的目光惊了踉跄,脸色刷的一白,下一刻已经仓皇跪到地上失声嚷道:“王爷,奴婢冤——”

“当时太妃的车驾里就你一人随行服侍,偏偏就出了事,你还有脸喊冤吗?”然则她一句话尚未出口已经被瑜嫔冷笑着打断。

秦菁冷眼看着,不置一词。

以往若在这个时候,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站出来煽风点火的人必定是蓝淑妃,想来这一次一则是梁太后占了最大的嫌疑她乐见其成,二则也是一再吃亏和蓝家人的警告起了作用,反倒让这段时间恃宠而骄的瑜嫔抢了风头。

那婢女委屈的眼泪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她左右看了眼,这些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眼神让她生出种莫名的恐惧,瑟缩之下就连滚带爬的扑到秦霄脚下一把拽住他的袍角哭喊道:“王爷明鉴,奴婢服侍太妃娘娘时日已久,一直忠心耿耿,断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啊,王爷,王爷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啊!”

秦霄皱眉,低头看着她抓住自己袍子的那只手,冷漠道:“当时车上就你一个人,你要怎么解释?”

“我——”那婢女一愣,当时柳太妃贴身的桂嬷嬷留在后头负责照管新娘子的车驾去了,那马车上的确只有她一个人,无法自圆其说之下她也慌了神,支支吾吾道:“奴婢——奴婢——”

瑜嫔斜睨她一眼,冷冷道:“这样的刁奴屡见不鲜,王爷何必听她废话?拖下去打上十几个二十个板子,本宫不信她还能这样嘴硬!”

在这宫里最不乏的就是主子害人临了东窗事发揪出一个奴才来抵罪,所谓替罪羊一事早就屡见不鲜,此时当着大晏人和文武百官的面,若真是拉出这个丫头来了解此事倒也不失为一个权益之举。

景帝权衡之下并没有做声,却是秦苏忽而冷嗤一声站了出来道:“瑜嫔娘娘,这里父皇、母后、皇祖母都在呢,要怎么处置他们自然会有论断,您又何必这样心急?万一屈打成招,岂不辱没了我皇室的颜面?”

早前蓝淑妃风头正盛的时候对瑜嫔压制的不少,瑜嫔对这这双母女本就心存怨怼,此时秦苏当众驳了她的面子她立时也就黑了脸,怒然道:“华泰公主,你这是在指责本宫越权吗?”

秦洛如今已是太子,将来有朝一日登上帝位,蓝淑妃母女必将成为这宫里身份最为显赫的女人,秦苏自然是不把区区一个瑜嫔放在眼里,当即也是冷哼一声:“是与不是瑜嫔娘娘心里有数!”

“你——”瑜嫔面子挂不住,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就要与她争执。

梁太后作壁上观完全不予理睬,景帝的脸色已经明显阴沉的可怕。

“够了!”萧文皇后见势不妙,马上厉声斥道:“都给本宫住嘴,这样大庭广众的,你们这样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还要点体面了不要?”

萧文皇后极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但自从有了之前那次她一怒之下杖杀秦宣身边宫人的事情之后,瑜嫔从心理上对她还是颇多敬畏,于是气势上便软了下来,极不情愿的对着她福了福道:“臣妾只是担心太妃娘娘的安危才一时情急多说了两句,可再怎么说臣妾也算是长辈,华泰公主她这样当众顶撞臣妾也是太过分了。”

秦苏却不惧她,仍是不徐不缓的上前一步冷声道:“母后,瑜嫔娘娘一时激愤难免妄断,儿臣也是为了父皇的名声才出言劝诫的,言语上若有什么过失,还请母后体谅!”

“行了,今日之事皇上和太后自有定夺,里头太妃娘娘还尚未脱险,你们这样争执不休的像什么样子,还不退下!”萧文皇后的目光从两人面上各自一掠而过,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

瑜嫔这时也注意到了景帝的脸色,虽不敢当众再辩,还是恨恨的瞪了秦苏一眼。

秦苏挑衅的冲她扬了扬唇角,两人这才各自退回原位。

萧文皇后也看明白了梁太后是不准备插手此事,这边扭头看向景帝道:“皇上,今日之事关乎太妃娘娘的性命,实在是兹事体大,这个丫头是事发时唯一在场的一个人按理说的确是属她嫌疑最大,可皇上您素来公允,在定她的罪责之前也总要容她分辩一二的。”

萧文皇后在人前的言行得体大度,这一点倒是一直让景帝无法挑剔的。

大晏的使臣都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他此时才觉得缓和了几分颜面,于是肃然点头对那婢女道:“皇后言之有理,朕便给你个机会,你现在就一五一十的把话给朕说清楚了,敢有一句不真不实的当心你的脑袋!”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恩典!”那女婢闻言赶忙拿袖子抹了把泪,在地上连着叩了两个头,这才慌慌张张的开口:“往常太妃出行都是桂嬷嬷随驾侍候的,今日王爷大喜,桂嬷嬷去了新王妃的车驾旁侍候,就留了奴婢一人服侍太妃,那会儿刚刚出了宫门太妃娘娘就说她胸口发闷有些不舒服,奴婢想着许是马车里头闷热就倒了杯水,可是不知怎么的太妃娘娘接了杯子还没等往嘴边送呢就先喷了一口血,趴在了桌子上。奴婢当时吓坏了,就大叫了一声,然后——然后王爷他们就赶过来了。”她说着又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不住的诅咒告饶:“奴婢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隐瞒,至于太妃娘娘为什么会中毒吐血,奴婢就真的不知道了,请皇上明鉴啊!”

萧文皇后侧目和秦菁交换了一个眼神,秦菁不动声色的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倒是下首的陆贤妃沉吟着问道:“照你这样说来,当时你倒的那杯水太妃娘娘并没有喝了?”

“是,当时娘娘刚把杯子接过去就已经毒发昏死过去了!”那婢女肯定道。

景帝没有马上表态,殿中一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暗暗的揣摩着这婢女的神情语气判断她言辞之间的可信度,场面一度僵持,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静坐不语的婗靖突然开口道:“这个也不难,那辆马车刚刚也跟着我们一并赶回了宫中,因为事发突然上头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陛下大可以马上派人前去查验,这丫头的话中真假便可明辨了。”

“嗯!”景帝点头,抬手招呼了管海盛进来:“你马上带两个人去把那车上的茶点以及放置果品点心的器具都一并取过来给林太医查验!”

“是!皇上!”管海盛恭敬道,转身退出殿外招呼了两个徒弟一并快步离去,不多时再折返,三人手中就都捧了些食盒茶具。

景帝抬眸对林太医使了个眼色,林太医会意,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一件一件接过那些东西在旁边的一张小方桌上一一验过,等到他放下最后一碟桂花糕时蓝淑妃已经不耐的开口:“怎么样?这里头可有不干净的东西?”

林太医并不急着答话,而是转向景帝拱手深深施了一礼,然后才道:“陛下,王爷,各位娘娘,这些东西臣都俱已验过,不管是容器还是里面的食物都是干净的。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传召其他的太医再来复查一遍。”

论及用药,林太医堪称太医院众人当中的魁首,景帝对他的眼力自然是信得过的。

“不必了!”他摆摆手,示意管海盛把那些东西清理出去,蓝淑妃便是为难道:“皇上,这就奇怪了,如果这些食物器皿都没有问题,太妃娘娘又是怎么中毒的呢?”

景帝没有理会她,一张脸上早已经阴云密布的再度看向林太医道:“你确定太妃所中之毒是通过食物引入体内的吗?”

“这个——”许是因为他脸上表情太过阴唳的关系,林太医本能的一个哆嗦急忙别开眼,这才勉强回道:“微臣方才已经仔细的替太妃娘娘诊断过,她的喉部呈浅淡的乌青色,肠胃里也隐有渗血的症状,应该是从饮食中代入的毒物,这一点应该是错不了的。”

景帝暗暗提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却是奇迹般的冷静下来,定定的望着那个跪伏在地的婢女道:“既然这车上的东西都没有问题,那么你说,在这之前太妃可还碰过什么别的可疑东西吗?”

“没——没有了!”那婢女战战兢兢的回:“因为要赶吉时,喜宴一结束太妃娘娘就随同王爷和新王妃一同起驾出宫了,当时是太子殿下一路送的我们,这期间太妃娘娘也是什么都不曾碰过的。”

景帝抬头往人群之前寻到秦洛,不待他开口秦洛已经主动上前,恭敬的拱手道:“是的,父皇,从中央宫出来是儿臣亲自护送太妃娘娘上的马车。”

如果柳太妃不是在离宫以后才出的事,那么毫无疑问,她就应该是在当时的喜宴上就中了毒,然后刚巧到出宫之后才发作的,这样一来——

果然一切的矛头都是直指梁太后的!

秦菁的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事和婗靖脱不了关系,但是陷害梁太后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她实在是犯不着冒这样的险。可如果说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的话,这个人又会是谁?景帝么?

这样想着,秦菁心里疑窦丛生,思忖着便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出了殿外。

大殿之中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所有人都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舌头,生怕一不小心就引来杀身之祸,但这样的场合之下,这分明就是一个处心积虑设下的巨大阴谋,怎么可能就这样风平浪静的揭过?

“我知道——”惊雷乍起仿佛都是顺理成章的,一声拖长的哭腔之后一个身材略显高大的妇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自里面的寝殿奔跑而出,不由分说砰地一声跪倒在大殿当中,满目愤恨的指着梁太后失控的大声道:“一定是太后娘娘,一定是她!之前在宴会上奴婢服侍左右,太妃她一直都与太后娘娘同在一席,别人根本没有机会在她的饮食之中动手脚。”

来人是柳太妃身边的心腹桂嬷嬷。

她这一声言辞凄厉的指证如一块巨石入井,激起一地的涟漪,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去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梁太后的反应,可她却端坐在主位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反倒是她身边的华瑞姑姑怒气冲冲的站出来,指着桂嬷嬷劈头骂道:“大胆,你这老刁奴说的什么胡话?太后母仪天下,岂是你这奴才可以随意污蔑的?”

“是不是污蔑咱们各自都心里有数!”桂嬷嬷冷哼一声却不畏惧。

秦霄沉下脸来,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王爷,奴婢没有胡说,太妃娘娘平白无故的被人害成这样,奴婢一定要为她讨回这个公道!”桂嬷嬷脸上一派坚毅之色,挺直了脖子铿然怒道:“今日王爷大婚,一早起来太妃娘娘就忙着操持婚礼,在晚上的喜宴之前滴水未进,如果说是有人在她的饮食之中动了手脚,分明就只能是在晚宴上,而且当时太妃娘娘和太后娘娘同在一席,所用的膳食酒水都取自一处,若是外人陷害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撇开太后娘娘安然无恙而独独害了我家娘娘?这分明就是你们这些人干的!”

桂嬷嬷信誓旦旦,而她有一口咬定柳太妃是在喜宴上被人下的毒,这样一来与她同在一席的梁太后却安然无恙怎么都是最大的疑点。

“你血口喷人!你说柳太妃中毒是太后娘娘所为,可有真凭实据?毒药在哪儿?我们又是如何下毒的?你可能说个明白?”偏偏梁太后又不辩驳,华瑞姑姑暴跳如雷气的满脸通红,也是膝盖一弯砰的跪在景帝面前,恳切道:“皇上太后娘娘的为人您是知道的,而且当时的喜宴之上有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是非黑白一目了然,你断不容她在此信口开河,毁了太后娘娘的一世英名!”

“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在这宫中只手遮天,既然是她有意为之又怎会留下证据到现在?”桂嬷嬷恨声道,却是不肯罢休,“恨只恨这些天她假模假样的装好人混淆视听,否则我也断不会疏于防范让她有机会得逞,皇上您是英明的君主,可不能因为她是太后就加以偏袒,这里这么多位娘娘、大人都是见证,您一定要查明此事,给我家太妃娘娘一个公道!”

梁太后自始至终不予置评,无疑是让这整件事变得更加棘手。

景帝腮边肌肉抽搐了一下,忍无可忍的突然合上眼,冷声道:“来人,把这个信口开河的老刁奴给朕拖下去杖责三十!”

此言一出,分明还是偏袒于梁太后的。

秦霄死抿着唇角一语不发,随着景帝一声令下,马上有四个侍卫自门外冲进来将桂嬷嬷驾着往外走。

桂嬷嬷却不告饶,只是涕泪横流的不住扭头去看秦霄,大声嚷道:“王爷,王爷,奴婢死不足惜,可是太妃娘娘受人毒害,您一定要为她做主讨回公道啊!”

几个侍卫不由分说的堵了她的嘴将她强拖出去,不多时院子里就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厚重的木板砸在皮肉伤,那声响听的人心里发毛。

秦菁是这个时候才带着莫如风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自正殿外头快步走了进来的,方才外头桂嬷嬷挨板子时那血肉横飞的场面她自然是见到了,脸上却无半分诧异,进门之后先对上首的景帝和梁太后福了福,继而却是眸光流转责备的看了秦苏一眼道:“父皇的身子不好,不易动怒,本宫方才一时不在,华泰你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

秦苏没有想到这样的场合之后她还有闲情逸致来找自己的晦气,张了张嘴,再一见景帝那脸色着实难看,竟是一时语塞没能说出话来。

因为秦菁的介入,这殿中气氛竟然一时活络起来。

华瑞姑姑知道她和梁太后亲近,见到她来一时没忍住就气愤的落下泪来,道:“长公主,您可要为太后娘娘说句公道话,那老刁奴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秦菁抬手制止她,却是径自上前走到垂眸沉思的婗靖面前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道:“婗靖公主,哦不,现在本宫应该尊称您一声十四皇婶了才是,太妃娘娘遭人毒手,现下除了北静王叔以外你是最有立场说话的,你觉得桂嬷嬷指证皇祖母的话可有道理?”

婗靖看到她就新仇旧恨一起往上涌,但是碍着眼下的场合,就只是避重就轻的惋惜一叹:“这老奴信口雌黄污蔑一国之母自然是罪无可恕的!”

“本宫倒是觉得她护主心切,其心可嘉!”秦菁莞尔,然则还不等众人诧异的神色摆上脸面已经话锋一转对景帝道:“父皇,太妃娘娘命在旦夕,儿臣觉得此时并不是猜疑谁是凶手的时候,还是先替她清毒保命要紧,北静王叔,您说是不是?”

秦霄并不十分清楚她到底意欲何为,但也总觉得她这些话中玄机不少,但情势所迫,也只能顺理成章的点头。

景帝深以为然的点头,接口道:“林太医——”

林太医一脸的为难,恳切道:“陛下,微臣已经尽力了,可是太妃娘娘身中之毒实在是太奇怪了,根本没有办法完全导出,臣还要回去再找一找以前的医术查阅,试试看能不能找出解毒之法。”

“林太医尽力而为就是!”秦菁略一点头,然后抬手招呼了莫如风过来,对景帝道:“父皇,莫大夫的医术你也见过了,我知道这样的场合请他过来诸多不便,可是太妃娘娘危在旦夕,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不如让他诊一诊吧?”

景帝抬眸递给秦霄一个询问的眼神道:“北静王,你怎么说?”

“臣弟一切都听从皇兄安排。”

景帝回头打量了莫如风一眼,然后点头:“管海盛,你代他进去替柳太妃诊脉!”

“是”管海盛应声,转身带着莫如风进去。

第137章

“秦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下一刻婗靖已经满面怒容的拍案而起。

“本宫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秦菁的嘴角带了丝笑,声音清冷道:“方才在喜宴之上,太妃娘娘用过的膳食酒品之中除了从御膳房统一送上来的那些,她却也喝过你这个儿媳亲手递过去的一杯酒呢!”

柳太妃被人毒害,若真是她与梁太后之间的旧恨作怪,传出去至多也是有损皇室的体面,而晏婗靖是大晏公主,今日是她大喜之日,大晏的英帝和使臣也都还在宫中,事情若是牵扯到她身上,将来妨碍的必定是两国邦交,付太后处心积虑促成了这场联姻到底有何图谋姑且不论,一旦事情闹大,保不准两国就要兵戎相见。

此时此刻,就算婗靖真有嫌疑,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人也会想方设法替她撇清,这个荣安公主——

难道是要疯魔了不成?

景帝的眉心不易察觉的略一抽搐,按捺着性子没有睁眼,是以脸上脸上所能露出的破绽甚微,分辨不出真实的喜怒。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的眼神望着大殿当中盈盈而立的秦菁,秦菁却就只是居高临下看着趴伏在她脚边的桂嬷嬷道:“谁能接触到太妃娘娘的饮食就有可能是凶手,怎么方才桂嬷嬷你信誓旦旦,所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桂嬷嬷的身子剧烈一颤,她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否认,但是话到一半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死咬着牙关不置一词。

可是她之前既然敢站出来挑事儿,此时就不该想着能够息事宁人的蒙混过关!

“本宫在问你话呢,桂嬷嬷方才的伶牙俐齿都到哪里去了?”秦菁并不打算放过她,突然目光一凝,厉声斥道:“回答我,这些话刚才可都是你说的?”

桂嬷嬷被她话语当中暗藏的刀锋吓得浑身颤抖,伏在地上叩头的同时脱口道:“是!奴婢刚才的确是这样说过,可——”

“那就行了!”秦菁果断的抬手制止她,继而转身往旁边挪开两步让她能够和婗靖面对面,然后才是继续说道:“本公记得当时婗靖公主递过去的那杯酒是她从自己的席位上斟好了带过去的,而且也并未经过查验,你是不是也要当面向她问个明白?”

桂嬷嬷神情慌乱的四下乱扫,并不敢去直视婗靖的脸孔,就只仓皇的垂下头去小声道:“奴婢不敢——”

“不敢?”秦菁讽刺的冷笑出声,“方才你站出来指证皇祖母的时候可不是这般畏首畏尾的模样啊?本宫问你,你既然是太妃娘娘的近侍,自然懂得宫里的规矩,为什么当时婗靖公主递过去的那杯酒你不先试过就让太妃娘娘直接饮用?难不成这其中也有什么猫腻?你与别人串通了?再或者只是因为你事先知道那酒水有问题才故意回避?”

秦菁的质问掷地有声,桂嬷嬷没有想到她三言两句之下竟然就把这么大的罪名转嫁到自己身上,着实是完全慌了起来,慌忙摆手道:“没有,奴婢没有啊!皇上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那酒水有问题,哦,不,是奴婢根本没有与人串通——不不不,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当时忘了查验酒水是奴婢的一时疏忽,可奴婢可以对天起誓,绝没有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她的这番话已经明显自乱阵脚,更有人已经把怀疑的目光移到婗靖身上。

秦菁追随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不冷不热的缓声道:“婗靖公主,你还有话要说吗?”

婗靖默然站在桌旁,一只手犹且用力压在那方桌一角兀自失神,此时她才骤然回身,目光一寸一寸上移落到秦菁脸上。

“你想陷害我?”她先是不可置信的笑了一声,但也只在那一瞬间就眸光一敛带了几分疯狂的怒意猛地上前一步冲到秦菁面前恨声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直视秦菁眸色清冷的双瞳,说话间思绪飞转,就又想到那日在猎场上秦菁威胁恐吓她的那番话:“好好留着你的命,上回本宫在树林里对你说的话都还作数,我们之间的旧账还没有清算!”

她这便是要兑现当日诺言了吗?婗靖手脚发凉,心口处几乎是压抑不住的一阵痉挛满眼惶惑——

若说秦薇对她耿耿于怀还情有可原,她着实不能理解秦菁对她执念如此之深的这份仇恨究竟从何而来。

秦菁眼底的目光一直很平静,仍是把话题维持在原来的轨道上,字字清晰道:“咱们无冤无仇,本宫为什么要陷害你?我不过是代父皇向婗靖公主求证一个真相而已,既然桂嬷嬷解释不了,那么那杯酒——或许婗靖公主可以亲自对大家解释一下?”

她说了这么多,无疑是已经不知不觉的把所有的矛头都直指向晏婗靖,一再逼着她无路可走。

“二皇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我劝你说话之前定要三思!”秦苏找到机会自蓝淑妃身边往前走出来,款步来到秦菁面前,挺直了脖子与她四目相对形成对峙,倨傲道:“婗靖公主的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远道而来,和太妃娘娘素无仇怨,而且如今嫁了北静王叔,就是太妃娘娘的媳妇儿,若说她要谋害太妃娘娘——动机尚且找不到,这不是太牵强了吗?”

“婗靖公主是什么身份?那皇祖母又是什么身份?方才桂嬷嬷犯上指证皇祖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站出来让她三思?现在轮到婗靖公主这里了,你反倒要本宫三思了?”秦菁寸步不让的反唇相讥,言语之中颇多讽刺的冷声反问道:“而且华泰你所谓的动机又是指的什么?”

因为当年的储位之争,梁太后和柳太妃之间乃是世仇,只不过她们这样的身份,即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不敢当众把这层关系挑破来说。

秦苏暗自隐忍了几次终于还是没敢开口,瑜嫔见她吃瘪就按耐不住假惺惺的叹着气出来帮腔:“是啊华泰公主,太后娘娘怎么也是你的祖母,你怎么反倒胳膊向外拐了?这份用心——啧啧,真是让人费解呢!”

因为前几次的事秦苏对秦菁多少有些忌惮,但对瑜嫔她却是不客气的,马上便是目光一寒,刻薄的反击:“我有什么用心?瑜嫔你不要仗着父皇宠你就在这里兴风作浪,你是什么位份?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瑜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恨的瞪了她两眼,最后便是一跺脚,转身去扯着景帝的袖子:“皇上——您看华泰公主她——臣妾也是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就被她这样指着鼻子辱骂,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平日里对她的管束不够呢!”

事实上景帝近年的身体不好,再加上朝政繁忙,根本就分身乏术,很少顾及到后宫,瑜嫔此言分明是指桑骂槐,暗指蓝淑妃教女无方。

着实蓝淑妃近来刻意收敛了脾气,此时也再按耐不住,尖锐的冷笑一声道:“瑜嫔,眼下太妃娘娘命悬一线,咱们所有人都想早些拿住凶手还她一个公道,苏儿她不过一个孩子,有时候情急说出话也情有可原,你这样三番两次的站出来针对她,这用心才是真有问题吧?”

“我什么时候针对她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要——”

这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别苗头完全不分场合,梁太后是到了这时才突然停了手下捻佛珠的动作,只是她却也并没理会这些人,只是抬手招呼了旁边的素心姑姑上前,吩咐道:“你进去看看,柳氏的毒治的怎么样了!”

她的音调不高,语气更是波澜不惊,只带了一点惯常的沙哑和暗沉,但就是这一声突兀的响起,大殿中的气氛瞬间又沉寂下去。

“是,太后!”素心从容的福了福身,转身进了内殿。

梁太后又将手里佛珠往前推送了两颗这才抬眸淡淡的看了秦菁一眼道:“你的话不是还没说完吗?不用避讳哀家,尽管说你的就是!”

这句话,已经算是一种特许。

“谢皇祖母宽宏!”秦菁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再度凛冽的眸光俯视脚边的桂嬷嬷道:“桂嬷嬷,咱们言归正传。今日你所指证的凶手一个是皇祖母、一个是婗靖公主,从身份上讲她们都是你的主子,父皇那三十个板子是公事公办惩戒你以下犯上的罪责。而按理说,你是没有资格同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当面对质的,可是本宫念在你护主心切的一颗赤胆忠心上,今日就破格替你向父皇讨一份恩典罢!”

秦菁说着,停顿片刻,然后款步回到萧文皇后身边静静站立着对景帝福了福道:“父皇,今日太妃娘娘莫名在宫里中了毒,虽然暂时完全无迹可寻,但我们对北静王叔也总要有个交代的。桂嬷嬷是太妃娘娘身边的人,想来也是北静王叔信得过的人,既然她一口咬定问题就出在喜宴上,父皇能不能破格给她赏她一份恩典,让她就着自己的疑问当众问个明白?”

柳太妃在宫里出了事,即使一时没有确凿的证据拿不到凶手,耽误之急也必须要把梁太后从这件事里择出来,只是梁太后贵为国母,又岂是可以让桂嬷嬷这样一个低等的仆妇来当面责难质问的?一旦他同意了,这本身就是对梁太后的大不敬和侮辱,可如果不同意,就会让人觉得他是有一偏袒,就连梁太后那里也会顺带着成了做贼心虚。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故而景帝的目光微动,神色复杂的不知道心里在计较什么,却没有马上接话。

“真是胡闹!”萧文皇后怕他迁怒到秦菁身上,就冷着脸出来打圆场,把秦菁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斥责道:“你皇祖母是什么样的身份,如何能听这奴婢的一番无稽之谈,传出去成何体统!”

秦菁抿紧唇角,像是略带了几分惭愧的样子默然垂下眼睫,不予争辩,片刻之后景帝却是接了话茬。

“既然牵扯到婗靖公主——”景帝凝眉思忖片刻,然后抬眸往人群中看了眼大晏此时随行出使的太常卿刘淼道:“事已至此,尊使大人还去长安宫请了晏皇陛下过来一起决断吧!”

“是,秦皇陛下!”事关连国邦交,刘淼不敢马虎,急忙应着转身退出殿外就往长安宫的方向快步而去。

大殿之中婗靖虎视眈眈的瞪着秦菁,字字冰冷道:“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却这般栽赃嫁祸于我,天理迢迢,难道就不怕报应吗?”

“十四皇婶这话是怎么说的?既然本宫与你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陷害你?”秦菁不以为意的牵动嘴角,慢慢露出笑容道:“本宫并非针对于你,只是桂嬷嬷信誓旦旦的指证是有人在喜宴上对太妃娘娘下了毒,而十四皇婶你又说不清楚,为了证明你的清白,以塞悠悠众口,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你——”婗靖怒火中烧,只奈何秦菁的口才实在太好,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竟让她完全的无从辩驳,她的目光焦躁的四下扫视一圈,在完全无从泄愤的情况下视线就定格在趴伏在那里的桂嬷嬷身上,一双眼睛里面带着嗜血的怒意,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桂嬷嬷心里叫苦不迭,她本来只是为了针对梁太后,所以才会死咬着不放,怎么也没有想到秦菁会把晏婗靖给拉下水,且不说婗靖现在嫁了北静王也就相当于她的主子,只就得罪了大晏人这一点就够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桂嬷嬷张了张嘴,本来有意澄清,但转念一想又狠狠的闭了嘴,战战兢兢的垂下头去——

她已经坏了事了,而且手里没有证据,这会儿若再为了撇清婗靖的嫌疑而把事情强行载到梁太后头上就太过明显了些。

秦茜眼珠子转了转,唯恐天下不乱,笑吟吟的开口道:“是啊皇婶婶,你与北静王叔刚刚喜结连理就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若是今日太妃娘娘被害是真相不能水落石出的话,日后你们相处难免心存嫌隙,二皇姐这样说你是为你着想呢!”

为了怕她瞎掺和,从方才进门起陆贤妃就死死的将她看在身边,这会儿也是这殿中闹得太凶了些让她一时疏忽,不想秦茜这就耐不住站了出来。

虽然没有跟秦菁提前套词儿,但她这番话幸灾乐祸之余明显就是和秦菁一唱一和。

婗靖心里怒意翻滚,但是环顾四周也清楚的认识到这里的大秦的后宫而非大晏,没了付太后的庇护她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被人拿了把柄。

深吸一口气稳定了情绪,她于是端庄的重新坐回椅子上,冷冷笑道:“本宫清者自清,不过也还是要谢谢你们替我思虑周全!”

秦菁莞尔,并不与她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殿中众人一时之间重又沉默了下来,一直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刘淼回来,殿中的气氛瞬时一肃,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头往他身后看去——

可是殿外空空如也,晏英竟然没有来。

景帝不悦的皱眉,沉声道:“英帝呢?”

“请秦皇陛下海涵,下官方才已经去过长安宫,可是我家陛下宿醉不醒,此时实在是无法起身主事,所以——”刘淼的神色十分尴尬,撩起袍子端正的跪在景帝面前一脸的为难。

其实方才刘淼走时秦菁就已经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此时也并无多少诧异。毕竟晏英宿醉未醒是假,不想淌这趟浑水故意称醉躲清闲带去了才是真的!

大晏的这位英帝,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人,现在看来只怕外界对他那些荒诞不羁的传言也都未必可以全信。

晏英不肯出现,婗靖的境况一时间陷入孤立,虽然明知道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景帝不能把她怎样,但这也让她心里不觉多了一丝紧张。

“陛下——”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她噌的一下自座位上站起来,秦菁却在这时候突然“咦”了一声道:“那个来的不是付国舅吗?”

众人俱是一愣,下意识的抬眸向殿外看去,秦菁已经绕开旁边的桌子几步迎到了大殿门口的台阶上。

夜色之中付厉染一袭白衣胜雪,面容冷峻,墨发披散开来在暗夜中逆风飞扬,仍是带了种说不出的狂傲霸道之气自那院子里大步而来,他明明走的极快,却看不出丝毫狼狈,反而仍能给人一种踽踽独行翩然而近之感。

秦菁站在台阶上迎他,她身上赴宴所穿的华服并未来得及换下,门廊上方的灯笼映着她含笑的眼角眉梢,那面庞生动美好的恍若水中浮影,动人心魄。

及至付厉染走近,两个人极为默契的相视一笑。

付厉染的嘴角扬起一个几乎不能称之为笑意的微小弧度,声音传来时所有人都未察觉——

“你算计我!”他道,却是极为笃定的语气。

秦菁就势转身引着他往殿内走,略一回眸时声音就避开众人的耳目轻飘飘的落进他的耳朵里:“如果不是把婗靖公主牵扯在内的话,国舅大人岂不是要袖手旁观到底了吗?”

第138章

“臣付厉染,参见秦皇陛下!”付厉染但笑不语,疾步走近大殿,对着景帝深深拜下。

他本身的气势极强,这一拜虽然循规蹈矩,却仍给人一种肆意狂放之感,并没有寻常人为人臣子的那种谦卑。

一袭白衣胜雪,丝毫掩饰不住他内力的锋芒。

婗靖的眼睛一亮,立时往前迎出去两步,满怀希望的欣喜道:“小舅舅!”

付厉染的目光从她脸上淡漠的一扫而过,那意思却很明显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们是自己人!

毕竟婗靖的死活是小,但是事关整个大晏皇室的清白,这事情就由不得他不重视了。

不过他虽名为此次的赐婚使,但是抵达云都后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当天跟随送亲的仪仗一同入宫时在众人面前公然露过一次面意外,后面再都是单独约见景帝来商讨婗靖大婚的相关事宜,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却还是头一次。

景帝的目光不觉微微一沉,面上表情却一如既往,淡淡的颔首道:“付国舅免礼,来人,给付国舅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