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不是听话怕官的小民。没想到连一个小丫头都能把你们套进去,你能想到借酒抓人,他们就想不到吗?”他说道,一面看着刘锦泉。“刘锦泉,你还记得当初中书门下秘阁铨事刘璋吗?”

这个名字有些生疏,别说刘锦泉没想起来,一旁的府尹也愣了下才想起来。

那个先是因为要升官而激动的中风,后又因为儿子犯事被牵连,削了职丢了爵灰溜溜被驴车拉着回乡,现在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刘校理。

不过,提他做什么?

“你觉得,你如今的地位跟他尚未犯病时比怎么样?”高凌波问道。

虽然自己是进士入官,又在地方任知县通判十年。因为成绩斐然所以被举荐到京城,但跟中书门下的校理还是有很大的距离的。

或许再等五年六年十年的,他也就能混成一个朝官了,当然,如果他能度过这次危机的话。

刘锦泉愁眉苦脸的摇头。

“下官自然不能比。”他说道。

“你知道你比不得刘璋。那你有什么本事觉得太平居神仙居的那些人会怕你?”高凌波冷笑道。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的看高凌波。

这话的意思怎么听起来有些意味深长,莫非当初刘校理的事…

“你知道太平居和神仙居的大东家是什么人了吧?”高凌波问道。

“是归德郎周家”刘锦泉忙说道。

高凌波眉头竖起来,忽地哈哈笑了,笑着笑着又停下,看着刘锦泉呸了声。

“废物,滚出去!”他厉声喝道,伸手向外一指。

被当众这样骂。再加上那一巴掌,这个京城他刘锦泉是呆不下去了,刘锦泉伸手捂着脸疾步而出。

“废物废物,竟然连问都不问,看都不看就敢下手。”

“连去的是什么山都不知道,就敢说打虎!”

“你们京兆尹如今都是这样的废物?”

大厅里回荡着高凌波的骂声。众官员低头鸦雀无声。

待高凌波骂够了也走够了停下脚。

“现如今如何了?”他吐口气,问道。

一个推官在府尹的眼神示意下上前。

“大人,太平居和神仙居都闭门歇业了,但这并不是我们的意思”他说道。

“不是你们的意思,也是你们的意思了。”他说道。

昨日衙役到太平居和神仙居闹出的事。送葬的热闹还未散去,又与神医娘子有关,再加上一下子战死五人,还有留有一个遗孤的悲伤结果,这曲折离奇又荡气回肠的故事实在是太符合说书人讲书了,所以不到一日的功夫,整个京城又掀起一阵新的演说风浪,大大小小的酒楼茶肆、街头巷尾、内宅大院又一次满城尽谈茂源山。

在这一谈论中,官府明显成了对立的欺压小民的一派。

太平居和神仙居关门了,虽然对外说家中有事,但看世人眼里,那都是因为官府闹的事。

如果说前几日只是谈论酒和人等市井碎语,那么如今终于牵涉到朝廷官府了,这才是真正的激起民意民愤了,不给个结果给了定论就无法收场了。

“大人,这件事就压不下去了?”府尹迟疑一下问道,“其实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他们散了酒,官府前去查问也不为过,只不过言语起了冲突,把事情说清就应该能缓一下了吧?”

“事实?”高凌波冷笑一声,“什么时候政事能靠事实来定论了?”

他吐口气看着门外。

“都是靠需要。”他说道,“看陛下的需要,看朝廷的需要,看民众的需要,要给的是他们需要的,而不是事实,没有人关心事实!”

所以卢思安才敢上弹劾,本来这只不过是要应对陛下的的需要,但没想到刘锦泉这个废物竟然主动跳出来,被人趁机利用挑起了民情。

这一次看来运气真的不再自己这边。

“那大人,难道真要查姜文元了吗?”府尹问道,“这,这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

“小事?哪一件大事不是从小事开始的?”高凌波说道,“如果不尽快让各方达到需要,牵涉必然越来越大。等着分享这个需要的人就越来越多。”

是啊,朝廷的纷争都是从小事开始的,然后便是一波又一波的弹劾,应对。争辩,牵涉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最后总有一方必然损失惨重,虽然谁也不想去做失败的一方,但毕竟只有胜负两种的结果,希望是好的,但坏的结果也是必须要考虑到的。

又是这几个逃兵!

上一次差点毁掉他的安排,这一次又来了!

又是他们!不,又是她!

她!

原来除了会起死回生之外,她竟然还搞出这么多事!

如果早知道这太平居神仙居的真实来历身份。上一次就不会仅仅考虑她会不会诊治二皇子了,如果那时候干掉她,现如今也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事了!

“江州傻儿!”高凌波攥起手,咬牙慢慢的吐出四个字。

“江州傻儿。”

而在一另边陈老太爷说道,只不过他的脸上带着笑。

“日后京城里将有两个江州了。一个江州先生,一个江州傻儿。”

陈绍斟茶递过去。

陈老太爷伸手接住,一面摆摆手。

廊下坐着的说完茂源山演义的小厮忙叩头退下了。

“你竟然还想缓一缓等一等再让她诉不平,也不想想,这女子什么时候等过。”他说道。

陈绍笑着点点头。

“是啊,她不仅不等,还干脆拉了天下人。硬是把一场满城抢酒变成了满城诉不平。”他说道,又带着几分感叹,“而自始至终偏偏她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说,都是别人在说。”

陈老太爷笑着饮了茶。

“不管怎么说,你都要谢谢她了。”他说道。“卢思安更要感谢她。”

陈绍神情复杂的点点头。

正要说话,院门外有小厮急匆匆进来。

“相公,宫中来人召大人进宫。”

陈绍看看小厮又看父亲。

“来了。”他说道。

不知道是对宫中相召而说还是对即将到来的事而说。

位于正西门的宋家坛子在京中的酒楼中排不上名次,今日却迎来了一个贵客。

“哎呀半芹姑娘,您这大掌柜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宋家坛子的掌柜笑着说道。

神仙居太平居的婢女大掌柜可是京中酒楼人家无人不识的。

“我们的店关门了。我得找地方吃饭嘛。”婢女笑道,一面停下和掌柜的说笑,“要一间上房,临街的。”

掌柜的要说什么,目光落在了婢女身后,有一男一女正迈步进来。

少年郎衣袍华贵,腰间垂下的玉佩以及随着走动露出的银线钩织的鞋子,无一不彰显其非富即贵。

掌柜的视线又转在那女子身上,顿时再看不到其他人了。

虽然被幂篱遮挡,看不清形容,但掌柜的却似乎看到世间的珍宝。

何止大掌柜来了,大东家也来了!

那么弄到那茂源山烈酒的机会是不是也来了?

“娘子这边请。”他立刻肃容不再调笑,亲自带路。

而就在他们迈入店中的那一刻,一辆从城外驶来而过的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掀开了,露出半边清丽无双的面容。

“姐姐,真的是秦家公子呢。”另一边的春灵凑过来说道,看着越来越远去的酒楼,眼光闪闪,“好久没见秦公子了,还以为忙读书呢,原来是伴美而游呢,怎么也不来找姐姐呢?是不是忘了姐姐了。”

“休要胡说,他要记得我才是不好呢。”朱小娘子说道,“世家子弟耽于嬉乐成何体统,况且他何曾来找过我,不是偶尔遇上了,就是其他人相邀同坐。”

春灵嘻嘻笑了。

“是,秦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她说道。

所以你才瞧得起才会忘不掉。

马车向城中而去,却见大街上猛地一阵喧闹,行人纷纷避让,却原来是一骑急报驿兵纵马而来。

“这是往西北去的急报。”秦十三郎看着远去的人马说道,一面回头看程娇娘。

室内的程娇娘摘去了幂篱,露出清容。

“自这一封急报传出,这件事就要开始彻查了,而你也就要被天下人认识了。”他微微一笑说道。

程娇娘一手扶袖用筷子夹了口菜慢慢吃了下去。

“我一直都在,认不认识看没看到是别人的事。”她说道,抬起头看着秦十三郎亦是微微一笑。

她可没有刻意的要让人认识,又或者藏起来不被人认识,别人不认识是他们看不到,就好比自己,自己可是一眼就看到她认识她了。

秦十三郎哈哈笑了,走过来坐下,对她举起酒杯。

家人离弃又如何,京城居大不易又如何,产业被人觊觎又如何,敢在高官口中夺食,敢对泼皮无赖下杀手,风风雨雨崎岖不平是她眼中的人世大道,龙潭虎须风吹浪打在她眼里与平地晴天又有什么区别。

都一样。

程娇娘端起茶碗与他虚碰一下,抬袖而饮。

ps:更新是不少,但那又怎么样,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读者待我情,更再多也多不过你们给的我得到的。

咳,本来要一二一的,但情煽出去了没脸说一更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能行

八月下旬的龙谷城已经有些凉意。

一间简陋的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

“徐管勾,这个马掌烙上去真的能在冰上跑的很快?”

铁匠铺子一般的草棚外,几个兵丁或者蹲着或者站着看着草棚里的忙碌的人问道。

“是啊。”草棚里*上身,忙碌着的男人答道。

“那这个冬天我们就能踏上亮马河,杀入西贼内腹营地了?”兵丁们笑说道。

“当然能。”男人说道,伸手接过几个铁匠递来的马掌,认真的看了看,又扔回去,“厚薄不够均匀。”

几个铁匠低着头回去重新打造去了。

而男人则走到保定的马匹前蹲下,动作利索的捞起一只马腿,一手扯过一旁的木砧放上马蹄,那边的手已经捞起烧红的烙铁烙。

虽然如今军马基本上都是打了马掌的,大家习惯了看马掌,但亲眼看着打马掌的并不多,这几个兵丁忍不住嘶嘶两声。

“多痛啊..”有人忍不住说道。

徐四根抬头看去,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丁,身材瘦弱,面色苍白,兵服穿在身上显得很不合体,但他的眼神很精神,还带着兴奋,就好像当初他们弟兄几个终于得了门路进了兵营,穿上发下的兵服的那一刻一样。

“不痛,怎么能快。”他笑了笑说道,一面烙上马掌,这边烙铁才放回去,那边的铲刀就已经夹在腋下蹬蹬几下修剪了马蹄,眼花缭乱之中四只蹄子就这样烙完了。

“徐大人真是好手艺。”大家纷纷称赞道。

徐四根笑着站起来。

“是啊,徐大人,真是好手艺。”

门外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徐四根脸上的笑沉了下去,大家也都回过头,看着有两三个将官走进来。

这是官厅的人,兵丁们忙低着头退开了。

“徐大人。”其中一个将官说道。在大人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看来你在这里做的很开心啊。”

“未着官袍,不能与大人们见礼了。”徐四根说道,“这是某的份内事。”

份内事。

徐四根管勾兵马事宜。却不是真要自己来烙马掌的,不过是被斥责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