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没有了,还被夺了去,换作我也必然是要不计一切不甘罢休的。”她攥住手说道,“小事,义之所在,情之所由,根本就不是小事,是天大的事。”

她转过头看着陈老太爷。

“祖父,我想到给陛下献书写什么了。”

陈老太爷有些惊讶,旋即又笑了。

“你可别跟着胡闹。”他说道,“能之所为才是值得。”

“祖父。你多想了,我只是想要抄写哪篇佛经了而已。”陈十八娘笑着说道。

“我总说你父亲一惊一乍,其实我到底也被你们这些小娘子们行事吓到了。”

“范江林,你就做了这些事?”御史看着文吏递上来的笔录问道。

“是。”范江林答道。

“那你是如何与卢正攀连上的?”御史问道。

“大人。我不认得他,我只是送我的兄弟们回京安葬。”范江林说道。

御史冷笑一下。

“你们不是茂源山人吗?京城又不是你们祖籍,隔了一个月跑这里来安葬?”他说道,猛地一拍惊堂木,“说,谁人牵线,谁人安排,谁人聚众!”

范江林没说话,厅堂里响起一个女声。

御史的视线落在一旁站着的女子身上,其实他的视线一直都看着这个女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个小娘子,竟然就是那个神医?谁信啊,怪不得会被传为道祖仙人之徒,还有那被普修寺视为珍宝的豆腐,还有京中有名的过路神仙

如果不是周家。那她背后站着的是谁?

已经有人去打听她的父族,翻了家状暂时没什么发现,有待再打听。

小娘子站出来一步,对着堂上略屈身施礼。

“你?你什么?”御史皱眉问道。

“是我要哥哥们回京安葬的。”程娇娘说道。

御史冷哼一声,才要开口程娇娘先开口了。

“是我让哥哥们回京安葬,是我让人摆出路祭,是我散酒聚众。”她说道。

承认的到干脆。

御史握住惊堂木要拍。

“没人要我这样做。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程娇娘说道,看着他微微一笑。

御史可没有因为美人一笑失魂,而是被美人的话说的愕然,手中的惊堂木都忘了拍下。

“你说什么?”他问道。

“是我要闹大,是我上达天听。”程娇娘说道。

也就是说她承认京城被掀起的民愤是故意为之.

适才那个男人什么都不承认,而这个女人还没问就什么都承认了。御史有些怔怔。

“你为何要如此?”他问道。

“因为我要争功。”程娇娘说道。

御史台里闭门安静,次日朝堂上却是热闹的很。

“…高凌波表里擅权,致使朝臣多知而不敢言,姜文元等辈颐指气使欺下瞒上,有功不赏。陛下,曹川河畔耻血尚未消散!”

今日是大朝会,原本只是走一遍程序,只是谁也没想到,一个御史竟然就在这里开始弹劾高凌波。

言辞激烈神情激动,就差站在高凌波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殿堂中别无声息只有这个御史的声音回荡,但就算低着头,天子也能看到每个人眼中闪烁的兴奋,看热闹的兴奋,伺机也凑热闹的兴奋。

就知道会如此。

天子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陈绍和高凌波身上,见这二人各自神情木然,似乎泥塑一般无知无觉。

谁的主意?是高凌波自污以退为进,还是陈绍两败俱伤也要拉人下马?

不管是他们中的谁,天子心里都有些厌恶。

这都是那个什么送葬搞出来的事!

神医娘子…

“这种朝堂失仪,御史中丞就不管了吗?”有朝臣看不过眼,出声喊道。

坐在一旁的御史中丞神情木然。

“风闻奏事乃是御史之责,不能同其他朝臣之礼仪对待。”他淡淡说道,一面伸手指着那朝官,“尔退下,不得喧哗!”

那朝臣气的脸通红甩袖只得退回去。

这边御史的话还在继续,已经开始说道高凌波不学无术,侥幸立身于朝堂之侧,不知报天子恩…

“卢正的事查问的怎么样了?”

知道再不说话纵容只会让朝堂变的更不像话的皇帝开口了,打断了御史的话。

大朝会上,皇帝亲口问起卢正也就相当于明明白白的接了卢正的弹劾。

高凌波看了陈绍一眼,闪过一丝恨恨。

逼得皇帝在众臣面前开了口,大朝会终于勉强走完该有的步骤散了,一众升朝官转入另一个宫殿开始正事朝议。

“已经传了那西北茂源山五人的亲属问话了。”御史中丞出列答道,“御史台正在誊抄整理。”

皇帝点点头伸手按了按额头。

“李大人,不知昨日有多少人拜访你这御史台呢?”高凌波忽地问道。

御史中丞神情依旧。

“七人。”他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

“其中多少是为这程娘子来的呢?”高凌波含笑问道。

这话本来他也可以说,但从御史中丞口中说出来效果更好,这个李子文一向孤寒,但正因为如此有时候用起来却是再合适不过。

“都是。”御史中丞毫不迟疑的说道。

“这程娘子神医之技了得,看来真的很得人心啊。”高凌波笑道,看向皇帝。

骂娘也没办法了,写不完,我不管了。

还有,明日早上的更新推迟。

还有,七月结束,谢谢大家又陪我一个月,我时时刻刻做好散伙的心理准备,但必将会为了让你们继续爱我而努力不休!

第一百三十章 为谁

虽然早已经知道会这样,但真真切切的听来,以及眼角的余光扫到皇帝的神情时,陈绍的心里还是快跳了两下。

“陛下,救命之恩当以关切,他们此举反而是人情,如果避祸不问,甚至落井下石,才是其心可畏。”陈绍说道。

高凌波笑了。

“那么陈大人此时也是为人情说话了?”他说道。

“臣是为人情。”陈绍淡淡说道。

殿中的人都看向他。

“适才御史钟会提到了曹川河,曹川河当年为何大败,大家都知道吧。”陈绍说道。

当年太祖平天下,一路杀到西贼境内,本可以一举夺下西贼王庭,却因为先前战时的功赏迟迟不到,以至于人心涣散,就在西贼城下曹川河功亏一篑大败而归。

“教化世人当以忠义孝悌,但民智未开却多是看重财帛利益,朝廷对将官可以职位前程束缚,但对于下层兵丁,却不能当以同待。”陈绍接着说道,“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无往而不利,如今此事论的是姜文元行事是否妥当,是否有功不察,此关乎兵士们的切身利益,关乎他们是否对朝廷产生怨愤,这是人之常情,而兵士的人情,也是关国事。”

“所求不满,一时不平,难道就可以煽动民众要挟朝廷吗?”高凌波冷笑道,“难道朝廷是不为民做主的吗?农家妇人丢了一头猪都知道去敲登闻鼓,难道这个治得了不治之症开得了食肆酒楼的、亲父为权知州,舅父为归德郎将的神医娘子却不知道怎么诉冤屈?”

“这么说高大人也知道他们有不平了?”陈绍淡淡问道。

“他们有没有不平本官不知道,不过看起来陈大人有不平。”高凌波冷笑道。

“李子文。”

一直沉默的皇帝忽然开口了,打断了殿中两人的争执。

御史中丞站出来一步应声是。

“问的怎么样?”皇帝问道。

御史中丞应声是,从袖中拿出一张文书。

“你说,朕听着呢,大家也都听听。”皇帝说道,没有接。

连接都不愿意接…

可见心内的厌恶。

高凌波眼中闪过笑意。对面陈绍的神情木然。

“范江林说他们随将官方仲和要绕过临关寨时突遇西贼王师,本是寡不敌众,但为了给后方布阵防备拖延时间,便以不到二千众守城迎敌。说好守城一个时辰,却不想半路方仲和弃逃,他们弟兄和其余被遗弃的兵士坚持守城,在烧城的时候,西贼攻破城门.”

李子文略有些生硬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这是大家第一次听到有关这场战事的细节描述,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战事是残酷的,大家可以想象到,那又如何?他们这些能站在这里的官员要考虑的难道是这些吗?

他们要考虑的只是结果,胜了还是败了,至于怎么胜怎么败都无关紧要。

高凌波嘴角一丝浅笑。接下来是不是该描述怎么样的战况惨烈,他们多么的英勇了吧。

“然后他就被西贼的重箭击中跌下城墙晕死过去,后被前来接应的援兵救活,留的一命。”御史中丞说道,然后放下手里的奏章。表示说完了。

满场的人有些愕然。

“就这样?”有人忍不住问道。

李子文又认真的拿起来看了眼奏章确认一下。

“就这样。”他点点头说道。

就这样…

“他是半路晕过去的,侥幸得了一命啊…”

“那他要干什么?没死成,也要抚恤吗?”

“因为将官跑了所以就是他们死伤了的罪魁祸首吗?”

殿中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两边的御史站出来呵斥一通,殿中才安静下来。

“那位程娘子呢?她又怎么说?”皇帝开口问道。

这种事大皇子可比大臣们吵架听得有趣多了,大皇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御史中丞,想到什么眼角的余光看向晋安郡王。

别的时候都精神的晋安郡王此时神情却有些木木。

御史中丞看了眼奏章。

“她说,她要争功。”他说道。

她说要争功。

大殿里再次静默一刻。

她说要争功。不是只是无辜的要迎接安葬义兄们,不是只想摆场面闹阔绰做丧事,没想到会引起这种事,不是她是无意的无心的…而是她有心的有意的。

她要争功!

大殿里再次哗然。

“她争什么功?死战不屈的人多了去了,哪有这样的!”

“她有钱能造势就能这样肆意妄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