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门外被拦住的”

“连门都没让进”

“…说如要觐见可以向宫里请求…没有私下见的道理,更不能入住郡王府了”

“…秀王妃哭着走的…”

大厅里更多的消息散开。

原先说话的二人对视一眼。

“没想到竟然第一个被杀的鸡是秀王妃。”一人喃喃说道。

而大厅里针对这件事的议论也喧喧而起。

“真是太过了,亲生母亲竟然如此对待,沽名钓誉的。连最起码的人伦都不要了。”

“是啊是啊,做的太过了。”

二楼上的人笑了。伸手指着楼下。

“你看到没,一件事两种说法。”他说道。“不管怎么做都有人说错,见,是不孝,不见,也是不孝,做人做事,难啊。”

“这样看来,太子还是性格强硬一点好。”旁边的人含笑说道,“若不然,是这等过继的身份,又是这样乱哄哄之下上位,若性格柔绵,必然束手束脚,口水都能淹死他。”

“哦对了。”先前的人又想到什么,看向外边,“太子未住进东宫?还住在郡王府?”

“是啊。”那人点点头,“据说太子妃身体不太好,不宜动土移居。”

“太子妃不是神医吗?怎么会身子不好?”先一人笑道,“难道是医者不自医?”

“那就不知道了。”那人摇头,“太子每日皇宫和王府来往,所有朝事都在天子寝宫处置,府中不见外客也不说朝事,命妇们也没有获准探视。”

“那可真是奇怪了。”先一人笑道看向门外,“这么说宣文太子葬礼以及册封太子仪式,是见不到太子妃了。”

倒是有些遗憾呢。

“外边热闹什么?”半芹问道,一面向外看去,手里捧着一碗汤药。

“没什么。”素心说道,“不管咱们的事。”

她们如今的事就是守护伺候着娘子,外边的所有事一概不用费心。

“太子妃今天怎么样?”素心问道。

半芹神情低落垂下头。

素心叹口气不再问了,二人转身迈进厅内,一眼就看到坐在室内的周箙。

周箙依着凭几闭目似乎睡着了。但当半芹和素心的走近内室时,他猛地睁开眼,待看到是她们。眼中的警惕掩下去,又闭上眼。

“六公子。”素心上前说道。“您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呢。”

周箙没有理会。

半芹冲素心摇摇头,素心便不说话了,二人扶着程娇娘喂了药,又擦拭手和脸。

“…娘子的伤好得很快呢。”

“是啊,明天又该换药了吧?”

二人一边低声说话。

“我想起了以前了。”半芹说道,“那一次娘子也是突然昏睡不醒呢。”

素心还未答话,有人先开口了。

“不一样。”

素心和半芹扭头看周箙。

“不一样。”周箙再次说道。

那一次是昏迷。这一次是受伤,那一次是因为她自己,这一次是因为他。

周箙眼睛闭紧了紧。

“不过那一次也很凶险啊,太医也好大夫也好,都束手无策,后来还是郡王殿下一句话喊醒了娘子呢。”素心便接着说道,一面露出笑容。

半芹点点头,看着卧榻上的程娇娘。

面容虽然还发白,但不似前几日那样吓人。

她的视线慢慢的扫过去。

不一样,那一次是睡着了。这一次,看到的人没有会认为是睡着的。

胸口没有起伏,身子僵硬的直直的

没有心跳。没有脉息,别说让人来伺候了,就是听到了都会吓死的。

半芹垂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而落。

“你别担心。”素心的话在耳边急急的响起,“上一次是郡王喊醒了娘子,这一次也一定能,太子殿下一直都在陪着娘子的,还和她说话。”

半芹擦去泪水点点头。

“是,是。”她忙说道,似乎慢一步就是否认了这个可能。视线看向窗外,日光渐斜。“今晚太子殿下是不是还是要回来的很晚啊?”

宣文太子葬礼在即,再加上自从皇帝病了以后积攒的朝事众多。太子殿下天不亮就走,日落才能回来,而且回来的越来越晚。

但不管多晚,他都会来这里歇息。

素心的视线看向周箙。

“六公子。”她走过去,跪坐下来说道,“您也熬了好几天了,您还是好好的去休息吧,别总在这里了,这样,大家都休息不好的。”

周箙似乎睡着没听到。

“六公子。”素心急道,“你这样太过分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是夫妻啊,你,你一个外人挤在这里叫什么事啊!”

“夫妻怎么了?”周箙慢慢说道,微微抬了抬眼皮,“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至亲至疏夫妻。”

素心瞪眼看着他。

“六公子,您为什么对太子殿下不放心?”她忽的问道。

对太子殿下不放心?

半芹猛地抬起头看过来。

太子对娘子这么好,怎么还会不放心?

周箙没有说话,垂下视线。

室内陷入沉默,门外的脚步声便清晰的传来。

素心忙出来看到来人施礼。

“没事没事,殿下今日回来要晚一些,让奴婢先回来给太子妃说一声。”景公公含笑说道。

素心和半芹忙施礼应声是。

景公公便迈进内室,冲卧榻上的程娇娘施礼,又关切的问今日怎么样。

素心和半芹一一答了。

景公公又看向周箙。

“六公子您的伤如何?”他问道。

“如你们所料,我的伤已经痊愈了。”周箙说道,抬眼看着他。

这话听得总有些古怪,景公公讪讪笑了笑。

“那就好那就好。”他说道,一面又想起什么,“哦对了六公子,钟将军的人到京城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他的话音落,周箙的视线便直直的看向他。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他。”他说道。“我曾经是他的旧部,不过现在我在卫戍营。”

“旧部才亲近嘛。”他说道。

“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我困了要休息。”周箙打断他说道。

素心和半芹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过来转过去。眼中浮现几分疑虑。

景公公闻言再次笑了。

“是这样,殿下要论功行赏。”他说道。“不知这次卫戍军镇逆贼是否也有钟将军功劳?你当初与钟将军是怎么约定的?太子妃殿下可.”

他的话音未落,周箙就站起来了。

“我如果说这件事不是我事先安排,更不是她见过谁跟谁说过什么,你信不信?”他说道,“我知道我做了什么,至于别人做了什么又是怎么想的,与我无关,也别问我。我不知道。”

景公公一怔旋即笑了。

“是,是,六公子说的奴婢自然信。”他说道,一面躬身施礼,“那奴婢告退了。”

景公公退了出去,屋子里恢复安静。

半芹和素心也不再说话了,呆呆的看着周箙。

周箙却没有看任何人,面色木然,撩衣坐下依着凭几再次闭上眼,虽然似乎是睡了。但他的身子绷的直直的,似乎随时都能弹起来。

看着景公公走出来,顾先生忙迎过来。

“怎么样?他怎么说?”他低声问道。

景公公摇摇头。

“跟范江林和李茂说的一样。”他说道。

“.太子妃没有叮嘱我做什么…只是让我做一些东西,说是路上防身的,并没有别的吩咐…行远路备些兵器不是应该的吗?更况且我家妹妹一向行事谨慎。”

“那些烟花?那些烟花是我请教师父做出来的,师父说有机会让我验证看到效果,然后她都拿走了,并没有说要做什么用…特意给皇后的?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啊…师父没有安排我做什么,也没有和我说什么的…你们也知道的,我师父不怎么爱说话的。我拜师我学艺,就是看了她的烟花自己悟出来的…”

“…我师父不是常说做者无意看者有心。你们是不是想多了…”

做者无心看者有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种事这么细致的各方各面的安排难道单靠看就能安排周全的吗?

“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没好气的说道,“从龙之功护主大功。就算是见不得人的事,也只是说让你知我知而已,又不是要宣告于天下,这些人搞什么把戏呢。”

景公公默然一刻。

“也许,并没有什么为了殿下如今而做出的刻意的安排?”他说道,“就如那范江林说的,行路就是备兵器,李茂说的,研讨改进试验一些烟火弹之类的,周公子说的,他也不知道那时高陈要害太子,卫戍军也只是察觉城中异动所以来卫戍,也不知道其内高陈二人谋逆…”

他的话没说完顾先生就打断了。

“不是刻意的安排?难道都是人之常情?行路准备兵器的人之常情,指导弟子的人之常情,关心皇后娘娘的人之常情,对于弱太子坐江山而知道必乱的常情?”他瞪眼说道,“人之常情会做到如此?一个个的那么多人都心领神会如此?你信吗?”

的确是…太匪夷所思了,太难以置信了。

景公公搓了搓手没有说话。

顾先生看向内院,眉头皱起。

“其实这些会巫祝之术的人就是这样。”他忽的说道,“也知道是秘术不能见人,所以做事都故弄玄虚的,问了就说一些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可言之类的。”

“随便吧,反正如今大局已定,过去的就不说了,只是以后行事还是不要这样自己一个人藏着掖着的好,就比如那晚从清远驿突然的往回跑,为什么不说一声,这样大家还可以多带些人,也不至于在城门牵绊太久。”

“也许太子妃殿下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出什么事…”景公公笑道。

顾先生瞪眼看他。

不知道的话跑什么跑,景公公讪讪笑了,举举手示意自己错了。

“什么都好,就是这样不好。以后呢有事希望太子妃殿下提早说,大家都是一家人。”顾先生接着说道。

以后…

景公公忍不住回头看向内宅。

“也许没有以后了。”他喃喃说道。

如果真是巫祝反噬的话,那就是无解的。

没有以后?

顾先生心里跳了一下。也忍不住回头看去,神情变幻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