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八月我和阿九大婚,我倒是有心想请裴大夫来喝一杯喜酒的,可今儿这桩事儿让裴大人闹的很是尴尬,看来这杯酒你喝不喝的成回头还要看阿九的意思了。但换做白某,这辈子只怕和裴大人的关系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了——不相往来。”白卿说罢,就抱着连凤玖淡淡的转了身,他臂力极好,举手投足间连凤玖几乎是纹丝未动的。

“白卿,你放开…”裴雁来见状,下意识就迈开了步子要上前去追。

白卿闻言,并未转身,只停下了步子缓缓的说道,“怎么,裴大人在同阿九摊牌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的处境吗?裴大人满以为阿九会为情所困,可其实这丫头不过是大智若愚罢了,裴大人真的敢说自己了解阿九的为人看清了阿九的真心吗?你若真的懂她,今日就不会处心积虑的和阿九说这一番蠢话了。她从小善恶分明,重情重义,可是于她而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非如此,今日阿九只怕早就成了宣平侯世子爷的爱妾了,又哪里有陆家什么事儿?”

裴雁来脚下步子一滞,脸上瞬间露出了痛苦难堪的神情,只能默然含恨的目送着白卿抱着连凤玖一步一步踏出了正厅。

他确实算计了很久,临了也不惜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搭进去,求的不过就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局面。他没有白卿想的那么不堪,时至今日,他对连凤玖能回心转意已经不太抱希望了,他只希望连凤玖能活的更明白一些,在她这一生都被无数个谎言团团围住的事实下,裴雁来不想看到她如此不明不白的就嫁了。

他是不甘,也是不愿,更是不舍!

那是他用心爱了多年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才华聪慧,她的善解人意都让他心动神往…裴雁来没想到,最后竟是自己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幸福。

如果他在最开始就能心无杂念的喜欢她,接近她的话,如果他在最开始就能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的心意的话,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会变的不太一样?

第八十八章 坦诚相对(上)

白卿径直抱着连凤玖出了水榭,随即上了马车。

一路踏尘,他只感觉怀中的女子安静的很,不哭不闹自也看不见什么笑意。她紧闭着双眸,若非是那时而轻扇的眼睫,白卿会以为她根本就是睡着了。

马车缓缓而动,箱内茶香扑鼻,可窜入连凤玖鼻息间的,却尽是苦涩。她分明感觉着白卿的一举一动,可僵硬的身子却根本一点也不愿动弹。

她知道自己心中的酸涩和无助正在一点一点的膨胀,之前在裴雁来面前刻意维持的坚韧此刻在白卿的怀中正在渐渐的崩塌。

她紧紧的咬着唇,几乎忘记了要去控制齿尖的力道,有腥味瞬间渗透她的舌喉,就在连凤玖吃痛睁眼的那一刹那,白卿的吻与她朦胧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的温柔,带着一点点惩罚的侵略,似有不甘,又似心疼,连凤玖还来不及多做挣扎,就已被他封住了呼吸。

这次的吻不似前两次那般轻率匆忙,白卿根本完全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直接用手抵住了连凤玖的头,一再的探入,毫不犹豫…

几乎是在连凤玖喘不过气来的那一瞬间,白卿才缓缓的松开了缄封她呼吸的唇,只眉眼浅沾*的说了一句,“连气也不会换?”

一句话瞬间拉回了连凤玖已经涣散成沙的思绪,下一刻,她便是猛的一撑双手,直接抵在了白卿的胸膛上,只可惜她力气不够,最终还是没能把白卿推开。

“我…我是…”裴雁来的话就在此刻钻入了连凤玖的脑海中,她根本无暇顾及眼前的儿女私情,只强忍着眼眶中瞬间又蓄满的清泪佯装失笑的收回右手不停的指着自己道,“我…是谁?”

话音刚落,连凤玖却是泪如雨下。

白卿心绪一颤,刚想将她再次拥入怀中,却反被连凤玖打掉了温柔的手掌。

“我是谁?”她坚定的问着,眼中透着不容肆意糊弄的坚定。

“阿九。”白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裴雁来和你说了些什么?”想他心急如焚的赶到水榭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裴雁和连凤玖互问的最后几句话。

“我是徐…徐家的…”连凤玖的脸上第一次浮出了期许的神情,她只希望这一切都是裴雁来胡乱编排的,她其实并不是什么徐近善的孙女,她一直都是连家的九姑娘。

白卿不忍的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压着声音道,“你先和我回家,后面的事儿,我慢慢告诉你。”

连凤玖闻言,一颗心顿时沉入了谷底,她一动不动的靠在了白卿的胸口,听着他隔着浅薄的衣料传入她耳中那振振有力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开口道,“我真的是徐家人。”

“阿九,不管裴雁来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且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的目的。只要你想明白了他的目的,那就不会害怕接下来听到的那些真相。”白卿的循循善诱有着穿透人心的魔力,让怀中的人儿渐渐安分了下来。

连凤玖紧紧的闭上了眼,右手下意识的就拽住了白卿的衣襟,只觉呼吸难耐道,“可不管裴雁来和我说了什么,那中间又是几分真几分假,至少…如果他不和我说,你们…知道真相的你们,是不是打算就这样瞒着我一辈子?”

白卿垂眸不语,只收紧了环在连凤玖腰间的双手。

连凤玖心生疼意,却是不由的笑道,“白亦成,你瞒着我,又处心积虑的想娶我为妻?是不是你也觉得我竟被你们大家骗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被一个天大的谎言所困一生?”

白卿闻言,立刻伸手抵住了连凤玖的下颚,强迫她抬起了头道,“若非是喜欢,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连凤玖猛的睁开了眼,视线凝固在了白卿俊逸的面容上。

这天之骄子一般的男子,竟和自己有着这样恩怨牵扯。直到这一刻,连凤玖方才承认,原来她是对白卿动了心的,正因为动了心,所以昨日在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的复杂情绪中并没有抵触一说,也正因为心动,当在听完裴雁来的话以后,她对自己到底是不是徐家人和白卿求娶自己的目的同样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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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向南飞驰,片刻后直接停在了白府的后院。

连凤玖当时已经从白卿的怀中挣扎了出来,待白卿掀开帘子带她下了马车后,她便犹豫道,“若是今儿又不回去,回头怎么说?”

白卿叹了一口气,“你听听你的嗓子,哭得声音都沉了,不然现在我去拿面铜镜来你再瞧瞧你自己的眼睛,肿得和个核桃似的,这会儿回去,你怎么说?裴雁来和你说的话你自己都没弄清楚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你这一回去,是准备让整个连府的人陪着你一起折腾?”

白卿话一出口,连凤玖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白卿一愣,牙齿和舌头都差点打在了一起,便是猛的生硬改口道,“也不是不让你回家,可你这满肚子心事的,怎么回去?”他说话,鲜少如此低声下气的,可面对连凤玖,白卿改口倒是改的一副顺理成章的模样,“连家我一会儿会让观棋捎个信儿去,就说…皇上留你、我用了晚宴,后来皇后娘娘又传了你去,错过了宫门落锁的时辰,你便只能明儿一早再回府了。”

“那今日,我问你什么你就能答什么吗?”连凤玖谨慎的问道。

“知无不言。”白卿点点头,随即牵起了她的手就将人带进了府。

偌大的白府悠然宁静,隔着成荫的树院,已有阵阵的蝉鸣在奋力的催着盛夏至临。

连凤玖被白卿带回了述云阁,才刚一落座,她就径直发了问。

“所以我真的是徐近善的孙女?”她眉眼有着肃然的英气,认真的模样娇媚而灵透。

白卿给她倒了一杯温茶,随即点头道,“我只能回答你*不离十应该是的,至于最后你确凿的身份,还是要问一问你父亲的。”

“我爹…”连凤玖失神的捧着茶,心中涌上层层的怅然。这一刻,亲情虽还尚在,可她却生怕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阿九。”白卿见她一脸的失魂落魄,便是难得温柔的捧起了她还挂着泪痕的小脸,然后眼露凝重道,“你听着,不管裴雁来和你说过些什么,当年摄政王徐大将军的事,并不似外界谣传的那样。首先,你要想想裴雁来的身份。”

“裴…”连凤玖一惊,这才慌乱的回了神道,“他的姐姐真的是…小怀王妃?”

白卿点点头,“他是小怀王的一步棋,当年怀王突然猝死的时候小怀王已经记事了,十来岁的年纪很容易在心中落下恨意,所以子承父业,自然就接过了彻查最后一块虎符下落的重任。摄政王的事儿当时才过去没有几年,要彻查虽是要花些功夫人力,但也并非办不到,所以要查到徐家还有香火尚在人间也不难,左右不过是个时间问题。但当时带你死里逃生的奶娘很聪明,在把你留在了连家以后,她还辗转反侧的回了老家,且一路都留下了一些假的线索,确是让追查的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是以当裴雁来找到你的时候,其实连他们自己也不太敢肯定,因为,你脖颈上已经没有胎记了。”

连凤玖闻言,下意识就用手去摸脖子的后面,喃喃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九,你的事儿我都知道。”白卿淡淡抛下了一句,引得连凤玖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卿见状,却是对着她温柔的一笑,“云麓书院,我第一次见你,你八岁,就是那一次,你赌气把书砸在了我的脚边,后来你弯腰捡书的时候,我因为站在坡上,所以刚好能看到你脖子后面的胎记。”见连凤玖不可置信的猛盯着自己,好像生怕会漏听他说的某一句话一般,白卿便继续道,“我那时早已经知道了父亲、母亲早逝的原因,父亲留下的关于摄政王还有寻你的手札我也看过数遍,所以虽不能肯定是你,但我从此就对你的事儿多上了一份心。我知道你十岁那年随你祖母去庄子上小住,结果和庄子里的孩子一起去爬树摘桑葚,不小心从树上跌了下来蹭到了后背,那一次很是严重,据说你整整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半月方才下了地的。”

连凤玖闻言,失神的点着头,然后恍然接口道,“那次我后背被树下的石块蹭破了,后来结痂好了以后就留下了疤,反倒让那个胎记变淡了也变了样。”

“是,阿九,这就是无巧不成书。所以后来你十二岁的时候和裴雁来相识,他因为始终看不清你脖子后面的胎记,这才一直不敢肯定你到底是不是徐嫣的。”

连凤玖一听,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她竟没有想到所谓的“造化弄人”这种事儿还真就诡异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第八十九章 坦诚相对(中)

“我,不懂…”这一个早上,连凤玖被迫接受了太多的惊人秘闻,不管是自己的身份,还是白卿和自己的恩怨又或者是裴雁来的真实目的,她觉得首先是要把这些好好的消化一下,才能继续接下来的问话,“裴雁来这些年,一直对我…”连凤玖说着说着突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白卿,连声音都似被人生生的拉紧了一般,压抑得说道,“所以在胥县…”

白卿目色微暖,伸手微微揉了揉连凤玖额间的碎发,然后淡淡的笑道,“还好,没有太笨。”

连凤玖一惊,猛得抓住了他的手,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的面色一僵,堪堪松开了手,心里难受的说道,“我就说世上哪儿有那么巧的事儿,我前脚刚犯了喘,后脚裴雁来就来了,左右连半个时辰都没有差。”

白卿的目光还停留在连凤玖刚刚松开的指尖上,闻言不免有些心不在焉道,“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的事儿?”

连凤玖的思绪也还沉浸在对回忆的衔接上,之前略模糊的片段此刻正等着她自己一点一点的去深究其中的玄妙,乍一听白卿的话,她便是神色一黯,不着痕迹的往椅子后面挪了挪身子方才道,“你…的事儿…”

其实连凤玖是有些逃避的心态,越怕什么就越不敢问什么。说白了,眼下她自己的身份其实已经坐实了,而关于徐家的一切,之前裴雁来洋洋洒洒说的那一大堆,连凤玖也觉得中间肯定是真假参半的,再者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她便也觉得不用着急了,然后就是裴雁来的身份,她确是要好好弄清楚的,最后就是…

想到这里,连凤玖缓缓的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方才从水榭回来的时候我问过你,你说…”可连凤玖话没开说脸就已经红了一半,“你说…”

“若非是喜欢,你觉得我会为了你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白卿竟像是真的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般,径直就将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

连凤玖总觉得在关键的时刻自己却特别的不争气,想问又不敢问,尤其是在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更害怕白卿对她的敷衍态度了,是以想对白卿说的话是一路从水榭卡回了白府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白卿竟会这样直截了当的当着她的面问了起来,这不免让连凤玖心中微怔,当下脑子一顿,直接反问道,“你若是要悔婚,还是要同皇上去说,和我这儿说没用。”

连凤玖觉得此时此刻她俨然属于破碗破摔毫不怕碰的了,反正她的这一辈子现在看来故事跌宕起伏的都堪比话本了,又哪里会在乎白卿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娶她。

谁知白卿一听,却是瞬间黑了脸径直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当头爆栗,然后压着温火道,“你是真笨还是被裴雁来吓傻了?我说的话你全当耳边风了吗?”

白卿一吼,连凤玖也来了气,便是一下子把在裴雁来那里受的闷气全部撒在了白卿的身上,“师父说话素来爱拐弯抹角的,恕徒儿太笨,若师父不能把话说直咯,也就别怪我听不懂师父的意思。反正裴雁来说的清楚明白,师父的父亲母亲是徐家…”

连凤玖本说的是气话,可那一脸微嗔的模样看着倒不像是在生气反而像是在和白卿撒娇抱怨,但是当话被连凤玖一不小心说到了白卿已故的双亲时,屋子里顿时沉默了。

不过是一瞬间,连凤玖就堪堪的低下了头,裴雁来的话无时无刻的不在她的心间缭绕着,如果,换个身份,换个立场,连凤玖觉得,如果今时今日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徐家而惨遭身亡的话,那她还能不能敞开心扉接受白卿?连她都要仔细想一想,更何况是白卿。

这谪仙一般的男子,本眼中就容不得一粒沙子,正如裴雁来所言,自己…也算得上是他的仇人了。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母亲一直带着我颠沛流离的,时而是姥姥家,时而是姨母家,时而又是哪个不知名的亲戚家,连番着转,看尽的全是人情冷暖,我便是觉得什么时候父亲能回来,便能有自己的家了。可母亲等回来的不是活着的父亲,却是师父冒死带回来的父亲的尸首。那一晚,母亲哭了好久,久到师父带着我去睡的时候,母亲的眼睛还是微红的。”

白卿的浅语娓娓道来,没有一点任何开场的痕迹,仿佛这些心底的素语他很早就要和连凤玖说了,只是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母亲不在屋子里,我出门去寻,却见她一个人站在嶙峋的山崖边,一身素衣,迎风而探,脸上尽是平淡。我吓了一跳,连连跑去想要拉住她,却在握住了她的手以后被她带到了身边…”

“白…亦成!”连凤玖不敢再往下听了,直直的喊出了声。

谁知白卿竟温柔的站起了身,然后伸手将连凤玖直接拉了起来拥入了怀中,随即抱着她又坐回了交背椅上,顺了顺她微乱的鬓发继续道,“母亲当年跳崖,并非如外界传的那般是被官兵追杀的,而是她自己要去的。其实,当年我恨过徐家,也恨过母亲,若非是徐家,父亲也不会惨遭迫害,若非是徐家,母亲也不会跳崖身亡留我一人苟活于世。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徐家的事儿,不过是父亲母亲生命中的劫,父亲忠于摄政王徐大将军,临死前都秉着将士该有的气节,为了彻查你的下落,父亲颠沛流离,只为了想给已被满门斩杀的徐家有一个最起码的交代,母亲的死,不过是想陪葬于父亲而已。虽然至今我也不觉得母亲的做法有多对,便是当年师父提及母亲也满是惋惜,但至少我此时此刻能理解母亲。若是换做我,挚爱已逝,独留于世唯有念心是一种活法,生死与共双宿双飞也是一种选择。”白卿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不曾离开过连凤玖半寸,看得连凤玖几乎是无地自容的。

“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你若还听不明白的话,这些年的圣贤书看来真是白读了。”白卿随即笑了笑,释然的心情让他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圣贤书里何处讲到这些!”连凤玖蹙眉反驳,确是娇声娇气的。

能听不懂么?这般煽情的话,只对她一个人说,若说这会儿连凤玖还会怀疑白卿的心意,那她也算得上是睁眼瞎了。

可是,“为什么?”连凤玖还是不解的问道,“你不是应该恨徐家人的吗?”

“恨过了,遇着你,却恨不起来。”白卿淡然道,“最开始知道你可能是徐嫣,我对你只是留意上心,毕竟你身上有可能有虎符的下落。”事已至此,白卿确实做到了知无不言,经过裴雁来这一闹,他已经不愿意让自己和连凤玖之间再生什么误会了,“所以不光是我,连师父当年都注意你了好久。”

连凤玖不禁细汗涔涔,下意识就伸手摸了摸额头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白卿忽然用唇抵住了连凤玖的额头,“这些费心的事儿,以后也不用知道。”

连凤玖惊的不轻,整个人端坐在白卿怀中几乎动弹不得了。想她以前认识的和熟悉的白卿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模样的,怎么今儿他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一般,尽做些诡异的举动。

可是,连凤玖却觉得自己更诡异,明明白卿这么的不正常,她却觉得格外的幸福,便是连她到底是不是徐家人这件事儿也变的不那么重要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向皇上求娶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求娶我,不是…为了要报仇?”

连凤玖问完了以后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蠢,却见白卿闻言果然一愣,继而皱眉道,“我何苦为了报仇还要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一辈子的幸福?你当去向皇上讨个赐婚是件容易的事儿?”

白卿没想到,自己倒是绕出了死胡同,这下却把连凤玖给绕了进去。

连凤玖一听也觉得白卿的话有些道理,却依旧不解道,“也不对啊,按着说你喜欢陆南音那种柔柔弱弱娇艳似水的性子的,又为何会…”

“我什么时候喜欢南音了?”白卿声音节节高了起来。

“难道不是吗?你还为了她进了宫呢!”连凤玖压根没有忘记自己在西花园偷听到的那一幕。

结果自然又吃了白卿一记爆栗子,“若非是皇上派了你来,你当我会这么随随便便的下山入宫?”

连凤玖幡然觉悟了过来,心里头似有蜜罐打翻了一般甜的要命,连连拽住了白卿的衣襟强迫他看着自己道,“真是为了我?”

可偏白卿紧紧的抿着嘴,视线闪躲避而不答。

但即便如此,连凤玖却再也没有被白卿的故作姿态所迷惑。她突然莫名的笃定了起来,白卿是喜欢自己的,甚至有可能比自己喜欢她还要久,还要长。

若非如此,他那时不会这么轻易的跟着自己下了北山,若非如此,他不会在皇后设计自己的时候挺身而出,若非如此,他不会开口要收自己为徒,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帮着三姐摆脱困境,若非如此,他不会费尽心思的把自己从宁桓的手中救出来,若非如此,他自然也不会如此的在意裴雁来到底和自己说了一些什么。

所以,之前宁桓对自己的敌意其实是没有错的。原来,她连凤玖在北山白君的心中,已占了如此重要的地位,重要到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第九十章 坦诚相对(下)

待一直在那儿绕圈子的两个人互相把话说开了后,连凤玖忽然手抵着白卿的肩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白卿依旧环抱着她,那柔软似水的身姿就如同一汪明泉流淌在自己的怀中,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了起来,闻声便暗中捏了捏连凤玖的柳腰道,“这哭哭笑笑的是什么意思,魔怔了?”

连凤玖听了方才抬起了头,一边凝视着白卿一边柔声道,“我不过是笑裴雁来用尽了心思,反倒把我和你送作了对,不知他晓得以后会作何感想。”

“什么叫送作对?”白卿不认同的皱眉道,“便是他能捷足先登,今儿都不会有我什么事儿。你且早我这么久与他结下的交情,最后也不是没有让他如愿以偿。你怎么不问问自己,到底为何喜欢不上他?”

白卿这几句话说的有些负气,可连凤玖心里却念着别的事儿,闻言也不曾深究,径直回问道,“当年摄政王徐…我是说…祖父真的通敌叛国了么?”

“祖父”一词,连凤玖叫的很生硬,可却又有一种莫然的亲切感,那一刻,她才察觉到血脉相连的神奇。

“裴雁来和你怎么说的?”白卿耐下了性子问连凤玖。

连凤玖深吸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慢慢的回忆着裴雁来同她说的话,虽前后也并不见连贯,但一盏茶的功夫到底还是把她记得的那些全都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白卿听。

白卿听完后,叹了一口气道,“当年徐家的事儿,怀王也是插足其中的。”见本安分的靠在他怀中的连凤玖闻言猛的抬了头,白卿便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继续道,“我这儿知道的情况和裴雁来告诉你的几乎是反的。当年,密谋东夷的根本就是怀王自己,他对幼帝施压未见成效,是以私入了东夷想来个里应外合给羽翼未丰的皇上来一记重创,没想到却被徐将军给捷足先登了。当年徐大将军率两万精兵出征辽远,可你想,即便是把老幼妇孺都算上,当时整个东夷族都是不足两万人的,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为何徐大将军还会惨遭兵败?”

“有内奸?”连凤玖喊出了口。

白卿点点头,“远征军里,有东夷的奸细,也有怀王的奸细,大队人马损失惨重,皇家校场的禁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据父亲当年的手札记载,徐将军率领的远征军一度是被东夷的夜袭军围困在凉山山坳中的,三天三夜不见吃食,为了手下一干亲兵,徐大将军这才同意出面和东夷人详谈的,结果却不小心中了埋伏。怀王在徐将军的身上没有如预料那样的搜到虎符,自然就把目光转向了宣城徐家,这才放风出去说徐将军通敌叛变,一为了拿徐家全部人的性命和大将军做交易,二也不过是为了想掩人耳目挑起皇上对徐将军的猜忌怒意,把徐家一网打尽而已。”

“皇上难道没有想过要从祖父的身上拿回虎符吗?”连凤玖有些不解。

白卿道,“自然是要拿回的,所以才有了领兵抄家一说,只可惜当时怀王坐享先机,皇上的人晚了一步。而我父亲冒死赶回宣城,也只不过是赶在了皇宫禁军抄家之前,但当时徐家却早已经…”白卿没有说完,可口中的话已是不言而喻了。

连凤玖咬了咬牙,忍着心中的难受劲儿继续追问道,“那祖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确是谢罪自刎的。”白卿言之凿凿,“当时从东夷误传出摄政王叛变的消息以后,皇上就派了骁骑大将军庄远梁赴辽远应战,最先撞上的便是被东夷人推出来的徐大将军。大将军为保手下万兵,只私留了一封血书给庄远梁,然后就自刎了,不过庄远梁带回朝的不是徐大将军的首级,而是他的全尸。”

“那虎符呢?”连凤玖堪堪的抓住了白卿的手,微有些不想让他再继续方才这个话题的意思了。

“所以,没人知道虎符的下落。”白卿最后摊了牌,“这也就是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虽裴雁来一直蛰伏在你身边,小怀王也按耐不住的回了宣城,甚至不惜当庭和皇上起了争执,且皇上对我也有所怀疑但是大家始终都没有把中间这层窗户纸捅破的原因。因为本应该在摄政王手上的这块虎符消失了,没人知道下落,所以不管是皇上还是小怀王,明察都变成了暗访。但小怀王比皇上快了一步找到了你,所以皇上手上的线索不多,再加上我又左右瞒着,是以皇上依然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怎么可能…”连凤玖闻言,喃喃低语的垂了头,撇开了圣人道,“那虎符多半应该是在连家吧,又或者应该是在祖父的身上,只是他藏的好,你们并没有发现,又或者…”

“虎符不在连家。”白卿忽然笃定的说道。

“为何你这么肯定?”连凤玖争辩道,“当年或许虎符真的是被祖父留在了徐宅里的,又或者那个奶娘抱着我跑出来的时候也一并把虎符交给了连家人呢?”

“虎符的事儿你回去大可问问你父亲,反正如今你身份早已曝了光,想必你问连大人什么连大人都会说的。大周虎符一分为三,皇上手中一块,怀王也就是小怀王手中一块,所以徐家手中的这块虎符成了众矢之物。要说它有多贵重是谈不上的,但一直到现在,它都能算得上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当年我随师父去寻冒死把你抱出来的奶娘,她说,那时只抱着一个活生生的你逃出了徐家,至于那块虎符,她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你们…找到了奶娘?”连凤玖惊呼道,“她还活着吗?”听闻奶娘的事儿,连凤玖整个人都振奋了起来,那种微妙的情绪旁人很难理解,毕竟白卿口中的“奶娘”是系着连凤玖和徐家唯一的关联所在,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自是很想见上一见的。

但白卿却摇头道,“她福薄,没能挨过当时西北三省的那场时疫么,我和师父只来得及救了她唯一的女儿。”

连凤玖猛的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吊着一丝苦涩,连开口说话都变得万分的艰难干涩,“是…花言!”她说着说着,心里的情绪终于压抑到了最深处,眼眶中便是瞬间浮上了氤氲的泪气。

白卿心疼的拉过了她,让她的头顺势靠在了自己宽厚的肩上,然后耐心的说道,“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我和师父在她咽气以前就从井中救出了花言,所以,既她说没见过虎符,那便也*不离十了。”

连凤玖闻言,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沉默的靠在了白卿的肩头,任凭心中那波涛汹涌的感觉肆意的席卷着她的全身。

这几个时辰的变故,快得她根本无暇去做什么反应,她也更无法想象在自己的身份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周遭的人和事会因此而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心里压抑,中午的午膳连凤玖不过吃了几口汤面就搁了筷,白卿见状,却显出了难得的耐性和迁就,非但没有逼她再吃些什么,反而还径直撤了桌。

随后,连凤玖就躲回了述云阁,而白卿则入了宫。

傍晚的时候,白卿一回府就直奔述云阁,进了屋便见连凤玖正单手抵额靠在窗边,愣愣的出着神。

白卿心疼的快步走到了软榻边,然后伸手就撤掉了窗子的支架道,“可肚子饿了?中午也只不过吃了两口面。”

连凤玖闻言几乎是一惊,慌乱的捂着胸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跳!”

“想什么想得灵魂都要出窍了。”白卿皱了眉,缓缓落了座。

连凤玖抿嘴摇了摇头,有些无力道,“脑子里一直乱糟糟的,犯了困也睡不着,便是就想等你回来。”

裴雁来这不安牌理出牌的一搅和,确实是伤透了连凤玖的脑筋的。但世上诸事皆有双面,有坏的就有好的,而眼下她和白卿能如此的坦诚相对,想来也应该是裴雁来始料未及的。

可是说来也奇怪,她和白卿的这种感情、这种心境,虽有旁人外事催化,但却好像也是水到渠成般的自然然而。

想以前的白卿,沉默寡言、偶露刻薄,说话做事一直都秉着属于他自己的原则,在面对他的时候,连凤玖几乎很难细辩白卿的每一个表情下面藏着的秘密。

可即便是难相处如白卿,都让连凤玖觉得安心,自也不会心生抵触。反观裴雁来的用心,连凤玖是一直都知道的,可是知道归知道,两情相悦这种事儿却并不是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再加上眼下他对自己做的这些事儿,连凤玖觉得,即便她不算上徐家和怀王的仇怨,只怕这辈子也很难再坦然的和裴雁来互称一声“朋友”了。

她想着想着,心情不禁又复杂了起来,看向白卿的眼神又开始变得迷茫了。

白卿见状,不由溺宠的拍了拍她的额际道,“想当年我也和你一样,总觉得世道艰难,造化弄人,可师父说过,世上所有的槛儿都是过得去的,树挪死,人挪活,不管你姓连还是姓徐,于你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过去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即将要来的哪怕是惊涛骇浪,我都会挡在你前头的,你有什么可操心的?”

连凤玖觉得,这应该是她听过的最能打动人心的情话了。想裴雁来蓄意阻拦,最后却还是促成了她和白卿的一段情,或许她和白卿的缘分早就已经是注定好了的,这辈子任谁都拆不散。

第九十一章 两情之悦(上)

这天晚上,连凤玖出奇得睡的特别的踏实,一夜无梦,一觉天明。

早上起来的时候,花言来伺候她起身,连凤玖见了她不免有些尴尬,千言万语顿时涌上心头,这才想起昨儿忘记细问白卿,眼下也不知花言对当年的事儿知道多少,不知道多少,是以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忍住了。

谁知花言却也是细心的,给连凤玖梳头的时候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便是俏皮的问道,“姑娘又和先生闹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