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凤玖一愣,想到昨日白卿对自己那千依百顺的态度,一抹绯红瞬间染上了脸颊,便是径直笑道,“没有。”

花言这才放心道,“姑娘别同先生一般见识,依我看呐先生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面冷心善的,想先生还特意去向皇上求了亲的,先生心里啊肯定是有姑娘的。”

连凤玖抿嘴笑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说起你家先生来倒是头头是道的。”

花言拍了拍胸脯道,“姑娘别不信,我虽说不上是近身伺候着先生,可是跟着先生也好多年啦,以前在北山,从未有过谁家姑娘住进先生的宅子的,前后左右啊,也就您一个,您说,先生对您上心不?”

连凤玖闻言,刚想说“那是因为你家先生不屑女色”,可话还没说出口,门口就有脚步声传来。

进来的是白卿,便服在身,素色淡淡,自在随性。

“世子爷来了。”屋门敞开着,白卿并未踏足厢房,只斜斜的靠在门框边,虽眯着眼,却是满目的柔情似水。

连凤玖一愣,这才恍然想起昨儿晚上临白卿回屋的时候,她特意嘱咐过白卿今日务必把宋谨誉喊来一趟,却没想到宋谨誉竟来的这样的早。

“你同他说了什么,他倒是这样火急火燎的?”见花言已经给自己梳好了头,连凤玖便簌簌起了身。

谁知白卿但笑不语,只温柔的拉住了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到,“咱们和世子爷一起用早膳吧。”

可结果,待三人对桌入座后,白卿就后悔了。

餐桌边,宋谨誉一惊一乍的端着手中的碗,只差没把那只汝窑青瓷的碗给砸了。

“你们都瞒着我!”宋谨誉一生气就容易脸红脖子粗,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活生生一个小太岁,“上回我分明听到宫流云都说了你那什么真实的身份了,临了他还给小爷打马虎眼说小爷听错了!小爷的耳朵难道是白长的?还是他们讲的那都不是人话?什么听错了,这种鬼扯的话也拿来搪塞小爷!好了吧,如今你这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你是什么徐家人,徐近善啊,威风凛凛的摄政王徐近善啊,阿九你…”宋谨誉说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身旁喝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的连凤玖,一脸的鄙夷,“就你那胆小的劲儿,还徐家人呢!”

“世子爷,你手里的碗是成套的汝窑青瓷,梁师傅的收官之作,黑市上也只有一套了,还是缺了勺子的,我这套是整的,你若砸了,只怕要把你书房里那块镇宅的鸡血石搬来陪我了。”

白卿一边给连凤玖夹着菜,一边头也不抬的就狠狠的压了宋谨誉一筹。

宋谨誉闻言脸色一青,端着碗的手便是一哆嗦!

这是怎样,在他一个堂堂的世子爷面前耍威风吗?梁尤的收官之作怎么了,不就是先帝爷钦点的瓷窑大师么,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宋谨誉想归想,到底还是安安分分的坐了下来,粥也不喝了,只悄悄的把碗往桌子里头挪了挪,然后撇了白卿一眼,清了嗓子问连凤玖道,“你是徐家人这事儿确凿么?”

见连凤玖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宋谨誉“嘶”了一声,脸露不满道,“爷明儿就要陪皇上出巡南夷了,你们是想让我走也走的不安心吗?”

连凤玖见状,连连给他倒了一杯茶,一边讨好的冲他笑了笑,一边道,“这不是昨儿白大…师傅…他说之前你不小心听到了大师伯的话么,为了怕你心思再吊着,我才想说今儿在你走之前先见一见面的。”

连凤玖这句话说的特别别扭,别扭的点在于她竟不知要喊白卿什么了。在两人互相表白了心思后,喊他一声“白大人”总觉得生疏,喊一声“师父”嘛又很奇怪,直接喊“他”嘛又觉得有轻浮,这个问题确把连凤玖给难住了。

可是宋谨誉明显并没有在意这些细微末节,他一颗心似全铺在了连凤玖的身世上,听完以后先是啧啧称奇了几句,随即也生出了不小的担忧。“其实吧,不管是裴大夫的身份还是你的身份,我听过以后也就过去了,反正于我来说他就是他,我与小怀王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侯府上看大夫也用不着裴雁来,他是谁和我没多大关系。你嘛…不管你姓徐还是姓连,你便就是你咯,对小爷我来说也没太大变化,你的身世,你自己吃透了就好。我比较担心的是,这事儿都到了这个份上了,皇上那儿你们还打算瞒着吗?”

在连凤玖认识宋谨誉的这十几年中,鲜少见到宋谨誉正正经经靠过谱的,今儿真可以算得上是一回了!

她不得不承认,宋谨誉那看似无心的一句“不管你姓徐还是姓连,你便就是你”,对她来说真的就是最好的安慰,而他最后问的那个问题,也正是她一直在反复琢磨的问题。

是以待宋谨誉一说完,两人便是非常有默契的同时转头看向了白卿。

白卿用膳素来慢条斯理的,且也从不受外界打扰,便是对面有四道直直的火热目光紧紧的盯着他,他都能旁若无人的将碗中最后的一点清粥喝个精光,然后还优雅的拿了手边的帕子抹了抹嘴,最后才抬起了头,迎上了对面的目光道,“你们看我做什么?”

宋谨誉顶受不了他这样的性子,当下就想拍案而起了,却是在目光扫到手边那只瓷碗的时候连连收回了手中的力道,只能暗中咬着牙道,“不看你看谁?难不成这个时候你要把她一个丫头推出去?谁让你千挑万选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身世的?”

“不是我,是裴大人。”白卿淡淡的冲宋谨誉笑了笑。

宋谨誉一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拉过了坐在一旁闷笑的连凤玖道,“你且看看,你且好好看看,这就是你要嫁的好、夫、婿!”

“世子爷此番去南夷也是辛苦,不过若是早去早回的话,还能喝上我和阿九的一杯喜酒。”白卿盯着宋谨誉搂在连凤玖肩头的手,只觉得刺眼的可以。

可宋谨誉闻言却是身子一僵,默默的在心中掐指一算,这才大惊失色的一把扭过了连凤玖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道,“你喜酒我喝不上了?”

连凤玖这才认真的点头道,“怕是喝不上了,皇上出巡南夷,左右也不可能一个月就赶回来的吧,我八月初八就要成亲了,想来你应该是赶不及了。”

“白卿你故意的!”这下宋谨誉是真的不开心了,凭什么阿九的喜酒他都喝不到一杯,白卿这个小气到骨子里的男人,唧唧歪歪的就是惹人嫌!

白卿闻言,站起了身,踱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然后一边推开了宋谨誉的手顺势将连凤玖带入了自己的怀中,一边说道,“你说你搂着我未过门的夫人我也没和世子爷你多计较什么,若说我是故意的,这话就更不对了,我和阿九成亲你来不了,于你是少喝了一杯喜酒,于我和阿九是少收了一份厚礼,你觉得咱们谁比较吃亏?”

宋谨誉不可置信的瞪着白卿,只觉他把“厚颜无耻”四个字已经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了,不由一脸惋惜的后退道,“阿九,你竟要嫁这个的一个男人。”

连凤玖笑的不行了,先是轻轻的拍了拍白卿的胸膛,然后对着宋谨誉道,“今日同你说我的事儿,你听过就算了,我这身份,说小也不过是件陈年往事,说大呢也能引来一场风波。有些细节,还要等我回家问了父亲母亲才好定夺,皇上那儿我定是会去坦白的,却不在这一刻。”

宋谨誉这才收起了一脸夸张的表情点头道,“这点分寸我有的,你放心,不过…事关最后的一块虎符,说实话,皇上听完你的事儿,一顿脾气是免不了的,你到时候不要傻兮兮的一个人冲上去,且把你的好夫君推出去才是明智的。”

连凤玖笑道,“我在你心里就这点胆子?”

宋谨誉摆手道,“这和胆子有什么关系,这是面子的问题。你的面子还顶不上老白的小半张脸,你要冲在前头,皇上只会不依不饶的。再者裴雁来这样一闹,其实也等于是探清了你的底细,你以为小怀王他们不会先做部署吗?”

连凤玖闻言,觉得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便点头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一个月,我只安心待嫁,别的什么事儿都不会多想的。”

宋谨誉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说,还连连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连凤玖方才瞪着她身旁的白卿道,“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被你调教成如今这个模样了,真是世风日下!”

第九十二章 两情相悦(下)

乐不可支的送走了宋谨誉,连凤玖便跟着白卿入了宫。

也不知是白卿扣的时辰准还是他们俩赶的巧,总之两人入宫之际,正是圣人下早朝之时。

明晃晃的御书房中,圣人一身器宇轩昂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见了白卿和连凤玖,他便朝一旁的全廷方点了点头,示意这儿暂不需人伺候,随后便扭头问连凤玖道,“身子无大碍了吧?”

索性方才在来的路上白卿早和她套好了话,是以这会儿连凤玖便是恭敬的行了官礼后泰然自若的回道,“微臣并无大碍,谢皇上关心。”

圣人把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点了点头后便对白卿道,“明儿朕就启程了,宫里的事儿你多费心,若遇着难办的,便也可去找睿王商议商议,好歹上官先生也算得上是大周数一数二的谋士。”

“微臣明白。”政务当前,白卿是从不马虎的。

圣人满意的转过了身,坐回了龙椅上后又对连凤玖道,“你们的婚事便就定在八月初八,届时朕应该还在南夷,一切事宜朕已交由皇后打点,朕在这儿就先祝你和白爱卿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了。”

连凤玖一听忙屈膝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行了叩拜谢礼后说道,“劳皇上出巡还记挂着微臣的婚事,微臣不甚惶恐。”

“欸,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就不要说了,回头等朕回来,再补朕一杯喜酒即可,这新婚大礼么,让白爱卿自个儿去国库里挑。”看得出圣人今日的心情不错,字里行间都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偏连凤玖跪在地上一时半刻竟不知要怎么回应皇上的风趣,闻言只能一边干笑一边点头。

圣人见了,颇有些哭笑不得,便是顺势先遣了连凤玖,只独留下了白卿一人说话。

“此趟南夷之行若是顺利的话,许不久小怀王就要打道回府了。”待连凤玖出了御书房,圣人的口气便渐渐的严肃了起来。

“皇上考虑好了要与南夷结盟么?”白卿问道。

圣人闻言摆了摆手,“南夷本就是朝贡国,结盟谈不上,不过朕决定按着你说的放权给他们。”

“南夷虽小,却地处要害,放权归国虽有一定的风险,但却能换来南夷的尊重和信任,微臣以为这已经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诚意的做法了。”对于圣人的决定,白卿其实并不感到意外,他好奇的是出巡南夷和小怀王回湘怀有何关系。

而圣人仿佛猜到了他的疑惑一般,闻言便继续道,“朕意在借南夷之力收了小怀王的铁帽子,顺便再把湘怀一带拱手让给南夷,白爱卿觉得如何?”

白卿闻言微微一惊,开口问道,“皇上想折了小怀王的世袭罔替?”

“有何不可?”圣人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姿态堪称尊毅凛然,“如今早已不比当年,便是先帝爷都走了十多年了,若说国泰民安,朕觉得言之过甚,东夷的上官梁宇一直蠢蠢欲动,羌戎若非是送了个宁桓过去,只怕现在也是大患,再加上小小的一个贺仓如今也对西北边儿这一块虎视眈眈的,常有滋民扰官的事儿发生,他堂堂小怀王,对大周社稷、对朕毫无贡献不说,不仅赖在宣城不回封地,还天天给朕摆脸色瞧,朕为何不能摘了他的铁帽子,收回他的封地以作它用?”

“皇上若是已下定决心,微臣也觉得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好法子。”湘怀素来都是大周的军事要地,白卿确实没想到圣人为了小怀王,能如此大方的让出湘怀来。

而圣人闻言,不由的也苦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朕与他之间,疏亲仇怨早也不是一两日能说的清的,当年的事儿,朕不去深究是因为本就疑点重重,朕唯恐劳心劳力最后还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他执意深究不过是为了朕身后的这把椅子。可是他与朕都谈不上势均力敌,如今即便是朕拱手把虎符送给他,他敢举兵挥向我帝都宣城吗?既左右都是要在湘怀养一条狗的,朕为何不养一条听话些的,也省的朕成天心烦。”

白卿微微的垂着头,听了圣人的话后,从他最后几句不悦的语气中多少听出了些端倪,便直言问道,“皇上原还一直想同小怀王左右周旋的,如今这一招,可是因为…想堵住阁中悠悠之口?”

圣人一愣,没好气的瞪了白卿一眼道,“你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白卿佯装惶恐道,“微臣近日忙着婚事,并未特别留意宫中琐事。”

圣人在心中狠狠的冲白卿翻了个白眼,然后抿嘴道,“你也别同朕打马虎眼儿,朕的心思你清楚的很,后宫是肯定要动的,若不是你八月要大婚,朕早就准备让人草拟废后诏书了,不过是看在你的薄面上,总想着你成亲,多少也要些风光体面的。”

白卿闻言嘴角一抽,只能言不由衷的说了句,“微臣多谢皇上体恤。”

圣人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可惜,沈家根基深,废后风波一起,宫中难免大乱,这些年司徒一族早已落寞,朕就是有心想提个人都苦于没的选。待朕诏书一出,阁中肯定乱成一团,有心的无意的都会在这个时候准备抓朕的把柄,朕能容的下乱,却容不下叛!这之前,湘怀的事儿还是先做个了断吧。”

“皇上至情至性,想必再辛苦也是值得的。”白卿闷了一声。

圣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忍了半天才啐了一口道,“你左右也是个情种,竟还有脸来笑话朕?”

白卿忙作揖行了官礼,忽而心生一计道,“微臣不敢,只是皇上对良妃娘娘如此用心,届时必能柳暗花明的。”

圣人闻言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一朝天子日日烦心,朕若不是担心后宫反扑凶猛,她那皇后的位置,又怎会坐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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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皇帝陛下和白卿私下讨论废后事宜之时,出了御书房的连凤玖却在抄手游廊的尽头遇到了凤仪而至的沈皇后。

沈皇后一袭轻便裙纱在身,藕色银纹绣蝶嬉花上衣的袖子宽大迎风,配着鹅黄绣白玉兰的长裙,更是衬的她腰身细软如柳,盈盈有韵。她穿的随意,脸上也一并泛着惬意的神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在见了连凤玖以后微微一僵,随即才彻底的舒展开了眉心。

“阿九。”沈皇后声音糯软,说话的时候顺势还轻轻摆了摆手,让随行的如意也一并止了步子。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金安。”左右无处可藏,连凤玖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皇后笑道,“阿九,你与本宫确多日未见,怎的听你说话的口气都生疏了不少?”

“娘娘多心了,微臣连日随白大人奔波在外,今日刚好赶回宫面见皇上,这会儿还有些困乏呢。”一和沈皇后见面,连凤玖心中就泛起了异样的情绪。

面前的这个如长姐一般看似温柔的女子曾经是她认为最值得信赖和亲近的人,可如今,在她看清了她的为人和用心之后,每多说一个字,连凤玖都担心自己会失控的怒目相向。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她多想冲到这所谓的母仪天下的女子面前去问一问,到底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难道权贵,真的比人心更重要吗?

“阿九,皇上赐婚,你可心甘情愿?”

两人沉默了片刻,皇后娘娘忽然开口,一语双关,直击连凤玖的内心。

皇后这话问的极为巧妙,听着随意,实则用心,像极了是在试探连凤玖的心意。

人和人的交情其实很是玄妙,连凤玖的性子中也鲜有矫揉造作的一面,若说在静嫔的事儿发生之前,她对皇后确是一片赤诚丹心的话,那现在,她于沈皇后之间早就隔了亲疏。

然,连凤玖嘴上不说,可行为举止间却早已透出了端倪,皇后精于世故,即便不知其中的原因,却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这其中的厉害皇后娘娘却还未有十足的把握,是以这才未在明面上摊了牌的。

所以眼下她才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毕竟白卿从来就不是她沈皇后身边的权臣。

“皇命不可违,便不说今日微臣乃皇上的臣子,即便微臣身上并无官职,但一朝为民,必要顺应皇命,微臣不得抗旨。”连凤玖这话说的够场面,也够冠冕堂皇,可惜绝对不够让沈皇后信服。

是以当连凤玖话音刚落,皇后娘娘就轻笑出了声,随即道,“本宫今日还有些琐碎的事儿缠身,待过两日闲下来了,你到本宫这儿坐坐,咱们好好聊聊八月你成亲的事儿。”

连凤玖闻言忙垂首称是,然后目送着皇后娘娘由如意虚扶着渐渐消失在了抄手游廊的尽头。

第九十三章 人心相隔

夏意渐热,迎风有凉,宫墙之内的景色依然美丽宜人,绿柳成荫,花开锦簇,若是有心欣赏,倒也是能令人心旷神怡的。

如意搀着沈皇后一路南行,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却是心惊胆战的,她细细的看着脚下的步子,生怕有什么不妥而惹恼了凤仪之驾。

虽燥午未至,但皇宫园子里已有了浓重的暑气,看着前方那映入眼帘的御书房,如意垂着头咬了咬牙,终于笑着抬头道,“娘娘,奴婢早上命御膳房做了冰糖莲子粥,这天气瞧着就怪闷人的,若这会儿吃碗冰粥解暑是再好不过了。”

沈皇后闻言,脚下步子微微一滞,随即笑着问道,“是你嘴馋了想借本宫的由头偷偷懒吧?”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娘娘的法眼。”如意忙回道。

沈皇后神色微敛,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御书房,然后拢了拢发髻上微颤的鎏金步摇道,“本宫倒也是想一目了然来着,只可惜人心难测,本宫以为算好的事儿,却还是因为走夜路遇到了鬼。”

如意闻言咬着牙,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附和沈皇后的这句话。

可沈皇后却并不在意,见了如意顺从乖巧的模样便是继续道,“你说,那时候若是借了静嫔的事儿,一并把阿九给除了,现在威胁本宫的人是不是又会少一个?”

如意一听,微微的抬了抬头,终于忍不住道,“娘娘,您千万别多心,依奴婢看,连姑娘心里头定还是有您的。”

沈皇后闻言,一边缓缓调转了步子往回踱步一边摇头道,“这世上,只怕没有什么比情爱更能动人心的,她情窦初开本也是好事,只是本宫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让她心动的竟会是白卿。不过这也怪本宫粗心大意,当时静嫔的事儿白卿大可袖手旁观的,可他偏如此费心彻查,那会儿本宫就应该有所警觉,若是本宫早作防范,如今也不会如此被动。”

“可连姑娘不也什么都没有说吗?”如意略微不解。

“正因为什么都没说,才让人心焦。”沈皇后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皇上对沈家日渐试压,因为夏汛的事儿,五表哥一家已经受了牵连,昨儿皇上又心血来潮的查起了阜南贡缎的事儿,阜南素来都是堂哥在打点的,皇上的用意早已不言而喻。”

“可您贵为皇后…”

“皇后又如何,自古锦帛动人心,情爱之念却比那锦帛更能让人意乱情迷。”沈皇后说着忽然失神一笑,嘴角的寒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圣人把挚爱藏的太深太好,若非毓妃已被发配至广阳行宫,匡家又日渐萧条,她根本不会想到皇上心心念念的人竟会是含章殿的那一位!

良辰,良妃。

这两个人隐的有多好,爱的有多深,竟把整个后宫的人都当成了傻子一般戏耍。

沈皇后只要想到这些,心中就会浮现出无限的恨意,她心里太清楚了,这样的感觉,和当时与毓妃的明争暗斗根本不一样。

她与毓妃,不过是一个占据天时一个占据人和的争斗。她高她一截,毓妃虽要向她称臣,可匡家近几年来的风头却远胜过沈家,即便她是皇后,也只能自叹不如。

如果是输给毓妃,她即便是心有不甘,也只能叹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因为她坚信,圣人对毓妃的宠爱,有一半也是因为毓妃身后的匡家,这和圣人当年选她为后的道理其实大相径庭。

可是这样的事儿若是发生在与世无争的良妃身上就完全不一样了!司徒家早已后继无人,若是在这个时候,圣人还是执意把储君的位置留给良妃的话,那只能说这大周后宫的所有妃子,都即将成为圣人专宠良妃的摆设。

换句话说,若是输给了权势,她这个皇后即便凤位不保也不觉不甘,可若是输给了感情,那她要找谁去索赔这十几年耗在这深宫殿宇中的青春韶光?

沈皇后想到这里,又不觉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念由心生——若是当时能一并除了阿九,其实真的也能少一块绊脚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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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因圣人交代了白卿不少的琐事,是以当白卿带着连凤玖回到连宅的时候,已是膳食之际了。

连家守门的小厮见了连凤玖,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宅子通报去了。连凤玖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便是匆匆的和白卿告了辞就要往宅子里头走。

谁知她才迈开了步子,就被白卿轻松的拽回了胸膛。

“我陪你一起进去。”

自从两人把对彼此的情愫说开了以后,白卿的感情就仿佛是开了闸门的泄洪桥一般,奔涌不断。

可是连凤玖平日看着大大咧咧男女不忌的,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一张脸就会红得如同快要熟透的果子一般,羞的娇态尽显,让人心生爱怜。

“陪…陪我进去吗?不太…不好吧。”连凤玖回话回的结结巴巴的,生怕在自家宅子门口和白卿如此拉拉扯扯的有失体统。

可白卿对她的话却仿佛置若罔闻一般,也不顾门口迎人的小丫鬟投来的异样眼神,拉着连凤玖径直就往宅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还貌若随意的问道,“听说御书房出来的时候你遇着皇后了?”

连凤玖闻言一愣,仰头问道,“宫里你养了多少耳报神?”

白卿淡淡的笑道,“何来耳报神一说,不过是大家都比较关心你未来夫君的生活罢了。”

连凤玖干干的笑了笑,一转头却发现白卿已带着她直接越过了前院连老爷的书房径直往垂花门里走去。

“你不是来陪我找爹爹的吗?”连凤玖不解。

“直接找老太太吧…”白卿低头冲她温柔的一笑,目光中尽是溺宠。

话说两人携手并肩踏入连太夫人的正院时,刚好遇着喜妈妈端着莲子羹从小厨房回来。

见了两人,喜妈妈先是一愣,随即才略有些慌忙的笑道,“九姑娘怎的带白大人来也不事先告诉老奴一声,老奴这儿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连凤玖见喜妈妈神色略微有些尴尬,刚想笑着打圆场,却听白卿先她一步道,“妈妈无需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用做那些场面规矩。”

一家人!

连凤玖闻言只觉背上浮起了一层凉意,白卿是个自来熟么?她以前怎么不知道!

寒暄间,喜妈妈顺势便带两人进了屋子,老太太正在诵经,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以为是喜妈妈回来了,只跪在蒲垫上并未起身道,“把莲子羹先放一放。”

“不若咱们也等祖母忙完了再来?”连凤玖笑眯眯的靠在门框边,在看到连太夫人惊讶的侧颜后,心中不知为何顿时涌上了一阵酸涩。

老太太手持佛珠串,惊讶的看着门口的两人,随即由喜妈妈搀扶着站起了身道,“白大人也来了?”

“晚辈不请自来,还望太夫人见谅。”白卿忙礼数周全的上前作了揖。

老太太抿着嘴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吩咐喜妈妈倒茶,一边并了两个小辈沿桌入了座。

三人对视,有些情绪已是心照不宣,于白卿的真实身份,连太夫人是愿想不愿言的,而于皇上赐婚一事,连家是只能接受无力反对的,是以对于今日白卿陪着连凤玖亲自登门,老太太纵有千言万语,却只能静静的等着白卿先开口。

而连凤玖呢,此时此刻心中也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正在琢磨接下来的话要如何的开场。

她自认不够豁达,也不可能在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以后还能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若是眼下面对的是素来习惯唱黑脸的连老爷,她多少还能将儿女情长压在心底,可偏此刻她面对的是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母,那种煎熬,连凤玖自认有些无力承担。

“太夫人早时就怀疑过晚辈的身份,只是太夫人碍于阿九,有些事儿不能点破,但今日,皇上赐婚晚辈,阿九即将成为晚辈的发妻,晚辈以为,那些成年往事,太夫人若是愿意,还是应该和阿九说一说的,免的她被有心之人挑唆,心生了恶意。”

但谁都没有想到,三人片刻的沉默之后,白卿就这样淡淡然的开了场,听上去模糊不清的几句话实际上却直击人心。

是以待他话音刚落,连太夫人就猛的瞪大了眼睛盯住了他,而连凤玖也暗暗的拽紧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的直截了当。

似感觉到了连凤玖的担忧一般,白卿温柔的拥住了她的柔肩,然后目光坚定的看着一脸错愕的连太夫人,语气朗朗道,“连家费尽心思护了她十多年,无奈她骨子里就是留着徐家的血脉,她此生本就不见平凡了,既然如此,那阿九后半辈子的幸福和安危,就由晚辈代替连家继续护着。想来晚辈的父亲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了晚辈的心意,也会倍感欣慰的。”

连凤玖猛得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嘤嘤的哭声会不小心溢出唇齿。而白卿的神色却依旧从容,迎着连太夫人满目的惊讶,他再次温柔的将心爱的女子拥入了怀中。

第九十四章 机缘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