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这是王家的家产清单,已清点后归入国库。”谢弦奉命查抄王家回来复旨的。

先前查抄安家也是谢弦负责,安载洲的家财让人咋舌,谢弦清正廉明,越承骥没什么不放心的,随意瞟了一下,比安家差了很多,比预想的却多出不少。

越承骥觉得分外疲惫,查抄的是他的舅父家,远远贬走徒刑的是他的表哥。

“皇上,加上安家的,国库充盈不少,臣觉得……”谢弦提出几条改善民生增强国力的计策。

越承骥默默打量着,谢弦不说国事时温文尔雅落落拓拓名士风流,让人看着便生愉悦,一开口说起国事来,那温雅便消褪,横生出一股强烈的霸气。

此刻,他目光明澈坚定挥着手比划描绘着国家前景,越承骥脑海里突然浮起谢弦才是当之无愧的帝王的感觉。

谢弦说了许久,发现越承骥眼神飘移,停了下来问道:“皇上,你觉得这几个政策可行否?”

“承燑临死前给朕写了一份遗书,要朕处死你。”越承骥答非所问。

谢弦踉跄了一下,靴尖在地面拖过,带出钝钝的声响。

许久的沉默后,谢弦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越承骥,轻声问道:“皇上打算处死臣吗?”

“打算处死。”越承骥的声音不高,像尖锐的利箭射向谢弦。

“臣领死。”手足在抖,衣袍在抖,谢弦跪了下去,三跪九叩首行君臣之礼。“臣别无所挂,求皇上善待怀王爷和臣的继母,还有……还有清澜。”

“朕都答应你。”越承骥搭在椅把上的手攥紧,“还有吗?”

“臣请皇上将怀王过继给逊王爷为嗣。”

“还有吗?”越承骥问道。

“没有了。”谢弦摇了摇头,“请皇上赐死。”

“罪名呢?”越承骥淡淡问道。

让要被赐死的人给自己找罪名,谢弦咬了咬牙,朝前一扑,越承骥靴子里暗藏的青锋匕首到了他手里,寒芒闪过,匕首抵上越承骥脖子。

哧地一声轻细的皮肉被划开的声音,越承骥脖子滴下缕缕鲜血。

“皇上,你……”越承骥有武功,自己动作再快也没他回击快,谢弦撤回匕首,张惶失措地抓了袖子去按越承骥伤口。

“谢卿这罪名真不小,弑君。”越承骥呵呵笑着道:“谢卿,弑君大罪,死的可不是你一个,得满门抄斩的。”

“皇上,唯有此大罪,皇上之后再赦免臣的家人,才能让众臣无话可说,臣不是想弑君,臣没想到皇上不回击。”谢弦手腕回转,匕首猛地一下往自己心窝扎去。

铛啷一声,谢弦手里的匕首被越承骥一脚扫落地上。

“你还真打算以身殉君啊?”越承骥笑了,笑得咬牙切齿眉眼扭曲。

“臣没打算以身殉君。”谢弦也笑了,笑得高华端方。

“你……你只是在试探朕?”

“不是,皇上刚才已杀过臣一回,臣没死是天意,皇上也没负逊王爷的兄弟之情,不需得为难了。”谢弦微笑着把匕首捡起双手恭敬地给越承骥插回靴子里。

“你……”一口闷气涌上喉头,越承骥长叹:“朕愁了那么多天,竟给你轻描淡写化解了。”

谢弦浅浅一笑,低下头,袍袖里的双手无声地攥成拳头,方才他是拿命赌,赌越承骥不忍处死他,果然赌赢了。

这一次能解决,以后呢?谢弦默想着,出宫后,即刻吩咐跟着越承燑的人杀了越承燑,使逊王这个人真的不存在于世上。

越承燑没死!

越承骥认为越承燑是以死逼他处死谢弦,谢弦事先不知情,他觉得越承燑自绝很不合理,于是安排了人紧盯着逊王府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这一盯却给他发现,越承燑是诈死离开京城。

他没有上报越承骥,是不想越承骥再招越承燑回朝,此时知越承燑诈死逼越承骥处死自己,哪能不恨。

“谢弦,你的身世想必你是知道的……”越承骥的话把谢弦的思绪拉回,听着越承骥接下来的说话,谢弦愣愣问道:“皇上是开玩笑的吧?”

“你知道朕不是在开玩笑。”越承骥面色很平静,虽然才浮起这个想法,可他觉得再好不过了。

让谢弦认祖归宗,有先帝遗诏还有皇室的那个特征,众臣不会闲言攻讦。

然后,他把后宫妃子不问情由全部遣出宫,此举必会犯众怒,就在这时,他宣布传位给谢弦就此归退,谢弦登基便不会招太多反对声浪。

“皇上,万万不可……”

“朕说可便可。”越承骥有力地打断谢弦的话,谢弦比他更有能力治理这个封建帝国。

他的思想里除了颜清澜不会纳其他妃子,可在那个位子上,谁知以后会不会有不得以之事,与其害得他的颜颜与众多女人争风吃醋,害得他的颜颜变成他母后一样丑陋恶毒的女人,不如此时退步抽身。

“朕退位后,遂安过继给承燑为嗣,你加紧娶个皇后,生个继承人。”越承骥谆谆嘱咐,殷切关爱。

“皇上不怕臣跟皇上夺清澜?”谢弦作困兽之斗。

“暗招损招你不屑使,明招你争得过朕吗?”越承骥淡笑。

“逊王爷会气疯的。”谢弦想,越承燑听到这消息,肯定立马杀回京城,不坦白不行。“皇上,逊王爷没死……”

越承骥竟要以皇位相让,他自然不能杀越承骥疼爱的弟弟了。

“兔崽子竟然耍我!”被耍的愤怒很快被弟弟还没死的欢喜冲走,越承骥骂了几句后,眉眼舒展喜不自胜。

“皇上,逊王爷一直喜欢无双,给他发现清澜是无双了不肯罢手的,皇上没有皇权,只怕辖制不住逊王爷。”谢弦再次推辞。

“所以……你更要篡位了……”越承骥朝谢弦眨眼睛,冷硬刚棱的面孔竟露出促狭调皮之色。

由传位变为篡位,越承燑发现自己兄长的龙椅被夺,悲愤同情之余,哪还会再和越承骥争夺颜清澜?

好事都给越承骥占了,乱臣贼子的骂名却留给自己,谢弦被赶鸭子上驾,不篡位也不行。

颜清澜由皇后变成太上皇后,大婚鸾驾进宫前,她没见过谢弦和越承骥,一路胆战心惊,等得繁褥的礼节毕,听越承骥讲了一切后,她啊地一声,直挺挺倒床上。

“别喊我,我要睡觉。”一个多月焦心不安,说完这一句,颜清澜鼻息匀称,眨眼间睡着了。

越承骥默默流泪,憋了一个多月,今晚准备好好解馋的,谁知还得再憋下去,他一晚上也不想憋了。

不能来,悄悄地轻轻地摸摸过过瘾罢。

“拿开你的色爪。”颜清澜在睡梦里讫语:“敢不通知我让我焦心那么久,不罚你怎么行?再憋一个月。”

——正文终章

46王爷番外

越承燑与越承骥一母同胞,他们的母后颇有手段,兼之先帝于女色上头甚是淡漠,后宫妃嫔很少,皇嗣更是只有他们兄弟俩。越承燑比越承骥小了八岁,越承骥从小很疼他,越承燑跟他比和父亲还亲。

太后要求越承骥写下传位诏书,越承燑知道无双和遂安不是他皇兄的儿女,是他们的母亲害得皇兄不举时,他非常恨无双和遂安。

他要为他皇兄报仇出气。

小孩子还不懂得要报仇杀人最简单,他用孩子的方式方法折磨羞辱无双和遂安。

糊泥巴,扔虫蛇……遂安每每吓得大哭,无双却总是白着脸咬着牙把遂安护到身后,倔强地与他对视,每一次都能不被他的各种折磨人的招数击倒。

越承燑一日大多半的时间里,就是各种邪招歪点子捉弄无双。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谢弦出现了。谢弦比他还小了几个月,可是风姿秀致翩然温雅,无双理所当然地躲进谢弦的羽翼下。

听着无双动不动就娇软软地喊弦哥哥,跟他说话开口闭口就是我弦哥哥时,越承燑妒忌得疯狂。

谢弦保护无双和遂安的网越织越密,越承燑被堵在网外,他觉得自己是困进陷阱的野兽,奔突无门焦躁异常。

他找到越承骥,要求越承骥把无双交给他,越承骥没有同意。

“算了吧承燑,错的是他们的娘,你也收敛一下。”

得不到越承骥支持,越承燑发现,自己这个王爷竟然面对谢弦回手无力。

有一段时间他有些丧气,想就此放过无双,可就在不久后的一天夜里,他做梦了,梦里,他按住无双左冲右突,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小遗了。

他开窍了,长成了男人。抓住几个宫女试过迷梦里的事后,越承燑发现,自己最想做的,是把无双按住,得到占有无双。

无双还小,可他忍不住,他跑去向无双告白。

“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嫁给我吧。”

“你别胡说,你是我叔父。”

“我没胡说,你不是我皇兄的女儿。”

“我和弟弟不是父皇的儿女,那父皇怎么会给我们活着呢?”无双失神地低喃。

“你娘不检点,害得我皇兄……”越承燑说了很多自己欺负无双姐弟俩的理由,中心其实只有一个,无双的娘把他皇兄害得很惨,所以他要替他皇兄报仇。

越承燑把他皇兄说得太惨了,皇兄对皇后一片情深,皇后却给他戴了绿帽子,而皇兄却还没能狠心杀死两个野种。

他讲得很生动,无双也被他的言语打动,不过不是原谅他,而是觉得越承骥实在是好人,太可怜了。

越承骥从没关心过无双姐弟俩,可是,也从没正面虐待羞辱过他们。

越承燑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要接近无双,但是越来越难,谢弦的官位越升越高,莫贵妃主理后宫掌握了后宫,越承燑不停找越承骥进馋言诬蔑谢弦,每次只得到越承骥沉沉地劝一声让他不要再欺负无双和遂安了,不要再与谢弦作对了。

几番进不了宫见不到无双,越承燑急红了眼,他找上安家勾引了安昭仪。

越承燑没想篡位,他的想法很简单,拥有与谢弦抗衡的势力,扳倒谢弦得到无双后,倒扣一耙帮他皇兄扳倒安家。

越承燑可以使强得到无双,但是他不舍得无双难过痛苦,他想要无双心甘情愿。

无数次挑-逗未果,有一次,越承燑甚至脱了自己衣裳勾引无双。

无双羞得捂脸哭了,纤弱的身姿轻颤,越承燑看得周身着了火。

越承燑开始到处寻精巧的淫物,不能来真的,他就言词上描述,再配着物件比手势招惹无双。

无双开始还羞得不停哭,后来便只红着脸低着头,他以为自己渐渐打动无双了,哪知无双芳心动了,爱的却是他伟岸冷酷的皇兄。

他送了很多淫物给无双,无双都收下了,越承燑暗喜。

“那个叫素衣的做的东西精巧些……”无双低低说。

越承燑心花怒放,不管如何,无双喜欢他送的东西便可。

无双临死前他们见过一次,他口沫横飞说着艳事,无双面孔红涨,他情动不已,颤颤惊惊去摸无双的手,无双低吟了一声,失神中却喊出一声父皇。

颜清澜说安昭仪害死无双,越承燑完全相信,甚至认为是自己间接害死无双。

因为,那日他发现无双竟喜欢上一直对她冷漠无情的人却不喜欢他,他愤怒得想掐死无双,却没能下得了手,离开无双后他去找了安昭仪,在安昭仪身上驰骋时,他不停地骂着。

“我一定要得到你。”

他认为是自己言语失常给安昭仪看出来他爱无双,于是对无双下毒。

从济洲回京后,他诱-奸了安如蕊,并且情意绵绵要安如蕊给他生下皇子,在安如蕊有喜,安家退步无路只能造反时,他把完整的谋反证据呈交给越承骥。

他没怀疑颜清澜就是无双,颜清澜说话的语气还有神色,都不是无双。

尽管颜清澜冰肌玉骨,比无双美上百倍,他却没想多看一眼。

越承骥顾念着兄弟之情,虽说把越承燑关进天牢,可牢房却命人打点好,精致奢华得就像住在逊王府里。

越承骥派人来给他传话,因安家的谋反案子刚完结不久,暂时还不能给他自由,最多再过一个月,就给他划了南方六个富庶的洲府做封地,给他到封地上自由自在度日。

越承骥派来的人刚走,王毅功的两个儿子来了。

“逊王爷,皇上独宠谢弦,偏听偏信,逊王爷难道眼睁睁看着越家江山给谢弦操纵吗?”

“造反?”越承燑眯着眼看王毅功的儿子。

“正是,逊王爷,定边军愿追随王爷,除了定边军,王爷,我们还可以拉拢别的人。”

王毅功的两个儿子认为,父亲虽说是死于顾德妃之手,可罪魁祸首是谢弦。

越承骥倚重谢弦,不可能将谢弦治罪,谢弦的妹妹即将进宫为皇后,谢弦以后的地位只会更牢固,王毅功的两个儿子决心连越承骥一起推翻。

越遂安的身世他们也知道的,他们也知越承骥有不举之症。莫贵妃后宫弄出来的那一出,他们觉得是个能利用的极好机会。

“王爷,后宫的妃嫔应该都还是处子之身,我们兄弟俩负责联系他们的家人,他们怕受女儿淫-乱之罪拖累,现在都是胆战心惊,现在外面都传他们的女儿是与王爷有染,只要找个机会让他们的女儿得到验身证实还是处子之身,他们愤恨皇上明欺暗压,王爷再把那份传位诏书公开,表示以后会将他们的女儿收入后宫加以册封,他们定会投靠王爷……”

越承燑冷笑,季淑妃不在犯罪妃子中,其他人的娘家都没有大势,王家兄弟的计划不可能成事,他们是觉得谢弦不可能放过王家,要拉自己垫背背水一战。

“我考虑一下,你们先回去。”越承燑淡淡道。

王家兄弟走后,越承燑让狱卒到逊王府拿他珍爱地收着的各式淫物到天牢来。

一样一样摩挲着那些物件,许久,越承燑给越承骥写了一份遗书,告知王家兄弟谋反的意图,并表示自己活着,总是有人打他身份的主意,他愿自绝替越承骥免了祸患,只是,至死他也不能原谅谢弦,追本溯源,是谢弦插足他和无双之中,才逼得他与安家联盟害死了无双,他要求越承燑看在兄弟情份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在他死后处死谢弦。

越承燑写完遗书,拿起那堆淫-物里一个玉-乳-盎旋开,里面有两粒药丸。

越承燑将其中一粒捻成粉扔进水杯里把水泼到墙角灭迹,另一粒丢尽嘴里,不久,嘴角流血倒地。

“承燑,你这是何苦……”对唯一弟弟的死,尤其是自绝的方式而死,越承骥悲痛万分。

越承燑的葬礼办得很隆重,逊王陵是越承燑自己监造的,半年前就完工了,此前,越承燑闹着要建自己的陵墓,越承骥还说他想得太早了。

越承燑若真是不想谋反,出告王家兄弟即可,犯不着用自己的命来绝后患。他这是,活着撼动不了谢弦,就想用兄弟之情用自己的命逼越承骥杀谢弦。

越承骥陷入越承燑布的陷阱中,一边是兄弟之情,一边是股肱之臣。

而且,颜清澜是不可能同意他杀谢弦的。

逊王陵封闭这晚,长陵宫彻夜灯火通明,越承骥连颜清澜都没去见,脑子里痛苦斗争不停。

而此时,一个人影从逊王陵上面的一块大石板上按了几下,逊王陵的大门咔咔敞开了。

那人影进了陵墓,按了一下棺椁的四个棱角,棺盖移开了。

来人从怀里摸出一粒乌亮的药丸喂进越承燑嘴里,又拿出水囊灌了几口水,越承骥以为已死的人在不久后便睁开双眼。 “马车准备好了吗?”越承燑问道。 “准备好了。” 踏着虚软的脚步出了陵墓,看着沉重的门板合上,越承燑发出一声孤独的叹息。 费尽心机觅得假死药,建下陵墓准备诈死脱身,原来是想带着无双摆脱叔侄身份离开宫廷纵情四海的,想不到一切都成功,离开京城的,却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