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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子耀没有打伞,迎着微雪站在她身后,清眸潋滟,带着丝丝缕缕的情意亲昵,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并肩而立,墨发飞扬,衣袂在飞雪中轻扬出好看的弧度:“雅雅,今夜的事,你怎么看?”

不等她回答,又开口道,“去太医院通知我的,便是那个太监小允子,他一见我,便说窦侧妃找我有事相商,还说是关于太子病情的事儿,我一听是你找我,就跟着他去了那地方,起初心里头确实纳闷,怎么会去那里?那小允子要不是借用你的名义,我还真就不会去了!雅雅,是有人陷害我们吧?”

窦雅采转头,看了越子耀一眼,复又临栏远眺,只觉皇城宫宇虽然巍峨雄壮,但是终究不及络玉阁安宁舒适,半晌,轻轻点头道:“嗯,你说的不错,我与你的情况大同小异。现在想想,今夜之事,必是有人布置好了的,怎么一切刚刚都是那么巧呢?那个小太监的问题最大,只是,布局的应该不是太子,此事对他没有好处,他犯不着如此。”

如若不然,上官泰也不会费心问她那些话了。

越子耀听了她的话,轻点了头:“嗯,太子素来不大理会这些俗事,他病了这些日子,连东宫的事儿都不大管了。”

“嗯…对,不是他。”

“那是谁?”

窦雅采微微眯了眼睛,抓着伞柄的指节稍稍收紧,泛了些青白之色,她若是猜的不错,布局之刃不是吴氏就是金氏,毕竟之前吴氏和金氏就想借越子耀之事赶她出府去,一心想着拿她的妇德说事,吴氏金氏与她势成水火,又恨她入骨,难保不会躲起来谋划些事情来害她,这次的事情八成就是那两个人做的。

况且,吴佑添是太子/党,想在太子身边安/插一两个人是很容易的事情。

越子耀看窦雅采又陷入沉思,他看她看的渐渐失了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亲昵唤她:“雅雅?问你话呢,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

窦雅采应了一声,想是这么想,却没说出来,“太子爷未曾在意这些事情,大概此事也算是过了,咱们俩也没事儿,也就别乱猜了!”

越子耀轻皱了眉头,清透眸光带了一丝揶揄:“我倒是没什么,最多不做这个太医了,只怕到时候流言满天飞,对你的名声不好啊!”

窦雅采哈哈一笑,推了他肩膀一下:“什么名声!别拐着弯儿骂我,什么名声我压根就没在意过,我要是在意那些名声,早就被人气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

越子耀揉了揉肩膀,眸色深幽含笑:“夜深了,雪天路滑,我送你回府吧?”

窦雅采扬眉一笑:“你可在值班呢!方便离开么?别到时候除了跟王爷侧妃偷情的罪名,又加了一条渎职之罪!”

她本是玩笑,他心中却轻起了波澜,半垂了眼皮看着她,半晌,一笑:“怕什么!这会儿闹都闹了,怕什么渎职!何况这个时辰,也没什么急诊要我去,怎么说太医院还有别的太医当值呢!”

越子耀执意如此,窦雅采也不再说什么了,未带艾叶前来,让越子耀送她一程也未尝不可。

——

瑞王府门前,早已铺满白雪,雪落纷飞,夏侯懿沉着眉眼骑马回来,起落之间下了马儿,拢着墨黑的绣满夔龙纹的大氅便进府,刚踏入王府门槛,就听见不远处有马车驶来的声音,他挥挥手,让迎上的来福和小厮都退下,门上空无一人,他站在门侧的阴影里,转了身,望向府门前的大路,一眼便看见有马车停在门前,一清雅男子噙笑,小心翼翼的扶着窦雅采下了马车。

方方反们之。深沉的看着那一幕,夏侯懿的眸光越发幽深,犹如古井寒潭,波澜不起,却沉沉的搅出了一眼的冷寂。

他站在门侧的阴影里,看得见那一对男女,可从那边望过来,是却绝看不到他的身影。

——

窦雅采下了马车,冲着越子耀挥了挥手,径直就往府里走去,还没走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急促唤了她。

“雅雅!”

转身,回眸,眨眼:“做什么?夜深了,我好困了,我想睡觉,你还得回宫呢,不如就此作别啦?”

越子耀长身玉立,站在三步开外,含笑望着她,坦率说出心头的心思:“好久不见了,想与你说说话。”

“雅雅,其实伯父很担心你的,我也很担心你,”他笑的帅气从容,不等她回答,就这么站在门口与她说话,“你最近在瑞王府折腾的事儿,我们可都知道了,上次来王府吊唁,可吓死我们了,你病成那个样子,怎么也不说一声呢?哎,只是瑞王没放我进去,只是让伯父进去了。”

越子耀这么一说,窦雅采便想起自己之前干的那假死的事儿来了,吐了吐舌头,她一心想着逃跑,倒是将事儿摊的极大,后来听艾叶说,她那假死的事儿震动了整个京城,那些天,京城里所有人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瑞王府侧妃的事儿,就连说书的,也爱说这个,她起死回生之后,说书的还给她编了故事,艾叶说,她的故事已然了红遍京城,她倒是忿忿的,既然红的是她,说书的也该分她些钱才对啊…

想多了,拉回思绪,对着越子耀摆摆手道:“你去告诉我爹,叫他不必担心我,我自有分寸,等我的事儿办完了,我会找机会去看他的,这会儿瑞王府水深火热的,我实在是没心思回去,而且还有好多事儿等着我去做呢…”

越子耀噗的一声笑起来:“你就是不说,我跟芙儿也是这么做的,芙儿是你的亲妹妹,有她在府中照顾伯父伯母,我也时不时会过去瞧瞧,你还不放心么?”

窦雅采见越子耀这么说,想起窦芙茹,唇角便是一片笑意,又想着越子耀这么关心她的家事,她不在的时候,窦府也得了他的诸多照顾,自己有些事儿也无须瞒着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见王府门口四下无人,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她抿唇看了越子耀一眼,伸手拉了他的衣袖,往前走了两步,在府门前的台阶边上,靠着玉栏坐下。

“越子耀,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这些日子忙的那些事儿,都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拿到休书,然后跟瑞王断绝关系,但是真的挺难的,我本来想着只要他讨厌我就能休了我,谁知道啊,他偏不休了我,还罚我禁足,哼,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还有啊,那俩侧妃,吴氏金氏你知道的,现在金氏混的成了王妃,就这两个疯女人,常常给我捣乱啊,就一心想要陷害我,把我赶出王府去,我头一次逃跑吧,时机特好,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我走之前,还放火烧了她们俩人的屋子,然后我丢下盖了瑞王印信的休夫信我就走了!”

窦雅采提起前段日子的‘丰功伟业’,侃侃而谈,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唉声叹气,“谁知道竟然失败了,都是毁在那吴氏手里啊,要不是我机警,我跟沅儿就真的死在她手里啦,哎,这就不提了,最后怎么着都还是得回来啊,结果那黑心的瑞王居然说我的休夫信抵不过太后的懿旨,这话把我气的啊,还是怪我自己啊,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于是啊,我又开始了谋划第二次逃跑!”

话匣子一开,自然也就没办法止住了,她这会儿也不困了,看着越子耀道:“第二次逃跑我很快就有了灵感啊,我装病吐血啊,结果啊,吃那个血浆草,吃的我口涩喉干的,难受死了!制药假死求圣旨休书,就为了能压得住太后的赐婚懿旨,忙的我啊,就是怕假死一走了之后不合规矩不能走的潇潇洒洒啊!结果呢!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啊!连老天都要跟我作对,皇上居然怜惜沅儿自幼丧母,把沅儿过继给金氏了!我这都郁闷死了啊,好不容易拿了休书还走不成,还得重新回来抢沅儿!想了个法子圆谎吧!结果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我又成了瑞王侧妃!你是不知道啊,这瑞王真是黑心,我都嘱咐了他,我说我死后就要葬在山岗啊,你想啊,很方便我从棺材里出来,是不是?结果呢!结果他竟然把我放在悬棺上!我一个人在云蒙山上待了五天啊,都没有人来救我!沅儿扣在宫里当伴读,艾叶被扣在灵堂守灵!…呀呀的,要不是杀人得偿命,我肯定第一个冲上去砍死那黑心肝的瑞王!”

窦雅采说的义愤填膺,怒气犹在,越子耀挨着她坐着,听她说故事听的津津有味,这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在他们刚坐下的时候,夏侯懿就踱步出了府门,悄无声息的站在二人身后,幽沉眸光轻落在窦雅采身上,将二人从头到尾的对话都听在耳里。

窦雅采说起那两次逃跑的经历,她愤恨不堪,话却说的好笑至极,听的他眉心微动,冰眸渐渐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轻笑,微微扯起唇角,瞳眸里缠绕的都是丝丝缕缕不知名的涟漪淡薄情愫。

只是前头坐在台阶上头靠头的两个人还无知无觉的,根本不知道夏侯懿在后头听他二人说话,全都听进去了。

窦雅采把近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越子耀说了一遍,像是又经历了一次一样,只是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无功而返要么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弄的她哀声连连,止不住的冷声哼道:“我就是想离开啊,结果怎么也走不了,这都两次了啊,人家都说事不过三,现在连沅儿提起这些事儿都笑话我,我,我还想着第三次呢!”

她一脸苦恼的样子,惹的越子耀大笑不止:“瑞王把你放在悬棺上荡了五天五夜下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笑死我了,雅雅,你笑死我了!这简直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看着越子耀在旁边笑的毫无形象,前仰后合的模样,窦雅采脸颊发热,生起气来:“你还笑?我这么坦诚的跟你说心事,这些事儿除了沅儿还有艾叶,就跟你一人说了,你你你你还笑话我?早知道不跟你说这些了!”15166411

越子耀仍是止不住的笑意,望着窦雅采的眸中带着宠溺,哂笑道:“你不跟我说你跟谁说去?这几年你的事儿,哪一样是我不知道的?我知道你一直想悬壶济世行医天下来着,自然知道待在瑞王府对你来说很难受,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确实压抑了你的性子,可如今木已成舟,你还能怎么办,逃跑?真亏的你想的出来!还想要什么休书,你跟瑞王可是皇太后赐婚,你趁早死了心得了!”

“那照你这么说,我现在就是全无出路,混吃等死咯!你这人,看起来风华满身,还跟小时候那样说话让我讨厌,哼!我不跟你说了!”

窦雅采恨恨的瞪了身侧的越子耀一眼,拍拍屁股准备提裙站起来,结果手腕被人一把攥住,站不起来,只得又坐着不动:“拉我干嘛!”

越子耀不想她走,望着她笑,退让道:“好啦好啦,不笑话你了!好不容易见个面,说会儿话,你这么快走什么!”

顿了声,清眸敛去笑意,眸若晨星,噙了三分宠溺,五分认真,望着窦雅采沉声道,“雅雅,我还是想问你,你真的不在意那些流言吗?还有,方才你在太子面前说你跟我之间只有兄妹之意,那是托词吧?你这样拼命的逃离瑞王府,是不是也是为了我?”

又顿了顿,像是在攒足勇气说下头的话,声音低低的,郑重而缓慢,深刻的看着窦雅采的眉眼:“雅雅,你心里明白的很,我还是很喜欢你呢。”

越子耀心跳如雷,不是第一次表明心迹了,但是看见她,仍然忍不住要说,多少年了,爱意总是徘徊在心尖上,她只要一出现,一颦一笑牵动心弦,看的他心花儿都开了。

夏侯懿,你就是个浑蛋!

夏侯懿,你就是个浑蛋!听到表白,窦雅采并没有欢喜无限,眸光稍稍有些尴尬,听见他的话,眸光转换的极快,这样被他当面坦白心迹,已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

“你问我逃跑是不是为了你?”

窦雅采扶额一叹,“越子耀,我有什么好的啊?值得你惦记这么多年?求亲的人都踏破你家门槛了,你还舍不得找个人娶了?我连儿子都生了,你却连婚事也没定!”

这话虽在意料之中,但是听着也让越子耀生气,他气急败坏的抓了一手的雪在手里揉成一个雪团,狠狠的往远处一丢,雪团掷在地上,又散开成了雪花,越子耀才赌气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哪里都好!我就是很喜欢你啊!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窦雅采又是扶额一叹,见他生气,心头闷笑,又怕他听见她笑越发不自在越发生气,只得忍笑安抚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要说啊,你真是误会了,你知道我的心的,那么我想离开瑞王府呢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啊,自由自在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我早就不想了!还有哦,我在太子面前说的那话,是真心话,这一点倒是不用怀疑的!”

她不喜欢越子耀,从小到大,对他亲近,也是因为自个儿没有兄弟,她就把越子耀当她的好兄弟。

被这般直白的拒绝,越子耀自尊心受挫,自然更是生气,脸色铁青,为了找回面子,气呼呼的道:“怪不得瑞王要把你放在悬棺上待着,关你几天!雅雅你真是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要是我,就把你吊在上面,一辈子不许你下不来!”

窦雅采噗的一声笑出来:“那是,那是,我不讨人喜欢!也没人要你喜欢我啊!”

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来争去,雪花纷扬而落,气氛倒是活泼动人,只是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注意到身后微弱灯火里,有人负手立在身后,深沉的望着二人。

夏侯懿不时撩起眼皮看看窦雅采,眸色变换,却总离不了那一抹涟漪,而越子耀每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眸光总要浓厚一层,沉默的身影好似完全融入了冷寂的夜色之中。

争来争去的倒是真没了意思,窦雅采一点儿也不松口,反而笑盈盈的看着越子耀,越子耀的表白又一次被拒,心里头自然不高兴,争辩了几句,干脆气呼呼的站起来准备要走,还没拔脚走呢,一片雪落在鼻尖上化了,一点沁凉忽然点醒了他的感觉,怒气稍稍退却,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情来,重新又在台阶上坐下来,望着窦雅采,清透的眸中星光点点:“雅雅,我要跟你说件正经事。”

窦雅采嬉笑睨了他一眼,灵动道:“咦,原来你方才说的都是不正经的事么?”

越子耀瞪了她一眼,懒得理会她的调侃,只正色低声道:“雅雅,我跟你说,其实太子的病不是病,是被人下了毒,我头一次看诊的时候就瞧出来了,只是这毒沉积了大概有三四年了,最近的昏迷倒不是因为这个沉疴的毒,而是有人给下了山茄花的毒,这个毒我是翻遍了医书才想到的,只是事关重大,我才没在医案上写明。”

叹气,“哎,你也是,你说你在金銮殿上出什么风头呢,这下可好了,我是个太医,又是院判,掉进这无底深坑里来是我的命,倒是你着实无辜,就在金銮殿上显摆了下你的医术,本是为了脱身,却真被皇上太后丢进这坑里来的!”

窦雅采听到越子耀这么说,当下一愣,凑过去讶异道:“原来你知道这事啊?你知道太子爷的病是被人下毒所致?你还知道一种毒素沉积三四年才让太子身体病弱,另一种毒素是是令太子爷骤然昏迷的?”

“嗯。”

越子耀点点头,“对,我都知道。”

“那你怎么不说出来?再说了,我那哪是出风头啊,我也不是为了显摆啊,我当时只能用那法子来解释我的起死回生啊,只能用那个法子脱罪啊,不然等着被皇上处死么?”

嘟着嘴说到这里,窦雅采忽而想起第二次逃跑回来之后,夏侯懿语意凉薄的提醒过她在殿上锋芒过露,只怕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如今果然是掉坑里了,他倒真是一语成谶,窦雅采撇撇嘴,低声嘟囔,“这个黑心的死瑞王!”

“雅雅?你说什么?”

越子耀没听清窦雅采的话,挑眉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接着说你的,你既然知道这事儿,为什么不说出来?其实这事儿很大,而你,也不可能知道下毒的人,所以,不敢说罢?”

窦雅采一面摆手让越子耀接着说,一面垂眸沉思,想起她在泽园听到的那些秘密谈话,夏侯懿给上官泰下的毒应该是金刚石粉末,可是那山茄花的毒是谁下的呢?

越子耀低声道:“我一个多月之前升为太医院院判,然后紧接着就被皇上指派给太子爷瞧病,那时候太子爷身体虚透了,还昏迷不醒,我把脉许久,还查了好几天的医书,几乎是废寝忘食,才发现太子爷不是患病,是被人下了毒,我本来也是想说出来的,这样大的事情,不说出来怎么行呢?可是,我在太医院写医案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一年前的一件事儿,就因为这事儿,我就不打算说了,把那未写成的医案也烧毁了。”

“怎么了?一年前的什么事情?”

面沉似水,眸色凝重的望着轻飘飘落在地上的雪花,越子耀又缓缓的道,“雅雅你不知道,一年前,其实就已经有太医诊治出太子爷是被人下了毒,你也知道的,金刚石粉末这种毒素极难诊治出来,那个太医真是碰了巧而已,他岳丈家,是南边采珠世家,对夜明珠极有研究,自然这珠子的粉末致毒他也是知道的,他连医案都写好了,可是那医案还未呈送上去,那太医一家就被人灭了满门,就连同他远在南边的岳丈家也是出了沉船事故,所有人都死光了,太医暴病而亡,府中意外失火,无一活口,医案也就当夜不见了,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我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拿越府上下这么多人的性命来冒险呢?”

“我怕死,我也不想死,我确实是不敢说了!”

“就算我不知道这下毒之人是谁,但必是穷凶极恶之徒,既然敢做这些事,必定就是朝中的人,我只要隐忍不说,就不会惹祸上身,这年月,能够明哲保身的话,我自然是不会多嘴的!”

到到第样坦。这些陈年旧事,在越子耀这里不过是几句感慨罢了,可听在窦雅采耳中却是震撼无比,那不知名的太医一家人还有岳丈家,都是夏侯懿命人灭口的吧?

她惊了许久,才轻声道:“既是被灭了满门,你怎么知道的?”

越子耀冷冷一笑:“我猜出来的。这世上的事儿,不一定非要知道全部才算是清楚明白,有些事儿,前因后果是注定的,知道个开头,看到个结尾,这中间也就能猜出来了。”

越子耀说完,目注窦雅采,极其认真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的告诫道:“雅雅,从你方才的语气,以你的医术,你必然是都察觉了吧?索性你这几日都瞒着没有说,这是对的!我要嘱咐你的就是,即便你知道太子是中毒,你也什么都不要说,宫廷斗争波诡云谲,勾心斗角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谁知道这毒是谁下的,谁都有可能!但是,这下毒的人,咱们肯定得罪不起!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千万不要搀和进来!咱们犯不着为了这事儿丢了性命,你听到了么?”

窦雅采只是沉默,看着地上的雪色发怔,脑子里还在想着太医被灭门惨案。

越子耀一叹,见她一言不发的沉默样子,已然猜到她心里必然在痛惜那枉死的人命,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带了些安慰的意味,然而,却又加重了语气:“雅雅,我知道你的性子,要你不管不插/手也难,但是这事儿事关重大,太子的位子也不知道能坐多久,你就别管了…夜深了,我就说这么多,我回宫去了。”

他在外耽搁的太久了,即便宫中没有急诊,也实在不像话,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想见的人也见到了,是时候该走了。

越子耀站起来,垂眸看了还坐在台阶上的窦雅采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踩着雪便走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感觉到身后有视线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也就没有发现,在他伸手轻抚窦雅采发间的时候,夏侯懿的墨色眸光浓厚的都化不开了。

越子耀一走,窦雅采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方才想通了,其实越子耀说的是对的,这件事,她要管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方才只是不忿夏侯懿的狠毒,再一次看到了这个男人的寡情薄凉狠辣,竟为了那份医案不曝露人前,而命人杀了那太医一家,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她错看了他,瑞王夏侯懿,从来都不是光明正大的君子,他就是个不择手段的阴险小人!

越子耀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之中,天地飞雪纷扬之间,只剩下她一人独立雪中,四周一切都被覆上了皑皑白雪,黄油伞放在脚边,已被白雪覆盖了,她仰头望着夜色而落的雪花,任那沁凉落满粉面,低声喃喃道:“你是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谁啊,你大可身处麻烦之外,你不知道啊…我那天可是亲耳听见的啊,下毒的人是瑞王…一旦东窗事发,他死不足惜,我倒是可能被牵累而白白没了性命…”

越子耀让她不要管,说的那些话都是对的,劝她的那些话也在理,可是那是站在他的角度来说的,他什么都不知道,置身事外很容易的,但是她就不一样了,她是给上官泰诊症的人,偏偏她的夫君是给上官泰下毒的人,不管她多么排斥这个身份,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此事若被捅破,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可以想见…

她咬牙站了良久,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继续她的逃跑大计是最要紧的,只要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谁也找不到她,只要她逃跑之前在太子皇上太后面前有个交代,她就能走的了无牵挂,在瑞王府消失的干干净净,到时候还管夏侯懿怎么折腾呢,那些都跟她无关!

心思既定,窦雅采眉眼舒展,心中顿时轻松的很,眸光一掠,却看见映衬着微弱灯火的雪地上,不止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就在她浅淡的黑影旁边,还有一个黑黑幽幽的影子在旁边静静的站着。

越子耀不是都走了么?怎么还会有影子在这里?

这是——窦雅采心头顿时大惊,她背后有人!

这一惊,连心尖都瑟缩发抖起来了,方才她跟越子耀的谈话全是机密的话,怕是全都被身后的人给听去了!

她这么一想,心头登时又是大怒,也不知道她跟越子耀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怒火灼烈燃烧在心头,倏然转身,大吼道:“什么人这般鬼鬼祟祟的!吃我一拳!”

对于背后偷听的人,她心中一念之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和无数种可能,结果一拳打了出去,与此同时回头也看清了身后的人,就见夏侯懿负手立在她身后一步处,淡漠俊美的眉眼隐在夜色之中,气势格外迫人。

她一拳打出的劲风扬起了夏侯懿额前碎发,在看清是夏侯懿之后,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夹杂着突如其来的做贼心虚的恐惧,心头惊怒交加五味杂陈,情绪极为复杂,想也不想,刹那间又决意把拳头给收了回来,就这么一打一收的功夫,力量失衡,脚下便没有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却忘了身后就是好几级的台阶,她一脚踩空直接就跌下了台阶,滚了好几滚,之后狠狠跌坐在雪地里!

幸而冬天穿的够多,大氅够厚实,否则屁股一定会摔成一朵破碎的菊/花的!15166411

窦雅采跌坐在雪地里,手紧紧抓着残雪,疼的她狠狠拧了眉,仰头望着夏侯懿吼道:“夏侯懿!你鬼鬼祟祟站在我后面干什么?”

夏侯懿寒眸清冷,哂笑一声,敛眉道:“这里是瑞王府门口,本王站在这里,是你们没有发现罢了,本王何来鬼鬼祟祟?”

窦雅采忍着屁股上隐隐的疼痛,又为了掩饰心头慌乱,故意怒声道:“你故意偷听别人说话,还不是鬼鬼祟祟?你偷听别人说话又不出声,还不是鬼鬼祟祟?你根本就是个虚伪歼险的小人!卑鄙!无耻!”

怒声谩骂,也只惹的夏侯懿轻皱了眉头,眸射寒光,眸底却有一丝浅浅的兴味之色,唇角一扯,却没笑,勾出了清寒迫人的气势,淡淡垂着眼皮看着她,极慢的道:“本王可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啊,何况,王府门口是说话的地方吗?你与他在这里说话,是怕别人听不到吗?本王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好奇而已,听听难道不行?”

“你!”

窦雅采坐在雪地里,仰脸看着他,夏侯懿静静的立在台阶之上,沉冷寡淡。

他的话薄凉清冷,眸中更是冷意勾人,比她手中抓着的残雪还要冷,她皱着眉头眼里还残留着怒意看着他,听他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她跟越子耀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前头说的话倒也无妨,她就算说了也不怕夏侯懿知道,反正两次逃跑他都猜透了,可是后面的对话,关乎太子中毒啊,越子耀可是什么都和她说了,而且她也很明确的表示,她知道这件事情,更知道太子中了两种毒,更为可怕的是,她方才喃喃自语时,还把前儿偷听到的惊天秘密给说了出来,想着那被灭族的太医,想着那陌生男人问夏侯懿会不会杀人灭口时的冷漠语气…

窦雅采的心突然紧张的都快要蹦出喉咙来了!

这时候说不害怕,那都是强撑逞英雄!

闪躲惊慌的眸光对上了夏侯懿冷意弥漫的冰眸,窦雅采心口砰砰跳,立刻从地上爬起来,三十六计走为上,提着裙子急于逃离现场,跳起来就往府中冲去!

夏侯懿慢慢转身,撩起眼皮看着那惊慌失措往府里冲去的女人,在她身后凉凉一笑:“小豆芽,你如今声名鹊起,果然是神医呢,连太子的毒都瞧好了?现下这般着急,是打算收拾细软逃走么?哎,不知道你能逃走,越太医能不能逃走呢?”

夏侯懿这凉薄调侃的话,成功让窦雅采顿住身形,停住脚步,背上有种凉意弥漫的感觉,僵硬着身子转过来,咬牙瞪着他:“你想怎么样?他一早就看出来太子的病时被人下了毒,但是他没说!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是你下的毒,你方才也听到了,我根本什么都没说!而且我也不会跟他说的,你不能滥/杀/无/辜!”

夏侯懿微微眯了冷眸,眸中一片寡淡,半晌,勾起薄唇道:“那天在屋外偷听的人,果然是你!怪不得本王试探吴氏好几天,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吴佑添那边也是没什么反应!”

微挑了剑眉,又勾了薄唇,沉了声音,“怎么?这么紧张越子耀?怕本王杀他灭口?”

窦雅采心口一咯噔,上次偷听差点被抓到,随口扯谎转移他的注意力到吴氏那里,没想到他一下子就试探出来了,本还以为能拖几天的,没想到只拖了四五天而已,现在她自己又说漏了嘴,心中悔恨后悔不迭,但是世上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又听见他说的话,轻佻无礼,气势迫人,好似他就是天地间掌握生杀大权的王者一般。

窦雅采瞧着他便生气,恨他无礼威胁自己,当即吼道:“你若是出手杀他,我就去皇上太后那里告发你,说你不择手段另有所图,说你狼子野心意图谋反,说你下毒谋害太子筹谋已久!大不了我们闹个鱼死网破,看看最后究竟是谁丢了性命!你敢杀越子耀,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夏侯懿眸光一散,竟溢出点点笑意来,见她粉面红透,火气不小,啧啧叹道:“小豆芽,下毒谋害太子爷不一定是要谋反啊,也许本王是四王爷的人,四王爷一心想取代太子,要本王谋害太子也可以啊;又或许,本王跟太子有私仇旧恨,为了报仇才去下毒,小豆芽,这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嗯?”

他勾着眉眼笑,沉毅俊美的脸上华光异彩,益发像一个高贵的王者,眸中却一丝笑意也无,冷冽的刮过冷寂的风霜,却偏偏犹如凛冽摄魂的神祗,叫人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窦雅采望着他,一颗心就跟煮开了的沸腾热水一样,方才吓的浑身冰冷,这会儿气的像颗火球燃烧,反正事情都说破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都说了就完了:“你不用糊弄我!那天你跟你的人在屋里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那次受重伤是进宫去偷皇城布防图去了!你根本就是处心积虑谋划已久!你是在为你自己打算,你根本就不是四王爷的人,也根本不是跟太子有什么私仇旧怨!你就是想谋反!”

“你给太子下毒几年,知道总会东窗事发的,根本不可能每次都像杀了那个太医一家去做事,一次是偶然,两次就是巧合了,事儿做多了总会有人发现的!皇上和太后又不是傻子,难保查不到你这里来!这些道理你心里明白的很,因此不论谁给太子瞧病你都不放心,于是就借着我的事情向皇上太后表明立场,假意支持太子,其实你都是算计好了的!太子的毒迟早会再有太医诊断出来,越子耀与我一样出身太医世家,他一定能查出来!所以你就想着,不如救了我,因为我的起死回生医术高明,皇上太后一定会让我去给太子爷医病,我欠你一命,而且就算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也笃定我不会说出来!所有的一切,你根本都是存心算计好了每一步的,夏侯懿,你是在存心利用我!”

她越是说到后来,越是寒了心,总是想不通夏侯懿何以会帮她,现如今抽丝剥茧桩桩件件理出所有的头绪来,她才发现夏侯懿心机之深,她寒心失望,水眸里都是冰霜寒意,心里比这数九寒天雪夜还要冷。

他屡次三番如此,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吗?

自己其实和吴氏金氏一样,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吗?

他步步筹措得当,根本就是为了他自己,正如她自己当时所想,他救她,是处心积虑,也是顺便而已。

夏侯懿耐着性子听她分析这么久,也一早看穿她水眸中的失落失望,却根本不打算解释,只微微一笑,曼声撩起眼皮道:“随你如何说,本王救你一命,也是事实。”

噙笑,寒眸隐有欣赏之意,“小豆芽,其实你挺聪明的。”

“我倒是宁愿我自己笨一点!”

窦雅采攥紧了拳头,越发看清了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其实对于你来说,支持谁都是一样的,如今支持太子反倒对你有好处!什么圣水国的大英雄,什么战功卓著威名赫赫,全都是假的!所有人都被你给骗了,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利用我,利用沅儿!你就是个虚伪薄情的浑蛋!”

用尽力气,嘶吼,“夏侯懿,你就是个浑蛋!”

怒气无处发泄,因为她就算知道真相也不能说,这才是最憋屈的。

夏侯懿等得她话音落下,静立了半晌,一时间,府门前静谧的甚至能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了,窦雅采激动吼完那句话,看见夏侯懿沉沉的看着她,眸光幽深勾人,虽然看不到杀意,但是她仍旧觉得很冷很无情,心口突突的跳,眸底就泻出一丝惊慌来,也不知道夏侯懿是要当场杀了她,还是打算慢慢修理她…

上次悬棺,她在群山映衬之下骂他是王八蛋,可也只有群山知情,现在骂他浑蛋,是当着他的面骂的…

不过,她大骂夏侯懿是浑蛋,骂全圣水国所有子民最崇拜的瑞王爷是浑蛋,这种奇妙的快/感真是过瘾啊!

心念一动,窦雅采忽然又不怕了,水眸中弥漫灵动笑意,得意洋洋的仰着头看着夏侯懿。

她就是要骂,他能把她怎么样?

夏侯懿不做声,沉沉的看着她,嗯…浑蛋?

头一次有人敢这么骂他。

夏侯懿瞧见她眼中一抹得意,心中好笑,唇角只浅浅勾起,慢慢走过去,逼近她,窦雅采被这凛人气势逼退,结果退到镇守府门的大石狮子边上,背后被抵住,从此退无可退了。

背贴着凉凉的石狮子,面前的夏侯懿离她很近,她连他眼中眸光里缠绕着的墨黑幽沉都看的分外清楚,那墨黑眸中,还有个小小的她,故作镇定,仰着脸紧绷的身子瞪着他,表情倔强又得意,混杂着点点惊慌。

窦雅采早已捻了银针在手,蓄势待发,他想要霸王硬上弓,她就让他筋断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