婕妤是四品嫔妃,从婕妤以上可称“娘娘”。孕妇是东宫章次妃的媵妾,本无品级,这次因为怀孕,才册了个六品奉仪。

为方便游玩的宫眷,彩禽园中到处都是石桌石凳,章奉仪的侍女随身带着厚厚的锦垫,周婕妤见了,指着一处廊厅道:“扶你主子去那儿歇歇,我们这里人多,还有两个孩子,可别碰着撞着了。”

章奉仪脸色有点难看,这是公然撵她了?

可对方品级比她高,她虽然怀孕后气焰嚣张了许多,尚不敢公然顶撞婕妤娘娘,只能忍气走开。

“主子”,她的侍女低声询问了一句什么,章奉仪脚步略停,终究没转回来。

她是听侍女说,怀孕的时候,多见见福运深厚的孩子,能让胎儿沾沾福气。要说福运,谁也比得上雍王府的小世子,生日就是皇上的万寿节,身份是亲王嫡长子,又极得皇上宠爱,现在就住在清泰殿里,由皇上亲自照顾。

没曾想,她离小世子还有两丈远,就被周婕妤出言开赶,真是莫名其妙,又关她什么事?

大人之间的暗潮对小孩子没什么影响,他俩照样逗猫头鹰逗得欢,而后依次挑衅抱窝的丹顶鹤,推倒毛茸茸的小锦雉,强行赶开两只热火朝天敦伦的朱鹳,手头很准地朝枝头**的阔嘴鸟嘴里射进一粒花生米…彩禽园的彩禽们恨不得同掬一把辛酸泪…

周婕妤始终在旁边陪着,末了又护送他们回到清泰殿后门,亲眼看见姜贵妃从里面迎出来才施礼告退。

姜贵妃来探孙子,孙子却外出未归,她正要去彩禽园找人,周婕妤给送来了。

她把孙子抱在膝上,好一顿询问,穆峻主讲,莫真补充,把他们出门后的经过细细描述了一遍。

这是穆远和容悦商定的教育方式,哪怕穆峻至今未满两周岁,仍要求他讲明前因后果,不能让莫真代替,其他事情也一样。

周婕妤回到自己宫里,清萍忍不住问:“娘娘,刚才您为何…”

周婕妤放下手里的茶杯,替她讲完未竟之语:“为何对章奉仪那般不客气,是不是?”

清萍点头,清杏附和:“奴婢也纳闷呢。”

周婕妤道:“你们懂什么,早早遣开她,只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她一个小小的奉仪,能拿我如何?可如果她腹中的胎儿出了事,就算是那俩孩子撞的,皇上为了给太子一个交代,未必不会拿我顶杠。”

“不会吧?”清萍、清杏齐声发出惊呼。

“不会?”周婕妤冷笑:“有的是人拿这孩子做文章。原来太子妃和章次妃一人一个儿子,大家也算相安无事。如今太子妃名下多了一个儿子,章次妃坐不住了,开恩让章奉仪怀上一个。章次妃的儿子近年来常常生病,章奉仪腹中这个是双保险,太子要倚仗西部大营的势力,需要章家血脉维系,所以章奉仪一怀孕,立马给她升位分。可惜太子妃眼界狭小,不肯顾全大局,只要自己地位稳固。这几天我冷眼旁观,太子妃多半买通了章奉仪身边的人,不然,她一个孕妇,为何不好好在家里养胎,反而常常跑到彩禽园里,往小峻儿身边凑?”

清萍恍然:“确实,我们跟小世子玩的时候,四次有三次能看见她,可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对小世子不怀好意?”

周婕妤也想不明白,她只知道:“我们在场时,决不能让她靠近,免得被祸及。”

她还有句心里话不想说出口,她是真的喜欢小峻儿,只要她在场,就决不允许别人算计他。

第二天,穆峻和莫真又去了彩禽园。因为是中午,宫眷都在歇晌,园子里比较安静,长耳朵在笼子里睡得香甜。

穆峻喜上眉梢,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轻轻伸出小胖爪,正打算摸个够本,忽听莫真一声断喝:“别摸!”

四个暗卫差点全跳出来,莫真朝他们隐晦地摆摆手,自己走近一些细看,果然,他的嗅觉没出错,猫头鹰身上涂了一层跟毛色差不多的细粉。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些装在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带着穆峻离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小包子也宫斗(二)

穆峻是趁着昭帝中午歇晌的机会偷偷溜出去玩的,只带了真儿一人,这事真儿不嚷嚷,昭帝一时半会也未察觉。

因水灾之故,昭帝多日寝不安枕,难得今儿歇个晌。彩禽园发生的事,有惊无险,小皇孙安然无恙,没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特意跑去惊扰圣上午眠。

谁曾想,就这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出了天大的意外。

穆毓中毒,章奉仪流产。

事情的起因,仍是那只长耳朵猫头鹰。

穆毓前阵子感染风寒,一直关在房里养病,他身体底子差,一场风寒下来,硬是拖了一个多月才慢慢好转。生病加上久雨如晦的天气,这娃脾气渐涨,饮食愈减,本就瘦弱的小身板更是薄如纸片人,肤色苍白,见不到一点红润。

章次妃急得没法,恰巧章奉仪这几天趁着天气好,往御花园跑了几趟,自觉神清气爽——她怀孕五个多月,前三月坐胎未稳,不敢出门,等满三个月,又赶上雨天,整个人都要闷得发霉了。好容易老天放晴,于她就像劳改犯获准放风一样,自然感觉好了,些许小小的不如意完全可以忽略过去。

章奉仪是章次妃的族妹,娘家早已式微,依附嫡系生存。因有几分姿色,被选中做了章氏嫡女的媵妾,一同嫁给了当时还是郡王的穆睿。

穆睿一心扑在争储上,对他而言,女人的权势背景远比姿色来得重要。何况皇子后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章奉仪几乎从一入府就淹没在众多莺燕中,难得沾一次雨露,还被章次妃事后赐“补汤”。

直到太子妃抱养了第二个儿子,章次妃的肚子却一如既往地没消息,才开恩让族妹替她侍了几回寝。太子的正妃和次妃打擂台,他巴不得维持平衡。因此顺水推舟,努力播了几天种,如愿让章奉仪怀上。

这里要说明一下,太子妃养在名下的第二个儿子。就是早先赐给穆远做庶妃的那个曾芩生的。

曾芩是地道的炮灰,论出身,比章奉仪之流好得多,要不然也不会册为皇子庶妃。可这倒霉孩子,先被太子妃表姐算计,接着莫戟莫真师兄弟推波助澜,闹了个先奸后娶。灰溜溜一乘小轿抬进太子府做侍妾,即使怀孕也未如章奉仪一般捞到名号。临生产之际,又被太子妃阴了一把,去母留子,她的存在,似乎只为了给太子妃做生育机器留个双保险的男孩。

曾芩的死让雍王府的赵筠打了几个寒颤,她原是羡慕曾芩的,不得宠又如何?起码她有孩子。都说母凭子贵,只要这个孩子有出息,太子便不宠爱她。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抬举她几份。

羡慕未熄,曾芩的死讯就传来了。原来,幸运未必是真幸运,孩子有时就是催命符,曾芩若没这个孩子,兴许还能在太子府里安安逸逸地活着呢,就如她现在这样,锦衣玉食,悠闲无事。只要不心心念念夺宠,日子其实挺好过的。她现在享受的一切,比在娘家做闺女时上升了几个档次,房里随便一个摆件都是珍品,家中亲眷姐妹偶尔过府做客,那羡妒的目光掩不掩不住。

曾芩的死,很是让赵筠安分了一段日子。她脑子灵活。立刻举一反三,假如自己现在怀上身孕,以王爷对世子的看重,和他本身性格的强狠,未必会容下一个年龄跟世子如此靠近的嫡子(侧妃之子,按律亦有继承权,勉强可称嫡子,非侍妾所生庶子可比)。这么说来,倒是无宠无子安全些,反正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凭她的美貌和智慧,会争不赢容悦!且让他们厮混几年,等王爷对容悦兴趣淡了,就是她赵筠崛起的时候,她争的,从不是一时之宠。

曾芩的死同时让几个人得益,太子妃得了个现成的儿子,章奉仪得孕,赵筠得到警示,并因此而沉潜。

可惜章奉仪只兴头了五个月,就被打入地狱。

之前说,她因游览御花园感觉神清气爽,向章次妃推荐,章次妃还没开口,穆毓已拉着她的衣袖求上了。章次妃打量儿子苍白的面色,心想出去逛逛园子,晒晒太阳也好,便答应了。

章奉仪自然随行,宫中医婆早就告诫她,孕妇要适当走动,生孩子才不会太受罪。

轿子在御花园门口停下,赏花的时候,一个内侍不经意地提起了“长耳朵”,说那是雍王府的小世子最喜欢的鸟,天天都要逗的,等小世子回府,皇上多半会让他带走。

这话纯属臆测,但冲着昭帝宠爱穆峻的程度,赏他一只爱鸟实在是小菜一碟,穆毓立刻就信了,且暗恨不已。

他虽是次子,却比大哥更得太子宠爱,故养成了皇祖父第一,太子爹第二,他穆毓第三的自大个性。认为不管什么爱物,都该由他挑剩了,才轮得到其他堂兄堂弟,他是隐形皇太孙,未来储君,小小的亲王世子怎能抢在他前头。

———小孩子哪里懂,这不过是太子的制衡之术,太子妃娘家是文人一系,章次妃娘家是武人一系,如今因陈相爷位居首辅,太子妃娘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远超章氏娘家。但随着陈相爷致仕,沧溟大陆战事纷起,双方势力此消彼长,章氏也许会反超陈氏。他既不打算现在就册立少主,二子就得不偏不倚,长子占着名位,次子就多些宠爱,这样才平衡。

于是一行人转去彩禽园,路上穆毓缠着章次妃,要把“长耳朵”提回太子府,章次妃能混到如今的地位,怎会是不靠谱之人,宠儿子归宠儿子,却不会因此失去判断。彩禽园是皇上的,她若不告而取,让别有用心的人上纲上线,甚至可以扯到太子家眷视皇宫之物为太子私产,那帽子可就大了。

她只能一面劝一面哄,答应陪穆毓常来,他若喜欢那只猫头鹰,等会让他逗个够。

穆毓鼓着嘴问:“要是皇祖父真把长耳朵赏给穆峻呢?”

章次妃道:“他父王下去赈灾,要很久才会回来。”

“多久?”穆毓不依不饶:“再久也会回来不是?”

章次妃心道:那可不见得!太子一心想除掉这个眼中钉,等穆远深入重灾区,上得堤坝巡视,碰上染病灾民,喝上不洁井水,多的是机会不露痕迹地下手。

这话她不能明说,只能含糊敷衍:“很久,久到你不记得这只猫头鹰了。”

“怎么会不记得!”穆毓提高声音表示不满。

“那母妃派人给你再捉只来,保证比这只还漂亮。”章次妃许诺。

“不嘛,我就要这只!”只有这只才是穆峻那小鬼喜欢的,也才是穆毓真正想要的。

吵吵闹闹地走到笼子前,长耳朵连睡觉的姿势都没变,还是穆峻看到的样子。

穆毓想去摸,章次妃不允,章奉仪在旁边说“没关系”,因为她亲眼看穆峻摸过,穆毓再无顾及,伸手抚了几下。

结果杯具了,穆毓噗通倒地。

章次妃抖着嗓子传唤太医,章奉仪上前劝慰,被急怒攻心的章次妃推了一把,当场见红。

章奉仪半夜流下一成型女胎,穆毓继续昏迷不醒。

如果章奉仪掉的是男胎,太子或许会心痛一下,章次妃也会有点小遗憾,既是女胎,就没人当回事了。

不仅失去了孩子,还担上谋害皇嗣嫌疑的章奉仪几日后默默咽下最后一口气,临死前身边连个太医都没有,太医全被招到穆毓那边去了。

明玉轩的一间静室里,莫真听到内侍回报,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想用毒害我家世子,小爷就叫你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长耳朵身上的毒小爷又加了几味,几天都没解了吧,哼!天极炼药师也不过如此。

第二百六十八章 别拿恶霸当圣父

穆远在惠元县公开现身,不惜以亲王之尊接见当地商户,向他们宣读昭帝的赈灾特旨,获得了商户的好感和信任。短短三天,就凑集到善款及物资合计百余万银。

其中捐款最多的赵家,得到了一个盖有官府印戳的国子监入学名额。其后的几位,凡捐款十万以上的,都得到了一个特批的入考资格。同时县学门前立功德碑,镌刻上所有捐款人的姓名。

消息一出,整个商界沸腾了,商户们简直迫不及待地等着这位皇子钦差到本地募捐。对他们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非朝廷急需灾款,又怎么会对下九流的商户大开方便之门?

商户的雀跃让容悦欣慰之余,亦感疑惑:“王爷出京之前,父皇已在朝堂颁旨,而后及时下发公文邸报,这种专为灾区颁发的公函,为何灾区反而迟迟未能送达?”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容悦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果如其所料,穆远冷哼一声,不屑道:“这还用问,自然又是我那位二哥的手笔。”

容悦摇头叹息:“明明看着是个聪明人啊,身边智囊也不少,最近怎么尽出昏招?”

他只知道耍手段为难穆远,却不想想,阻挠赈灾是个什么罪名?灾款不到位,灾民没安置好,一旦引起民变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到时穆远固然有罪,专扯后腿的穆睿又逃得了?

皇子之间争锋,背后搞点小动作,实属人之常情,昭帝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可若置家国于不顾,圉于个人的小恩小怨,借赈灾之事打击异己,这样的心胸气量,怎当得起一国储君?

所以,穆远真不怕穆睿给他使绊子。就怕穆睿不使,或反过来助他。偏狭狠毒的太子不足为惧,深明大义的太子才是强劲对手。

公文迟迟未至,利好消息成了搅得人心不安的流言。这都没什么,只要穆远当众拿出盖有御印的圣旨,就一切迎刃而解了。

穆睿的昏招,除沿途时不时冒出的杀手有点烦人,余下的,如阻扰公文下达之类,其实很好破解。但不知为什么。容悦总隐隐觉得不安,穆睿不该如此简单。可穆远忙成那样,她也不好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去影响他的情绪。

接下来的云阳县和寿丰县,因有惠元的例子在先,募集灾款比较顺利。

当穆远一行抵达泱郡的府治宜宁时,款项及物资已合计四百万银,远远超出了容悦的预计。云阳和寿丰可是重灾区,她本以为。这两个地方募不到什么的。

穆远告诉她:“这两县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富绅众多,大水淹去的多是农田农舍。你看哪个富豪宅邸建在低洼处?”

回想一路所见,容悦心有恻然。无论天灾还是**,从来吃苦受难的,都是底层百姓。

耳中听得穆远又道:“你以为四百万很多?光重修堤坝,就是个无底洞,起码得千万之数,仅靠灾区这点善款根本不够。”

容悦惊问:“你要重修?”

穆远点点头:“像往年那样补漏,补了还是漏,年年补,年年漏。顶什么用?纯粹白填银子,水稍微大一点就冲塌了。要根治丽春江两岸的水患,就要砸大钱,下大力气,掏出淤泥,疏通水道。彻底重修堤坝,加宽、加高、加固。”

容悦半晌方道:“只怕耗费过巨,父皇未必首肯。”

略想一想就知道,如此巨大的工程,所需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天文数字。

穆远对此倒不担心:“只要凑得齐银子,父皇何乐而不为?年年被水灾烦扰,寻常的小灾年也罢了,似这种淹去良田数万顷,留下灾民几十万的大灾年,弄得不好会动摇国本。父皇做一世国君,若能根治丽春江水患,必将彪炳史册,流芳百世。”

容悦睃他一眼,明知身边潜着昭帝的眼线,还故意说这种煽情的话,脸皮可真厚。若能根治丽春江水患,昭帝固然“彪炳史册”,最大的功臣却是穆远自己!他会因此得到百姓感戴、忠臣拥戴,一路使黑手想要除掉功臣弟弟的太子,则会名声扫地、失尽人心。

心里吐槽,口中却道:“若非父皇限期出行,妾本打算劝王爷在云都多留几日,先在那边征集一些粮款,再下来赈灾,底气也足些。”

时间催得那样急,穆远等于空手出京,她着实捏着一把汗。

现成给穆睿上眼药的机会,穆远自不会放过:“太子不会给我那个富余时间的,他的理由也充分,灾区形势复杂,灾民嗷嗷待哺,地方官就快压不住了,朝廷必须赶紧下派一位重量级特使下去安抚民心。你是没上朝,所以没见到那阵势,当时太子一系的大臣在朝堂上慷慨陈词,似乎我再晚一天出京,就是不顾百姓死活的禄蠹,是任由灾情恶化的千古罪人。”

直到两人睡下,容悦仍在纠结这个问题,低声问:“父皇让你下来赈灾,国库一文银子没拨,又不给你时间在云都凑款,就这样清洁溜溜地赶你下来,他就不担心你把事情搞砸了?”她还有句话闷在肚里没说,“他就不怕你收不了场,最后被地方官为难,甚至被灾民围攻?”

穆远的理解是:“这是父皇给我的考验。”

昭帝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父亲。赈灾形势严峻,各地官府上报的存粮已经维系不了几日,惠元县算受灾较轻、粮食储备较多的,也只能再维持半月,几个重灾区,在穆远赶到的时候,已经“弹尽粮绝”。

灾民都是普通百姓,以老实纯朴居多,只要每天能领到一碗粥,不致于活活饿死,就不会乱来。

只有连粥都没有,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会铤而走险。

穆远敢揽下这摊子,事先自会把一切可能出现的情况都估计到,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早在书写赈灾条陈的时候,就拿出自己的私财,让王府派驻各地的管事在当地收购赈灾物资。一接到任命,就下令各地管事开始向灾区运粮。

朝中许多臣僚,尤其是太子一系的官员们,对这位素以骄奢狂恣出名的皇子,原是存着看笑话的心态。毕竟,形势摆在那儿,就算凑到了银子,那玩意又不能吃不能喝,灾区及附近地区肯定粮价飞涨,拿着银子也买不来多少粮食。外地粮价便宜,可架不住远啊,现拿钱去买,哪里来得及?没曾想,穆远人刚到,粮食便一车车、一船船运来了,且比本地粮价便宜三成。

那些囤着粮食,喜滋滋等待官府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前来购粮的商户们傻眼了,他们捐钱捐物,给家里的孩子换来读书考学资格,可还指望着从粮食买卖上赚回呢。现在王爷从外地调来的粮食明显比他们的便宜,他们还卖个屁呀!

有识时务的跟着降价;也有部分顽固不化的,咬紧牙关不松口,任由自家粮店门可罗雀,甚至打出“盘存”的招牌,想耗到外地粮商卖完了,百姓要吃粮,到时还得买他们的——有王爷撑腰,他们对跨界抢生意的外地粮商敢怒不敢言,只能暗地里咒诅他们的粮车掉轮子,粮船路遇顶头风,来时被灾民抢粮,去时被绿林好汉抢钱。

一晃数日过去,外地运粮车船一队走了,一队又来,源源不竭。

这下连老顽固也坐不住了,要知道,即使降到跟外地粮商齐平,粮价仍是往日的三、四倍。

几番价格比斗下来,粮价渐渐降到了原来的两倍。

穆远赚得盘满钵满,那些所谓的“外地粮商”,全是他的手下,粮食收购价最多也就是平时的一倍,来路更远些的,甚至平价收购。

容悦算是服了:“你是来赈灾的,还是来卖粮的?”

穆远说得理直气壮:“是赈灾的,也是卖粮的,这样不是很好吗?爷赚到了银子,百姓得到了实惠,没有我从中周旋,粮价怎么降得下来?最后只会便宜了奸商。”

他从来不是烂好人,赈灾既是职责,在自身得益的前提下,不妨造福百姓。但也仅只如此了,叫他拿着自己的银子买粮给别人吃,那是不可能的,贴钱赚吆喝的白痴行径他照样不屑,最多少赚点,同时围观奸商吃瘪当余兴。

容悦亲他一口:“爷足智多谋,妾身万分佩服。”

“爷不要你佩服,只要你爱慕。”穆远一面调笑,一面脱衣:“爷出京时明明衣冠楚楚,仪仗赫赫,只有在悦儿身上,爷才会清洁溜溜。”

于是河蟹爬过,累到口吐白沫才沉沉睡下,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机灵的地方官又迎来了神清气爽的王爷,他们最近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原来的苦差变成了美差。钱多粮足,赈灾等于“施恩于民”,等于“政绩”,等于更高的官帽,大家都躲一张张“忧国忧民的父母官”脸谱背后暗乐。

因为奖励当场兑现,募集到的善款越来越多,除购买粮食物资外,还存了数百万两。穆远趁机宣布“以工代赈”政策,只等大水退去,就招集百姓重修堤坝,重建家园。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切都向良性发展。

也算老天开恩,从穆远离开云都到现在,近一个月过去,除略有几日阴雨,其余全是大晴天。

穆远因此被称为“有大气运”之人。古人对这点极为讲究,仅凭这份气运,就让太子党无声无息地倒戈了一批。

随着地方官苦面变笑颜,他们的家属也蠢蠢欲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