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梓坤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众人围坐成一圈,陈梓坤思索片刻,用略带些沉郁的声音说道:“如今蝗灾未平,雁鸣山又发生了地动,陈国真是多事之秋啊。众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众人对视一眼,尔后一起皱眉思索。

郑喜率先起身说道:“殿下,雁鸣山是大王初起义兵之地,被国人尊为陈国龙兴之地,此事一定要慎重对待。”

陈梓坤颔首。她的目光扫过众人,赵发发起身禀道:“守军只报说有灾,并没有详报灾情究竟如何,不若让小的前去勘查一番尔后报上,殿下再作定夺,如何?”

陈梓坤果断的说道:“好,本殿这就派你去雁鸣山,你去拿公主令一枚,带领护卫三百,御医二十人,本殿准你便宜行事,若有灾民即刻救治。另要查明实情,回来详细报与本殿。”

“是。”赵发发领令退下。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诸位还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殿下…”

“殿下…”

众人各抒己见,陈梓坤端坐中间,静静聆听。最后让贺秋把可行的建议汇总成十条,她再补充几条,交付给各司去施行。她快刀斩乱麻的把各项事宜吩咐完毕,才倦倦的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只留下了郑喜陪侍一旁。

“殿下,保重身体要紧。这十几年全国各地哪年不发生点天灾,我们陈国风调雨顺数年,发生些许灾情不足不奇。”

陈梓坤脸上现出一丝冷笑,语气索然:“是不足为奇,可是它偏偏在我立为储君后接二连三的发生,国人本就对我疑虑丛丛,如今更是有了借口。你们看吧,过不几天又该有人含蓄上奏折,矛头暗指本殿。”

郑喜明白公主所说全是实情,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嗫嚅着说道:“殿下的仁德国人皆知,造谣的不过是些无知小人罢了。”

陈梓坤往椅上一靠,半闭着眼睛缓声说道:“不,我清楚得很,我的叔叔们,朝中的大臣早就开始议论纷纷了。”

“殿下…”

陈梓坤慢慢起身,举首向西天遥遥一望,自言自语道:“若我是个男人,什么事都没有。可惜,就因为我是个女子,一切问题都来了。”郑喜叹息着摇摇头,心有戚戚然。她何尝不是一样,就因为她是女孩子,她什么都做不了,连去管理自家铺子都被人说闲话。若不是得遇公主殿下,也许,她就会像许多女孩子一样终日坐在少见天日的后院,不停的绣花绣花,长到十五六岁,再被一抬花轿抬到另一座院子里,继续绣花,间或生生孩子服侍公婆。

然后,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抹去了,人们都叫她郑氏,她的一生就这么毫无意义的被消耗尽了。想到这里,郑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她抬起头来,大胆的注视着昂立在阴影中的陈梓坤,发自肺腑的说道:“殿下可曾记得,我们幼年时曾一起捉鸟,我们捉了一只大鸟一只小鸟,养在笼中。那只大鸟没几日就死了,小鸟却一直自得其乐的活着,殿下说这是为什么?”

陈梓坤双目微闭,黯然答道:“那是因为那只大鸟曾经见到广阔的天空,曾经自由的翱翔过,所以它不受不了牢笼。而那只小鸟,却从享受过自由,所以可以自得其乐。”

郑喜郑重的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殿下,如果我们中途退下,我们或许就像那只大鸟一样,终生抑郁寡欢。所以,您一定不要退缩,再大的难处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喜虽不才,却愿披肝沥胆竭尽全力辅佐殿下!”

陈梓坤的心绪已渐渐平复,她冷静而有威严的问道:“披肝沥胆的辅佐我?你就不怕遭人非议,以后连嫁人都难?”

郑喜坦然一笑,自嘲的说道:“嫁人?我与其费尽一生所学,谨慎卑微的服侍一个男人,倒不如投在殿下麾下,以同等的心思辅佐殿下。将来,殿下执掌大宝,我纵不能青史留名也能安享一世荣华富贵。这些,男人能给我吗?嫁给穷人,我就要像我母亲一样为柴米油盐操劳一生,嫁给富人,我虽无衣食之忧,却要与公婆斗与小妾斗。与其这样,我倒不如和殿下一起与这天下男人斗。同样是斗,我为何要取小舍大?”

陈梓坤心中的愤懑不觉一扫而光,她抚掌大笑:“壮哉!连你郑喜都有此雄心壮志,我又有何惧!”

陈梓坤默然片刻,突然又问道:“方才雁鸣山的守军怎么说?山下的良田下陷为湖?”

郑喜拱手道:“是的殿下,左侧平地上隆起一座山包,右侧千顷良田下陷为深坑巨泽。”

陈梓坤幽黑的眼瞳中忽的光芒一闪,她招手示意郑喜靠近,郑喜会意忙凑上前去聆听,陈梓坤如此这般的低声嘱咐她一番。

郑喜听罢,面现喜色,朗声赞道:“殿下,此计绝妙。”

陈梓坤看了她一眼,郑喜立即领会,忙敛去笑容,神色庄重的说道:“殿下尽管放心,微臣知道轻重,此事纵是至亲也绝不外传一个字!”

陈梓坤满意的点点头,掷地有声的说道:“我自是信你。我虽有众多义兄义妹,无奈不是才干欠缺就是心思迂腐不懂我心,我身边也只有你一人可堪大用。我陈梓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将来,我若能稳登大宝,你郑喜便是这不世功臣,届时我定会与你等共享陈国。别说是荣华富贵,便是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郑喜满脸感动:“殿下,臣定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说完,她一躬到底,然后迈着坚定而轻快的步伐悄然退出。

陈梓坤独立厅中,遥望着窗外的沉沉暮霭发呆沉思。一个黑衣侍卫悄无声息的进来低声禀道:“殿下,天机阁传来晋国情报,请殿下查阅。”

4第四章和亲之议

陈梓坤接过密报仔细看了两遍,她的嘴角逸起一丝冷笑:这个晋成王倒真爱做美梦。算计到她头上来了。她蹙眉思索半晌,沉声吩咐:“宣周威、韩宣、郑喜、王福等人到政事堂议事。”内侍飞步出去传话。

不多时,众人鱼贯而入。

陈梓坤正襟端坐,她看了看这些人,都是跟她年纪相当的少年人,她也想寻些老成善谋的人来撑场面,无奈那些迂腐的老头子都不愿意在她手下谋事,她也只得退而求其次重用这一帮人。毕竟年轻人的思维比较跳脱,他们的脑子暂时还没有完全被那些正统的条条框框束缚住。

见人到齐,陈梓坤吩咐侍卫在政事堂门外把守,她站起身来和颜悦色的招呼众人,然后将天机阁的明码情报发给众人传阅。这天机阁是她十二岁时创立的,专门搜罗一些机灵聪明的孤儿,然后集中起来派专人教他们读书识字,再集中训练,稍大后再将他们分派到各行各业去打探消息,阁中所有人都只对她一人负责。

开始时他们只负责一些国内情报,如今已经逐渐向别国渗透。随着天机阁逐步发展壮大,但很多问题也来了,那就是情报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截获,像是信鸽被捉,送信人被俘等等。造成的后果也十分严重,轻者消息走漏,重者是密报据点被人端掉。为此,陈梓坤和郑喜等几个心腹想了很多方法,但收效都不太大,

有一次,陈梓坤实在忍不住向母亲倾吐了这个烦恼,母亲思索片刻,便教给她一种暗语(即汉语拼音)。这种暗语,只有她和天机阁的核心人物才懂,每次各地的重要消息先传到这些机要人物手中,再由他们翻译好,最后才传递给陈梓坤。最后,陈梓坤才择其要点让人将这些译成文字供她的谋臣查阅。涉及到国政的她则会交给父亲和朝中重臣。

陈梓坤走神的这一会儿时间,众人已经传阅完毕,他们思虑半晌,便开始七嘴八舌的争论起来。

韩宣首先开口:“殿下,晋国和陈国接壤,两国实力相当,不宜开战。是以,这和亲之事需从长计议。”

周威却不以为然的看了韩宣一眼,朗声说道:“殿下如今是国之储君,将来怎能远嫁他国!”

陈梓坤冲周威狡黠一笑:“谁说本殿要远嫁,为什么不能让晋成王的犬子‘嫁’到咱们陈国呢?”

“哦…”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神色也释然了许多。

陈梓坤一扬手正色说道:“下面,众位说一下,我们要晋国的哪一位公子来陈国和亲较好。”说完,她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贺秋,示意她将袁家的几位适婚公子的资料分发下去。天机阁打探的消息十分翔实,几位公子的性格爱好、母家势力以及受宠情况全都一一标注了出来,甚至连身高体重和长相也没忽略,特别重要的几位旁边还附上了小像。众人接过来后,不觉有些面面相觑,怎么感觉有点选妃子的架势?

晋成王荣熙共有七子五女,和陈梓坤年龄相当的则有三位,长子袁麒,次子袁寅,三子袁尚。袁麟为国后王氏所生,是嫡长子,按理以后应该会立为储君。密报上说他性格沉稳,心机深沉,文武双全。袁寅尚武,性格爽朗,头脑相较于袁麒较为简单急躁。其母常夫人,在后宫的位置仅次于王后。三子袁尚文雅清秀,是成王的宠妃苏氏所生。密报中称,晋王属意的人选是袁尚,但其母哭闹不止。大臣们属意的则是袁寅,因此,晋王仍在举棋不定。

“不知殿下觉得何人合适?”周威拱手问道。

陈梓坤环视群臣,慢悠悠的吐出一句:“本殿觉得袁麟最合适。”

她落音一落,众人立即议论纷纷。

突然,韩宣朗声大笑两声,高声赞道:“殿下,这个主意妙啊。袁氏七子中唯袁鳞最有才干又善招揽人心。他若来合亲,便不能再立为储君,这对陈国大大有利。”

一直静静聆听的郑喜出班禀道:“殿下,我们不但要指定要袁麟和亲,还要想法设法将袁尚推上储君之位,此人性格温和,喜好风雅,若他将来为君,岂不是我陈国大福?”

陈梓坤深思片刻,点头赞道:“卿言最当!若是袁麟即位,将来必是陈国大敌,一旦他来和亲,他便成了那无爪的老虎,本殿将他牢牢的拴在后宫;若是让袁寅即位也略有不妥,听说此人尚武,好兴兵戈,将来必定边境不宁;唯有袁尚最为适合,我陈国眼下还在积蓄国力,需要一个稳定和平的国内环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自己的位置还不稳当,她酝酿已久的大变革还没开始,所以只能暂且忍耐和蛰伏。

众人听了陈梓坤鞭辟入里的剖析,心中不由得暗暗敬佩。有了这个引导,众人的思维越发活跃,都彻底放开了来说。陈梓坤一律认真静听。合她心意的,她不吝赞扬,不合心意,她会认真和对方解释剖析讨论。议事完毕,陈梓坤吩咐内侍摆宴招待众人,临去时,又赏赐了价值不等的物事。韩宣接过那沉甸甸的锦盒时,两眼不由得一亮,他自小爱财,公主赏赐的一般都是黄金白银。周威略微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但当他看到自己的那一份时,眼睛也忍不住亮了一下。陈梓坤给郑喜的则是一匹顶级的蜀锦。郑喜一脸惶恐:“殿下平日的赏赐已经够多了,这蜀锦太名贵,郑喜一介平民怎敢上身,还请殿下留下自用吧。”

陈梓坤大方的摆摆手:“我一直对衣裳首饰之类的不大感兴趣,放在我这儿也是束之高阁,俗话说,好鞍配良马,锦衣衬好女。不能浪费了。”

郑喜低头郑重接过,略带俏皮的说道:“殿下赐,不敢辞。微臣惶恐接下。”陈梓坤爽朗一笑,拍拍郑喜的肩膀转身回内殿去了。郑喜也赶紧回去办她的正事。

雁鸣山的救灾行动也在有条不紊的开展着,好在人员伤亡不算太大,但它新形成的奇观却让人们心生敬畏和震撼。市井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吉兆有人说是凶兆,一时间谁也拿不准究竟如何。过了两日,陈梓坤带领众多侍卫侍女并部分官员,浩浩荡荡的前去雁鸣山祭祀山神。

到了山下,众人不由得呆住。山的南麓,那一片沃野良田此时已变成了烟波浩淼的大湖,粼粼波光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大湖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孤山,那便是因为地动而隆起的山头。

忽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你们看那山顶像不像一个女子临风而立!”众人定睛观瞧,然后一起惊呼起来:“是啊是啊,太像了!”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就见郑喜上前奏道:“公主殿下,良田突变成大泽,臣觉得此事有反常。殿下何不派一些熟识水性之人下去勘查。”

这时,郭承业粗着嗓门接道:“我爹说了他准备派人下去,人很快就到。”

陈梓坤眯眼一笑:“既如此,我就等五叔的人到了才说。我们先去祭祀山神,然后回府。”

陈梓坤带领众人祭祀完毕,刚回府不久,就听侍卫匆匆来报:“公主殿下,方才有人从山下大湖里打捞出一快巨石。”

陈梓坤一脸淡然:“这有什么奇怪的,水底的石头不是多得很吗?”

“可是——这块巨石上写得有字,是‘女王临朝,永昌帝业’八个大字。那巨石动用了二十人才抬得起来,街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陈梓坤一脸惊讶:“此话当真?走,去看看。”

“报——”又有一个侍卫飞报。

“讲!”

“雁鸣山顶的大雁石像也变成凤凰石像了。”

陈梓坤带着一帮侍卫侍女,从容的向国府门前的广场上走去,此时广场上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围观的百姓一见公主府的侍卫,急忙推推搡搡着让出一条路来。

就在这时,郑喜和韩宣领人也赶了过来。

郑喜扑通一声跪下,面带惊喜的高声说道:“公主当日为了天下百姓吞蝗救灾,诚意感动上苍,是以这才有了这祥瑞之石。”她语犹未了,就听郑喜身后的众人齐声高呼:“天佑大陈,女王临朝,永昌帝业。”围观的群众也跟着一起振臂高呼:“女王临朝,永昌帝业。”接着广场上的人群也山呼海啸一般的齐呼起来,声震云霄,震耳欲聋。连在国府后堂的文丹溪也听到了动静。

陈梓坤缓缓走了出来,在侍女的簇拥下款步走上一坐临时搭建的高台,她微笑着环视人群,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敬畏,接着用她那特有的清越的语调慢慢说道:“当日吞蝗救灾,实属本殿分内之责。天下大德大孝之人多矣,本殿不敢期冀以些许才德感动上苍,况天意深不可测,岂容我等凡俗之人妄加揣测。这也许是上天看本殿德薄才鲜,再次出语警示罢了。”

人群哗的一声议论开了。

“不,不是!”有人大着胆子反对。

郑喜忙说道:“殿下差矣,上天若是警示,当降大灾于陈国才是,怎么可能降此瑞石!天意至高无上,殿下当安心受之才不辜负上苍厚意。”

“郑喜言之有理。”韩宣带头高声附和。

国府后堂的高楼上,文丹溪带凭栏而立,远远的望着广场上的那一幕。春芳春草等人均是一脸的敬畏,双掌合拢,嘴里念念有词。文丹溪的脸上带着一丝极为隐晦的无奈的笑意,她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顽童玩耍似的。

秦元也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相较于文丹溪,他的神色更为复杂,震撼、佩服、将信将疑以及各种说不清的情绪都有。

他在屋里慢慢地踱着步子。秦承嗣垂着头迈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父亲。”秦承嗣恭敬的唤了一声。

秦元目光闪了几闪,缓缓开口:“承嗣,你对今日的事怎么看?”

不等他回答,秦元又问道:“你信吗?”

秦承嗣摇摇头,脸上带了一丝苦笑:“我们信不信没关系,只要天下百姓相信就行了。父亲,您听听听那呼声就知道有多少人相信了。”

秦元点点头:“承嗣,说句实话,撇去她的女子身份,她比谁都适合当陈国的储君。”

秦承嗣无精打采的答道:“父亲,承嗣明白。”

“那你以后…”秦元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家儿子。正要推心置腹的与他长谈一番,就听内侍禀报:“丞相,显公子要见丞相。”

秦元喃喃自语道:“显儿来了。”

秦承嗣躬身向父亲告辞,恭敬的退了出去。

5第五章各怀心思

白显拱拱手,恭谨的唤道:“父亲。”白显初来时,秦元让他称自己为叔叔就好,不过,随着两人的感情加深,白显渐渐融入了这个新家,他便主动自觉的和弟妹一样恭敬的称呼他为父亲。

秦元对他的态度不同于对承嗣的严厉,他和蔼亲切的笑着指指椅子:“显儿坐下说话。近日琐事缠身,咱们爷俩一直没能好好说会话。”

白显道过谢,端坐在秦元的对面。内侍进来斟完茶后又悄然退出。父子两人一起低头品茶,室内一阵静默。

秦元开口问道:“显儿找为父有事?”

白显的唇嗫嚅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秦元看着杯中的茶叶,浅笑着静等他开口。

白显轻轻舒了一口气,略咬了咬牙,最后低声问道:“父亲,儿子听说晋国有意和我国结亲,是有这事吗?”

秦元一脸肃然的点点头。

白显脸色微变,他忐忑的追问道:“父亲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秦元没有立即回答他,他慢慢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十几步,最后站定脚步,看着白显沉声说道:“此事,为父可能做不得主。”

白显脸上略有急色:“国主一向最听父亲的,父亲如何会做不得主!”秦元双目含笑的看着他,白显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的朝秦元一笑,迅速垂下头,稍稍定了定心神,再抬起来头时却是一脸的果决:“父亲,和亲之事决不可行。梓坤性子素来强悍傲气,从小到大,只有她管别人的份,何曾服过管教。若是她真孤身嫁去晋国,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元不动声色的问道:“哦,那依显儿之见该当如何?”

白显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索性一吐为快:“显儿认为二弟已经长大成人,为人又沉稳大度,大伯至今仍无所出,不如就按朝中大臣所奏,立二弟为储君——”

秦元骤然打断他:“那你梓坤妹妹呢?”

白显理所当然的答道:“至于梓坤妹妹,她自然是陈国最尊贵的公主,父亲可奏明君上给她封地…”

秦元闭上眼睛沉吟良久,又忽的睁开双目,他直视着白显,厉声问道:“显儿,你真的这么想?”

白显被父亲的突然变化弄得有些无措,他一脸茫然的问道:“父亲,儿子难道错了?当初封梓坤为储君,不就是做为缓冲,等着大伯有了子嗣后再转立储君吗?如今大伯仍是这样,朝臣们都说…”

秦元无力的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尔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面色阴沉的看着白显说道:“我不管你从前怎么想,但你以后切不可以这么想。而且,你还要劝你弟弟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否则,否则…”后面的话他隐去没说,他的脸上显出一丝痛苦而又悲凉的神色。

白显也明白了他的弦外之意,脸上骤然变色,他急切的否认道:“父亲,绝对不可能的,我以性命担保,二弟绝对不会有加害梓坤妹妹的心思。”

秦元突然奇怪的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显儿啊,你终究还是太嫩了些。为父的担心正好和你相反…你懂了吗?”白显呆若木鸡,他一脸痛苦的极力否认道:“这更不可能…”

秦元有些悲悯的看着这个他一直视若已出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该知道的真相还是要知道的,不然,他的幻梦会一直做下去。

他略顿了顿,语重心长的说道:“有人告诉我说,公主殿下早就得知这个消息了,她甚至已经将晋国几位可能要和亲的公子的情况也全部摸清了。她此时心中怕是早已有了主张。”

“可是大伯还在归来的途中…”

秦元揶揄的笑了:“你觉得你伯父有不听公主吩咐的时候吗?”

白显略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大伯…唉,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

秦元走近几步,用力的拍着白显的肩膀,和蔼的说道:“显儿啊,听为父一句,把那些想法都忘了吧,你太不了解你梓坤妹妹了,她和你伯母还有所不同,你伯母的性子是外柔内刚,虽有些特立独行,但大体还是一个随份从时的女子。但梓坤绝然不同,她心机深沉,颇有雄心壮志,她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而且,这下一代的情谊和我们五兄弟相比已淡了许多。若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你承嗣弟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连为父就曾被她蒙骗了好几年…”说到后面,秦元的脸上忍不住带了一丝自嘲。最初,他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给蒙在鼓里。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梓坤似乎觉得自己蒙人是理所当然的。当事情被揭穿时,他以为她会惊慌失措,求他谅解,谁知她却平静而有气度的笑道:“二叔,你不觉得这正好证明了我有为人君者的必备素养吗?”他当时是无言以对。

白显一桩桩的听着,心中涌起一阵阵惊涛骇浪,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青,目光呆滞无神。

“显儿,别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你娘为了你都愁白了头,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听爹的话,娶一个贤惠本分的女子好好过日子去吧。”后面的话白显一句话也听不进去。秦元见他这样,也只得顿住不说,他摆摆手心疼的吩咐道:“你下去休息吧。我们改日再说。”

“是,父亲。”白显神色木然的退了出去,整个人像一具僵尸似的,全身上下了无生气。

两天后,陈王率领他的随从满面风尘的从边境急急赶回。文武百官没想到他会回来这么快,还没来得及去官道迎接,他就已经到了国府。陈信此时是满面怒容,滚鞍下马之后便大步流星的往国府后院走去。

一路上,不断传来侍女们惶恐的声音:“大王——”陈信不耐烦的挥挥手:“别叫了!”众人立即噤若寒蝉。

“二信,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文丹溪听到动静,忙迎了出来。陈信挽着她的手,气呼呼的大骂道:“姓宋的那个竖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与我国结亲!我呸,他的犬子怎么能配得上我的虎女!气死我也!”

文丹溪忙温声安抚他:“你没听人们说嘛,一家有女百家求。他自求他的,答不答应在我们。你气什么呀。”

“嗯——”陈信的气稍稍平了下来。

文丹溪熟练的为他摘盔解甲,又摸着他满是灰尘的面庞心疼的说道:“过来洗把脸,好好歇会儿再说正事。”陈信重重地坐了下来,微闭着双眼,任凭她拾掇。文丹溪用湿面巾给他擦了脸,又递给他一杯热茶。

陈信挑挑眼皮说道:“我气得手动不了,你喂我喝。”

文丹溪抿唇一笑,伸手拧拧他的脸,嗔怪道:“你都是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还是这副无赖样!”

陈信嘻嘻笑着,不过,说归说,她还是端起水杯喂他喝了起来。陈信翻着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妻子,心中的烦躁渐次平复下来。他伸手揽着她的腰问道:“娘子,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文丹溪择了几件关于梓坤的事情说给他听。陈信一听立即拍案叫好:“好!不愧是我的种。做事就是别出心裁。”说完,他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女王临朝,永昌帝业’这石头砸得好,我估计老天爷应该也是听他媳妇和女儿的,不然他才不会那么痛快的扔石头。”

文丹溪:“…”

“爹爹——”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哈哈,我的宝儿来了。”陈信一脸的意气风发。

陈梓坤身穿淡黄软甲,身披大红绣金披风,神采飞扬的走了进来,整个人显得极为英姿飒爽。

“宝儿,来来。让爹爹瞧瞧。”

“爹爹,只数月不见,您老怎么变得如此沉稳威严?”

“呵呵。我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能不沉稳吗?”陈信笑得更爽朗了。他似乎压根早忘了,方才自己还是一脸怒气的进府呢。

陈梓坤解下披风,站在父亲身后,一边为他捏肩捶背一边和他说话。陈信惬意的咂咂嘴,这才叫天伦之乐,人间至福。

“爹爹可是听说了晋国派使者来商量和陈国结亲的事情?”陈信一听这话,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呼的窜了上来,他咬牙骂道:“让他们给我滚!他的蝼蚁儿子也配娶我的泰山一般的女儿!”文丹溪摇摇头,这是什么个比喻?

陈梓坤却不慌不忙的说道:“爹爹莫急,您想啊,人家不远千里来求亲,这说明什么?还不是证明您的女儿美名远扬吗?”

“哦,这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