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秦堪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出这一句脏话。

可表面上秦堪却不得不朝牟斌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朝牟斌拱手道:“指挥使大人不必内疚,臣等为了大明,为了陛下体面,身死报国乃臣子本分,不论血洒沙场还是忍辱负重,都是天子亲军的份内事。”

王岳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狠狠盯住了秦堪。

牟斌含泪继续道:“…只可恨东厂张狂,不知收敛,臣一退再退,可他们一进再进,直到听说番子们放火烧了内城五个千户所,陛下!臣已退无可退了呀!求陛下明鉴!”

牟斌深深叩拜后抬起身委屈而悲愤地瞧着弘治帝,表情很决绝,仿佛只要弘治帝再怀疑他一丝一毫,他将毫不犹豫地在这大殿内表演活人吞剑以证清白。

秦堪有样学样,也拜伏颤声道:“陛下明鉴,非我锦衣卫不能忍,委实是东厂欺人太甚!”

弘治帝目注秦堪,温声道:“既然你们锦衣卫下午便闻知东厂动静,你为何不事先避开?”

秦堪叹气道:“臣痛恨自己的幼稚,一直以为东厂不会干出这等混帐事,没想到臣深深的错了…”

王岳呼吸徒然变粗。

李东阳一直保持着沉默,眼睛却盯着秦堪,目光露出几分让人看不懂的色彩。

弘治敲了敲案面,拧眉沉思道:“秦堪,秦堪,这个名字朕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东阳上前拱手道:“陛下,数月前,臣曾将一份南京户部尚书秦纮的奏本呈给陛下御览,里面有一种新式的借贷记帐法,老臣若没猜错,此法应是面前这位秦千户所创。”

弘治帝恍然点头:“原来是你呀,呵呵,秦堪,你很不错。”

秦堪大喜,从一个皇帝口中说出“你很不错”这样的评语,想必皇帝已将他记在心里了吧?

“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

弘治笑了两声,又萧然一叹,道:“你那记帐法子倒是绝佳,可惜我大明…”

说着弘治帝忽然住了口,秦堪很清楚他想说什么,大明的贪官污吏那么多,如此清晰透明的记帐法怎么可能推行得下去?

他很理解弘治帝的心情,那是一种壮志未酬的无奈。

王岳见弘治帝的态度越来越偏向锦衣卫,不由急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辩解已然无用,他知道自己错了一着,这个责任避无可避,但天子陛下对锦衣卫的态度越和善,便代表着对东厂和他王岳的处罚便越重,他不能不急。

“陛下,老奴有话说,”王岳上前一步,跪拜下来以头触地,忿忿道:“此事东厂做得太过冲动不假,可老奴敢对天发誓,绝没派人放火烧李学士和内城几位锦衣卫千户房子之举,此事蹊跷,定是锦衣卫的诡计,故意栽赃东厂!”

牟斌在他身后冷冷道:“若不是你们东厂放的火,难道是我们锦衣卫不成?这天底下杀人放火的事儿不是没有,有放火烧自己家的人吗?王公公此言未免可笑,如此说来,成百上千余番子围攻我内城千户所也是我们锦衣卫自己干的?就为了诬陷你这一遭?”

王岳大怒,转过身便与牟斌争吵起来,殿内顿时有些喧闹。

弘治帝皱了皱眉,眼睛却盯住了秦堪,道:“秦千户,王岳说此事是你们锦衣卫栽赃,你怎么说?”

秦堪楞了一下,接着做出一个令影帝牟斌颇感欣慰的举动。

只见秦堪扑通跪下,慢慢的,慢慢的垂下头,嘴唇蠕动着,眼眶迅速泛红,然后…晶莹的泪珠一滴,两滴,三四滴…

接下来,秦堪慢慢地四十五度角仰视大殿的房梁,忍住不让眼泪落下的文艺青年形象,深深吸了口气,一言不发但表情忧郁,哀伤,再夹着那么一点被人冤枉和误解的委屈…

在牟斌老怀堪慰的目光中,在王岳直欲杀人的目光中,以及在李东阳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新一代大明影帝冉冉诞生。

殿内众人看着秦堪精湛的表演,静默许久,弘治帝喟然一叹:“朕明白了…”

“陛…陛下,您…明白什么了?”手握大权的厂公王岳有些结巴了。

弘治帝充满睿智地一笑:“朕明白,锦衣卫果然被冤枉了。”

王岳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陛下…老奴,老奴…知罪!”

真正被冤枉的厂公此刻情难自禁,潸然泪下,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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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落幕出宫

弘治帝明白了,可王岳却越来越不明白。

他不明白这世道怎么了,玩阴谋诡计的得到陛下的同情,明打明杀的磊落行径却被陛下责罚,天理公道何在?

文华殿里人不多,却很有代表性。大明的皇帝,文官,锦衣卫和太监皆有,明朝的上层权力架构一目了然。昨晚到底怎么一回事,牟斌和秦堪最清楚,王岳隐隐有些懂了,李东阳自从进了殿便一直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他懂了没有,弘治帝自认为他懂了。

很怪异的场面,在场的有两种人,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以及揣着糊涂装明白的人。

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不出众人所料,王岳见事已难挽回,非常果断地隆重推出东厂某个档头当了替死鬼,一切都是替死鬼所为,厂公毫不知情。

此事闹得太大,一向仁厚待臣子的弘治帝也不得不杀一儆百,于是文华殿传出了旨意,那位倒霉的替死鬼杖毙午门,东厂厂督王岳治下不严,罚俸半年,杖十,东厂负责赔偿李东阳府上以及几位被烧了房子的锦衣卫千户的损失,锦衣卫指挥牟斌和千户秦堪公忠体国,忍辱负重,上意嘉勉褒奖。

弘治帝拍板之下,此事落下帷幕,除了某人想去衙门击鼓鸣冤,其余人等皆大欢喜。

恭敬地叩拜之后,秦堪垂头退出了文华殿。弘治帝面带微笑注视着秦堪退出,直到他的身影在殿门外消失不见,弘治帝才收回了目光,嘴角那道勾起的弧线却一直还残留在脸上,温文中却有几分诡异的意味,就好像李东阳刚刚的笑容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沐浴着宫殿之外那一抹暖暖的阳光,秦堪哂然一笑。

原来几滴眼泪果然能解决很多麻烦的事情,这是秦堪今日最大的收获。

尽量目不斜视,忽略禁宫里来回巡梭的披甲武士,秦堪小心地走下殿外玉石台阶,肩膀却被人拍了两下。

牟斌的表情有些愧疚,也有些喜悦,看得出今日他出了一口压抑许久的恶气。

“牟帅。”秦堪拱手施礼,表情看不出任何波澜起伏。

牟斌叹了口气,道:“昨晚之事…牟某干得有些不仗义,不说了,算牟某人欠秦千户一份人情,我们有来有往,终归还你这份情便是。”

堂堂指挥使竟向属下千户道歉,委实破天荒头一遭。

其实牟斌原本对秦堪并没看得太重,翻一翻秦堪的履历,从一介书生被他一道调令半强迫性地拉入了锦衣卫以后,总共干过三件事,其一崇明抗倭,其二弹压南京读书人闹事,其三发现宁王谋反,不可否认三件事都干得很漂亮,不过牟斌总认为这三件事存在着侥幸成分,也就是说,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照样干得漂亮。

直到牟斌刚才入宫时在午门内见到秦堪那一刹,想通了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后,牟斌如同佛陀悟道般升华了,秦堪这个名字终于深深地印进了他的心里。

太厉害了!总算见识到读书人怎样的阴险了,牟斌不由有些庆幸当初他把秦堪拉入了锦衣卫,如果那时东厂的王岳也生出和他一样的心思想招揽秦堪,锦衣卫不知会被这外表斯文的家伙祸害成什么模样。

这也是牟斌现在主动折节向秦堪道歉的原因。

他发现自己很需要一个像秦堪这样的智谋型手下,对秦堪这样的祸害,要么拿出诚意交好,为其所用,要么干脆一刀杀了他。

牟斌选择了前者。

秦堪表情仿佛受宠若惊,拱手道:“牟帅折煞属下了,昨夜之事已得到陛下公正的处置,此事已了,牟帅不必挂怀。”

牟斌对秦堪的表现很满意,欣然道:“往事已矣,来者可追,秦千户以后安心办差,牟某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牟帅抬举。”

牟斌点点头,朝前走了几步,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过身道:“刚才你在殿内的表现…”

“牟帅有何指教?”

“…眼泪多流四五滴,效果更好。”

“…多谢牟帅提点,属下一定精益求精。”秦堪有些尴尬。

牟斌满意而去,秦堪却默默将牟斌的话记在心里,老影帝对新影帝的演技问题提出宝贵的意见,这些意见能受用一生,必须认真对待。

走过文华殿外的台阶,秦堪身后又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

“秦千户请留步。”

秦堪只好停步扭头,他已听出这人是谁了,刚才在殿里的时候,他那玩味的目光便令秦堪感到有些心虚,那道目光清澈且睿智,仿佛能洞悉世间一切阴谋迷雾。

李东阳踩着不急不徐的步子,走到秦堪面前,面带微笑习惯性地一捋胡子,结果手又落了空,那把飘逸的美髯像冬天枯黄凋零的草地,稀稀拉拉不成样子了。

李东阳的面孔心疼地抽搐了一下。

秦堪颇为心虚,那把零落的胡子跟他有着直接关系。

恭敬地躬身施礼,秦堪道:“见过李大学士。”

李东阳看着秦堪,微微一笑,打量了秦堪几眼,和蔼地笑道:“免礼,昨晚秦千户率百余众独当千余番子,以寡敌众果真了得。”

“大学士谬赞了,事发情急,关乎性命,秦某不得不豁命而为。”

李东阳爽朗一笑,道:“老夫并非谬赞,秦千户少年英雄,未来前程不可限量,老夫这双招子不会看错的。”

秦堪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李东阳可是内阁阁老,怎会对他如此客气,而且一口一声夸赞,目光中居然透出对他十分欣赏的意味,大家根本不太熟好不好,他什么意思?

“秦某惭愧…真的很惭愧。”秦堪鼻尖微微冒汗,一半是疑惑,一半是为了李东阳那把寥落的胡子。

李东阳哈哈一笑:“老夫赞你少年英雄,并非指你昨晚力当东厂番子一事,而是欣赏你少年心性竟难得有这等心机城府,算计得厂卫两边团团转,老夫这把年纪也不得不对你说一声佩服。”

秦堪悚然一惊,全身没来由地冒出一层白毛汗,目光有些惊恐地看着李东阳。

“莫要如此看着老夫,老夫并不傻,区区借刀杀人之计瞒不过我…”李东阳笑着摆了摆手,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的谈话后,李东阳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哀怨:“…只是秦千户啊,你算计厂卫便罢了,老夫并未开罪你,你为何烧老夫的房子?看看你把我这把胡须烧得…唉!”

秦堪冷汗刷刷的流,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绝对不能小看古代人,更不能小看以善谋著于朝廷的李东阳!老家伙久经江湖风浪,心计谋略比秦堪不知高明了多少倍,正如他所说,区区借刀杀人之计,必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至少在这位老奸巨滑的李阁老面前,秦堪就找不到任何穿越者的优越感。

深吸了口气,秦堪酝酿着情绪,眼圈渐渐泛了红。

“大学士国之重器,朝廷阁老,为何冤枉秦某区区一介武官?秦某之冤,委实…”

秦堪欲言又止,照例四十五度仰天,悲怆地叹了口气,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郁愤之情,溢于言表。

李东阳也不打断,笑眯眯的任由秦堪飙着演技,直到秦堪演完收工,李东阳这才赞许地点点头,深深感慨道:“…人才啊!”

很好,不出所料,老家伙果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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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贤妻主内

秦堪发觉自己又错了。

他不该在李东阳面前玩那点小花样,老江湖什么没见过?这样的演技对李东阳来说,大约停留在非常生涩的程度,跟他装糊涂骗同情什么的,只能自取其辱,等同于孔夫子面前卖文章,关公面前耍大刀。

跟明白人说话得有个明白的态度,秦堪很理智地收功,脸上已浮出苦笑:“李大学士的目光当真犀利无比,秦某佩服。”

李东阳戏谑般笑道:“承认了?”

秦堪尴尬道:“再不承认未免太不上道了,我错了,不该在当朝阁老面前玩弄花样。”

李东阳板着脸道:“你确实错了,但不是错在玩弄花样。”

秦堪立马明白了:“对,我错在不该烧阁老家的房子。”

李东阳这才点点头:“房子烧了,你打算怎么办?”

秦堪长长一揖,道:“给阁老赔礼道歉。”

“然后呢?”

“然后东厂会赔偿您所有的损失,您可以顺便向东厂要求巨额的精神损失费。”

李东阳一楞,被这人无耻的嘴脸气笑了,蛮横狠毒的锦衣卫出了这么一号风度翩翩的无耻之人,莫非锦衣卫近年有转型风格的打算?

“秦千户是读书人出身?”李东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秦堪。

“对,原本是秀才的,后来被革了功名,在牟帅盛情邀请之下入了锦衣卫。”

“为何被革了功名?”

秦堪嘴角抽搐了一下:“…打架。”

——而且把知府公子打得吐血。

李东阳若有所思:“当初崇明岛抗倭,记得也是你一马当先?”

秦堪有点尴尬了,明明是读书人出身,干的却全是动拳脚的事,他觉得自己给读书人脸上抹了黑。

李东阳大概不这么认为,他满脸遗憾地摇摇头,叹了口气,再次重复道:“…人才啊!应该当文官的。”

说完便走了。

秦堪楞在文华殿的玉石台阶下,反复咀嚼着李东阳这句话的意思。

说他是人才他不反对,毕竟这是事实,可为何说他应该当文官呢?

回想李东阳刚才那惋惜的眼神,秦堪渐渐品出味道了。

据说大明文官的特色是喜欢打架斗殴,说不过便直接拳脚招呼,李东阳的意思该不会觉得他秦堪如果当了文官,可以增加打架时的有生战斗力?

此老头儿绝非善类,以后要小心提防。

出了宫,丁顺一干老部下离承天门老远等着秦堪,见他出来,人人脸上露出喜色,看来昨晚之事皇上并未怪罪秦千户,大伙儿打从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内城千户所里,丁顺这些南京跟来的老部下的命运跟秦堪可谓休戚相关,秦堪好,他们才好,秦堪若栽了跟头,他们的日子也别想好过。

所以秦堪毫发无伤地从宫里出来,丁顺他们的喜悦委实发自内心,不掺一丝虚假。

“上意嘉勉”,这是弘治帝对昨晚锦衣卫的表现下的结论,也就是说,杜嫣丁顺他们扮成番子到处放火栽赃的行为彻底瞒过了皇上,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秦堪和丁顺会意地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大伙儿簇拥着秦堪,欢天喜地回了千户所。

千户所支离破碎的门外,九名百户一个不少的到齐了,除了昨夜增援秦堪的两三个百户外,其余的几人脸上带着赧然之色。

秦堪并不怪他们,毕竟他上任千户时日太短,没来得及跟属下结好关系便遇到这么一档子事,趋吉避凶本是人之常情,遇到危难时你不能指望一个陌生人能帮多大的忙。将心比心,秦堪在前世也没敢扶过倒地的老人。

昨晚一役,千户所的房子已被番子们烧得干干净净,只残留了一堆仍旧冒着青烟的废墟,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焦味,地上不时能见到一团团已化为暗红色的血渍,昨夜厂卫之间的恶斗痕迹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众锦衣卫相顾恻然,静默不语。

秦堪笑道:“不必垂头丧气,陛下已下旨,咱们千户所的所有损失由东厂赔偿,这房子呀,他们怎么烧的就必须怎么给我盖上,而且要盖得又大又漂亮。”

这番话终于令在场的锦衣卫们振奋了精神,于是首次露出了胜利者应该具有的笑容。

厂卫争斗由来已久,然而像昨晚那般打到最后,不但将东厂番子们揍得哭爹喊娘,事后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赔偿损失,这记耳光打得太响亮,太有手感了。

其中内幕大家不甚了了,但对于这个结果,大家却非常欣喜。

这便够了,求的无非是个结果而已,过程已不重要。

杜嫣和两个小萝莉被送回了客栈,丁顺担心东厂报复,特意安排了不少手下弟兄轮班守住院子四周。

丁顺的担心有点多余,锦衣卫这次狠狠教训了东厂番子,东厂的嚣张气焰受到了沉重打击,陛下更下旨杖毙了一名替死鬼档头,如今京师之内,番子见了锦衣卫都会自觉绕道走。

不过秦堪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而且从此以后他和东厂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没有可能化解了,一旦哪天他秦堪风头不顺,东厂一定会想方设法弄死他。如果秦堪目前没有轻生的想法的话,只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壮大自己,丰满自己的羽翼,东厂那些太监自然拿自己无可奈何。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分,杜嫣和两个小萝莉站在院子的月亮门前翘首以盼,见秦堪回来,三女面带喜色,一齐迎上前来。

心情抑郁的秦堪见到她们,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个老婆没娶错,不但全心全意为他打算,而且丈夫危难时刻她的高绝身手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若论昨晚的第一功臣,非杜嫣莫属,这婆娘放起火来委实是一把好手,差点烧死了当朝阁老。

杜嫣像只奔跑的小鹿,蹦蹦跳跳带着一身阳光的味道,欢乐地跑到秦堪面前,然后伸出双手…开始搜秦堪的身。

秦堪愕然楞在原地,任由杜嫣在他身上大吃豆腐,只可惜她出嫁前接受过岳母的男性生理构造知识培训,很明智地避开了最关键的位置,令秦堪怅然若失。

还是小萝莉比较好骗。

搜了半天,杜嫣终于停下,杏眼瞪得圆圆的,不满道:“银子呢?”

“啊?”

“啊什么啊,养家的银子呢?”

秦堪一张俊脸顿时扭曲得比苦瓜还苦。

刚解决一桩麻烦,又来一桩,而且从难度上来说,弄银子一点也不比跟东厂打架容易,打架只伤身,弄钱却伤脑子,很要命的。

杜嫣一见秦堪的表情便知道从他身上榨不出油水了。

“没有?”

秦堪尴尬道:“这两天忙着打架…”

杜嫣幽幽叹了口气,掏出一块碎银子在他面前一晃,道:“当家的,为妻我不得不告诉你,咱们这一大家子现在只剩三两银子了,买米买菜开工钱这些花销一样不能少,你若再弄不来钱,我只好让怜月怜星陪着我上街打拳卖艺啦。”

秦堪顿时感动不已,动情地注视着她:“嫣儿,能娶到你为妻,实在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既主外又主内,刚刚放完火又出去赚银子,辛苦贤妻了,去卖艺吧,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买米买菜…”

话没说完,秦堪被面目狰狞的杜嫣掐住了脖子:“没良心的,真让我抛头露面去卖艺,嗯?”

“放手!八婆!我这就想法子赚钱!”

PS:今天就这一更了,这个星期神经绷得很紧,终于下强推了,今晚让我先喘口气再说,实在太累了…

第一百零三章养家糊口

男人赚钱养家,天经地义。特别是那种找了一个身高一米七的模特身材老婆的男人,更应该赚钱养家,所谓女为悦己者容,男为悦己者穷…

家里穷了,男人的责任,秦堪义不容辞。

锦衣卫千户自然有收入来源的,按惯例,下面十个百户所每月所收的平安银子,必须要向千户缴纳三到四成,不过惯例是惯例,秦千户上任才几天,下面的百户们也没想到千户大人赫然已穷到挠墙的地步,自然不会太早给他送银子来。秦堪倒是可以主动伸手向他们要,不过堂堂锦衣卫千户要钱要得如此不讲究,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真怀念当初在南京的时候,不但千户所有着源源不断的财源供他挥霍,而且还有一位堪比银行提款机的豪迈小公爷,在南京置办了宅子,请了一堆下人,无论在家还是千户所,都被人侍侯得周周到到的,相比一下如今的处境,一家子窝在租来的客栈小院落里,千户所里人心不齐,财源更是青黄不接,别说鲜衣怒马,扈从如云,就连吃饭都快断顿了…

于是秦堪很罕见的开始三省吾身。

他在反思自己的人生究竟走错了哪一步,竟沦落到如此地步,一家只剩三两银子,刚娶到手的漂亮老婆被逼得要上街打拳卖艺,两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袖子,楚楚可怜地跟老爷诉苦,说吃不到肉肉了,主母说老爷再弄不到银子,她们以后只能吃青菜和萝卜,小萝莉泪眼婆娑地问秦堪,她们又不是兔子,为什么只能吃青菜萝卜…

秦堪的头很痛,心里更内疚,饭都没吃便出门想法子弄钱去了。

几名锦衣校尉护侍,秦堪百无聊赖地看着街边行人来往穿梭,脑子飞快运转,琢磨着弄钱的法子。

按说一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在古代弄点银子很简单,之前秦堪几次出手都很成功,只不过这里是京师,如今秦堪的身份也不同了,很多法子用起来不大方便。

其实最好最有效的法子是直接动手抢,只可惜这种法子有点不要脸…

街上行人很多,行人商旅络绎不绝,今日的京师有点怪,朝阳门外不时进来一辆官宦人家的马车,许多人甚至穿着官服急匆匆地朝吏部衙门赶去。

秦堪心生讶意,除了上朝和去衙门办差,很少有官员穿着官服这么大模大样地穿街过市。

命人去打探了一番,秦堪终于明白了。

这事说起来跟京察有关。

今年六月初,吏科给事中许天锡上书奏请,将洪武二十九年立下的地方官三年一察,京官十年一察的规矩稍微改了一下,因为十年一察太长,十年里发生的人事变动太大,一名京官合不合格,根本来不及等到吏部考察,便被上司调动了职司,没能等到吏部的考定评语,便意味着升职或调任没了凭据,这无疑令许多品级低下的官员们没有了出头之日,所以许天锡奏请将五品以下的京官改为六年一察,五品以上自陈听命。

弘治帝准奏,于是新的京察朝觐制度就这样被确立下来,如今已是九月,正好到了第一次京察的时候,所以很多官员这才急匆匆心怀忐忑地赶往吏部。

官啊,威风八面,仪表堂堂,执掌一方权柄,予夺百姓生死,只不过意气风发不可能一辈子,官也有害怕的东西,他们怕的东西很多,怕被言官弹劾,怕被上司不待见,怕贪污受贿漏了风声坏了名声,也怕百姓们被欺负狠了揭竿而起…

这些都是隐性的,还有一种明面上的怕,那便是吏部的京察朝觐,吏部官员手里一支秃笔寥寥写上几句评语,便能决定他们的前程是敞亮还是黯淡。

秦堪站在街边负手而立,思绪紊乱无章地感慨着这些蝇营狗苟的官员,嘴角噙着一丝微笑,看不出是讥讽还是悲哀。

人家奔前程,自己奔钱程,大家道不同,想法子怎样弄银子才是正经,他可委实舍不得家里的老婆和两个长身体的小萝莉顿顿吃青菜萝卜。

人的思绪很怪异,越是命令自己不去想,越是不由自主的朝那方面飘。

看着官员们的马车或轿子络绎而过,秦堪眼中异彩连连,嘴角那抹笑容也渐渐变了味道,有点…邪恶。

“京察呀,确实是个好制度,呵呵,幸好咱们大明的武官和军户代代相传,用不着察,不然每隔六年闹一次心,非被逼出心脏病来不可…”秦堪微笑着喃喃自语。

身后恭立的几名锦衣校尉面面相觑,千户大人自言自语什么呢?为何他们一句也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照吩咐做便是了。

秦堪转过身,跟几名锦衣校尉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正色道:“此事关乎本千户的钱途,万万不可办差,切记切记。”

前途?

几名校尉一凛,纷纷抱拳应命,没有惊天动地的赌咒发誓,但沉默中却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一如当初手执长枪抗击倭寇时的破釜沉舟气概。

看着几名手下快步离去的背影,秦堪疑惑地皱起了眉,喃喃道:“只不过帮忙铺垫一下,给我赚点养家银子而已,为何他们一副杀气腾腾找人拼命的样子?”*

回家吃饭,秦堪脸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消失过,瞧得杜嫣和俩小萝莉一身鸡皮疙瘩,怪瘆人的。

贤妻是贤妻,可惜贤妻做的菜手艺有点潮,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但秦堪却吃得津津有味,不管咸淡皆甘之若素。

孑然一身于这陌生的世上,有个女人肯为他洗手做饭,为他操持家务,将来还要为他生儿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