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一直认为所谓“福分”,是由两个部分组成的。老天赐你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得靠你珍惜,一位娇生惯养的官宦小姐亲自为他下厨,已然令人感动,那些对老婆煮的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男人其实是在折自己的福。

杜嫣对秦堪吃饭的表情很不满意,她觉得一个男人吃相难看点无所谓,但一边吃一边傻笑,目光还空洞无神地盯着屋子虚无的某一点,这就让人受不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厨艺有多差,把好好的相公吃傻了。

“相公,我爹说过,君子食不言,寝不语,你边吃边笑什么意思?”杜嫣眯起了美丽的眼睛,很危险的信号。

秦堪咳了两声,表情恢复正常,道:“嫣儿,你觉得相公相貌如何?”

杜嫣撇嘴:“一般般吧。”

秦堪叹了口气,喃喃道:“有眼不识金镶玉,这女人白瞎了一双漂亮眼睛了…”

“你的相貌跟你傻笑有何关系?”

“关系很大。”秦堪正色道:“今日我一上街,不知怎的引起了轰动,无数路人争相看着我,几个年轻公子一见我便痛哭流涕,说什么‘既生瑜,何生亮’,天下竟有如此英俊风流之人,叫他们这等自诩英俊公子的人以后有何面目见人,虽然他们说的是实话,可毕竟太直白了些,我听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朝他们笑了一下…”

杜嫣两眼发直:“…”

秦堪继续娓娓道来:“…这一笑可坏事了,分明将我英俊的相貌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无数路人为之倾倒,甚至有人当场发了疯,哭着喊着要我把家里住址留给他们,他们愿倾尽家财,以酬我这倾城一笑,然后回家找根绳子上吊…”

“所…所以呢?”杜嫣目光涣散。

秦堪优雅一笑,笑容还带着几分腼腆:“所以,咱家很快有人上赶着送银子来啦,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前咱们可以在京师一步跨入有房有车阶级,实在是可喜可贺…”

杜嫣目光像条死鱼:“…”

秦堪若有所悟,喃喃自语:“原来卖笑比当千户有前途…”

第一百零四章上面有人

杜嫣当然不信秦堪的这番鬼话,她只是很奇怪,一个人的脸皮怎么可能厚到这种程度,她嫁的相公除去那层风度翩翩的俊秀外皮,真正的他是个什么模样?

贤妻的脾气不怎么好,秦堪云山雾罩说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说人话!到底怎么回事?”

“下午有人会给咱们送钱来。”秦堪一言以概之。

“什么人无缘无故送钱给咱们?”

“佩服我英俊的人…好吧,你就当他们钱多花不完,送点银子给我花。”

杜嫣眼睛微微一眯:“你又坑人了。”

她用的是肯定句。

秦堪表情很无辜:“为什么说‘又’?”

“因为你经常坑人…”杜嫣叹了口气:“昨天才坑过东厂,今天又想坑谁?”

这个问题秦堪不知该怎么回答,你情我愿的事应该不算坑吧?

短时间内捞一笔银子养家,正当的法子肯定不行的。

秦堪没说错,掌灯时分,大家刚吃过饭,秦堪翘着腿刚喝了一口杜嫣亲手泡的茶,校尉在院外禀报,有客拜访。

秦堪两眼一亮,搁下茶盏便迎了出去。

校尉说错了,来者不是客,而是客户。

坑过读书人,坑过锦衣卫,也坑过东厂,唯独没有坑过文官,今晚对秦堪来说是新的挑战,人生挑战多一点,生活精彩一点。

坑文官很刺激,当然,这种事如果干不好,那就叫作死了。

来拜访秦堪的正是文官,名叫洪图,是京师工部的一名主事,从他的名字便可以看得出,他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

洪图并不认识秦堪,之所以大晚上的来拜访他,是因为他今日在街上听到一个传言,传言有位锦衣卫千户很有能量,上能通天,下能入地。

洪图不在乎秦堪能不能入地,他在乎的是秦堪能不能通天,通吏部的天。

是的,京察制度,让人操碎了心。

京师五品以下官员的考定评语全由吏部官员说了算,洪图虽然很有上进心,可惜在任上的这些年干过几件心虚的事,工部负责建造工程,其中有一两个工程的贪墨案子跟他有些牵扯,洪图不知今年京察时,吏部的官员在他的评语上会写些什么,如果评语不好,明年他就只能收十铺盖回老家了。

洪图不想回老家,他迫切希望在工部的岗位上为大明的建设事业添砖加瓦,默默奉献余热。

这就是洪图拜访秦堪的目的,有点盲目,但像他这种没有后台背景的七品京官,听风便是雨,人已掉河里了,哪怕随手捞根稻草也只能拿它来救命。

洪图坐在堂内,神情有些紧张,不时抬手擦一擦汗,看着面前这位年仅弱冠的年轻人,却委实对他没什么信心。

“秦…秦千户,你真认识吏部的官员?”

“当然。”

“不知您认识吏部的哪一位?”洪图小心翼翼试探道。

秦堪不答话,鼻孔里若有若无地哼了哼。

洪图神情愈发尴尬,忙不迭地道歉。

他知道自己坏规矩了,大家并不熟,如此敏感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跟他掏心窝子?

“那么,数日后的吏部评语,还请秦千户多多美言转圜…”洪图是个懂规矩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指了指院子里下人抬来的一口箱子,里面约莫一二千两银子。

秦堪叹了口气,摇头道:“洪主事,你的事情有点麻烦,别的好说,工部那件贪墨案把你牵扯了进去,若想要个好评语,恐怕不容易,丑话说在前面,若到时我没给你办好,银子分文不差退给你,你也莫怪我拿了钱不办事。”

洪图连连点头:“那是,一切还请秦千户多担待。”

秦堪宽慰似的笑道:“我尽力吧,你知道的…”

说着神秘地指了指头上房梁:“…我上面有人。”

洪图愕然抬头看着房梁,虽然看不见房梁上到底有什么人,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一连好几天,秦堪便忙着接待这些惴惴不安的京官,这些人有个很普遍的特点,胆小而且没背景,否则也不可能临时抱佛脚找上这么一个锦衣卫千户帮忙,秦堪下手很有分寸,六品以上的官员绝不接待,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杜嫣这几天一直默默观察,到现在终于品出点味道了。

她没猜错,这混帐果然在坑人。

“你吏部真的有人?”

“没有,半个都没有。”秦堪在老婆面前还是很老实的。

杜嫣脸都气绿了:“你连人家的银子都拿了,到时候办不成事怎么办?”

“办不成事我当然要把银子退给人家,做人要讲诚信的。”秦堪胸有成竹地笑。

杜嫣气结,她真的很不懂,嫁的这位相公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这些天下来,收获颇丰,不知不觉竟然进帐两万多两银子,可见大明的京官们心虚到了什么程度。

杜嫣吓得手发抖,那些看起来白白胖胖可爱之极的银子如今堆满了一床底,她却连数都不敢数,仿佛它们烫手似的。

事实证明杜嫣果然是妇道人家,她的担心有点多余。

数日后,吏部考评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给秦堪送银子的十五位官员,其中有八个被吏部刷了下去,明年卷铺盖回家,剩余的七个安然无事,继续当他们的京官。

安然无事的七个人是靠他们自己度过了这次风浪,有的人其实并不像他们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至少在吏部官员眼里还是可圈可点的,他们充其量只是对自己没信心罢了。

于是秦堪做了一件很有诚信的事,他把被刷掉的八位官员送的银子分文不少退给了别人,剩下那七个安然无事渡劫成功的官员,他们送的银子自然笑纳。

事后那几位渡了劫的官员又抬着礼盒来感谢秦堪,无缘无故的,秦堪又小发了一笔。

不拖不欠,不垢不净,很好。

杜嫣被相公这一连串的坑蒙拐骗手法弄得眼花缭乱,直到尘埃落定她才明白过来,气得她掐着秦堪的脖子一迭声的骂了他一下午的混帐无赖。

小公爷徐鹏举来京师了。

秦堪两口子躲在房里数银子,笑得一脸幸福的时候,徐鹏举的随从将秦堪请到了京师的一间幽雅茶肆里。

一别数月,乍见到徐鹏举令秦堪激动万分,这是他在江南交到的真正的朋友,这个朋友很厚道,连他那鼻孔朝天的跋扈样子也透着几分可爱。

徐鹏举胖了些,不知在南京这些日子又吃了多少美味,一见秦堪也两眼放光,那表情仿佛一块人形披萨向他跑来,令他欢喜雀跃。

二人见面也不作揖,双双把臂大笑,然后使劲在对方肩上拍了拍。

徐鹏举的身旁站着一位个子略矮的年轻人,大约十五六岁年纪,穿着很华贵的丝绸团花长衫,腰系玉带,唇红齿白,相貌颇为英俊,站着不动时样子很沉静,眼中却散发出几许顽皮的色彩。

周围的气场不大对劲,几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恭立在少年身后,茶肆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顾客,显然已被清场,四周看似无人,可秦堪明显感到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怀疑这地方是不是闹鬼了…

今日的徐鹏举在这少年面前显得有些拘束,估计京师不是他的地盘,不敢太过跋扈。

拍着秦堪的肩,徐鹏举笑着向少年隆重介绍秦堪:“这位便是我在写给你的信里提过的,南京调任京师的神棍兄。”

“我神棍你妹啊!”秦堪忍不住大骂起来,甫见徐鹏举时的欣喜顿时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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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少年纨绔

为什么经常坑徐鹏举?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家伙的一张嘴有时候真的很欠抽,不知是不是在哪座庙里开过光,反正秦堪虽然明知他对自己比较真诚,也忍不住想坑他一把,这种情感很强烈。

跟徐鹏举一起的少年却表现得很快乐,一听“神棍兄”三字,不由哈哈笑了两声,笑得很放肆,一双清澈的眼睛便不住地在秦堪身上打量,充满了好奇,丝毫没有陌生人相见的忸怩。

“原来你便是神棍兄,徐鹏举这厮给我写信,说南京有个少年英雄,崇明抗倭时力挽狂澜,数十人便将倭寇打得落花流水,而且为人阴损,惯于坑蒙拐骗,更厉害的是有一根稀世神棍,堪为南京定海神针…嘻嘻,‘定海神针’这物事,听说也是你写的《西游记》话本里的,对不对?”

说着“对不对”的时候,少年将头微微一偏,新奇中带着几分单纯,仿佛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玩具,黑亮的眼睛毫无瑕疵,宛若两泓清可见底的潭水。

秦堪一时却没顾得上理这少年,此刻他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武侠小说里常形容为“喉头一甜”,现在他的喉咙就很甜,想吐血,想吐徐鹏举一脸的血。

刚刚还在心里夸他为人真诚,看来一切都是幻觉,这小纨绔一如当初见他时一样混帐,居然背后里把他损成这德性,自己坑他那么多次是正确的,不坑不足以谢天下。

没理会旁边的少年,秦堪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以为他也和徐鹏举一样。是某个公侯家的小纨绔,这样的纨绔在京师太多了。秦堪早在南京时便学会了如何跟小纨绔们打交道,那就是冷漠,越冷漠越好,纨绔们都有犯贱的本质,你越冷落他,他越高看你一分,相反,你若一见面便奉承阿谀,恐怕他们心里不会多瞧得起你。

盯着徐鹏举,秦堪劈头问道:“你来京师做什么?”

徐鹏举嘻嘻一笑。道:“快年底了。我代爷爷进京朝觐陛下,向天子贺岁,你知道的,我爷爷年迈,不堪远行了。”

快年底了?

秦堪喃喃一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还高明。分明才到秋天,他居然说年底了…”

徐鹏举哈哈笑道:“你就算看穿了我的意图也别说出来,让人很尴尬的,老待在南京多没意思,当然要多出来游玩一番…”

“你爷爷放心让你出来?”秦堪有点奇怪,魏国公对这孙子可宝贝得紧,怎么能整天由着他在外面东游西荡?

徐鹏举满不在乎道:“我爷爷当然放心,我在国公府可是说一不二的。”

秦堪又是喃喃一叹:“真好奇老国公怎么管教你的,反正如果我有你这号孙子。一定把你吊起来每天抽三遍,鞭子上还得沾点盐水,让你更有快感…”

徐鹏举的脸当时就绿了,一旁久不出声的少年却哈哈大笑,仿佛在幻想徐鹏举被老国公吊起来抽鞭子的惨样,一边笑一边指着徐鹏举。笑得弯下腰不停的拍着大腿,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令秦堪和徐鹏举面面相觑。

秦堪这时才终于指着少年问道:“这小子谁呀?笑点未免太低了吧,帮他拍拍背,快笑断气了。”

徐鹏举帮少年拍着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支支吾吾道:“他…嗯,他是我一位长辈的,嗯…公子。”

没猜错,果然是个小纨绔。

少年不知给徐鹏举使了个什么眼色,徐鹏举很快岔开了话题。

“秦堪,你来京师当锦衣卫千户可碰着什么好玩的趣事?我知道你这厮最喜坑人,京师里谁那么倒霉被你坑了?”

秦堪正色道:“小公爷此言差矣,我是读书人出身,什么时候坑过人?此非君子之道也,以后万莫说这种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坑了不少人呢,坏我名声。”

徐鹏举瞠目赞曰:“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你的脸皮厚度又精进了几分,实在可喜可贺。”

少年约莫笑够了,终于缓过劲来,又用他那双清澈的目光盯着秦堪。

秦堪和徐鹏举说着话,见少年望向他,秦堪不由有些好奇。

这家伙的笑点到底低到什么程度?一句很平常的话在他看来,仿佛成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怎么度过的?

笑点低的人秦堪前世倒是碰到过,公司老板给他专门配过一个女秘书,刚刚大学毕业,估计学校里也是那种只知埋头学习,不上网不逛街不看电视的老实女孩儿,秦堪一句简单的“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便将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得捧着肚子眼泪都流了出来,后来喘不上气,居然“呃”的一声,晕厥过去了,吓得秦堪和同事们赶紧把她送进医院急救。

后来他为自己的一个不算好笑的笑话付出了两千多块钱的代价,从此以后秦堪在公司里变得不苟言笑了,每次嘴巴有犯贱的冲动时,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钞票,用来警醒自己,若数钱还克制不住嘴贱的冲动,便打开电脑看股市大盘,让那些惨绿惨绿的曲线给自己心里添点堵,效果很好。

看着眼前这位笑点同样低得离谱的少年,秦堪眨眨眼,决定做个实验。

“你没听过笑话吗?”

少年摇摇头。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着秦堪端起桌上一只制作不算太精致的民窑茶盏儿,朝他晃了晃,道:“你知不知道怎样把这个杯子变成一只大号的杯子?”

少年两眼睁大,神情颇为兴奋,思索半晌,苦恼地摇摇头:“不可能变大,除非你变戏法儿。”

秦堪淡定道:“很简单。你朝着它不停的念大悲咒便是。”

少年楞了片刻,然后…不出秦堪所料。捧着肚子哇哈哈哈地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站着的几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急忙上前一边陪笑一边给他顺着背抚摩,抽个空档还朝秦堪扔去幽怨的一瞥。

任由少年一边狂笑,秦堪好整以暇指了指他,问徐鹏举:“简直是朵奇葩呀,这是哪家公侯的公子?”

徐鹏举忍着笑咳了两声,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了,玩两把吧。你离开南京后。我在牌桌上几无对手,寂寞呀。”

很好,踩的就是这种寂寞的高手。

秦堪为徐鹏举如此主动的冤大头行为感到异常赞赏,说真的,他留恋南京最大的理由便是非常不舍牌桌上的小公爷。因为这家伙简直是观音菩萨派下来救他于贫困,助他奔小康的超级散财童子,每次不输个精光他还不放人,逼得秦堪不得不把他赶尽杀绝了一次又一次。

笑得差不多够了的少年一听赌博,顿时来了兴趣:“我也来,咱们玩什么?斗鸡斗狗斗蟋蟀,叶子牌,双陆棋还是玩骰子?”

秦堪有点吃惊,没想到这十五六岁的家伙居然五毒俱全。什么都会,——谁家孩子呀?爹妈怎么教的?

最后三人决定玩叶子牌。

秦堪自然不反对,其实叶子牌已经很接近前世的麻将了,只是改以纸牌的形式而已,规矩也与麻将相差不远,这种最早发源于唐宋年间的赌博方法。在如今的大明朝很流行,大户人家的妻妾们基本不怎么出门,每天皆以关扑叶子为消遣,虽然弘治十二年曾出台过禁止民间赌博的法令,然而赌之一字,乃中国上下两千年的国粹,不可能禁止得了的。

笑点低的少年打牌的时候很正经,只不过手气差了些,秦堪前世做业务经常陪客户老总们打应酬牌,已经到了想赢就赢,想输就输的境界。

今天的秦堪明显不打算放水,小公爷千里迢迢从南京赶来伸出脖子让他宰,不宰未免太不礼貌了,至于那位少年,秦堪也没跟他客气,秦千户要养老婆,养小萝莉,生活压力很大,银子多多益善。

少年的牌品明显不太好,直到输了近千两银子后,鼻尖微微冒了汗,神情也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一把新牌摸过,少年扫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了,气得把牌一撕,怒道:“什么破牌!不玩这个了!”

秦堪无所谓的把牌一扔:“你说玩什么?”

“玩骰子!”

半个时辰后,少年已变成了惨绿少年…

“玩双陆棋!”

半个时辰…惨绿少年变成了深绿少年。

秦堪微微心惊,今日战果已让他有点觉得烫手了,这少年再输下去会变成忍者神龟的,观此人的牌品,秦堪觉得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茶肆,因为这少年满脸狰狞,一副随时摔杯为号要把他干掉的样子。

徐鹏举叹了口气:“算了吧,今日手风不顺,咱们下次找回场子便是。”

少年很执拗,使劲一咬牙,一副明显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盯住秦堪怒道:“不行,我就不信每把都输!这次我们玩一种新的…”

秦堪不由好奇道:“什么新的?”

少年略带得意的一笑,重重道:“斗地主!”

秦堪和徐鹏举目瞪口呆:“…”

真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啊…你跟斗地主的发明者玩这个,除了找死,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他了。

四五把牌过后,少年终于彻底发飙了,使劲一拍桌子,指着秦堪手里即将甩出的最后一张牌大怒道:“你,你给我住手!不准甩出来!我乃东宫太子,我令你不准再出一张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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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东宫太子

世上最混蛋的就是这种人了,大家心平气和在牌桌上赌博,忽然有人站起来亮出身份,命令对手不准赢钱,不然后果如何如何,这种赖皮的话说出来,别人怎么办?

所以中国有句很古老的话,叫“赌桌之上无父子”,它的意思并不是说赌博的行为多么无情无义多么恶劣,而是告诉参与赌博的人游戏规则,桌上没有辈分没有大小,只有输和赢。

东宫太子很明显破坏了这个规则。

桌上死一般的寂静,徐鹏举哭笑不得的看着太子,秦堪即将甩牌的动作凝固了,一脸痴呆地盯着面前这个气急败坏如同被爹妈惯坏了的少年——东宫太子。

脑子里嗡嗡作响,秦堪的思绪一片混乱,极度的震惊令他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跟东宫太子打牌,还把他输成了惨绿少年…这,算罪过吗?

他会不会摔杯为号,然后有无数刀斧手大声喊杀着冲进来,眨眼间把他剁成肉酱,就因为他很不给面子的赢了太子的钱?

东宫太子朱厚照(作者按:按大明皇族的五行取名传统,本来“照”字还有个火字旁,不过那个字复杂得变态,输入法根本打不出,以后皆以“照”字为准。),弘治皇帝唯一的儿子,将来毫无争议毫无悬念的皇帝继承人,历史上名声最荒唐,性格最张扬,争议最激烈,可谓千古第一荒唐皇帝…

此刻朱厚照头上无数耀眼的光环终于又增加了一个,——他是赌桌上牌品最烂的家伙,若不是顶着东宫太子的名头,秦堪非抽死他不可。

朱厚照的脸涨得通红,一副输急了的样子。旁边一名白面无须头发已花白的老者在轻声地安慰着他。

秦堪瞧得眼角直抽,这老者大概便是传说中的死太监刘瑾吧?

——今天什么日子?没看黄历的下场啊。简直命犯太岁,不然怎会出门撞妖?

举着最后一张牌的动作凝固了许久,秦堪忽然朝朱厚照跪拜下来:“臣,京师锦衣卫内城千户秦堪,拜见东宫太子殿下…”

朱厚照见赌桌上春风得意的秦堪终于服了软,于是转怒为喜,神情又带了几分得意,还没来得及叫平身,却愕然发现秦堪跪拜之后犹不忘将手里的最后一张牌朝桌上一甩…

“最后一张二,臣赢了…”解决完正事。秦堪这才继续补充完跪拜程序:“咳。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朱厚照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你,你混帐!来人,把这混帐拉出去…”

话没说完,却被情急的徐鹏举拦住。二人交情可能很不错,野史说他们后来娶了夏家两姐妹,是为连襟兄弟,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看二人目前的交情倒颇为相得。

太子大怒,后果很严重,秦堪跪得心惊胆颤,徐鹏举劝得口干舌燥,朱厚照呼吸粗重。一脸怒意…

最后徐鹏举总算把朱厚照安抚下来。

秦堪冷汗潸潸,他发现自己在用生命打牌…

史书上的朱厚照是个什么样的人秦堪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朱厚照是个输不起的人,无论玩什么赌博游戏都有一种霸气,那便是只准他赢,不准输。

真不知道他赌博追求的是什么。毫无悬念,毫无节操,其实世上还有一种叫“抢钱”的职业,跟他的追求可能比较接近。

朱厚照总算消了气,狠狠瞪了一眼秦堪,然后叫嚣着继续玩牌,浑身上下又冒出一股大杀四方,舍我其谁的欠揍气势。

秦堪当然不敢再跟他玩了,他甚至想把刚才赢来的银子全退给他,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博游戏他从来不愿参与。

看徐鹏举的表情,显然也不大喜欢跟朱厚照打牌,刚才朱厚照的德性已表现得一览无遗。

朱厚照浑然不觉被大家鄙视了,仍然兴头十足,没搭理秦堪,却朝身后几名太监一指:“张永,你来凑个数。”

秦堪心中一动,未来八虎之一张永?这太监可是个纯爷们啊。

目光瞥处,却见一名中等个子,身材略显魁梧的中年人,战战兢兢地哈着腰走上前,看不出多少纯爷们的痕迹,笑容里全是谄媚,太监就是太监,再怎么纯爷们也只是个残缺的男人,生理和心理上早已被驯化成家奴了,——除非他进宫的时候没割干净。

秦堪被排出局外,正合他所愿。朱厚照仍凑齐了三人继续赌博,这回玩的是骰子。

手风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是却能实实在在表现出来,它不会因为某人是东宫太子而特意眷顾他,也不会因某人是生理残缺的太监而歧视他,如同天道,公平无偏。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

朱厚照又变成了惨绿少年,骰子这东西想放水都难,一揭盅盖,胜负便已定下。

张永赢得浑身直冒冷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气急败坏的朱厚照一脚把张永踹开,又换上了刘瑾…

没过多久,刘瑾捧着一堆赢来的银子,哭丧着脸被踹出了局。

一个名叫谷大用的太监如同上刑场般壮烈加入了赌局…

仍旧没过多久,谷大用苍白着脸满载而归,他把朱厚照最后一百两银子赢过来了。

朱厚照的脸色已跟忍者神龟一般无二,嘴唇嗫嚅半晌,最后…哇地一声,抹着眼泪跑了,真正的泪奔而去。

吓得刘瑾,张永等人急忙跟在他身后追着安慰,一行人就这样跑出了秦堪的视线。

秦堪撇了撇嘴:“难怪被人说成荒唐皇帝,原来这种天赋是与生俱来的。”

认识朱厚照的过程不算太愉快,想必朱厚照看他也不怎么爽,朱厚照的纨绔性子太重了,凡事有比较才会对周遭事物有客观的认识。相比之下,徐鹏举简直是彬彬有礼的温润君子了。

东宫太子泪奔了。下面一群太监亦步亦趋地跟上,秦堪摇摇头,跟徐鹏举告别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