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里乱了一会才有士兵惊慌失措地跑上来禀告他,当范谋士听到韦弗杀了自己的女儿发疯地在镇里屠杀士兵时,范谋士的心咯噔一下,脑中有根弦断了。

完了!

这是他对殷德称王,韦弗领头叛乱这一场闹剧的结论。

的确是场闹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不是嘛,没有谋划,没有充足的粮饷,就这样扯了反叛的大旗就要打到京城,一路纵容士兵烧杀抢掠,天下还没得到就先失了民心的军队能赢吗?

褥人妻女者,妻女必遭淫辱,他不同情韦弗,只是同情韦家的两个女儿,投错了胎,生在了这样的家里。

范谋士也没为自己早看清形势还跟错了主子而懊悔,这本就是一场赌博,是韦弗开始赢得太顺让他怀了侥幸心地希望他一不小心再赢了天下才继续跟下来的,愿赌服输。

他又没押上自己的全身,抽身很容易,只要身家性命还在,重新开一局就是了,只是浪费点时间而已。这天下又不是只有北宫可以玩,还有突厥,契丹…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

地做琵琶路做弦,哪人敢弹?

棋盘有界,天地无界,他人还在拘泥于黑白相争,哪知他已经将境界升华于斯呢!

范谋士怔了一会没有露出士兵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反而很镇静,就像他很早就预料到这结果一样。以前因为这结果没有到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等着最后的结局,此时倒因为宣布了输赢而将心安安稳稳地放下,该干嘛干嘛去!

只是临走时还是放不下另一事的结局,看着那女人,想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

眯了眼,范谋士让人摇旗冲对面的离军叫道:“一柱香时辰到,离皇再不退兵就下刀了!”

执行凌迟的士兵站到了搭出来的架子上,丝毫不知道自己是众矢之的,还得意洋洋地举着锃亮的刀,去扯那女人的衣襟。

明月肩上露出来的莲花让他呆了呆,恍惚的一瞬间就看到离军旗帜翻飞,马蹄声如雷般轰响。

离军竟然不顾明月的安全进攻?范谋士失望的同时也释然了,这世上本身就没什么奇迹,他指望一个帝王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江山本来就是水中捞月的事,无谓…

“割…”不是自己发出的命令也无所谓了,范谋士看也不看那士兵有没有辣手催花,低头走下了城墙。离军过来得越快这女人受得伤越少,能不能活下去那是离皇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要去寻找自己的下一个主子了。

也许突厥是不错的选择…突厥可汗都蓝的王妃据说是北宫的琼碧公主,因为恼恨北宫将她当货物一样送去和亲,怂恿突厥攻打北宫,有这样的王妃,或者可以再回来和离皇较量一番…

范谋士还没走下城墙,就听到一声惨叫,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那行刑的士兵被一箭穿胸射下了城墙…不,两箭…

范谋士清楚地看到一箭在前,一箭在后,那在后的自然是自己这边的…内奸!那在前面的?离皇?

范谋士看到那黑色大鸟一般抛弃战马飞速踏着城墙,不顾危险在箭雨中穿梭的神祗般的人物怔住了,这是一个帝王会做的事吗?

他疯了?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么多的箭,任他武功高强,一个不小心,他会被射成刺猬…

我不认识你

-

357

还有一个人也和范谋士一样看呆了,只是不同于范谋士的愕然,在那一刀割下去,在那一箭飞跃于半空的迅速中,龚紫雪也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毅然决然。

这已经不能用睿智来称呼的男人,就像当日在长石峡下,他飞身上去顶住大石一样的疯狂。似乎要将那些箭支都引到自己身上才能让那女人安全,似乎只有这样狂奔而来才能证明他们之间的情深意坚…

可是她知道不是,狗屁都不是,他明明没想起他们之间的事,凭什么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下意识吗?他凭什么?

泪水一瞬间模糊了龚紫雪的眼睛,她承认自己为了他不择手段!她承认她为了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一次次学着民间那些女人低眉顺眼地对他温柔,善解人意地忍受着他的漠然,甚至主动地躺到他床上,渴望他的碰触…

可是…始终是该死的彬彬有礼的若即若离,就算他眼里因为不知道内情而写满了对她的内疚,他也能狠得下心来拒绝她。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原来只是为了这个人坚持着…

他凭什么啊?她又凭什么?

我让你死…我就不信一个死人还能占据着他的心!

龚紫雪举起了手中裹了易燃物的箭,点燃,趁着风离忙着应付墙头阻挠他的士兵,射出了那带着火球的一箭。

火碰到了淋满了油的干柴,迅速地燃了起来,龚紫雪冷笑,她早料到他不会让她遭受凌迟之刑的,那就让他看着她活活被烧死吧!

火苗瞬间窜高,疯狂地舔了上去。明月一惊,骤然的高温让她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一挣,才发现捆着自己的绳子不知道何时变成了铁链,原来身后的木桩也是铁柱,被火一烧,烙得背上火烫,如干锅里的鱼,一点点地要将她烤熟。

晕死!她不顾一切地扬头,让发丝滑下去,露出自己的眼睛。

头发被火燎着已经发出了焦臭味,她顾不上自己,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一边和箭雨博斗的风离一边在城墙上飞速掠过。

“笨蛋风离…你白痴啊?谁让你这样上来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他的将士都知道拿箭牌挡箭,他怎么敢这样什么都不要地冲上来,只凭一把剑…他以为他的身躯是金刚不坏啊?

她以为自己干裂的口,虚弱的身体发不出声音,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却没想到那雷霆般的怒骂,让众人为之一震的泼妇般的气急败坏的狂吼真的出自自己的口…

一叫,几天没喝水的干裂嘴唇全撕开了,鲜血红红地流了出来,她看不到火苗舔着自己的小腿爬了上来,只顾狂吼:“下去,别上来…小妖需要你…”

没有过多的言语,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自己吊得高高的,又被铁链拴着,风离要是逞强上来救她,一定会成为箭靶子。就算那些士兵都顾不上他,有人会的,她不用看,也知道拿着箭守候在角落里的人怀着怎样的心等着这一刻!

可是那个神祗般的男人,帝王之尊的风离已经中了一箭,这一箭是她射的。南宫明月根本无法想象那句气急败坏叫出来的‘白痴’就是射中他的利箭!

这个从小出生于皇家,别的孩子还在自己父母怀中磨蹭就在战场上厮混的男人,就算被放逐五台山,也是众人的王…的男人,平生就没有这样的体验,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当着自己的士兵被一个女人骂‘笨蛋、白痴’的经历…

一瞬间,这话如一支利箭射中了风离,让他微微一震,涌起的不是愤怒尴尬,而是一种穿透心窝的温暖。

他扬起头,匆忙间往那女人一瞥,那张布满了血污的脸,明亮的眼睛被愤怒燃烧着,他想起了他打她的那一掌,也是同样含了愤怒的目光和此时比却逊色多了。

那女人在关心他!

就算她骂着他,可是那种无法掩饰的关心焦虑透过了她的眼睛直接射到了他心里!

原本该是恨他的人,却用这样的方式关心着他!

如果再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谁信?

他目光深邃地盯了她一眼,一剑刺穿一个士兵的身体,剑尖在尸体上点了一下,借力飞了过来。下面反贼的箭雨一般湍急,他有些焦急,他已经看到绑明月的是铁链,自己手中的剑再快也无法一瞬间斩断铁链,下面攻势又很强劲,眼看明月脚下的火越烧越厉,他急得劈手又杀了两个人。

不是不想用周到的计划来让她免受这样的苦难,而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柱香时辰能做什么?什么都还没做就听到镇里发生了动.乱,无法再想什么措施,只能硬拼了,只希望用极快的速度在凌迟之前将她抢出来…只是没想到对方一来就点燃了火!

“该死…”风离被密集的箭雨逼得无法靠近明月,暴怒起来,剑尖一挑,刺穿一个士兵的身体随手将尸体就扔了过去,那尸体撞到明月脚下的柴,噼里啪啦打得火苗一黯,风离回头看到,下手更无情了。

不断有尸体被抛过去,将火苗压得东倒西歪,那些士兵被风离的狠辣惊住了,怕死的就远远避开,只要弩箭射风离。

风离任是武功高强,在这么多的围攻中,不可避免还是中了箭,弩箭是弓箭里距离近杀伤力最强的武器,一箭刺进小腿上,就冲击得风离后退几步,腿一软,单膝就往下跪。

明月在上面看到,失声叫了出来:“小心…”

这样骄傲的男人又怎么容许自己有卑微的败姿呢?风离还没跪下去,腾地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枪,另一只手用剑狠狠一插在墙壁上,借力往上飞了起来。

险险地落在了刚才要凌迟明月的台子边,火苗虽然被尸体压制着,还是不断地窜上来,那种焚烧着尸体发出来的焦臭味差点让风离呕吐,他还没站稳,就听见下面有人叫道:“离皇,你救她,这里交给我了!”

风离低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身背了一把玄铁长弓,手持了长枪挑飞了围着他的那些士兵的武器,出手之快让他一怔,这人不是自己的士兵,他是谁啊?

灼热的温度让他没时间犹豫,一转头看到南宫明月的长发都被烧了一半,衣服都着起了火,他一惊,扯下大麾就扑过去将她下面的燃烧的火苗打下去,一边急道:“坚持一下,我马上救你下去。”

明月看他小腿上还带着弩箭,血顺着裤脚流进了靴里,急道:“你快下去,这里太危险了…”

谁知道龚紫雪被刺激会做出什么事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不知道她躲在哪,只知道她一定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们。

“我下去的话你会被烧死的!”风离一边去砍铁链,一边叫道。

“你留下我们两个都会死的…难道你要让小妖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吗?”明月冲着他叫:“这铁链砍不断的,你快下去…”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想起以前的事?”风离不放弃地砍着,边叫着:“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吗?”

“此时还纠结这些做什么,活命才是最要紧的…下去啊!”

明月狂叫起来,城墙上出现一排黑衣人,举起了弓箭,他们身后那纤细的影子对着明月摇了摇头,微张的口似在说着什么…

整个战场太噪杂,明月听不见,只是感觉到了她全身暴涨的杀气,她狂叫起来:“不要射…你会后悔的!”

那人迟疑了,风离回头看了看,视如不见地转头回来继续砍,剑和铁链相碰火花四射,明月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么多人用箭瞄准他的背影。

得不到就毁了他…她知道龚紫雪是怀了这样的心态在矛盾着。

这笨蛋风离为什么还要继续惹她妒忌呢!

“你下去啊!”只要下去龚紫雪不会杀他的,明月完全相信这一点,所以气急败坏地冲着风离怒吼:“下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不需要你救…”

“不认识我小妖是从哪来的?”风离问的云淡风轻,一句话就堵得明月说不出话来…

***

失而复得

-

“我喜欢小妖,虽然想不起我们以前的事,但是为了小妖,我也不能让他失去娘亲…”

风离安抚般地说道:“江姨带着他呢,一会你就能看见他!”

听到小妖也来了,明月有些欣喜,可是那排黑衣人的弩箭让她无法安心,盯了还在锲而不舍地砍着铁链的风离,她叫道:“你瞎了眼吗?你没看到后面的人吗?你能快过他们的弩箭吗?下去啊…只要你下去你就能活着…否则我们两都要死!”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固执,没想到风离比她更固执,他砍得更快,边说:“我不会做无益的事,我更不会让你死…相信我,再坚持一下!”

火苗在明月脚下灼烧着,她早已经忘记了疼痛,看到风离脚下的台子已经被烧着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塌台下去,她眼睛一转,叫道:“风离…你想救我是为了我还是小妖?要是为了小妖的话,小妖我送给你了,你带他回去吧!要是为了我,就算了,我已经和沈东豫在一起了,我…”

风离怔住了,难以相信地看看她,明月扭过了头,似是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她竟然看到了沈东豫带着人出现在城墙上。

“放箭…”

纤细的身影一声令下,箭如雨般飞了过来,风离一倾身,挥舞着剑去替明月挡箭,脚下一沉,台子就倒了下去。

“小心…”明月脚还可以动,迅速伸出用足尖勾住了风离倒下去的肩膀。

沈东豫的人一看形势,迅速朝黑衣人攻去,沈东豫扑过来,在风离面前替风离挡住箭雨,一边叫道:“明月,再撑一下,张将军他们马上到。”

明月腰以上都被铁链绑着,这样去勾住风离身体就下沉,手腕都被铁链拉破了皮,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她死撑着,直到风离用沈东豫递过来的枪勾住旁边的墙头跃起身,她脱力地落下了脚,浑身的力气被抽去,软软地垂下腿高悬在空中。

“明月,你还行吗?”是风离还是沈东豫的声音,模糊地出现在意识中,明月想要睁开眼,觉得自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一声爆炸声在耳边响起,明月只觉得身子一阵剧痛,感觉自己随着铁柱向后倒,掉下了城墙。她有些清醒,逼迫自己睁眼,看到风离的面孔在自己眼前放大,他抱住了她。

两人一起下落,最后停在半空中,铁柱折断在城墙上,而风离的腰上缠着大麾,足尖勾在了城墙的边缘,紧紧抱着她。

两人在空中形成了一个人字,城墙上的爆炸声继续在响着,明月混沌的意识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风离强烈的心跳声近在咫尺。

“风离…”她努力仰头,额上被爆炸的碎片击中,一缕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眼。

高烧让她意识模糊,她已经无法理智地判断自己还能不能活,窝在这久违的温暖的怀抱,隔了两世的那人身上的味道让她莫名地脆弱。

我好不容易再找到你,难道又要失去吗?

“离…”她努力想看清他,想摸摸他的银发,可是手被绑着,沉重地无法伸出,只能沙哑了声音呼唤他。

“嗯…”那琉璃般的眸子终于映入了她的眼,带了困惑,心痛,还有一种复杂的矛盾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陌生而有的疏离让她心痛。

“我想你吻我一下…”她听不到城墙上的战事如何,她只知道自己挺不住了,全身烧伤外伤不计其数,她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意识,她怕睡过去后再也不会醒来。

“就一下…”她的意识在涣散,风离的俊颜也开始模糊,她无意识地努力向他微笑,眼睛在慢慢合上。

看不清风离的表情,过了短短的一瞬间,又或是很长时间,她感觉到一张软软的唇压在了自己唇上,只是压着,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她心酸地想笑,这人越混越回去了,连接吻都忘记了吗?

她试探地向他伸出了舌,感觉他犹豫了一下,舌卷住了她的舌,明月觉得自己口中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有点咸的味道充满了彼此的口腔,脸上有湿意,她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唇就移到了她眼脸下,吻在她眼角上。

“你为什么哭?”他轻叹声如雷,明月的意识想回应这声叹息,又被一声巨震打断了,只觉得自己和风离在往下掉,噼里啪啦燃烧着的木柴随着他们纷纷一起往下落,还在半空她就失去了意识。一条木柴在风离的手臂挥舞下断成了两截,没有击中她,却让她再也承受不住下坠的失落感昏了过去。

风离来不及看她,见地面近在眼前,怕她受伤,强制地在空中就转过了身,提着她和断下来的铁柱,就插在了地上,自己则因为撞击胸腔一震,还没落地就先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沉沉地摔在了她的脚下。

明月随着铁柱摇晃着,最后缓缓地倒了过来,风离强撑着起身,接住了她和绑着她的铁柱,重力全压在他手臂上,一瞬间打得他眼前一黑,他要紧牙没让自己溢出一丝呻吟。

女人长长的睫毛还有那张布满了伤痕的脸就倒在眼前,那被他吻过的唇没有了刚才的血污,带了水润的光泽,散发着诱人的味道。风离盯着那张唇半天,也没弄清刚才中了什么邪,众目睽睽之下,她说吻她一下,他竟然听话地凑上了唇…

血腥和她泪水的味道还在口中,风离没有力气推开她爬起来,只想休息一下。

女人的衣服在火的肆掠下已经惨不忍睹,裸露出来的肌肤又白又嫩,胸前的丰腴很惊人,挤出了肚兜颤巍巍地被衣襟裹着…风离只看了一眼就口干舌燥,下意识移开了眼,只将眼睛锁在她的脖颈上。

这一看,他的头嗡地一响,见鬼似地猛地伸手按在她的脖颈上,他的扳指挂在这…他以为已经遗失的扳指原来被这女人贴身挂在了胸前!

他拿过了扳指,本应该是凉凉的玉扳指沾染了她的体温变得暖暖的,上面还缠着几缕银发几缕黑发。

结发夫妻?他的心里莫名地暖暖的,摩挲着扳指,却在下一刻感觉手一痛,放手,指尖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滴滴答答就流了出来。

他好奇地再拿过扳指一看,扳指的边缘不知道何时破了一道边缘,原来完美无瑕的玉扳指被毁了,就是这参差不齐的边缘划伤了自己。

他有些郁闷,破了的扳指不能戴了,他探身想从明月脖颈上摘下来,一起身,脑袋很重,他强撑着摇摇头,就一头栽了下去,倒在明月身上。

“这玉扳指就是爷的聘礼,爷会对你负责的!”

“月儿,我不能给你天长地久,我只能保证在我活着的日子里尽一切可能地对你好!”

“同心结发,这发一结,这辈子我是不会放开你了。南宫明月…你记好了!”

“我们来谈恋爱吧!”

“什么是谈恋爱?”

“就是…我们学着互相信任,互相关心,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互相爱对方!”

“这就是你对我的好,风离你这个大骗子,我恨你…”

“如果我救她,条件是让你休了她和我在一起,你怎么选择?”

风离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时空的漩涡里,周围环绕的全是他的过往,一幕幕,串在一起,让他看着那些画面的时候清晰地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

最惊心动魄的是囚禁明月那一次,当自己从半途赶回来,看到那口棺材时的心悸,到看到大石打下来,明月还在大石下面的魂飞魄散…

自己第一次笑,第一次和一个女人赌气,第一次为了一个骗子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人,等等画面如被释放的奴隶一样一个个跑到面前向他邀功,他应接不暇,被迫地接受着…

战斗什么时候结束风离不知道,只知道当自己再次睁开眼,看到那满天灿烂的星星时,他笑了。

他全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可是他的精神早已经兴奋得恨不能飞上天长啸几声。

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他找回了他失去的记忆,他想起了他和南宫明月之间的一切…

男人的约定

战斗在风离和明月掉下城墙的时候就结束了,那几声爆炸只是某人不甘丢的几颗霹雳弹引发的后果,看到两人都摔下城墙,龚紫雪却知道这不是终结,他们不会这样死的。

深深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火堆,龚紫雪带头离开了城墙,那些士兵怎么会是这些训练有素的杀手的对手,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来去自如。

急着赶过来的张梓也无法阻拦,忙着接收韦弗的部队,忙着寻找他们的皇。

这算是风离第一次参加打仗却没有目睹己方的胜利吧!张梓很难想象他们一贯稳重的皇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儿女私情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不过如果那是明月王妃的话,一切都可以说的通。他们的皇为了那女人,做的傻事就不止这一桩了。

韦弗已经被收押,张梓带兵闯进镇里时,韦弗还在社台那里杀人,他全身都是血,杀红的眼和恶魔也没什么区别。

张梓打翻了他,对这个将军咬牙切齿,却不是因为他的反叛,而是他损坏了北宫军队的名誉,玷污了自己半生的功绩。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韦弗半辈子都在战场上立功建业,在朝廷武官中也算声名赫赫,提起他在军中就算政敌也是佩服的拼命三郎。

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这桩可笑的乌龙,没有为自己的儿子受到的惊吓,一心想报仇的私欲蒙蔽了双眼,他可能会成为北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战将。

就因为走错了一步,就在复仇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从报私仇再到纵容士兵为非作歹,放出了***的野马,最后被这匹野马拉下了深渊,毁了自己半生的功绩,还毁了自己的家人。

“报仇?”张梓抓住他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想打醒这只迷途的狼…

战马失去控制不是谁的错,你丫把错都推到风离身上的时候就没想到没有他,你家小子早成了铁骑下的肉饼。

你报仇?那你纵容那些士兵去烧杀抢掠,淫人妻女的时候就没想过人家要不要报仇吗?

难道因为人家手里没有兵权,就只能受你蹂躏?

难道就因为你是将军,你就可以带着兵马踏上为你报私仇的道路?

谁给你的特权?

你以为战功赫赫,就没想到当你光芒万丈的时候,是谁在你身后用鲜血尸体默默成就着你的功勋?

你今天纵容士兵烧杀抢掠的有可能是他们的妻女家人,他们黄泉之下要是看到自己的血汗成就的将军带给自己家人的灾难,他们是死不瞑目,还是笑命运弄人呢?

你以为你家韦贺的遭遇不公平,他们呢?他们去向谁喊冤?

谁不是父母生爹娘养,都只是血肉之躯,都只是别人眼里可笑的弱者,你自以为强势,那么看到你两个幼女像平常的百姓一样挣扎着为生而奔跑时,是什么击溃了你?

原来每个人在生命面前都是平等的,你的强只是恰逢时机命运的成全,也有可能是命运的捉弄…

韦弗战败,被押解回京,三个月后由兵部开堂审理。结果韦弗被判车裂之刑,罪名:谋反,遗弃伤兵,督军失职等等,其中督军失职是其最大的罪责。

韦弗自请车裂,认下所有的罪责,临刑前焚香为离皇祈福,感谢离皇和明月皇后的恩典,免除了谋反满门同诛的命运。

韦弗死后,韦家仅剩的几人变卖了家产全家离开了魏州,有传言他们真的去乡下投奔亲友,也有人说是韦家后人无颜呆在魏州,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反正韦家再没出现在魏州,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魏州出了一个文静的县令,爱民如子,一心为百姓做事任劳任怨,几十年如一日,朝廷念他功劳几次要给他升迁,他都坚持自己要留在魏州为百姓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