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原本就小,花木托是孩子,家中大人一直悉心照顾,若不是花母生病,晚上一定是和父母一起睡的,他赫然大哭,从贺穆兰到花弧袁氏,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立刻朝着他的房间奔去!

“莫担心莫担心,他只要一个人睡,晚上总是魇着,一定是魇了撞翻了什么东西,切莫…”

花弧一边走一边还安慰女儿,可是贺穆兰却面色凝重,之前还是快步,到最后竟疾奔了起来!

听着声音,明明是什么东西从高的地方落下,绝不会是撞翻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能从高处落下?总不会是只猫吧?

贺穆兰冲入弟弟的屋子,只见得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条黑影,正落到地面!

月光顺着房顶的大窟窿落下,照得房内一地残瓦木屑,显然来人是破坏了屋顶跳下来的。

“哪里来的贼子!”

贺穆兰一声厉喝,拔出腰间的磐石就掷了出去!

磐石何其沉重,被投出去的时候犹如一块石墨般旋转着飞出,只要被它砍中,即使不死也要重伤。

燕七刚落地,正是旧力刚卸新力未生之时,却见催命的重剑朝着自己的腰部腰斩而来,立刻一个伏地避开磐石的袭击,等那剑从他头顶飞过再鲤鱼打挺起身,贺穆兰已经夺步冲到了弟弟的床前,一把抱起了花木托。

“掌灯!”贺穆兰大叫一声,隔壁屋子跑来的陈节立刻从胸襟中掏出燧石和火折子点着了屋里的灯,一时间屋内大亮,那从地上爬起来的燕七夺门而入,向着袁氏房间的方向跑去!

此时贺穆兰的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的花木托,花弧只是一个残疾的老头,花平见势不妙伸手去挡,却见一道寒光乍起,若不是他闪避的快,他的脑袋就已经被削掉了!

好快的剑,虽没看清贼人的面目,他也从这把剑上认出了是早上那个燕七!

“他居然还敢来!”

贺穆兰也看到了他的脸面,此时也顾不得花木托了,只把他往陈节手中一抛,顺手掠了陈节腰上的佩刀,就直追燕七而去。

可怜袁氏正在屋子里担心儿子的情况,就见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冲进屋来,提着长剑当胸便刺!

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能顺手捞过床榻边的药罐,兜脸对他砸了过去。

那男人抬手一剑就劈开药罐,浑黑的药汁泼洒而出,袁氏吓得缩到墙角,脸上被溅了几滴药汁还以为自己是被刺到出血了,吓得没命的惨叫!

燕七最爱听的便是这种惨叫,正欲抬手再刺,却听到脑后劲风大作,连忙返身以剑相抵。刀剑一个碰撞,立刻撞出金色的火光来,照的两人纤毫毕现。

“这人好大的力气!”

“这人好快的反应!”

贺穆兰原想着燕七注意力全在袁氏身上,脑后破绽全出,只要一劈立刻得手,花母之危也解了,谁料这一刀却劈到了他反手抵过来的剑上,这样的反应速度,这般刁钻的接招方法,此人果然有些本事!

此时却不是夸赞别人本事的时候,知道这人是个杀手,而且是冲着花家人来的,贺穆兰招招毫不留情,只朝着他必死之地攻击。贺穆兰心中将这人恨极,又知道他是刘宋来的奸细,每一刀都用足十分力气,饶是燕七的武器是极好的神兵,噔噔噔噔几十招过后,一刀一剑全部碎裂了开来!

贺穆兰在战场上武器损毁是常事,刀断了立刻抛之不用改为双拳。可怜燕七一生之中遭遇不少对手,哪有过这样纯用蛮力就把他逼得如此窘迫之人?剑客没有的剑,就如同文人没有了笔,美女没有了脸,当下左支右拙,硬生生接了花木兰几拳,一口血吐了出来!

他心中大骇,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是杀不了人了,再见屋子另一角有一窗子,窗子封的死严,旁边通着一个角门。

他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跑不到那角门了,干脆身影一纵,立刻朝着窗子飞奔。

燕七的轻身功夫不弱,这一点上贺穆兰却是不及他,只见他身影一晃,原地只留下几道残影,等贺穆兰追到那床前,燕七立刻护住头面不管不顾地朝着窗子撞了出去!

“那边是…”

“噗通”一声,燕七跳出窗户,立刻落入一处臭烘烘黏糊糊的地方!一时间,有无数奇怪的动物朝着他浑身上下乱拱,他正准备推开某一只,只觉得背后一阵大力袭来,竟被那动物给拱到了!

他这一倒不要紧,无数湿乎乎的怪东西在他身上到处乱碰,还有一个沉重的身子踩到了他的背上,将他压的站不起来,活生生给这一群东西包围到无计可施。

“哄哄哄哄…”

“哄哄…”

它们欢快地在他身上拱来拱去,又将他压在丰乳肥臀下,四处乱舔。

“…那边是猪圈…”

袁氏已经被吓傻了,一怔之后顿时指着女儿尖叫:“木兰!快去救我们家的猪!我们家的猪下个月就能宰了!”

什么?猪?

贺穆兰抓住被撞开的窗框伸出头去一看,花家角门外通向的地方不是猪圈还有哪里?

难怪那一边的窗子彻底封死了,若是留下一点缝隙,这气味就足以把屋子里的人熏倒。花家地方小,各处设施紧紧凑在一起,猪圈建在后院也是寻常。

贺穆兰同情地看着那个被一群猪“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燕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荒诞,放声大笑了起来。

“阿母,莫担心你的猪,我看它们玩的正高兴呢!”

第270章 幕后之人

贺穆兰在抓到柳元景之后,又抓到了燕七,原本是该高兴的,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被此人的恶毒和狠戾给惊到了。

这时代没有什么纲常,魏晋时期的腐朽和一百年前的动乱造成整个社会的动荡,以至于各种之前在治世不会有的罪恶都悄悄衍生了出来。

比如说这个以杀人为乐,认为杀人是一样本事的剑客。

贺穆兰在之前也认识过一群在梁郡生存的游侠,无论是屡次对她的财产下手却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栓柱子等人,还是讲义气为了手下生存而带着他们贩私盐的高金龙,都算得上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可这人口口声声称呼着他们“胡狗胡狗”,言语间动辄就是灭她满门的污言秽语,让贺穆兰忍不住扇了他几巴掌,打的他满地找牙。

对这种三观不正的混账,她真是连打他都嫌脏了手!

若说鬼方那样的敌将她都能保持自己应有的尊重,那这个人真是连看一眼都不配。

因为怕他跑出去再害人,贺穆兰折断了他的双手,又用绳子把他捆了起来,请了花平将他压到将军府去,交给素和君。

他是柳元景的同谋,若是在柳元景身上找不到的答案,在他身上应该会找到。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拓跋焘当夜宿在怀朔城的将军府,戒备森严,却不是因为回去麻烦,而是因为柳元景一醒过来就试图咬舌自尽,拓跋焘担心他在路上会寻了短见。

这么有决心的死士,想要在他们身上探到什么秘密,怕是要花费好大一番功夫。

“我们翻遍了他们身上带的东西,没有可以显现出他们身份的要紧事物。客店的掌柜倒是招了,他们都是宋人,只是在这里做生意,偶尔搜集些兵力布防的资料传回去,平日里不做什么大的动作。接应这个人也是刚刚接到不久的命令。”

素和君脸色凝重。

“消息是从平城传过去的,他们的老窝应该在平城。”

平城是魏国的国都,天子脚下,即使拓跋焘常年在外征战,京城里也依然有大军镇守,秩序井然,如今这怀朔的掌柜却说他们每次接到的命令都是从平城传来,他们怎能不惊?

“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从这白衣文士身上审讯出消息来。”拓跋焘恨他在柔然人身边煽风点火,他已经知道柔然几次试图生擒他都是这个人的手笔,对他的胆大和野心也有了印象。

这种人一旦真给他得了势,走的全是阴谋的路子,那才叫又恶心又难缠。

“陛下,他一醒就嚷嚷虎威将军花木兰是个女人,许多刑讯的白鹭官都听到了,实在是…”

素和君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觉得他是意志坚定,可白鹭官们都说他像是得了失心疯,无论如何严刑拷打、发声逼问,就这么一句。”

“随他乱叫,花木兰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回头我派人去趟军府,把花家的军贴改了,添个长子花木兰便是。”

拓跋焘不以为然地说:“若不是担心花木兰不好服众,就算她是女人,让她带兵也无不可。我出门在外的时候,京中的虎符就在窦太后的手里,统兵靠的是威望和带兵的本事,我执意要用,就算他们知道了真相也只能认了。”

更何况花木兰那样的确实不像个男人。

他已经毫不吃惊了,只是好想看到他们眼珠子都掉下来的那一刻…

“陛下!花将军家送来一个刺客,说是交给素和大人的。”一个侍卫进屋禀报,并带来了花家的消息。

“什么?刺客?”

拓跋焘错愕,转眼看向素和君。

对外不好暴露拓跋焘的身份,说是交给素和君,其实便是交给拓跋焘的。拓跋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素和君,后者立刻出去看个究竟。

没一会儿,素和君回来了,大喜过望地叫道:“陛下,陛下,不必担心那个宋国人了,花将军送来的是他的同火!”

“太好了!”

.

第二天一大早,拓跋焘便下了御令,花木兰要和他一同起驾,共同返回平城。

贺穆兰原本是想独自前往平城的,路上还能了解下大魏如今的情况,结果御令一下,贺穆兰要和拓跋焘一起走,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接旨照行。

花家人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回来,却遇见这种刺杀的事情,心中委实不安,好在拓跋焘还派来了花家几个白鹭官与侍卫,一来是为了保护花家,二来贺穆兰和拓跋焘透露了花家一家人想要搬去梁郡的事儿,拓跋焘认为搬家可以避免花木兰以后被人刺探,便允诺会派人来处理此事。

有魏帝亲自过问此事,无论贺穆兰是想保护家人还是掩饰自己的身份都是绰绰有余。

清晨,贺穆兰收拾收拾行装便准备前往将军府去和拓跋焘汇合,袁氏和花弧依依不舍的送别女儿,袁氏更是拉着她的手,不住的道:“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拖不得了,早日把终生之事确定,啊?”

贺穆兰被袁氏唠叨的心中大虚,一边点头应和,一边嘱咐些小心身体之类的话,再和花平与花弧告别之后,便踏上了行程。

一行人来到将军府,没见到来迎接圣驾的仪仗,却只看见轻车简从的拓跋焘早就等在门口,就等着贺穆兰到了出发。

“杜…杜使君…”贺穆兰左右扫了一眼,大惊失色道:“您竟然又…”

一群侍卫立刻露出了“是的你没猜错他又抽风了”的诉苦表情。

“花木兰,你总算来了。”

拓跋焘心虚地摸了摸耳朵,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古弼等大臣的咆哮。

“素和君还要留在此地处置昨日你送来的两个奸细,我有多年不曾巡视边防,已经下令大军慢慢回京,我们在各处逛逛,再行追上大军。”

“可是陛…安全问题…”

贺穆兰东顾西盼,见将军府外还算清净,压低了声音道:“如果在路上遇见有不轨之人…”

“每到一处,都会有暗卫保护,更何况白鹭官们都随我调拨,我在自己的疆土上行走,有什么好担心的。”

拓跋焘撇了撇嘴,现在这么做不是第一次了,其他人也都习以为常。

贺穆兰苦劝几次无果之后,只得认命的带着腿部有伤的陈节跟着拓跋焘,朝着城门而去。

八个宿卫跟着拓跋焘,加上贺穆兰和陈节二人,一共是十人,若干狼头也赫然就在其中。陈节一知道自己要跟着皇帝一起走,顿时腿肚子发抖,上马翻了好几次都没有翻上去,引得拓跋焘打趣道:“你这个亲兵,可一点都没有你的胆量啊…”

他说的是她昔日在库莫提身边时,面对自己这位帝王不卑不亢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宽厚之君,他可不知道啊。’

贺穆兰在心中腹诽一句,端着脸替自家小弟解释道:“那是因为使君太过威严的缘故。”

好话人人爱听,拓跋焘听了贺穆兰的解释笑了笑,一边驾驶着御马,一边凑过去和她闲聊:“你昨日送来的那个刺客,招了不少事。”

“咦?难道不是之前的文士招的吗?”

那白衣文士长得比较文弱,反倒是那刺客戾气极重,若是刑讯,理应是会武的穷凶极恶之辈扛得久些,文弱的书生立刻就招才是啊。

“你不懂,像之前你抓的文士那样的人,最重的便是气节,对他们来说,如果你严刑拷打他们,将他们迫害死了,那才是他们的荣耀,美名其曰‘杀生成仁’。对于这样的人,我向来不赞成严刑逼供,另有其他的法子让他们吐露实话,只是时间要耗的久些,所以反倒来的慢。”

拓跋焘有一统之志全天下都知道,每天各国的探子和奸细也不知有多少,他已经习以为常,对这种事情看的也淡了。

“反倒是那些心思恶毒,毫无坚持之人,即使看起来再怎么铮铮铁骨,只要一拿出手段拿捏,他们就会什么都招了。”拓跋焘冷哼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你送来的那个叫燕七的刺客,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在客店附近杀了一户人家,一家三口全部惨死,连小孩都没有放过。我只不过让素和君随便打熬了他几下,他就什么都招了,似乎害怕我用更可怕的手段对付他。”

“他竟然乱杀平民?我以为他对我家下手是想要救先前的文士…”

贺穆兰愤然大骂:“难道这群剑客都是这种德性?!”

传说的侠义精神呢?

就是对老弱妇孺下手?!

“什么剑客,不过是自封的一群犯禁之人罢了。他是受了刘宋的彭城王刘义康之命前来接应这个叫柳元景的文士的,去的地方也是奇怪,竟是陈郡的袁家邬壁。”

贺穆兰听到“袁家邬壁”之时,脸上不由得露出怪异的表情。

她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袁放那鬼畜的笑容。

好在拓跋焘专心驭马,没有注意到贺穆兰的神色,只是继续说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刘义康手下也是人才济济,为何只让这么一个蹩脚的剑客来接应柳元景。”

拓跋焘离了怀朔,马速却不加快,继续不紧不慢地和贺穆兰说道:“我怀疑刘宋有变,刘义康已经派不出人手了,或者是不敢派出人手。”

“彭城王…”

花木兰在军中拼杀的时候从未和刘宋交战过,虽说刘宋一直数次陈兵北方边境试图做出北上的样子,但那都是牵制魏国的举动,后来无论是平燕还是平凉,刘宋都没有真的出兵北上,以至于贺穆兰对南朝之事也不甚了解。

但她即使不怎么了解,也知道这个彭城王刘义康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刘宋开国之君刘裕的第四子,如今的宋帝是第三子。他在刘裕在位期间就担任彭城王,今年更是领了侍中之位,与老臣王弘共同辅政,名为侍中,其实已经是宰相之位了。

贺穆兰刚刚穿来那会儿,她就在陈郡听到了南边的传言,说是刘宋的帝相不合,宰相刘义康被废了王位,贬谪到江州去做刺史了。

两人不合还能保全性命当个刺史,刘义隆对这位弟弟也算是仁至义尽。

“若是那个彭城王,还真的是出人意料啊。”

“你不在朝中,有所不知。”

拓跋焘有意培养贺穆兰,加之对刘宋也是戒备多年,便详细的把局势说与她听。

“宋帝自小体弱多病,虽贤明有度可常年养病,他患病时,多由刘义康和王弘在朝中辅政。宋帝开国留下的肱骨老臣王弘年事已高,生病的次数比刘义隆还多,早不上朝,所以名义上是共同辅政,这刘义康其实已经独自辅政有三年之久了。他确实是个有大才之人,以他的威望和能力,便是宫变废了了刘义隆自己当皇帝都是可以的,嘿嘿,刘义隆的皇位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拓跋焘说起兴废之事,却像是讨论家常之事一般。

“偏偏可叹这刘义康拘泥于什么君臣纲常,长者为尊,兢兢业业做着皇帝的事情,却没有占着皇帝的大义,早已给自己埋下了祸根…”

“我就说,以刘义隆那谨小慎微的性子,如何做得出想要生擒我来控制大魏的惊人之举,就连这四处联合诸国、派出使者之事,都不会是刘义隆的风格。这位宋帝虽不是什么忠厚仁义之人,但这样明着结盟背地里拆台的事情却是不会做的这么明显的,如今一看,果真是那位彭城王的手笔。刘义康的火候,比刘义隆还差了点。”

拓跋焘嘿嘿一笑。

“我只要知道了幕后之人便好办了,刘义隆即使再信任刘义康,他派出使者四处结交他国国君之事已经是犯了忌讳,刘义康不敢派出自己的人马,却只敢找这种蹩脚的剑客来接应柳元景便是证明。待我把这里面的情况调查清楚,就大张旗鼓的找一群使者把这柳元景给宋帝送去,我看他们两人还会不会兄弟情深!”

此话一出,贺穆兰像是从未见过这位陛下一般错愕注目。

拓跋焘有所感觉,扭过头来,就看贺穆兰露出像是见到牛在天上飞的样子张大着嘴,忍不住大笑道:“哈哈哈,你是不是觉得我爱打仗,所以就只喜欢用打仗的手段解决问题?你可真是…哈哈哈哈…”

他对天大笑三声,带着往笑意说道:“我的国库可没有刘义隆那厮那么丰裕,不必要的仗,我也不愿去打。南朝土地肥沃,可我却没想过要打到刘宋去…”

拓跋焘摇了摇头。

“南方是拿不下来的。百年间,无论多少次的征伐,北方总是瞬间倾覆,只有南方,看似弱不禁风,却战至绝户也绝不屈服。江南曾一时千里绝烟,繁华如三吴也人际凋零,可不过短短的几十年间,汉人又恢复了生气,人口虽不足我大魏的五分之一,却拥有比我们魏国更强大的国力。”

“汉人有汉人的脊梁和风骨,并不以是否能征善战、身躯是否魁梧来决定胜负。我拓跋鲜卑拥有北方广袤的土地已经是足够,如今这么多人已经够我头疼。也许我的后人可以去征服他,但我只要中原就够了。”

这位皇帝第一次露出迷茫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汉人十分可怕,有一种恐怖的力量。我怕真打到南方去,我们鲜卑一族就不存在了,就和当年的苻坚一般。”

淝水之战,给所有的胡族都留下了深深的恐惧。

若没有淝水之战的惨败,前秦不灭,苻坚不死,也没有后来十六国的混乱和独立,如今北方应该只有一个强大的国家,便是前秦。

如今氐族、羯族已经被汉人几近灭族,慕容鲜卑也名存实亡,拓跋鲜卑虽然强大,可却因为生产力的低下有着不可避免的后继乏力,只能通过战争来提升国力。

仅仅拥有五百万人口的刘宋,不但保持了内部的团结,而且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在快速发展着。

贺穆兰不知道后来的历史如何发展,只知道南北朝鼎立了许久,直到隋朝大一统为止,那么宋国应该还能支撑许久。

听到拓跋焘并没有主动和宋国开战的意思,贺穆兰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第271章 本来面目

贺穆兰也曾在魏国行走过,不过那是十二年后,行走的方向也是由南而北,并非如今这样由北往南。

花木兰之前只是个闺阁女子,又是普通人家,能够出门的机会也有限,所以一路南下,竟是拓跋焘在做向导。

对于这点,贺穆兰实在是惊讶莫名。

按照她的想法,一位皇帝即使不是一天到晚在深宫里不出来,至少也不会熟悉到哪个城中的哪家食肆做的饭菜比较才对。

而且还是这样不起眼的铺子…

贺穆兰叹为观止地看着拓跋焘熟练的点了十人份的“跳丸炙”,然后在街头食肆的席间跪坐,其余众宿卫围着拓跋焘一一坐下,不一会儿,这个不大的铺面就已经坐了个大半满。

剩下的小半个店铺里的人,全部都已经被宿卫们“请”走了。

那老板似乎也很害怕拓跋焘这样的“贵人”,小心翼翼先做了两碗“跳丸炙”,给拓跋焘端了上来。

端上来的时候他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反复打量了他好多眼,这才犹豫不定地问道:“敢问您是不是几年前的那位杜小郎君?”

拓跋焘舀起一个跳丸,笑嘻嘻地回他:“王伯,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真是难得啊。”

这里是代郡北方的一个小城,名曰“临平”,就是靠近平城的意思。由于离平城不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上行人来往如织,远比边关军镇的怀朔还要繁华。

贺穆兰见拓跋焘居然能一口叫上这个老伯的名字,诧异地看向他。而拓跋焘只是把另一碗一推,推倒贺穆兰面前,伸手指了指:“你吃。”

那王伯原本担心自己会惹火了什么“大人物”,砸了饭碗,如今认出是谁了,态度也就放松了下来,还能笑着和他接话:“小郎君如今长得真是相貌堂堂,我都不敢认了。又带家人出来游玩?”

他看了看旁边诸人,“以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长辈,如今没有一起来?”

看起来倒是有遗憾的样子。

“他还有事,不能像我一样经常出来游玩。不过他经常说起你的丸子,下次我机会,我一定央他再来。”

“那就多谢了,全靠他的指点,我的跳丸炙如今才做的红火,我该谢谢那位恩公才是。今日小郎君几人的吃食就算我请了,各位好好吃。”

王伯笑的慈祥。

贺穆兰已经被这样的发展弄的有些发懵,只愣愣的舀起一个圆子,一口咬下。

鲜滑。

弹q。

比贡丸更嫩,比肉丸要弹牙。

已经被北魏缺盐少调料的饭菜折磨的对吃没有什么奔头的贺穆兰,第一次默默的低头努力埋头苦吃。

一旁的几个宿卫闻着肉汤发出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望着那老板。

可惜那老板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和拓跋焘继续攀谈起来:“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汤做的更鲜美?嘿嘿,以前羊肉贵,我一锅汤只下两斤羊肉,如今羊肉贱了,我这材料也舍得放的多些,味道自然是更美。现在猪肉倒比羊肉跪了,跳丸涨了价,汤就得下点功夫。”

贺穆兰风卷残云的把一碗跳丸炙吃了干净,再把汤一口气喝完,只觉得从头顶暖到脚心,满足的大叹了一声。

拓跋焘虽然带了贺穆兰和宿卫们到这里来,但他并不是讲究吃食之人,所以吃的倒没有贺穆兰快,他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丸子,一边和王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羊肉贱了吗?”

“贱了,贱了!听说大可汗打了胜仗,得到的牛羊数都数数不清楚,这些牛羊还没运回来的时候羊肉和牛肉就在大跌,等到坊间开始成群成群的抛售牛羊的时候,那价格贱的狠咧!”王伯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现在卖羊汤、羊肉的馆子都乐了,养猪的人家也乐了,就是养羊和养牛的可怜了点。”

“怎么,牛羊卖不出去?”

“正是。”

拓跋焘意外地说:“贱价卖不行吗?实在不行,自己宰了吃了。”

“你这小郎君话说的,养牛养羊难道不要时间吗?废了那么多心思和精力,养了一年,眼看就要杀了卖了,突然价格贱成这样,谁会甘心啊?更何况自己吃,也吃不了这么多牛羊啊,现在又不是冬天,风干不成,也腌不了腊货。”

王伯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养牛羊的少,吃牛羊的多,最终得了便宜的还是普通百姓,哪怕这些人真的可怜,得了实惠的人也不会高价买他们的牛羊的。”

王伯见拓跋焘似乎心情有些不好了,一拍自己的脑门:“光顾着叙旧了,剩下的几碗跳丸应该是好了!我去盛!”

说完大步奔回锅灶之间,专心做起他的跳丸。

在他的身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将羊肉和猪肉细细的切成丝,再加入生姜、橘皮葱白一起捣,边捣边加着什么,最后用纱布将肉挤压成丸子状,放在一旁。

那王伯则把羊汤倒入小锅煮沸,下肉丸煮熟,放入蔬菜和几片胡饼,便是一碗跳丸炙了。

过程倒是不复杂,味道却是极好。

那捣肉的力道大概是关键吧。

“陛下在想什么?”贺穆兰看着拓跋焘碗里还有几颗肉丸,只觉得腹中还有些饿,又不好意思喊那老板再来一碗,他刚说了全部他请,人家也是小本生意,多了他也负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