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旁边还有一个卖胡饼的大娘,因为胡饼佐汤最是方便,王伯的胡饼放的又不多,所以这大娘的胡饼卖的也是极好。可是如今其他客人都被赶走,这大娘也就只能愁眉苦脸地老往这边看。

贺穆兰心中过意不去,吩咐陈节取了一些盐去换胡饼,那大娘的愁眉才渐渐展开。

“我在想,这么多牛羊,若一起运到国中,花费的成本太大,国内也不需要这么多牛羊,这些牛羊倒可惜了。”

拓跋焘知道如今卖到国中的都是出征将士们的战利品,这属于私人资产,他无权干涉。但也还有许多收归国有的牛羊还在边关,若真宰了实在是可惜,要想养着,又要大量的人手。

柔然那些俘虏也成问题,关内要涌入这么多奴隶,势必要改变很多事情。

“陛下何不让柔然的俘虏就在漠南放牧,为我大魏囤积军粮?”贺穆兰已经见识过了张大郎的事情,知道他险些酿成了悲剧,不由得开口道:

“国内耕田的男丁已经是不够,再加上照顾这么多牛羊的更是麻烦。柔然已灭,漠南有大片空出的草场,不如建立数个牧场,由鲜卑牧民放牧,柔然的奴隶做些杂役,为我大魏的大军提供保障。”

拓跋焘点了点头:“我也想这么做,可军中也不需要那么多牛羊肉吧…”

“陛下,并不只是牛羊肉啊。牛皮可以做皮甲、做皮靴,牛角可以制弓、制鞍具,牛黄、牛膝都可以入药,若是官售这些,寻找国内的大商家收购,或是交由将作监制作铠甲兵刃,比贱价卖了要更好。”

这便是深加工和精加工比原料更有价值的原因。

“羊也是这样。养着羊,羊毛剪下来可以纺线,做衣衫做毯子都可以,羊毫可以做笔。羊角也有其他用处。羊奶、牛奶都可以做成酪子,哪怕军中不用,便宜卖入城中,也有不少人会要。”

贺穆兰兴致来了,又说了一些自己的想法:“漠南大片水草丰美之地如今空闲,而那么多柔然俘虏若涌入国中,总会担心他们生变,可如果置之不理又会逃窜回草原,不如给他们一些事做,让他们习惯我大魏的生活,若是表现的好的,能够得到奖赏,为了得到赏赐和身份,他们就会渐渐习惯这样的生活。”

“这些牛羊原本就是他们养的,熟悉它们的习性,交给他们饲养更加合适。战马却不然,战马攸关生死,养着战马的牧场必须由可信任的官员管理。等我军中可大量提供替马之时,军户们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马不够好了。”

贺穆兰是从右军升上来的,当然知道右军的马良莠不齐,一旦急行军,队伍掉队、脱队的人不知有多少,全因马力太差。

真要打仗,阵形大乱是很可怕的事。可硬件条件跟不上,平日再训练有素也没有用。这也是为什么出身最低的右军作战能力始终比不上中军的原因。并非单兵能力不行,而是装备差了。

“你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只是之中还牵扯到不少关节…”拓跋焘压低了声音:“漠南的牧场有许多鲜卑大族盯着,就等着圈呢。”

“那就叫他们交税…”贺穆兰也小声地说,“得了牧场,陛下不妨把牛羊也拨给他们,再派朝廷官员‘监察’,若有收益,需得缴纳税收,这样省下了管理牧场的人手和时间,又得了进项。只是自己的牧场还是要建的,处置牛羊倒在其次,关键是那么多人…”

远的不说,那么多高车人还眼巴巴等着分草场呢。

以前他们都是奴隶,没有自己的地盘,在自己主族的地方放牧,动辄被赶去他处。如今他们归附的快,又立了大功,这草场第一个就要考虑到他们。

“除此之外,柔然王庭原本就是水草最美之地,今年夏天又被大檀用火烧过,等冬天一过,到了第二年开春,那块地上的牧草一定茂盛的要命,人人都要虎视眈眈。这块肥地给谁都不合适,反倒容易引起争斗,若朝中在此建一牧场,大家都不要争了,牛羊马匹也不用千里迢迢运送南下了,岂不是大好?”

“嘿嘿,你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拓跋焘把快要冷掉的圆子三两口吃进肚子,“只不过那里我不准备收归国库,要做我儿子的牧场。”

“咦?”

贺穆兰一愣。

“怎么?我鲜卑大族都是如此。有什么好吃惊的。那里曾是王庭,只有王家能够享有,象征意义倒大于实际意义。我的大皇儿刚刚降生没多久,我既没有给他庆祝过弥月,也没有给他的母族什么奖赏,赐他这片牧场,便是最好的礼物。”

拓跋焘像是所有初当父亲的年轻人一般,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孩子。

“他如今是我拓跋焘的大皇子,日后就是我拓跋鲜卑之主、大魏之主,以昔日王庭作为圈地,这才合适他的身份。”他毫不迟疑地说道:“至于管理那片牧场,在他能有得力的人手之前,还是我先委派着用上。”

贺穆兰哪里敢谈论这种储君之事,只是低着头不语。

拓跋焘倒像是兴致来了,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没见过我那小子,真的是乖巧,体格也够健壮,看他那眼睛就知道是个聪明孩子!哎呀呀,我都大半年没见过他了,不知道现在长得多大了…”

他倒是准备回去就立下储君,这样日后他出征打仗臣子们也放心许多。

可是贺夫人,还有朝中那么多后宫嫔妃的家人…

一向不害怕阴谋诡计、刀枪箭雨的拓跋焘,忍不住头痛地捂住脑门。

“陛下?”

“哎,别喊我,让我静静。”

贺穆兰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郁卒起来的拓跋焘,只好沉默的继续啃着胡饼。

待所有人都吃的大饱之时,拓跋焘起身和那王伯告别,临走前偷偷丢了一块银子在捣肉的木冲里。王伯年纪有些老了,眼睛昏花,自是没看到拓跋焘做了什么,那年轻人大概是王伯的子侄,应当是看到了,可也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的继续切他的肉丝。

想来今日宿卫加拓跋焘等人大吃大喝,又赶跑了这么多客人,已经给今日的营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那年轻人和拓跋焘又不认识,见能少一些损失,便承了拓跋焘的好意。

那一块银子,足够王伯家卖上一个月的跳丸炙了。

饭后,拓跋焘让众人找一客店寄了马,陪着他在城中乱逛,走的最多的就是集市和酒肆。

贺穆兰陪着他逛完了东市逛西市,又看着他跟着一群酒客像模像样的吹牛闲谈,再骂骂当下的一些不平之事,简直是瞠目结舌。

若说之前那副对城市的熟悉已经让她惊讶过一回的话,如今这个活像纨绔子弟在街头嬉笑怒骂的样子简直让她有些崩溃。

至少她是怎么也做不到一边抖着腿一边剔着牙,问着酒客“最近哪里有什么乐子可知道”这样的话的。

直到出了酒馆,贺穆兰还一副梦游的样子。那些宿卫则是在拓跋焘“暗访”的时候隐蔽在四周,只有在人少的地方才又冒了出来。

“怎么,你很吃惊?”

拓跋焘看着贺穆兰的样子,哈哈大笑。

‘岂止是吃惊,简直是吓尿了好嘛!’

贺穆兰点了点头:“陛下对临平的熟悉,实在让末将惊讶。”

“我十几岁时就已经走遍魏国了。”拓跋焘带着笑意,“我从小武艺就出众,加之我兄弟众多,父亲便不拘着我们常在宫里,我这个人性子野,一直爱乱跑,一年倒有大半年都在宫外。我还曾跟库莫提溜去过夏国,把我的母族吓得半死,库莫提也被我父汗抽了十几鞭,那之后我就不敢溜去他国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语气得意地继续说:“我十二岁游历河套时,正遇到柔然犯边。就是那一年,我设计围歼了他们。那一战让我知道蠕蠕们实在笨的可怜,没什么了不起的。后来我前往北方六镇,仔细观察了蠕蠕的动向,觉得被动防守并不能给我们带来胜利,于是黑山大营便立了起来。”

“待我十五岁被立为太子,我就开始代替我父汗巡视各地了。我这人不爱跟着大队伍走,有时候常拉着崔太常微服出行。”

拓跋焘回忆起年少时候的事情,眼角眉梢都舒展开了。

“刚才做肉丸的那家食肆,便是崔太常发现的,认为民间能有这手艺,做的还算。我本人对吃这种事并不讲究,但他是汉人,又出身世代公卿的钟鼎大族,对吃却是十分挑剔的。那老汉得了他的指导,自然对他感激戴德,所以刚才一见我就问崔太常来没来。”

贺穆兰这才恍然大悟。

她在拓跋焘身边也待过一段时间,知道他是连生牛肉都吃的人,绝不会和后世的吃货一样一到一个城市就先去找那个城市哪些东西好吃。

想来那位对吃讲究的崔浩大人也是头疼,跟了这么一个储君,除了要操心他的安危,还得填饱自己的肚子。为了能吃的舒服,还要教别人怎么做。

能知道菜肴怎么做,这崔浩也算是个全才了。

至于拓跋焘的风格,像刚才那样遍访集市、询问物价,和路边的老太太聊天问今年的收成,这才像是他这个一国之君会问的问题。

魏国人口组成复杂,胡族和汉族杂居,酒馆里最容易生事,他问问最近的新鲜事,便是想知道民风人情如何。

若有大的冤屈,在酒馆里坐一会儿,也就能知道个只言片语,到时候再找白鹭官去查,一查便能了解。

贺穆兰一直混在军中,和这位陛下的接触也就是在库莫提身边做亲兵时的那些时候,以及后来在黑山大营备战的日子,平日里他是什么样子,做过什么,以前又做过什么,是一概不知的。

不但她不知,就连前世的花木兰,也不见得知道。

这位皇帝将她带在身边,将自己最不为人知的一面慢慢敞开在她的眼前,若是这个年代寻常的臣子或将军,即使不诚惶诚恐,心中大概也会惊诧莫名。要是个古板点的臣下,怕是当场就要以死力谏了。

可贺穆兰是谁?贺穆兰可是后世看过无数“xxx微服私访及”、“戏说xxx

”、“xxx传奇”的女人,而这些xxx大部分又都是有名的帝王,所以贺穆兰除了觉得拓跋焘的形象变换太快她承受不住以外,对他行为的合理性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议。

一个人但凡心里想的是什么,脸上总会带一点出来,拓跋焘一路都在细心观察,发现这位想要重用的臣子却和他一样是个“不拘小节”的,顿时心中大感快慰,将她视为了“自己人”。

这满朝文武,能够对他偶尔做出的怪事“视若平常”的,唯有崔浩和库莫提两人,如今又多了一个花木兰,岂不是让他大喜?

知己有一两个就够了,他现在有三个!

一想到这里,拓跋焘立刻满脸满足地拍了拍贺穆兰的肩膀。“我带你见这些,便是想告诉你,我实在不是什么守成之君,也不需要按部就班的臣子。日后你若追随与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不合常理、惊世骇俗的事情,你只需信我就好,我并不是那等昏聩的主君…”

贺穆兰点了点头。

“你很好,而且你日后还能更好。”拓跋焘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意气风发道:

“我大魏必将在我的手上…”

“让让让让!这么大个子站在街中央挡个什么道!”一个中年大婶推开正欲振臂抒怀的拓跋焘,顺便还瞪了一眼。

“不知道让让…咦?”

这大婶大概觉得拓跋焘长得好,身材也够魁梧,居然凑了上来,腆着脸问道:“小伙子长得挺俊啊,何方人士,娶了妻没有?我可是此地有名的媒婆,你若要有看中的姑娘家…”

“花木兰,我们走。”

拓跋焘面无表情地转了个方向,一指城门。

“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贺穆兰掩盖住自己的笑意,答应了一声便紧跟着拓跋焘匆匆而去,只余下那位大婶还在后面吆喝。

“我说的是真的!诶,那小伙子,你考虑考虑…”

噗,无论做了什么不合常理、惊世骇俗的事情吗?

大菜市里抒发胸怀算不算?

第272章 竟是私奔

拓跋焘虽然喜欢率队乱跑,但还算是个明白大局之人,就在大军离平城还有两天路程的时候,他带着宿卫军和诸多白鹭官、以及贺穆兰一行人,重新又回到了王驾之中。

拓跋焘虽然想重用贺穆兰,可相比于他身边的那些重臣,如今的贺穆兰却不算什么,也凑不到他的身边,所以等归了王驾,贺穆兰反倒清闲了下来,没事和若干人、狄叶飞串串门,也算是安逸。

若干人如今是古弼的侍从,狄叶飞也被崔浩带在身边,由专门的家人教习写字。狄叶飞足够勤奋,只是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认识了不少字,即使来见贺穆兰,随身也不忘带纸笔,没事就描上几笔。

是的,描。

他的毛笔字,实在是丑的不能见人。

不但他,就连贺穆兰的字,也就只能算是“工整”而已。

这时代的文人注重书法,可他们都是民间自学成才出身,一笔字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想要知道一个人出身如何,看字就知道了。

若干人派人打听过花家的事情,自知道花家行二的是个女人开始,心中就犹如坠了一块大石,再见贺穆兰,面上自然就有些不自在。

这不自在一来二去后就连狄叶飞都看出来了,私下里小声问贺穆兰:“你是不是和若干人那家伙有了什么矛盾?”

这话问的突然,贺穆兰错愕道:“怎么可能!”

“你最好和若干人聊一聊,他原本和你无话不谈的,如今却点到即止,若不是你的问题,便是他的问题。”狄叶飞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没立场说你们,你如今一飞冲天,便是我看你,都有些不自在了。”

“你他日的成就,必不在我之下。”贺穆兰认真地对狄叶飞说道:“你敏而好学,又立下使高车归附的赫赫功劳,如今又得了崔太常的提携,青云直上就在明朝,何必自苦?”

狄叶飞最近一直跟在崔浩身边,所见所闻的都是一时人杰,莫说文韬武略,就是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他也听不懂,看不明白,自然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想法。

尤其崔浩教导人并不是循循善诱,而是习惯以解决问题为主,狄叶飞和崔浩如今相差的距离无异于天上地下,哪敢胡乱问什么心中的不解?他连字都没有学全!

于是乎,两个地位原本就不等的人又没找到合适的相处关系,加之崔浩原本就是要臣,每日事务繁多,也就顾不上这个小弟子,只能偶尔叫过来问问“今天习了几个字?可有什么不懂?”,犹如教导三岁小孩一般。

时间久了,连狄叶飞都害怕崔浩召他前去。

只是这些苦处,狄叶飞却是没有办法说给贺穆兰听的。如今人人都觉得他占了巨大的便宜,又攀了崔浩的高枝,他若说了这些,反倒像是不识好歹一般!

他不说,贺穆兰也就不知道狄叶飞心中的这些苦恼。她还以为狄叶飞是因为见她步步高升,他却离开同火太久,又不知道前程何处而心急,所以只能温声宽慰他。

两人说的不在一个点子上,狄叶飞虽然心中感激,可烦恼却半分没有减少,他原本就是个性子倔强之人,又觉得自己的脑子实在不行,就把自己逼得越发狠了,恨不得整个晚上都在帐子里学写字才好。

只是他白天要骑马赶路,晚上又学习汉字,时间一久,当初的那些风采全部都消失了个干净,眼窝下陷人也无精打采,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狄叶飞毕竟在崔浩身边,贺穆兰不能常见,但若干人是个侍官,想要见到却是容易的,晚上歇夜的时候往古弼的副帐找去就是。

这天白天贺穆兰听了狄叶飞的话,再想想若干人这一天的魂不守舍,心中确实有些担忧。

她一想到等他们回了京就没办法这么容易的见面了,忍不住起身取了将牌,去若干人的帐中找他。

若干人也是贵族,身边有人一、人二、人三、人四伺候,其中人二机灵,常常为他跑腿,人一性格沉稳可靠,却是近身保护的。

人一人二今日都在当值,见贺穆兰前来,去过怀朔调查花木兰事情的人二顿时神色慌张,磕磕巴巴了起来:“花花花花花花将军…您怎么来了。”

“我找若干有事,他可在?”

虽是问话,可眼睛扫了眼帐篷,已经看到了若干人的倒影,如今正伏在案上写着什么东西。

人二头皮发麻,对着花木兰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也看不出他哪里像个女人,只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此时兹事体大,若干人谁也没有告诉,所以人一还是神色如常,听到贺穆兰的话稳重地点了点头,掀起帘子就请贺穆兰进去。

若干人曾经和下人们都吩咐过,若是花木兰前来,哪怕他在洗澡换衣,也随时请她进来,这是因为他心中实在是信任花木兰的缘故。

人二结结巴巴地看着人一把花木兰放进去了,忍不住一锤同伴:“你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就放花将军进去了!要是主人不方便呢?”

“主人说过花将军随时可以进去的。”

人一瓮声瓮气地反驳:“若是我去通传,倒引得主人和花将军生分,主人一定会不高兴。”

之前从来没有通传过,现在通传了,岂不是让花木兰多想?

人二心中有事,就犹如茶壶里装饺子,有嘴却倒不出来,只得抓耳挠腮一番,听着里面的动静。若有什么不对就飞奔进去救主。

可他再这么一想,就算花木兰真要杀了主子灭口,他这样的本事,难道还能阻止什么不成吗?军中论武勇,花木兰算不上第一也至少前三,顿时脸都黑了。

就在他又挣扎又痛苦的时候,贺穆兰已经弯腰进了若干人的帐篷。

此时若干人正伏在案上出神,因为太过认真,根本没有发现贺穆兰走了进来。

贺穆兰在若干人这里来去自如习惯了,从他背后伸过头一看,只见他在案上铺着一张纸,字迹缭乱的写着许多字,显然心中实在太过杂乱,以至于这些字有的力透纸背,有的虚弱无力,俨然精分一般。

贺穆兰定睛看去,顿时骇的灵魂出窍,根本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讶然出声:“这…这是什么?”

那张纸上,赫然写着无数猜测。

有一行是:花木兰是个女人。

那女人两个字下重重点了两点,然后花了个大圈,旁边写着大大的“可笑”二字。

有一行则是:花木兰被人换了人。

那“换了人”也被圈了起来,旁边注释着两个字——“为何”。

还有一行是:花木兰身上有隐疾,不可脱衣。

可那不可脱衣旁边又写着“事后问过那罗浑,没有不妥,奇奇奇”。

最后还有特别醒目的两个大字。

——“私奔”。

这一张纸就犹如若干人的推理过程,他内心的纷乱和挣扎可见一斑,显然每一种猜测都有无数解释可以推翻,以至于他自己毫无头绪,倒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无法走出来。

若干人原本正在冥思苦想,身后有人出声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当下也不回头,反射性一把抓起案上的纸就揉成个团,一口吞了下去。

这时代的纸质量太差,杂质颇多,纸张也又厚又硬,若干人直把自己噎了个要死,加之墨汁腥臭,吞下肚后几欲作呕。

等他回过头来,看到站在身后的正是他百般猜测的正主,更是一下子往后跌倒,脊梁磕在小案上,发出一声惨叫。

“啊!”

“主子,主子你怎么了?可要我进来?”

人二听到里面的惊叫顿时也跟着大叫,人一颇为诧异地看了人二一眼,似乎不能理解这明显是磕到哪里的声响也至于让他大惊小怪。

“你别进来!你和人一就在门口守着,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

若干人噤若寒蝉地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贺穆兰,扯着嗓子对着外面大喊。

“火,火长,我可以解释的,真的,我可以解释…”

贺穆兰此时面色难看,好似像是被人侮辱般的气愤,可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思绪早就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

她瞒不过敌国的探子和拓跋焘那是自然,敌国的探子渗入怀朔也不知有多久,有自己的手段是正常的;拓跋焘的白鹭官遍布天下,他要查自己国家一个百姓的生平,那也是再容易不过。

可她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想到若干人也会查她的底细!

若论同火十人,最心细者是阿单志奇,最胆大者是吐罗大蛮,最冷静者是那罗浑,最认真的是狄叶飞,可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若干人!

为何若干人要查她?

他说的“是个女人”、“换了人”云云,又是什么意思?!

贺穆兰心中虽乱,但理智犹存,她见若干人比她这个身怀秘密的人还要害怕,当下面如沉水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若干人嘴角的墨汁,心中知道他是怕别人知道了她的秘密,故而极力掩饰,面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你还不说给我听!”

若干人被这样可怕的贺穆兰吓得腿软,连坐都坐不直身子,像是个偷情被发现的小媳妇一般从头开始说起。

“火长你重伤的时候,有一次我去送衣服,正遇到你和寇道长说话,那时候我正好就在旁边…”

他将来龙去脉细细说来,又说到了阿单志奇的猜测,便也想着是不是花家想躲避兵役,所以找了人李代桃僵。

若干人确实是一心为了花木兰好,他先想着若是花木兰身上有什么把柄被人抓了,不得不隐姓埋名为他人征战,他就算不要脸求了两个兄长和古侍中的帮助,也要帮他讨回自己该有的名誉。

自杀鬼之后,他已经对奴隶被主家操纵深恶痛绝。

可等他仔细探听一番后,才知道花家只是普通军户,奴隶和下人是绝不会有的。他实在想不到可能,就把人二派了出去,去怀朔细细打探,最后从邻居那里得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

花家那个叫花木兰的,是个女儿,不是男人!

待人二再打听出花家那个二女儿很可能跟着别人私奔跑了,所以好几年都没有消息以后,若干人已经彻底被逼疯了。

他只要一想到自家火长私奔云云,就觉得像是看到了陛下光着身子在柔然大帐乱跑一般。

若干人说的可怜,贺穆兰听的惊讶,待若干人全部说完,只觉得心中一松,多日以来压抑着他的沉重终于一扫而空,哪怕此刻是死了也舒坦了,顿时整个身子往下一摊,躺倒在地面上叫道。

“这便是我所有知道的了,火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贺穆兰脸上阴晴不定,她听说若干人没得出什么结论,不知道是该为自己实在太不像个女人笑好呢,还是哭好。

若干人却像是已经破罐子破摔了,不但任凭贺穆兰处置,还十分好奇地问她:“火长,我其实推断出最靠谱的一种答案,可就是不敢相信。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了花家的二女儿,结果出身太微寒,也许还不是军户人家,所以花家不同意,你便带着花家的女儿私奔了?”

贺穆兰脸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若干人。

若干人还以为她脸色大变是因为自己猜测对了,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继续着自己那可歌可泣的猜测。

“再后来,花家得了军贴,花父年迈残疾,花母体弱多病,家里又只有幼子,花木兰心中又愧疚又担忧,你为人如此正直善良,又有一身好武艺,为了得到花家人的谅解,索性就偷拿了花弧的军贴,去替花弧从军,冒名顶替进入军中,想要挣得功名以后返乡去娶真正的花木兰,是不是?”

他越说眼睛越亮。

“是了,我竟不敢相信!这应该才是真相!所以花家把所有求亲的人家都拒绝了,又说给你订了亲!所以你这么多年来不近女色,连狄叶飞这样的美人都没有过异色!因为你心里已经有了人了!”

若干人低吼了起来:“花家怎么可能同意媒人的说媒!你是花家的女婿,给你订了亲不就是坑了自己女儿!花木兰会消失,也是因为不能有两个花木兰出现,你说是不…”

“好了,别乱猜了。”

贺穆兰越听越好笑,一个伸手把若干人提了起来,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不去123言情写小说呢?这么敢想。”

她将若干人拉到身前,几乎鼻尖对鼻尖,一字一句地郑重道:“你猜的没错…”

若干人立刻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其实是个女人。”

把人二吓得一哆嗦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

“不!!!!!!”

第273章 妖怪附身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信!”若干人一声惨叫,“你说狄叶飞是我还能接受,你怎么可能呢!”

“狄叶飞在帐子里溜过鸟…”

贺穆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天热的时候哪个男人不…”若干人被惯性思维带的顺口说了一句,然后瞪大了眼睛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