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兮看着千寻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看到她的真诚又多少,半响,倩兮才点点头:“好,我答应。”
这个晚上,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宫灯发出幽幽的光芒,照着皇宫的路面。
倩妃在宫女的簇拥下返回自己的宫殿,两旁的侍女手执宫灯,照得她周围如同白天一样。
晚风微微吹拂着,几缕发丝飘到脸颊上,她伸出手轻轻拂开,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个胜利的笑容。
帝王(1)
未央宫的正殿已经安静了四天,当晨曦从窗户里透进来时,躺在床上的苍白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黑眸是从未有过的寂静,犹如冰封了千年的古井水,波澜不惊。少年青涩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来人!”依稀还是那个稚嫩的嗓音,只是没有情绪起伏。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左公公在最前面:“陛下感觉可好了。”昏睡了四天醒来的帝王,似乎有哪里不同了,左公公疑惑,却不敢多问,今天的皇帝,浑身上下冷然投射一种迫人的压力,和以前跳脱天真的少年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因此寝殿里寂静地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早朝时间过了吗?”司言问,有些头疼,他抚着额头。
左公公躬身回答,这一刻不知怎么很激动,皇上多年以来第一次醒来问早朝,“回皇上,已经过了多时了。”
“召集众臣,朕在御书房等他们。”司言站起来,宫女立刻上前替他更衣,一个小太监以为皇上清早醒来心情不好,便自作主张地问:“皇上今日可想去放风筝?今日外头无风,晴朗极了。”
司言的表情凝固了一秒,手指向龙床左侧的柜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给朕。”
小太监连忙欣喜地过去,打开柜子却看见一把宝剑静静躺在里面,他认得,这把剑是皇上御极时圣君赐的‘火焰之剑’,皇上拿宝剑做什么?难道今天又想玩新花样了?
左公公也不解,皇上从小没碰过真正的剑,学武时因为他的少年心性,所以给他木剑,而且,皇上的剑术学的不好。
‘火焰之剑’被握在手中,当年在天下人面前从圣君手里接过宝剑时的电流火花又再次充斥在体内,司言皱了皱眉。以前他怕这把剑,怕‘火焰之剑’的寒光里闪出的锋芒,那是嗜血的残酷。
嗜血又怎么样,他现在握在手里,人剑合一,只是冷淡淡地一笑。
小太监还笑眯眯地望着他,司言眼光一转,火焰之剑准确无误地刺进太监的心脏,血流如注。
祭剑之血,用这个卑微的奴才未免太糟蹋这把宝剑了。
小太监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跳已经停止,生命已经消亡,倒在地上,眼睛往外突,似乎还想问一个为什么。
寝殿里所有人都吓住了,哆哆嗦嗦跪下去。只有左公公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匍匐下去,道:“此等惑乱君心的奴才,该死!”
司言用锦帕擦拭剑身。
血,很温暖,真的很温暖。他心里很冷很冷,需要更多的温暖….
御书房里众臣头一次到的这么齐,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一次是皇上召集的。
想不到也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一日,这一天真神奇。
几位老臣在静坐,心里盘算傻皇帝今日想干什么?平日里见到大臣都会逃跑的皇帝,会主动召见他们,哎,恐怕不会有好事吧。
帝王(2)
有年轻好事的臣子趁机说:“今早听未央宫的太监说,皇上一早苏醒过来了,不过还是失心疯,只是这一次比前几天更凶猛,居然杀了一个小太监。”
诸位臣子只当他说笑,皇上痴傻顽劣,可也不至于去杀人,别人不知道,几位老臣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什么心性,不必说,纯真善良。只是可惜了,生在帝王家,又被推上王位,身不由己。
那个年轻臣子见没人信他,焦急起来:“你们不信?早上悄悄从未央宫运出去的尸体可是被我撞见了呢,一剑刺入胸口毙命的!”
“是吗?”门口响起稚嫩的嗓音,清冷疏淡,不似往日。
众臣都惊奇地回头去望,只见少年皇帝在御书房大门外站立,明黄的龙袍,九条龙吞云吐雾,似要喷薄而出。
紫金冠在晨光中辉煌灿烂,中间硕大的东珠碧彩闪烁,映的帝王脸上多了几分冷峻,少了几分青涩。
这是平日痴傻的皇帝吗?没有人敢确定,都噤若寒蝉。
司言迈步进来,步子极缓,手中的火焰之剑似乎凝聚了大量的杀气,铮然有声。大臣连忙下跪叩拜,大呼皇上万岁。
他有意抽出宝剑,划着地面,顺着每一位大臣跪拜俯下的头颅,一边走,一边道:“朕即位之初不能理政,多亏众位爱卿替朕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所以这国家里,朕只是名不副实的存在罢了。”
大臣们诚惶诚恐地叩头:“能为皇上分忧是臣下的荣幸,臣等只尽了臣子的义务。”
司言停下,火焰之剑正好在先前说话的年轻大臣脑袋旁边,吓得他冷汗直流,颤抖不已。
“你起来。”司言用剑尖点点那年轻大臣的脑袋,让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又一脸天真地说:“毕嵩,你带朕去放风筝。”
“风筝?”毕嵩惊愕,皇上现在要去放风筝吗?看着皇上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一样,却又不一样,他一时迷惑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司言沉下脸,笑容顿时消失:“看来你不把朕的命令放在眼里,朕还算是皇帝吗?!”
毕嵩见皇上动怒,连忙跪下来不住地磕头:“臣遵命!臣遵命!带皇上去放风筝!”
“很好,放风筝。”司言脸上闪过诡谲阴测的笑容,“众位爱卿,随朕同去放风筝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
皇宫里每年祭祀天神的祭坛高耸入云,是天上四大祭司神殿――苍龙殿,玄武殿,*殿,朱雀殿围绕的中心点。每一年,帝王率领众臣于此祭拜,祈求天神庇护皇朝。司言从未祭祀过,第一次来,却是来放风筝。
大臣们跪了一地默默不语,司言下令把毕嵩手脚张开绑在一个巨大的风筝支架上,呈十字型,从高高的祭坛上放下去,像风筝一样挂在祭坛的边缘。
司言一脚踏在祭台边的神兽*身上,探出头去笑道:“毕大人为何不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皱着好看的眉,略显失望。
大臣们看见皇帝脚踏*神兽,已经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再听听皇上的话,都大惊失色。
帝王(3)
皇上似乎不傻,又似乎很傻。
司言迎着风站立,毕嵩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中午烈日高照,他被烤的都快熟了,只敢小声哀号几句,嘴唇干裂,喉咙里要着火了。
年轻的臣子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冤屈,只是回答迟了一点儿而已,就被当成风筝,眼看小命都要送了进去。他并不知道他在御书房里说话的时候,皇上已经来到了,刚好就听见他的话。
放风筝,皇上以前喜欢放风筝,可是现在,陪他放风筝的人在哪儿?在哪儿?记忆里再也找不到了。
司言坐在*身上,看着下面:“为什么风筝还不飞起来?”
左公公上前道:“回皇上,毕大人太重了,恐怕飞不起来。”
司言站起来:“那好吧,让毕大人在这里饿几天,瘦了之后就轻了,轻了之后就能飞起来了。”
左公公低头:“是,外面太阳烈,皇上还是请先回去休息吧。”
司言斜睨着他,狭长的双眸里仿佛湖光掠影:“朕当真那么没用吗?”
左公公连忙跪下去:“奴才该死。”
司言对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太监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因此只挥了挥手:“把今天的奏折都呈上来,朕要看,还有,传旨让商襄将军立刻从叶城回来。”
商襄将军受辅政大臣丰彦和监国摄政王靖修的密令去叶城打探燕国余孽的动向,怕打草惊蛇,朝中没有几个人知道,从不上朝理政的皇帝居然会知道,这让一干平日自持位高权重的大臣惊愕了。
司言正要回御书房,忽然又感觉到头很痛,身子摇晃几下,差点儿又倒下来,身边的人连忙扶住。
“陛下,您身子刚痊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左公公劝道。
司言站稳了,一把推开那些人,固执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谁也的劝道也不听。
没有人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从小服侍皇上长大的左公公也迷茫了。
司言刚刚走了几步,就有一个小太监飞奔着过来,在他面前跪下:“启禀皇上,千寻姑娘不见了!”
风吹着面颊过去,有一丝细细地刺痛感,阳光那么强烈,没有抬头,那些光线也仿佛会刺痛人的双眼。
年轻的帝王脸色如同白纸一般,看不见血色,所有大臣默默站立一旁,谁也不敢说话,早上死去的太监和毕嵩大人已经是最好的例子了,如今的皇帝,可不是昔日的傻皇帝了!
“皇上,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千寻姑娘的。”太监道。
司言却摆摆手:“不用找了。”如此的冷漠地话,让众人又是一震。
不见了的人,可是将来的皇后啊,册封皇后的诏书都已经拟好了,若不是皇上昏迷了这几天,早就公布出去了。
皇上不是很喜欢那个姑娘吗?先前一直念念的,怎么现在又这么冷漠?
哎…到底是少年人啊,喜新厌旧的。
司言慢慢往御书房走,手中紧紧握着‘火焰之剑’,握得骨节都一根根凸起来,泛着青白色。
她走了…
终究,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对,千寻,我始终都不能成为你的归宿,千年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你要离开,我…无话可说…
帝王(4)
从最高处的山向下望,天朔的皇宫绵延数里,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市,宫殿楼阁隐现在葱葱绿树之间,高高的祭台耸立而起,是整个皇宫里最高的建筑物。
祭台上挂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在风中飘飘荡荡。
“那就是皇上最近做的事,好像比以前好荒唐。”漫如看了千寻一眼,她望着高高的祭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千寻喃喃道,“是向圣君示威吗?还是已经知道圣君已经不在,所以才肆无忌惮?”
“谁知道?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上了。”
“是啊。”千寻的笑容有些苍凉。
“千寻,我们走吧。”
千寻转过身,有些茫然:“出来了,该去哪里?”
“不如,去燕国吧,那里是我们的故乡啊。”
“燕国…。”千寻想到赤璃,没有赤璃的燕国,此时此刻已经混乱不堪了吧,圣君那一战,不仅毁了凤凰神,也毁了整个燕国。
漫如眼中泪光闪动:“可是去燕国之前,好像再见一见璃王,他,是凤凰神吧?”
对了,叶璃!还有九曜!
千寻道:“如果叶璃和九曜都想起一眼的一切,就好了!我们去找他们!”
漫如犹疑道:“可是他们想起来又如何?他们还是神吗?”
千寻满心的欢喜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怔怔地看着漫如。
是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想起来了,又能如何?现在的他们,只是凡人啊!
“我看,姬夫人也许知道什么。”漫如小声说,她知道千寻不想去炼奴宫,但是目前,她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果然,千寻有些不乐意:“去炼奴宫又要面对姬夫人。”那个知道一切的女人让她很不舒服,虽然姬夫人对她好,但是总觉得,哪种好是有目的的。
她望向漫如,见漫如也没有什么主意,一双眼睛也是茫然地看着她,只好点点头。
两个人便往山下走去。
这一日早朝之后,皇上出乎意料地颁布了几道圣旨,召商襄将军回京,派兵驻守刚刚攻打下来的燕国。不再设监国摄政王和辅政大臣的职位,丰彦,靖修两位打成分别为左右丞相。
雷厉风行的手法一时之间让朝野上下震慑不已。
拥有‘火焰之剑’,受到圣君庇护的天朔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傻小子了!
皇上恢复正常了!
一时间,被调动的几位大臣都惶惶不安,天朔不比他国,早在天朔建立之初,太祖便被圣君赐予‘火焰之剑’,拥有‘火焰之剑’的帝王必须有圣君认可的血统,所以天朔的每一代帝王,都是圣君选出来的,夺位之争根本不曾存在。
拥有‘火焰之剑’,就是圣君在凡间的代表,胆敢存有忤逆之心者,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天朔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乱臣贼子,就算有哪个胆子,慑于‘火焰之剑’和圣君的威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司言登基之初,,也曾受过质疑,没有人能明白为何圣君会挑选一个傻子做皇帝,可圣君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所以,心智不全的司言便登基了。
单独召见(1)
‘火焰之剑’却只在登基之时出现过,便被司言束之高阁,如今重新出现,便代表着皇权的威力开始生效。
散朝之后,几位大臣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刚才在朝堂之上,皇上的气势,还真让他们都汗流浃背了,丰彦是两朝*,先皇雄才大略,可也没有这一位皇帝这种迫人的气势。
靖修道:“丰大人,我看皇上是真好了,这一次,你我二人卸下重任,也算清闲了。”
丰彦道:“话是这样说,可是靖大人,皇上刚一亲政便做了这么多改变,你我二人恐怕…。”
靖修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强忍着笑道:“难道还会飞鸟尽,良弓藏吗?”
“这倒不至于。”丰彦摇头道,“只是这一位陛下,着实难伺候啊。”
两人说着,见璃王悠悠走来,连忙迎上去:“王爷,咦?怎么不见九公子?”以往这两人上朝下朝总在一起的,这回没看见风华绝代的九公子,两位大臣都有些诧异。
叶璃笑道:“皇上单独召见九曜,本王只好自己出来了。”
单独召见?
丰彦和靖修对望一眼,九公子可是不太过问朝政啊,虽然手中掌着震北大军的兵权,可是听说九公子是从来不过问军中之事的。
皇上单独召见,倒有些不寻常。
“二位大人,脸色这样难看,该不会,在担心什么吧?”叶璃打趣道。
丰彦和靖修都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挤出不十分好看的笑容,丰彦道:“现在伴君如伴虎,我二人自然要担心了。”
“不用担心!”叶璃笑得有些散漫,“二位大人忠心耿耿,皇上是看得见的!”
靖修低声道:“话是这样说,可王爷难道感觉不到咱们陛下充满杀气吗?”
“杀气?”叶璃皱眉,这么说来,刚才散朝之时,皇上派人来通知九曜单独召见的时候,从龙椅上站起来,刚刚走过帘子的时候,回头看了九曜一眼。
那一眼,才是充满的杀气的吧。
叶璃倒是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九曜虽然一直冷冰冰,没什么人缘,可是没有恢复正常时期的皇上,对九曜的态度一直十分恭敬,九曜在的时候,似乎连皇上的傻气都收敛不少。
对于那位先祖留下的最小的公子,虽然没有封王,可是先祖对这位幼子的特殊恩宠全天下都知道。
不封王,只是不希望他卷入皇族内部的斗争中,让他做一个闲散的公子,似乎更能保护他,先祖驾崩前,下了十二道圣旨,其中九道是为了九曜。
先祖对这个幼子,确实太好了,是因为什么?因为产下九曜便难产而死的皇后吗?可是那位皇后之前从来不受宠,九曜生下后,才被追封为皇后。
那么,是因为九曜与身俱来惊人的美貌了?这似乎是个荒唐的理由,但是却是唯一能接受先祖恩遇的理由了。
他确实太美了,美得都不像话了。
先祖的特别恩遇,让皇上也对九曜忌惮三分,所以才会分外尊敬吧。
单独召见(2)
“二位大人多心了,呵呵。”叶璃无所谓地笑笑,转身走了。
丰彦和靖修各自也叹了一声,便也各自回家。
御花园中。
皇上在前面走,身后只有一个九曜,其余侍卫宫女都被屏退了。
九曜一言不发,跟在司言身后,前面的帝王心里不知道是何想法,他也不想去猜测。
一直走到芍药花盛开的地方,司言才停下脚步,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些花。
“我第一次见她,她身边就飞着这么多花。”司言喃喃地说着,伸手摘了一朵花在手里。
九曜的目光冷冷瞟过那些花,他知道司言说的‘她’是指那个奇怪的女子千寻,可是他不知道皇上为何单独召见他只是为了说这个。
司言转过什么,少年的脸上稚气未脱,可是眼睛里那种坚定而略到冷酷的光芒却让人感觉到迫人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