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里什么口味卖得好?”韩国耳钉仔打算直奔主题。“木瓜。”小妹妹告诉他。“那就给我一杯木瓜。”他终于拍板了。

安信朝他的胸脯看了看,他刚好在掏钱。很惊异地是,他能掏出一把人民币,大钞居多,但是凑不足6块8毛的奶茶价格。安信等不及,帮他付了8毛钱。耳钉仔追出来谢她,将6块5毛钱塞到她手上,还到处拍了拍口袋:“我的毛都给你了,已经没有毛了。”

安信对着他看半天,然后说:“你自己留着吧,你的毛我不要了。”

进了公司的大厅,衣着正式的阮衡立在台下,形成一道亮眼的风景。安信招呼小可她们做好欢迎仪式,也陪他站着。九点十分,两方人马汇集在三开会议厅内,安信一眼扫过去,发现韩国那边的代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20,30,40。

除了接待职员,考察团一共来了七个人,最突出的是三个男人,分别代表三个年龄阶层。40岁的穿着黑色瘦身西服,较严谨,每次说话时,都要均匀地点下下巴,以加强语气,小可称他为“打点计时器”,30的那个面色冷漠,和不苟言笑时的喻恒有得一拼,安信自己将他归纳成“面瘫”,最活跃的那个当然就是20岁的年轻人了,也就是早餐买木瓜奶的耳钉仔。

阮衡代表三开致欢迎辞。安信认真地听着,仔细地翻译每句话,她在复述过程中,察觉到下面的三个韩国代表或多或少听得懂中国话,因为遇到阮衡说“电子竞技”“网游开发”“形象代言”这些关键词时,他们都点过头,只是打点计时器磕得比较到位。

双方紧接着洽谈业务,阮衡用PPT展示了三开近三年来取得的优异业绩,表示完全能胜任韩国方的委托。面瘫先生从头到尾只抱臂听着,临结束时冷不防问了一句:“贵派的喻恒先生没有来?”

安信心里一跳,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其余的同事面面相觑,阮衡却是一脸平静,她看不出来他是否懂韩语,只是觉得他过于冷淡了,好像有事不关己的味道。面瘫先生挑眉再问了一遍,安信展开八颗标准牙,回答:“对不起朴先生,喻总身体不舒服,早上来过电话说他在医院里。”

“可惜。我慕名前来。”面瘫朴先生抱住的手臂始终不放下来,姿势是千篇一律地笃定。阮衡看了看安信,安信先请小可给对方换上清一色的咖啡,趁间隙时才侧身对阮衡解释:“朴先生说的是三年前的电子业绩赛。那时我正在韩国留学,喻总推出一款《天外封神》的网游,以通关奖励刺激玩家消费,在当年打败了韩国集团的首战《突袭》,取得了亚洲电子竞技业的综合数值奖,这次他们提到了老牌网游,又携带新的游戏项目到来,暗地里肯定想考验三开,因为我们不正是总部推出的前沿书牌么?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拿出实力证明能开发好中国市场,他们才可能把委托权交给我们。”

“怎样证明?”阮衡问出重点。

安信缓缓打量了下对面三个人:“各个击破吧。从这三个代表下手,让他们心服口服。”

第二波商讨开始,韩国团由打点计时器发言,他说到了亚洲电子竞技业较为薄弱,很多产书均由韩国输出,中国绝大多数年轻人都是消费者。他的汉语并不流利,语气也很生硬,刚开了个头就自动转化成韩语,这点让安信不大适应。再者,他的下颚绷得很紧,当他抬头时,常人看过去都会觉得有点冷傲,更不说自小就卫国的安信。

不过他最后的发言令人啼笑皆非:“为了让在座各位听得清,我用一句中国话强调我的要求。”后面他又自动转为汉语:“要争熏屎场的变化,大泄顾客,做到三月一小便,半年集大成。”

安信看到周围惊慌失措的脸,咳嗽了声,站起来说:“金先生是说亚洲的贸易在韩国,韩国的贸易在电子,电子的中心在他们‘东星’。他希望我们三开‘要遵循市场的变化,答谢顾客,做到三月一小变,半年集大成’。鼓掌。”

底下人哗啦啦鼓掌,阮衡的嘴角扯了扯。散会时,平日对阮衡诸多关注的小可她们凑上来,借询问考察团的动向堵住阮衡,对着他展开人畜无害的笑容。安信可记得答应了帮助小倩,连忙给阮衡清道,嘴里还回答小可的提问:“嗳,你当打点计时器说了什么?他就整个地把东星夸了一遍,暗中寒碜了三开,拿我们这边的套路来说就是——先是《东星很强大》,然后是《东星为什么很强大》,接下来是《东星凭什么不强大》、《东星怎么那么强大》、《你说东星怎么那么强大》、《凭什么让我说东星怎么那么强大》、《我他妈哪知道东星怎么那么强大》。”

小可露出了可爱的虎牙:“哟呵呵,卷毛安骂脏话了哦。”

阮衡也笑了起来:“安小姐果然是开心果,总是令人愉快。”安信听到这个词语的直接反应就是眩晕,她得瑟地想起了喻恒的优乐美。阮衡朝她头发上看了一眼,又说:“今天打扮很老道,头发没有卷起来。”

不苟言笑的相公大人也能说这话,安信又是虎躯一震。阮衡一路朝前走,配合着她艰难行进的脚步,转头叮嘱中午饭局一定要她到场。安信听了急了:“那你答应小倩的聚餐呢?”阮衡走得平稳,停都没停:“工作为先。”

安信不说话了,落后两步。考察团的耳钉仔冲过来,拉住她的袖子,带得她差点摔一跤,阮衡连忙回身扶住她胳膊,突然对韩国仔说了一句:“qinqinhi。”

“你懂韩语?”安信很震惊。

“少许。”阮衡将她身体平衡放好,收回了手,她记得他照顾小倩时也是这样周到,十足温柔。心中有个相似的影子晃了下,潜意识告诉她还有人也是如此,不过太快了,她没捕捉到。很快,阮衡的话也拉回了她的神思:“平时听正楠讲过几句,他精通韩语,能在对战平台上玩国际PK游戏。”

等候在一边的耳钉仔听了他们对话,突然说:“对,我正要找正楠,他是我朋友。”他的眼光上上下下扫视安信,看得安信紧张地摸摸裙角,继续保持着精明干练的OL伪装。耳钉仔看着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头发,冒出一句:“你就是正楠喜欢的大婶?”

安信摸摸脸,确信脸上没有上妆能遮住本来的皮肤,那尚能称得上见证青春年龄的皮肤,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哥,我才23岁!”

“哎呀我说大婶,你还有毛吗?借我点毛吧,你们这里的咖啡太难喝了,我喜欢喝木奶。”

安信赶紧地掏出所有边边角角,一股脑塞给他,说:“都拿去吧,以后你有多少毛都不要还给我。”耳钉仔一阵风地走开了,小可偷偷从走廊边蹩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喊:“敢说我们单蠢的卷毛安是大婶?简直是不想活了!要我说,你爸是大婶,你妈是大婶,你们全家才是大婶!”

正文 怒斥

阮衡将安信单独叫到办公室,叮嘱了几件事情。8 9文学网“刚才我打电话给正楠,他告诉我一个内幕消息。他那朋友其实是东星的太子爷,也是个电玩高手,你看他掌腕节的茧皮就知道——”安信赶紧抬起右手看了看掌底,阮衡被她打断了一下,继续说,“集团派他出来考察我们这边对电子竞技的意识反应,真正拍板的是那个30岁的朴先生,他舅舅。”

小朴大朴一起上阵,家族团。安信点头。

“这两天尽我们最大能力陪好他们。等会我把正楠也叫来,有他在场,小朴的认可度要高点。”

中饭时三个代表提议去职工食堂体察三开生活,到了晚上安信一看推不掉了,只能参加了饭局。在韩国酒楼吃饭气氛有些压抑,她尽力谈些留学延世的人文风情,无奈朴先生还是面瘫脸。小朴快乐地喝果汁,冲她诡异一笑。

现场就是个这么情况:阮正楠的拍摄未完成,没来得及陪他朋友。而在座各位似乎都是宁静深远的人,只空出她一个人鸟语花香地为两方沟通。

安信抬腕看表,7点整。她借口走到厅外,阮衡会意跟了出来。“我去接喻总吧,朴先生抱着手臂一天,我看要喻总来他才肯放下来,要不这饭吃不成了,饿着人家多不好。”安信说完,阮衡对她笑了笑:“难为你了。”

他的笑容温暖如春。

相公大人应该多笑笑,这样更便于女孩子靠近,包括小倩。安信始终念着小倩的那餐“全家乐”——她、小狗咖啡、爸爸阮衡,到了这时也不忘提醒阮衡:“有空给小倩打个电话呀,别让她空等。”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阮衡并没有笑。他沉默了几秒,突然又盯着她说:“安信,以后不要撮合我们,我和小倩发生的事情,你懂不了。”相公大人是第一次板起脸,口吻用得这么严肃,安信瞅了他半天,再垂头丧气地说:“哦。”

月亮没有完全上来,从幕墙透过来,光线和阮衡的脸一样冷淡。安信蹭了蹭脚跟,准备走,阮衡首先打破了沉默:“小朴刚才提到要PK一场,你准备下。”

安信极端惊异。耳钉仔说的PK确有其事,他要求三开出款新型游戏软件,和他带来的3D网游《冰封战士》现场竞技一番,以证明哪国的网游开发更具有前瞻性和优越性。这个是比技巧的东西,也就是操纵键盘的能力,按理说,相公大人的熟练程度绝对比她高多了!

他为什么不上,难道是碍着三开总经理的身份?不便和小7岁的少年仔争个高低?

“市场方面的证明公司能做好,至于娱乐方面,还是你们去顶吧。”阮衡马上解释了其中缘由,“我们这次就拿你设计的《天外封神2》作为实验对象。这款网游四月份上市,到了本月15号,刚好历经三个月的高峰期。国内大多数网游撑不过三个月就要走下坡路,有的还要面临倒闭。不过我对我们这款很有信心,等下个月一到,我就把本季度的网游测试表提交上去,以证明我们绝对有广泛的青少年市场。”

这个消息比较振奋人心。打点计时器老说他们是电子业输出大国,中国的8090后全部跑他那里消费去了,国内市场空虚无人。如果《封2》走向高涨,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封2之母成功了,也可以仰天长笑?

“阮经理,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就是和我玩同一款游戏的‘午夜相公’吧?这次娱乐竞技要求有很高能力,你比我强多了,你为什么不上呢?”安信揪着自己的衣角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她目前最在意的事。

阮衡的脸色有点无奈:“正楠对你说的吧?说我是午夜?”“是的。”他又苦笑:“安信,其实正楠是个别扭的人,他不好意思对一个暗恋的女孩说真心话——这两年,在《飞仙》一直陪着你的,是正楠。”

夜色姗姗升起,安信坐在赶往中心医院的出租车里,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阮衡告诉她的事情。阮正楠今年20岁,三年前是个叛逆的混小子,某一天被街道的胖叔说服了,开始洗心革面做人。机缘巧合之下他进军娱乐圈,从平面模特做起,努力搏出位,成了一线明星。正楠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开快车玩电游,有天晚上回来,他特地挤开阮衡,霸占了哥哥的游戏账号,再也不准阮衡回头过问他的事。

安信听得很茫然。阮衡问她:“你是不是只在后半夜看到相公的ID是亮的?”她点头,他就说:“那就对了,因为正楠每天赶通告,很晚才能回来。”阮衡又问:“在线时他是不是一般不爱说话?”她再点头,接着听吻合“午夜相公”性格的解释:“那也对了,因为正楠从来不开外响,嫌打字麻烦,出奇地傲慢。”

可是,阮衡描述的这些真是阮正楠吗?那个受到喻恒警告,就恶狠狠冲过来和她打成一团的阮正楠?他哥哥所描述的内容,只能让她想象着一个平常的邻家男孩,内心有些小秘密,半夜摸上线打发时间,舒缓下紧张疲劳的上班心情……

安信狂摇头,她承认是她漫画看多了,光是想象阮正楠在夜晚陪伴她的样子,她就觉得很有爱心……不行,她不能忘记他两次惹怒她的光辉历史,她要时刻保持距离。

安信转念想到一直按兵不动的谢银光,又有些牙疼。他好比是一枚甜布丁,软软的,透亮的,不管她砸下多少郁闷情绪,他都照单全收,再用很Q的表情反弹回来……但是他不承诺给她爱情。

这样的情况就是:她好像是只很傻的驴子,一直伸长脖子够着前面的萝卜,总是缺那么一点儿,而身边的风景她总是大大咧咧忽略了。

在这个夏风浓郁的晚上,活得奋勇直进的安信一下子失去了爱情目标。刚出酒楼时她还挂电话给银光,指望着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可是当她提出开车去载喻恒,他拒绝的时候,她就变得不那么肯定了。“乖哦,我现在走不开,晚上再来接你。”

短短七八分钟的路程,安信经历了这么多的变化。她收拾好心情走进二楼输液室,看见喻恒坐在左边角,独自享受着一盏护明灯——烧得这么厉害,他居然还能悠闲地看报纸。

独处的喻恒退去了平时严肃的外衣,整体上趋向淡然。他既不要兰雅来作陪,也不关心公司里的运作,留在医院里休息了一天。安信顺着墙根走过去,被娱乐版上的大幅绯闻照吓了一跳,他却冷淡地翻了过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老板,怎么会有我和你抱……在一起的照片?”安信很着急。

喻恒抬起脸,长长的眉毛一动,抖出点惊异:“昨天他们跟拍小阮,你跑去阻止,我当时劝你不要动,你不是说没有关系么?”

“可是他们凭什么乱拍?我要告他们侵犯我肖像权。”安信跳过去,抓起了报纸。“别忘了顺带告下侵犯**和诽谤罪。”喻恒伸出空余的手,从旁边茶几上移走纸杯,拿在手里。几滴水珠跳出来,溅在他手上,他神色如常。

安信被转移了注意力。那杯水热气袅袅,任谁都看得出来是高温,他就这样烫着,没什么反应。安信想了想,摸了下杯身,果真被烫了一下。“老板,你是不是烧得没感觉了?”她问得很认真。

喻恒微微一笑:“脑袋有点发昏,你这个时候跟我说什么我都记不住。”安信将信将疑:“真的?那我问你,包子和土豆打架,土豆把包子打死了,包子他爸来报仇,土豆知道打不过就逃啊逃啊,结果一条河把土豆拦住了……好了,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问你,谁能救这只土豆?”

喻恒抿了口水,放下杯子,用了差不多一分钟。再一分钟后,他开始笑了起来,间断着抖动肩膀。他始终不说一句话,安信很恼怒:“你笑个什么?这是智商测试题也,爱因斯坦都答不出来!你看你,脑半弧反射要两分钟,你还好意思笑我?”

“豆荚。”喻恒抬起头来,嘴角还带着一丝笑纹,眼睛也染上一层明亮的光。安信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豆荚?”“不是豆荚吗?”“不是。”“那是什么?”“没有答案。”

喻恒又低笑了会,才说:“安信,你的开心真的不需要答案,过程也很简单。”安信先反应了一下这句话,再弹了弹输液袋,意外地发现喻恒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输过液的人都有这种经验,如果你动下旋钮开关或者液袋,底下的针头一定会给你痛感。安信看到他这样,觉得心底的气儿顺多了,时不时给他摇一下无菌皮管。她遮在输液架前,嘴里说着:“老板,那个报道的事,你还是澄清一下吧。”

喻恒的眉毛只跳了一下,后面无论她怎样闹腾,他都泰然处之。安信还在不着痕迹地摇,说:“你那天想误导媒体说我是你女朋友,这对我很不公平啊。因为后面我还想找男朋友呢,就这样让它报道出去,那我不是被人贴了标签吗?我不愿意。”

喻恒突然低下头,按住胸口。安信一看,连忙从背手抽回手问道:“你怎么了?”“胃痛。”他抬起头,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汗,脸颊褪得青白。安信有点慌神,连忙按住他的肩:“那你等一会啊,我去叫医生来,嗳,你别动哈!”她跑开两步,脚崴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穿得是紧身裙子,连忙脱下高跟鞋捏在手上,小跑着去了。

安信偕同喻恒走出医院时,已经到了七点四十。医生问过喻恒是否有胃痛病史,他断然否定。安信也觉得喻恒美则美矣,不至于是个玻璃美人,有点怀疑他是故意装病吓她的,但就在她看到他疲惫地钻进私家车,将钥匙交给她时,她又觉得自己想法有点可鄙。

安信开车将高烧持续不断的老板送到休闲屋,无声督促他面见韩国面瘫先生,以达成这次合约顺利签成。她为自己周扒皮本质忏悔了三秒,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后,她的情绪被惊吓得烟消云散。

妈妈的大嗓门透过手机屏显得中气十足:“安信!你上报了!”

安信连忙靠路边停车,从后视镜看看倾靠在沙发角落里的喻恒,发现他隐身在阴影里不动,语声有点囧:“嗯,妈妈,我现在在工作,晚上回去再和你解释行吗?”

妈妈不依不饶:“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直接杀到你老总家里去!凭什么我家闺女被他搂了抱了,他一个男人没交代的吗?”

安信更囧了,面对怒气冲冲的妈妈,她不敢说“其实这没什么啊?又不是实质性的拥抱”,她害怕一说出来,她会死得更快。这时,一只微温的手掌握住了她拿手机的手,包容得这么近,她能感触到他的指腹光滑而坚韧。

“伯母贵姓?”喻恒探身前来,带来了他领口的清香和胸口的炙热,再次无限包容了前座的安信。安信避了避,没怎么回神。他又问了一遍,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连忙说:“原姓闵,入中国籍后随我爸姓。”

喻恒取走了手机,果断地说:“安妈妈您好,我是安信的上司,也是报纸上报道的喻恒。”安妈妈的声音一时没透出来,喻恒又接着说:“我诚恳向您和安信道歉。我已经委托律师交涉这件事情,最多明天晚上就有结果。还有,只要你们愿意,我愿意负起全部责任娶回安信——”

等等!等等!后面的发展出乎安信的意料,她拼命打制止手势,怎奈喻恒不为之所动,还是完整地说出了所有话。她听到妈妈那边的呼吸变得沉重,她的脸却吓白了。

“喻恒!!”她大叫一声,一把抢回了手机挂断,恶狠狠地说,“你乱说个什么!谁要你娶我了,谁要你对我负责任了?那天是我要强出头,跟你没一点关系!”

“你冷静点听我说。”喻恒异常镇定,用了个肯定语气。

安信伸出手去抓他,被前排的副座打了一下,没碰到他一点衣角。“你知不知道这句话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我妈妈有病,她这里有问题——”安信抬起手,指了指脑袋,一张白净的脸憋得通红。“就是因为我妈妈有病,所以我爸爸一直让着她,所以我一直很听她的话!你现在说了要娶我,她一定当真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送我出嫁。但是本姑娘可以响亮地告诉你,我——不——愿——意!”

说到最后,她简直是怒不可遏,脸颊上的红都快冲到眼角里。妈妈的间歇式神经质一直是家里的禁忌,由于她和爸爸爱着妈妈,他们从来不谈论这件事,并且默契地把妈妈当成正常人来看待,在她心里,家里的温情是她最大的骄傲。可以说,安妈妈对于她,不是妈妈那么简单,而是她潜意识里需要照顾的女儿。但是现在,这种刻意安排的自尊和平和一下子就被他打破了,不,是闯入了,在她措不及手时。

“安信,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害怕吗?害怕我真的会加入到你的家庭里,还是——忌讳在我跟前丢了面子?”相对于她的盛怒,喻恒的嗓音显得低沉又冷静。

安信的怒气一下子失去了支点,沿着汩汩血脉的滚热就断在了手指尖里。她颓废地垂下了手,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聚集起勇气,最后对着后面说:“老板,麻烦你滚出我的世界,还我一片清明。”

爱情过敏

“别那么急着否定我。”

安信冷冷地丢出滚字后,奥迪车里空气也冷了很多,可喻恒还是镇定地说出了这句话。安信扣住门锁要下车,他咳嗽了声,马上起身按住了她的肩膀:“听我把话说完。”

安信愤愤地收了手,她再次感觉到了右侧传来的温度,尽管有他的衣领清香冲淡了空气中的热,但她不得不承认,身后的这个男人首先是个病人,其次才是她发火的对象。

她抑制住火气平静了下来,这也多亏于爸爸十三年来要求她临帖磨砺出的脾性。

喻恒摸了摸她的头,再说:“安老师与我私交甚深,他说过你家里所有的情况。他知道我很照顾小倩,对我多了几分亲近。你应该看得出来,小倩也是典型的侯群症患者,还伴有轻度神经质,可能就是在包容亲人这点上,他才和我成了忘年交……”

果然是完全平静下来才听得进不一样的声音。安信慢慢地听喻恒说着,慢慢地震惊。喻恒告诉她,一个患者如何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取决于周围人对他们的态度和营造出来的环境。他本人坚持采取环境疗法,将小倩送到她喜欢的地方和喜欢的人身边,尽可能地满足她的要求,让她相信她和普通女孩一样。换言之,如果要安妈妈放下心病,安信也必须要顺应着她的想法。

“不是吧,要想妈妈高兴,我就必须出嫁?”安信忍不住嘀咕,不需要去看喻恒,她就觉得这个辩题真是诡异,不管话怎么说,都给绕到他想要的那边去了……

“还有问题吗?”

喻恒缓缓靠向椅背,安静地看着安信,就算在暗淡的光里,安信都看得见他的眸子黑得沉敛。她刚才怒骂叫嚣,他却一点不动火气,想到这里,她突然也懂了,这种男人不会轻易显露他的情绪,他就是大洋里的那道海沟,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深不见底。

算了,不用跟老板争了,反正BOSS级别的人都是强大无比的。小职员安信很快调整了自己心态,发动车子朝前开。车里像雪后封山,宁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将近三叶湖街道,喻恒突然开口了:“拐进去,我先回家换套衣服。”

安信依照老板要求将车停在了湖边别墅旁。喻恒离开了十五分钟,她先看了下风景区四周景色,再回到车里听CD,翻了翻,居然找到张《樱桃小丸子》。看到久违的圆脸蛋单线条,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单纯的人永远快乐,这张CD,想必也是小倩占据在这里的。

焕然一新的喻恒回到车里,安信已经变得如往常一样。到达休闲屋泊好车,喻恒突然用右手扳住了安信的脑袋,左臂有力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抵在车身上。安信要炸毛,身穿窄裙不便于膝击,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就是这样拥着她,用自己的额头撞了下她的,送过去满身沐浴后的薄荷清香及高烧的温热,并低沉地说:“安信,那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太伤人心了。”

安信突被靠近,虎地要发作,他已经放开她了,先行一步进了灯光迷离之处。

休闲屋内应该到场的都在了。三个代表分踞三座沙发,阮正楠陪着小朴玩游戏机,阮衡与其余两个矜持坐着。安信尾随喻恒进了沙发组,先出声招呼:“这是喻恒先生,我们的总裁。”

该她做的事,她一定会做好。

喻恒弯腰拿起威士忌,倒了半玻璃杯,先和大朴碰了碰:“抱歉这么晚才能来。”他用的是韩语,安信见怪不怪。阮衡站起身来,说:“你身体不舒服,还是我代你吧。”喻恒按住西服衣摆,微微一笑:“应该由我罚杯。”说完一饮而尽。

旁边的耳钉仔小朴丢了游戏机,嚷:“不打了,昨晚打了一晚上的飞机,手痛!”正楠抬头,朝他后脑磕了一拳头:“臭小子把话说清楚,是打模拟机1945!”小朴翘着嘴,眼睛移到安信脸上,又说:“大婶看着我干什么?你不喝酒吗?”

喻恒招呼安信坐在他身边的单座沙发里,再出声制止:“女孩子不用喝酒。”他转过头,与大朴隔着合适的距离,低声交谈了几句。安信抬头看了看,除了不会韩语的阮衡,就打点计时的金先生没人陪,无奈,她移到他身边,主动和他攀谈起来。

金先生显然有想法,面对着这样一名年轻的女孩,他谈论的是政治。“根据我们《朝鲜日报》显示,71.6%的大韩国民认为美国是最有亲近感的国家,对中国的保守评价只有6.4%,这能说明中国政府忽视了与我们大韩民国加强合作,导致现在的贸易滞步不行。”

安信心里说:“你就唬吧,当你们的棒子都是救世主。”脸上扯出职业化的微笑。作为韩国40多岁这个年龄阶层,打点计时金表现出了强烈的排华意识。安信捱着他听了一会,冷不丁说:“金先生,你参加过1980年的光州运动吗?了解1985年文化院占领事件吗?如果你知道这些,你还会坚持‘一个国家的强大只要经济好就行了,对外建交上只要亲附美国就可以了’的想法吗?”

金停止了颔首,转头看向安信,面带惊愕:“安小姐年纪很轻,也知道这些事件?”安信正襟危坐,淡淡地说:“我的母亲叫闵秀珍,在1980年被光州戒严军警打破了头,行为有些失当,外公将她逐出了家门。我的父亲和她结婚,带她回中国,一直照顾她25年。在你看来,一个中国人能这样对待韩国人,你觉得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这下,连和喻恒促膝交谈的面瘫大朴都转过脸来,齐齐看着安信。金抽出抱着胳臂的手,指着她说:“你说的闵秀珍——是不是东星前任理事长的独生女儿,珍女士?”安信惨然一笑:“看来号称为当年‘最大家族丑闻’真的宣传得很彻底,只要是东星人,都会知道。”

一晚上连着两次揭开无辜妈妈的往事,安信心里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妈妈仅仅是护住一位文化院的大学生,就被军警打坏了脑袋,变得疯疯癫癫。闵理事嫌弃她败坏名声,将她转托于乡间疗养,变相地逐出家门。爸爸代表那位获救的学生来感谢妈妈,陪着她捱过一段最难熬的日子。妈妈从来没有以‘有钱家的女儿’自居,而是以入籍中国为荣。她曾表示过,这辈子都不会回到家族里去,在陪伴安信求学韩国居住在租房里就是明证。

安信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休闲屋的,夜风一吹,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如果说,接喻恒前她曾经对银光失望,对爱情迷茫,那么一连两次涉及爸妈携手事情后,她如同这涤荡人心的夜风一样,已经变得清新开朗。

爱情并不可怕,贵在相知相惜。她以后的路,也可以这样走下去。

身后有人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回头一看,耳钉仔灿烂的笑脸凑了上来:“安信,你说我们会不会是亲戚?”安信断然摇头:“我不是妈妈亲生的,我是领养的孩子。”小朴大概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愣了下问:“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在那种——”他比划一下,说:“很黑很脏很潮很冷的地方住过?”安信瞅着他,挑眉:“贫民区?孤儿院?”他高兴地拍了下手:“对!就是孤儿院,中国的小孩都好穷的。”

安信伸手,将他毛茸茸的脑袋拨到一旁,冷笑:“是啊,我就是我们贫二代的典型代表。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三鹿奶粉、地沟油,稍大没钱上幼儿园躲过了变态大叔,再后来买了套新房子,躲过了暴力拆迁带来的自焚。但是不管怎样,我都瞧不起连海湾都租不起的国家,示次威还吵着要奶爸开艘航空母舰来。”

小朴愣在那里,正楠走上前,勾住他脖子,将他扯到一边说:“别烦这位姐姐,她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把眩晕状态的小朴哄走后,正楠走到待车的安信身旁,笑了又笑:“卷毛安这么愤青啊,今天这是被谁撩了火气呢?”“你走开吧,小心我对你喷火哟。”

正楠的笑容降下了帷幕,在夜色下分外落寞。他笑的时候带动整个周边,似乎空气都活络了起来,现在第一次露出如此受伤的表情,安信扭头一看,心里也给虐了。“得,我就是一亲姐命,管他怎么做,我得先照顾他的情绪。”就内心来讲,她视他为嘻哈打闹的弟弟,和星星洞里那些滑板小子,送报送奶的年轻人一样,现在知道他就是陪她两年的相公大人,她的心底能浮现起一种感动,但理智告诉她,这不是爱情。

安信站着沉默,看他没走,又扯开嘴角笑了笑。正楠好像一下子又活了过来,笑着说:“我送你回去吧,顺路。”安信摇摇头:“不行啊,老板高烧开不了车子,我必须先把他送回去。”

正楠也沉默了一下,脸上表情经过一番挣扎,突然说:“卷毛安,你答应我一件事。”

安信抬起眼睛看他,眸子里盛着一两点星辉路芒,十分纯净。正楠久久地对着她才说:“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在这条街背我上车,看到那晚你流汗的脸,我就发了一个誓,要一辈子守着你。”他慢慢地笑开了,一朵酒窝仿似停驻在他嘴角,样子很亲和可爱:“所以不要再背别的男人了,否则他很容易爱上你。”

安信与他相对良久,先端庄地看,再歪着头看,最后还抬头看了看。她确信不是月色太朦胧,月亮不会犯了错,才对着他嚷嚷:“说得这么煽情干什么,你是韩剧看多了吧!”

正楠迈开一步,出其不意抱住了她,快速说:“安信,虽然我是演员,但刚才那句话出自真心,你别老是打击我啊,我很难受的!”

安信连连被袭,非自本意。她伸出手臂,揪住正楠的衣领,勒得他咳嗽不停。“阿米托你的佛,你先给我一边呆着吧。”

凌晨十五分,安信将奥迪开进了车库,转身朝公寓外走。“等等,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里?”喻恒的头疼脑热应该是越来越严重了,他居然靠在车库墙壁上,缓慢地说:“留下来。”

安信对喻恒平日的样子留有印象。对外,他总是衣装严整,俊脸淡然,就连刚才陪着面瘫脸那一会,他都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才出门,然后和面瘫坐在一起,一个赛一个地端庄自持。现在他这么虚弱,是不是表示他真的病重了?

安信忍了忍,不再去问他“老板你还好吧”这之类的关心话,防止有什么后续意外发生。喻恒靠着不动,对着她看了又看,才说:“扶我一把。”

不是吧,真有这么严重??安信偷偷地吃惊。喻恒等了会没等到她的动作,干脆在墙上支了一下借力,拐进公寓去了。安信耸了个肩,也跟随进门。“晚上你睡在我旁边,如果发现我昏迷了,就打急救。”他去浴室呆了会,洗漱好出来,还给坐在沙发里的安信一个礼品袋:“里面是换洗的衣物,都是未拆封的,送给你。”

安信真的不想八卦,但现场这种情况,容不得她含糊。她看着喻恒苍白的脸,有如墨色刷漆的眼珠,忍不住问:“老板,你身体差成这样,为什么不去医院呢?”喻恒慢慢走过来,身体弓了下,坐在沙发里。可能察觉到挨着安信太近,他连忙说:“不好意思。”又马上移开了一尺,坐在旁边。

喻恒摸了下额头:“你真的想知道?”安信赶紧点头。他想了一会说:“人为原因。”由于他嘴唇抿得很紧,好像带着不情愿的意思,她看了更觉得好奇:“如果不涉及隐私,你可以说一说嘛!”

喻恒将放在额头上的手放在她额上:“烫不烫?”

“嗯。”安信顾不了很多了,她是真的想知道。

“原因就在这里。”他淡淡地说。

安信瞪着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一接近我我就发烧,我对你过敏。”喻恒转过脸,正对着她,神情较为恬淡,可他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去了医院我就被治好了,等你一来我又开始生病。”

秘密

居然有这等好事?

这是安信头脑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而且不厚道地认为是好事。她突然想起小倩咋咋呼呼说过“我哥那是S|M体质,见到你才会起反应”,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对她过敏,一接近她就会皮肤发红,继而身体伸温?

安信想仰天大笑,一扫今天饱受的郁闷之气,实际上她也是这样做的。在离开喻恒前,她还装模作样地说声:“对不起,我回避下。”然后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呵呵哈哈笑个不停。这种情况和她那次脑袋受伤戴个帽子差不多,当他看到她一副印度阿三的样子,不也是彬彬有礼地说“我离开下”,然后站在一边乐个不停么?

安信笑了两分钟,用纸巾收拾好脸上的表情,通体舒畅地走了回去。喻恒靠坐在沙发里,即使预见被人取笑了,他还是安静地等着,眼睛里黑成一片。她看到他,不再客气了,直接坐到他身边,还挨得较为紧密:“那么,老板,你打算以后怎么做,开除我吗?”

喻恒耳边的头发很黑,还在滴着水,好像随着她这么一靠近,他微微避了下,水珠滚入了睡衣领中。最神奇地是,他身体的高温烤得那些水丝倏地蒸发了,淡淡地不见了痕迹。安信越看越高兴,简直是发现了新大陆,一直盯着他瞧。

等等!她好像看到他在笑!但同样地不明显,就是嘴角在微微一动。这种狐狸似的笑容她太熟悉了,和老爸差不多嘛!她刨根地盯着他侧脸,他面容一整,快得让她怀疑刚才她看到的是不是幻影?

“安信,我第一次接触你,你还记得么?”喻恒淡淡地发话了,“我在电梯里遇到你,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吸酸奶,我为你按了15楼的指示灯。”BOSS描述得这么详细,她当然记得,点头。他又说:“到办公室后我就发现胸口起了红疹子,紧跟着晚上发烧了。”

安信连忙扭过脸,冲他甜甜一笑。

“反复试了两次我才确信是对你的发质过敏。”安信有意地用手指梳了下头发,抓下来两根卷毛,举到眼前一脸深思,喻恒看到这里,嘴角又动了动,“所以后来我就尽量避着你,基本上不敢主动靠近你,就连阮经理提议将你调到三开,我也答应了。”

安信低头想了想,考虑得仔细了,才问:“你这样说,是不是想解释你以前见了我不能……回应我……的原因?”喻恒看着她,慢慢点头。她又摊手说:“那没关系啊,又不是每一场暗恋都会得到回报,我不会怪你的。”

她说得坦然,他眼里沉笃的光晃动了下,像是石子投入了湖面。她再接着说时,他的波纹就愈见明显,渐渐趋向慌乱。“既然身体状况不允许,那我们还是保持适当距离吧,这样对你也好些。”她拎起纸袋子,扒开朝里面看了看,起身离开沙发。

“安信,你怎么单方面宣布你的决定,一点也不考虑下我的心情?”身后,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好像压抑了什么。安信转过身,认真地说:“老板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觉得我很适合你,再说你心思好像有点深,我很怕你们这样的腹黑哩。”

喻恒沉沉地看着她,脸色依然苍白,简短地问:“那以前呢?”“以前?”安信挠了挠头,想着合适的措辞:“以前是一种不成熟的迷恋……你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是我爸爸安子涵安大师说的原话。他说我有雏鸟情结或者叫厄勒克特拉情结,不过我不反母的。他还说总有一天,我会从迷恋中清醒过来,看得见周围很优秀的男孩。”

喻恒仰靠在沙发背上,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安信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一般都深沉内敛,不轻易展露个人情绪,现在他看起来这么萧索,应该是真的难受了。可是她必须把话说完,这也是她今晚留下来的原因,不管是打击他也好,伤了他也好,有关身体过敏的事,更重要的是感情的事,她不能拿来开玩笑。不过前面故意靠近他,看他升温蒸发水分这点……另算。

“我五岁到十岁是属于自闭时期,爸爸就把我留在家里亲自教导我,做我的启蒙老师;十岁到十二岁开眼看世界,爸爸给了我很多书,要我和书里的人多交流;十二岁后求学韩国,妈妈一直陪着我,看护着我,也确保了我身边没其他男生……说起来这事还是挺可惜的。”安信正说着,起了个悠然神往的头,喻恒突然刮了她一眼,她赶紧说下去,“每次暑假我就必须参加少年强化班,为期五年,你也看得出来,我基本没娱乐时间,也没有男生缘。好不容易进了延世大学,我心想可以松口气了,没想到整天对着各种装扮的韩国人,我又失去了和他们交往的兴趣。这个时候我也郁闷啊,我得了很严重的思乡病,偶尔能看到中国的帅小伙,那简直是心花怒放——”

“安信!”喻恒突然冷喝一声,把她吓了一大跳。“怎么了怎么了!”她瞪着眼睛问。她才沉浸在往事中,勾起一丝丝对少女情思的向往,结果被他这么一喊,全部给吓走了。

“你给我好好说!”喻恒在扶手上支起手臂,冷淡地看着她,“——接下来,是不是到了有关我的部分?”BOSS说得冷声彻骨,可以预见有危险性。安信想了想,才接着措辞:“嗯,是的。三年前你推出《天外封神》打败韩国网游,我很崇拜你,还弄了张你的画像挂在床头观瞻,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把你当做偶像来爱戴,还把你放到了和MJ一样的地位。”

“那你的意思呢?”喻恒又冷冷打断了她,“这就是你不成熟的表现?喜欢上了一个像我这样的壁画?”

安信想了想,朝他谄媚笑一笑,还是点了头:“我身边基本没有中国男生,就你和银光。”后面就没必要讲了,点到即止。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急着向他解释清楚前面的事,难道是她潜意识里有种撇清的感觉?

不管了,管它是什么感觉,轻松面对他才是最重要的。其实念及她很喜欢画NPC原型设计,尤其对古装公子没免疫力的时候,她也觉得这些反应很正常:她根本是个颜控。身边没男性的情况下,她喜欢上喻恒合情合理,她还曾经把他画到了网游海报里。

喻恒沉默了会。听了这么久,安信猜不透他脸上神色,打算小心行事。没想到他只是抬起眼睛说了句:“早点睡吧,你的卧室在隔壁。床头有个闹钟,麻烦你定个时间,每隔两个小时过来检查一次。”

安信暗想BOSS就是BOSS,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是那么镇定。她看了眼纸袋里的清洗衣物,问:“这些都是新的啊,是小倩的吗?”“不是。”喻恒不动神色地说,“以前就买来的礼物,一直没机会送给你。”

半小时后,安信出了浴室,低头看着身上的针织连衣裙和短装外套,忍不住开心了起来。镜子里的女孩双眼闪亮,头发短翘,再搭配这身衣装,添了很多清新可爱的气息。可是她转念想起里面的内衣裤也是喻恒挑选的,嘴巴又翘了起来。“变态的男人,竟然也知道我的尺寸,老爸不会交代得这么彻底吧?”

她换上睡衣,喝下喻恒放在书柜前的牛奶,将杯子清洗干净了,倒扣在沥水架上,再走回房间。这间卧室很大,地板及砖面都是淡色,烘托出居中的大床像个深沉的帝王。床面和枕头都采用深蓝,近黑,隐隐透出男性特色。

安信环顾四周,得出一个结论。看这布置,应该是喻恒停留过的房间。她看了眼刚才放牛奶的地方,被内嵌式的书柜吸引了视线,因为那上面有一枚卡通羊贴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