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好像有个谁在床畔静立了许久。隐约可见那人挺拔颀秀、风姿卓然,堪堪如江南紫竹一般。可…那等痛苦愧疚的眼神,宛若一把匕首直直刺入我的心房。

我心头窒息,难道这也是梦吗?

那人轻坐在床边,温柔地将我拥入怀里,微微扎人的下巴抵着我。微凉的手轻抚上我的额头,好似一块上好的玉,瞬间便宽慰了我烦乱不安的心神。熟悉的清新气息盈上鼻尖,我愈发沉醉其间,是谁呢?

他在我的耳畔呢喃,语意炙热如火:“瑶瑶,对不起,我对你不起,请原谅我的苦衷。总有一天,你受过的苦,我会悉数替你讨回来…”

当某一缕阳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我的眼内,我动了动眼皮,终于知道我还活着——活着是一件既好又不好的事。

我醒过来时,脑海里残留着的,竟然是昨日再次失恋的不愉快回忆。

我活着,所以我要面对它,承受它,这对我而言太过残忍。倾慕八年,有关苏越清的记忆早就与我的心连成一体,融入我的血液之中。若要割舍,便是要将心都挖去,将血尽数抽干。

那好处呢?我活着,所以我还能争取,我还能改变,我还能挽回——可,我…我真的能么?

“唉…”我明媚忧伤地叹一口气,嗓子哑哑的,有点痒有点疼。

圆润石化在床边,呆若木鸡地看我——也是,我一醒来就思考如此高深玄妙的事,他六根不全,当然无法理解。

我揉揉脑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他还了魂,利索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我。我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地喝饱之后,方才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现在是申时。”他净好一块帕子给我擦脸,绿豆小眼中泪光盈盈,巴巴地仰望我:“王爷啊,您可算没事了,昨个儿可真真是吓死奴才了啊!王爷,您千万不能有事啊,您千万要保重凤体啊!您要是有个好歹,奴才也不想活了啊王爷…”

申时?

我打断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一噎,满腔的热情都吞了回去,干干回道:“…四月十九。”

我惊:“啊,我睡了一天啦?”

他用力点了点头,接着话匣子便又打开了:“是啊,王爷,您都不记得啦?昨个儿您淋雨受凉,发了一晚上高烧,怎么叫您都不应,后来索性直接昏死过去了。可叫奴才和苏…呃,那个谁急坏了。后来那个谁衣不解带地照顾地王爷一晚上,直到今天中午时分您才退烧,那个谁吩咐奴才…”

我听得糊涂,不得不再次打断他:“等下,什么那个谁?那个谁是谁啊?”

“可不是就是…苏、苏公子吗?”圆润小声嘀咕道:“王爷您不让奴才提的…”

“哦…”瞬间我又蔫了。

他打量我的脸色,斟酌试探:“王爷,您没事吧?”

“他人呢?”他既然已声称跟我恩断义绝,为何又来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是心存内疚,还是…

唉,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最难捉摸美男心,猜不透啊猜不透。

圆润回说:“今夜是首届花魁选拔大赛,苏公子说是要去看看,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吧。”

脑中灵光闪现,我从榻上一跃而起,连蹦带跳下床穿鞋:“啊,我差点就忘了这茬了!快,圆润,服侍本王沐浴更衣,本王要去围观。”

这厢我风风火火,他却杵在原地岿然不动。我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喝他:“你傻啦?本王说要沐浴更衣。”

圆润瘪瘪嘴,委屈道:“王爷,苏公子临走之前交代奴才,在王爷的身子完全恢复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

“哎呀?你的主子是他还是我?!你连本王的话都不听啦?!够出息啦?!本事大啦?!翅膀硬啦?!不想干啦?!想造反啦?!”我龇牙咧嘴,作青面獠牙状瞪他。

圆润被我一步步逼到墙角,哆哆嗦嗦道:“奴、奴才不敢,是是是苏公子说,若、若今日王爷踏出王府一步,奴才便要吃、吃不了,兜兜兜着走。”

我不禁嘴角抽搐,对我狠也就罢了,居然连我的人都不放过…遂清清嗓子,气场十足地哼一声:“你若是不让给我去,你连兜都用不着兜了,直接滚蛋!”

圆润迅速挤出两滴眼泪,无比真诚地仰望我,嗫嚅道:“不要啊王爷,不要赶奴才走啊王爷!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不敢了。”

我揪他耳朵:“知错还不快去!”

迫于本王的淫威,圆润不敢再啰嗦,哼哼唧唧捂住耳朵一溜烟地跑走了。

今夜,秦楚街灯火通明,处处笑语盈盈。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比往常愈加热闹,尤显繁华。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自是这一般光景。

全国各地的富豪巨贾、达官贵人齐集此地,可见袁君华为这赛事造足了声势。这不,还没走多远,便已然看了不少熟面孔。

如今本王成了醉仙阁的老板、青楼界的巨头,长进是长进了,但连带苦逼的境界也一并提高了。

我惆怅地仰望天空,顿时有种时光倒流的不真实感。犹记得当初第一次来秦楚街,本王也是被苏越清给拒了。不过那次还好,在他说出那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之后,本王只是掩面泪奔而已。可昨天…唉,那般绝情的誓他都发过了,难道本王还能厚着脸皮再贴上去吗?终归是闹僵了,再无转圜的余地,往后真不知该如何见他。

瞧瞧,秦楚街莺莺燕燕、灯红酒绿,堪称人间极乐,忧伤的本王在此真真甚不和谐呐…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搐备份】 我浑身湿嗒嗒地回到房间,垂头丧气地靠在床头,眼泪还一个劲儿地往下掉。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希望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圆润本是笑靥如花地走进来,见我这副神情,吓得小腿肚子结实地抖了几抖,连忙狗腿地跑过来:“王爷,您怎么了王爷?怎么搞成这样啊?您不要吓奴才啊,王爷,您说句话啊…” 我一边捏他的脸,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圆润一反常态任由我捏圆搓扁,还很是贴心地把肩膀借给我:“王爷,虽然奴才的肩膀不够伟岸不够宽广,但您就先凑合着用一下,等苏公子来了…” 闻言,我哭得越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了——死奴才,哪壶不开提哪壶! 圆润不知那三个字踩中我的雷点,吞了口口水,又道:“王爷,不多久苏公子就会来的…” 我嚎:“他不会来了!以后不许提他!” 他的表情甚是纠结,那小容量的脑袋显然适应不了此等急转弯,莫名其妙地看我半晌。终于明白过来我是认真的,立马闭嘴噤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怯怯道:“那…王爷先沐浴更衣,奴才去吩咐厨房准备姜汁红糖水,给王爷祛祛寒。” 我抽抽嗒嗒地点头,放开圆润的脸蛋,他便两颊红润地下去了。 洗过热水澡,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人是舒坦了些,但心中的悲恸劲儿还没缓过来。我硬邦邦地横在榻上挺尸,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可寒意还是无孔不入地侵袭入体。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头脑昏昏沉沉的,浑身上下一点劲儿都使不上。 眼前明明暗暗,人影晃动。耳畔嗡嗡作响,却又听不真切。想睁眼看,眼皮却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半分都抬动不得。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痛,喉咙干燥得似是在炭火上灼烤,针刺刀剜一般的疼,偏偏又苦逼地咳不出也咽不下。 “王爷,王爷,您醒醒啊…” 咦?好像有人叫我,听上去还惨兮兮的,还带了哭腔。我心里腾起一阵烦躁,也没应。那人叫了一会儿,也就消停了。 可没过多久,又有人叫我:“瑶瑶,瑶瑶,听见我说话吗…” 呵,好轻柔好悦耳的声音,宛若云端传来的天籁。但为什么听起来如此悲伤呢? 我想应声,可无论我怎么使劲,愣是连半个音都发不出。紧跟着,眼前发黑,周围一切皆慢慢淡去,意识便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稍稍恢复了神智。我只觉浑身湿腻腻的,像躺在泥浆里,难受得紧,身子却分毫都动弹不得。 噩梦一个接一个,反反复复,记不太清具体内容,但大抵都是同样的套路——我被苏越清抛弃了。 我知道其实这是真的,因为我真真切切地记得他在花园里将我推开,决然离开。但我的潜意识里,却还隐隐企盼着它是梦。我希望一睁开眼,看到的仍是那个浅笑轻愁温柔如水的苏越清。 朦胧中,好像有个谁在床畔静立了许久。隐约可见那人挺拔颀秀、风姿卓然,堪堪如江南紫竹一般。可…那等痛苦愧疚的眼神,宛若一把匕首直直刺入我的心房。 我心头窒息,难道这也是梦吗? 那人轻坐在床边,温柔地将我拥入怀里,微微扎人的下巴抵着我。微凉的手轻抚上我的额头,好似一块上好的玉,瞬间便宽慰了我烦乱不安的心神。熟悉的清新气息盈上鼻尖,我愈发沉醉其间,是谁呢? 他在我的耳畔呢喃,语意炙热如火:“瑶瑶,对不起,我对你不起,请原谅我的苦衷。总有一天,你受过的苦,我会悉数替你讨回来…” 当某一缕阳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我的眼内,我动了动眼皮,终于知道我还活着——活着是一件既好又不好的事。 我醒过来时,脑海里残留着的,竟然是昨日再次失恋的不愉快回忆。 我活着,所以我要面对它,承受它,这对我而言太过残忍。倾慕八年,有关苏越清的记忆早就与我的心连成一体,融入我的血液之中。若要割舍,便是要将心都挖去,将血尽数抽干。 那好处呢?我活着,所以我还能争取,我还能改变,我还能挽回——可,我…我真的能么? “唉…”我明媚忧伤地叹一口气,嗓子哑哑的,有点痒有点疼。 圆润石化在床边,呆若木鸡地看我——也是,我一醒来就思考如此高深玄妙的事,他六根不全,当然无法理解。 我揉揉脑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他还了魂,利索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我。我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地喝饱之后,方才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王爷,现在是申时。”他净好一块帕子给我擦脸,绿豆小眼中泪光盈盈,巴巴地仰望我:“王爷啊,您可算没事了,昨个儿可真真是吓死奴才了啊!王爷,您千万不能有事啊,您千万要保重凤体啊!您要是有个好歹,奴才也不想活了啊王爷…” 申时? 我打断他:“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一噎,满腔的热情都吞了回去,干干回道:“…四月十九。” 我惊:“啊,我睡了一天啦?” 他用力点了点头,接着话匣子便又打开了:“是啊,王爷,您都不记得啦?昨个儿您淋雨受凉,发了一晚上高烧,怎么叫您都不应,后来索性直接昏死过去了。可叫奴才和苏…呃,那个谁急坏了。后来那个谁衣不解带地照顾地王爷一晚上,直到今天中午时分您才退烧,那个谁吩咐奴才…” 我听得糊涂,不得不再次打断他:“等下,什么那个谁?那个谁是谁啊?” “可不是就是…苏、苏公子吗?”圆润小声嘀咕道:“王爷您不让奴才提的…” “哦…”瞬间我又蔫了。 他打量我的脸色,斟酌试探:“王爷,您没事吧?” “他人呢?”他既然已声称跟我恩断义绝,为何又来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是心存内疚,还是… 唉,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最难捉摸美男心,猜不透啊猜不透。 圆润回说:“今夜是首届花魁选拔大赛,苏公子说是要去看看,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吧。” 脑中灵光闪现,我从榻上一跃而起,连蹦带跳下床穿鞋:“啊,我差点就忘了这茬了!快,圆润,服侍本王沐浴更衣,本王要去围观。” 这厢我风风火火,他却杵在原地岿然不动。我一掌拍在他脑门上,喝他:“你傻啦?本王说要沐浴更衣。” 圆润瘪瘪嘴,委屈道:“王爷,苏公子临走之前交代奴才,在王爷的身子完全恢复之前,您哪儿都不能去。” “哎呀?你的主子是他还是我?!你连本王的话都不听啦?!够出息啦?!本事大啦?!翅膀硬啦?!不想干啦?!想造反啦?!”我龇牙咧嘴,作青面獠牙状瞪他。 圆润被我一步步逼到墙角,哆哆嗦嗦道:“奴、奴才不敢,是是是苏公子说,若、若今日王爷踏出王府一步,奴才便要吃、吃不了,兜兜兜着走。” 我不禁嘴角抽搐,对我狠也就罢了,居然连我的人都不放过…遂清清嗓子,气场十足地哼一声:“你若是不让给我去,你连兜都用不着兜了,直接滚蛋!” 圆润迅速挤出两滴眼泪,无比真诚地仰望我,嗫嚅道:“不要啊王爷,不要赶奴才走啊王爷!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不敢了。” 我揪他耳朵:“知错还不快去!” 迫于本王的淫威,圆润不敢再啰嗦,哼哼唧唧捂住耳朵一溜烟地跑走了。 今夜,秦楚街灯火通明,处处笑语盈盈。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比往常愈加热闹,尤显繁华。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自是这一般光景。 全国各地的富豪巨贾、达官贵人齐集此地,可见袁君华为这赛事造足了声势。这不,还没走多远,便已然看了不少熟面孔。 如今本王成了醉仙阁的老板、青楼界的巨头,长进是长进了,但连带苦逼的境界也一并提高了。 我惆怅地仰望天空,顿时有种时光倒流的不真实感。犹记得当初第一次来秦楚街,本王也是被苏越清给拒了。不过那次还好,在他说出那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之后,本王只是掩面泪奔而已。可昨天…唉,那般绝情的誓他都发过了,难道本王还能厚着脸皮再贴上去吗?终归是闹僵了,再无转圜的余地,往后真不知该如何见他。 瞧瞧,秦楚街莺莺燕燕、灯红酒绿,堪称人间极乐,忧伤的本王在此真真甚不和谐呐…

爱人痛苦,被爱幸福

不出所料,醉仙阁门口水泄不通,人人争先恐后地往里头挤,好像有什么不要钱的宝贝似的。

圆润嚎了几嗓子“让开让开”,一边护着我使劲往人堆里挤。可此等情形,断然不是病歪歪的我和非男非女的圆润能够控制的。没过过久,我俩便彻底败下阵来。

在圆润第三次被彪形大汉丢出来之后,他泪流满面地揉着四分五裂的屁股道:“王爷,不如回吧。”

我恨铁不成钢的上下打量他:“为什么大家都是六根不全,人家东厂的公公们就深藏不露,强大到变态,你除了听墙角就没什么别的特长呢?连卡个队都搞不定…”

圆润说:“…我是家臣。”

“我嫌弃你。”我咬咬牙,说了三个:“走后门。”

有没有搞错啊,我是老板,进自己的店居然还要开后门…唉,近日万事不顺,我悲愤地踹一脚门口的石狮子泄愤——哎哟,疼死我了!

我一瘸一拐绕道后门口,圆润敲门,开门的小厮见是我,当下一愣,随即惶恐地欲下跪。

圆润狐假虎威地瞪他道:“莫声张,王爷微服私访。”那小厮倒是个明白人,闻言立马闭嘴噤声,闪到一旁。

我大摇大摆地直奔前殿,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在圆润的掩护之下,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二楼视线最好的雅间。

幸亏早些时候我暗中吩咐鸨母,为我预留下这间房。若是与其他人一起混坐在楼下,只怕就不是本王围观比赛,而是熟人来围观本王了。

说起雅间,这也是袁君华的妙计。那厮说,不少客人由于身份特殊不便露面,遂用竹帘将二楼的雅间统统挡起。他又请专人将竹帘精心设计一番,因此只有里面的人能看得见外面,而外面却看不见里面分毫。竹帘旁开了一扇小窗,供客人竞价时使用。

我连连喟叹:“哎呀呀,你真是入错行当了呀。我看你把这醉仙阁玩得风生水起,便知你对此道甚有天赋。打仗什么的不适合你,不如改行做奸商吧。”

他却剑眉一挑,笑意甚浓道:“不如这样,我向皇上辞去官职,你也放弃楚王爵位。从此你我隐姓埋名,我做我的奸商,你便做奸商夫人。我把店铺开遍全国,不止姜国,还有夏国、遥辇国、南诏大理。至于你,只需在家数钱享清福。瑶落,你看可好?”

面上一热,心下一动,我却作剽悍状瞪他道:“做你的春秋白日大头梦!下辈子吧!”

圆润替我把竹帘调至恰当好的位置,我觉得有些饿,便吩咐他去厨房准备点心。鸨母和姑娘们都忙着伺候各路财神,本王自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人在病中,浑身软趴趴的。我在软榻上坐定,斜倚着靠垫观察一楼的情形。

比赛尚未开始,几位姑娘在花台上弹唱,舞娘舞姿轻盈,曼妙动人。台下是熙熙攘攘的观众,鸨母穿梭其间,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地将财主们哄得开开心心。

视线四处转了几圈,却没有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禁微微失望。再转几圈,连袁君华都不知所踪。我端起茶小嘬一口,心中隐隐不安——莫非这二人又吵架去了?

这厢我正想心事,只听身旁一阵窸窸窣窣,一人闲闲坐下。我回过神一看,来人竟是袁君华。

他将我上下一通打量,道:“怎么了这是?几天未见,怎么面色如此之差?还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真叫人心疼啊。”他忽然凑过来,笑得像一只狐狸,“该不是想我想的吧?”

我一噎,不由得伸手搓了搓脸——明明上了妆的,怎么还这么明显…

我迅速将面部表情调整到正常水平,没好气地推开他:“少臭美,谁想你了。没见过失恋啊?”

袁君华眸色一沉,未几,笑意便再次盈上眼底。他摆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失恋?咦,我没说不娶你啊。”

我说:“哎呀,我求你别娶我。”

他摇头:“那可不行,我非卿不娶。”

我与他讨价还价:“你要如何才能答应不娶我?”

他自斟一杯茶,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除非你娶我。”

这人的脸皮…越发不可丈量了。我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痴人说梦!信不信我谋杀亲夫?”

“即便说梦,那也是美梦。”他叹一声,满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我嘴角抽搐:“…我对你的脸皮叹为观止。”

“好说好说。”他一副来者不拒万分受用的神色,笑道:“以后你还会对我很多方面叹为观止的,尤其是那个…”他言下有未尽之意,暧昧地对我眨眼。

那个…

呆了呆,我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床笫之事,耳根子便立马烧烫起来。啊呸!压根儿就不能跟袁不要脸探讨脸皮问题!

我刚要炸毛,袁君华却敛去嬉笑之色,目光深深看着我,道:“瑶落,我等了你十年。为了与你重逢,这十年再苦再难我都挺过来了。你支撑我度过了最潦倒最艰辛的时光,没有你,我早就死过千次万次。现在要我放弃,你便真把我的命拿去吧。”

一席话叫我内心悸动不已,不由得神思怔忡,只好急急躲开他的目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根不可救药的废柴,却不曾料想,废柴竟也会对另一人的人生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人生如戏啊人生如戏…

“我曾对你说,与其爱人痛苦,不如被爱幸福。既然已经得不到,何不潇洒地放开手,于你于他,都是一种解脱。欲放不放,痛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一针见血说得我神魂俱震。我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来他人看得如此通透的事,我却迟迟不愿明白。我苦苦纠缠,念念不忘,也终究换不回万般美好的初见,和曾经相处的时光,他终究将我推开。纵使八年痴恋,又如何比得上袁君华的十年等候。我不过是想找一个能与我执手相望的人,同赏庭前花开花落,共看天边云卷云舒,白首不相离。

爱人痛苦,被爱幸福…

想得头疼,不料一阵眩晕蓦然袭来,我不由自主地倒过去…不用说,袁君华眼疾手快上来扶我。我正欲挣扎,他却探手一揽,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我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担忧道:“瑶落,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此事解释不清,我只好嘴硬:“没有。”

“没有?难不成,你这是投怀送抱?”

我恼气地捶他一拳,奈何根本使不上力,倒更像是在撒娇耍性。他轻笑一声,臂膀一收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不同于苏越清那种清新淡雅的草药芳香,袁君华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而独特的男子气息——本王的头好晕好晕啊…

正当我神思不属之际,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开锣之声。我在一刹那恢复了心智,慌慌张张地逃离他的怀抱。哎呀,本王可不是个随便的人,怎么能刚被拒就与他人搂搂抱抱呢,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我清清嗓子,强装淡定。稳住心神定睛看去,原来是比赛就要开场了。

袁君华也不曾强留我,只是半真半假道:“我看你的脸色实在不好,怎么没叫你苏大哥替你瞧瞧?平日里倒是貌似紧张得很,需要他的时候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我含糊其辞地答:“呃,那个…我真的没事。”

他将信将疑地睨我,我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目光——说谎就凭气势,谁怕谁。

他无奈地笑了笑,远远扫一眼楼下,拂袖站起身,对我道:“算了,本来我也不曾信任过他。一会儿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你在这里不要乱跑。”

临走前,他微微侧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今夜有惊喜,你且好好欣赏。”

他前脚刚走,圆润便哼哧哼哧地捧着一大堆茶点进来。他“咦”了一声,接着道:“王爷,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死奴才来得还真是时候。我幽怨地看他:“你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

圆润呆了片刻,一脸没蛋也疼模样,小声嘀咕:“奴才都这样了,哪里还会脸红…奴才的脸,只有被王爷搓了之后才会红。”

我立马坐实他的话,照着他的脸就是狠捏一通,他如愿以偿的红着脸闪到一旁。我哼哼几声,托起下巴俯视大殿。忽然间,心口一跳,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苏越清与一名陌生男子同坐在离花台最远的角落里。周围有盆景遮掩,倒使他二人并不十分显眼,来来往往的人也没在意他们。

苏越清隐在一株小芭蕉后悠悠然地喝茶,他身旁的男子一把玉骨扇,轻轻叩打着桌面。虽觉得他有些面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本王的心肺脾胃肝挨个都疼过来了,他怎么就看起来那么淡定,果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么…想到这里,不禁泫然欲泪。

唉,算了算了,都决定要彻底断了念想,还管他作甚…我一声叹息,只觉心中滑过一阵明媚忧伤的疼痛。

视线四处转了转,又见观众席旁,袁君华与胡知善并肩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胡知善也是个奇人,好色之名在京城广为流传,秦楚街有一半勾栏院都是他的产业。偏偏娶了只母老虎,将他镇得服服帖帖。上次若不是惮于他夫人的淫威,想来他也不会把醉仙阁这座大金矿卖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防抽搐备份】 不出所料,醉仙阁门口水泄不通,人人争先恐后地往里头挤,好像有什么不要钱的宝贝似的。 圆润嚎了几嗓子“让开让开”,一边护着我使劲往人堆里挤。可此等情形,断然不是病歪歪的我和非男非女的圆润能够控制的。没过过久,我俩便彻底败下阵来。 在圆润第三次被彪形大汉丢出来之后,他泪流满面地揉着四分五裂的屁股道:“王爷,不如回吧。” 我恨铁不成钢的上下打量他:“为什么大家都是六根不全,人家东厂的公公们就深藏不露,强大到变态,你除了听墙角就没什么别的特长呢?连卡个队都搞不定…” 圆润说:“…我是家臣。” “我嫌弃你。”我咬咬牙,说了三个:“走后门。” 有没有搞错啊,我是老板,进自己的店居然还要开后门…唉,近日万事不顺,我悲愤地踹一脚门口的石狮子泄愤——哎哟,疼死我了! 我一瘸一拐绕道后门口,圆润敲门,开门的小厮见是我,当下一愣,随即惶恐地欲下跪。 圆润狐假虎威地瞪他道:“莫声张,王爷微服私访。”那小厮倒是个明白人,闻言立马闭嘴噤声,闪到一旁。 我大摇大摆地直奔前殿,一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在圆润的掩护之下,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二楼视线最好的雅间。 幸亏早些时候我暗中吩咐鸨母,为我预留下这间房。若是与其他人一起混坐在楼下,只怕就不是本王围观比赛,而是熟人来围观本王了。 说起雅间,这也是袁君华的妙计。那厮说,不少客人由于身份特殊不便露面,遂用竹帘将二楼的雅间统统挡起。他又请专人将竹帘精心设计一番,因此只有里面的人能看得见外面,而外面却看不见里面分毫。竹帘旁开了一扇小窗,供客人竞价时使用。 我连连喟叹:“哎呀呀,你真是入错行当了呀。我看你把这醉仙阁玩得风生水起,便知你对此道甚有天赋。打仗什么的不适合你,不如改行做奸商吧。” 他却剑眉一挑,笑意甚浓道:“不如这样,我向皇上辞去官职,你也放弃楚王爵位。从此你我隐姓埋名,我做我的奸商,你便做奸商夫人。我把店铺开遍全国,不止姜国,还有夏国、遥辇国、南诏大理。至于你,只需在家数钱享清福。瑶落,你看可好?” 面上一热,心下一动,我却作剽悍状瞪他道:“做你的春秋白日大头梦!下辈子吧!” 圆润替我把竹帘调至恰当好的位置,我觉得有些饿,便吩咐他去厨房准备点心。鸨母和姑娘们都忙着伺候各路财神,本王自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人在病中,浑身软趴趴的。我在软榻上坐定,斜倚着靠垫观察一楼的情形。 比赛尚未开始,几位姑娘在花台上弹唱,舞娘舞姿轻盈,曼妙动人。台下是熙熙攘攘的观众,鸨母穿梭其间,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地将财主们哄得开开心心。 视线四处转了几圈,却没有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禁微微失望。再转几圈,连袁君华都不知所踪。我端起茶小嘬一口,心中隐隐不安——莫非这二人又吵架去了? 这厢我正想心事,只听身旁一阵窸窸窣窣,一人闲闲坐下。我回过神一看,来人竟是袁君华。 他将我上下一通打量,道:“怎么了这是?几天未见,怎么面色如此之差?还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真叫人心疼啊。”他忽然凑过来,笑得像一只狐狸,“该不是想我想的吧?” 我一噎,不由得伸手搓了搓脸——明明上了妆的,怎么还这么明显… 我迅速将面部表情调整到正常水平,没好气地推开他:“少臭美,谁想你了。没见过失恋啊?” 袁君华眸色一沉,未几,笑意便再次盈上眼底。他摆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说:“失恋?咦,我没说不娶你啊。” 我说:“哎呀,我求你别娶我。” 他摇头:“那可不行,我非卿不娶。” 我与他讨价还价:“你要如何才能答应不娶我?” 他自斟一杯茶,眼中笑意又深了几分:“除非你娶我。” 这人的脸皮…越发不可丈量了。我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痴人说梦!信不信我谋杀亲夫?” “即便说梦,那也是美梦。”他叹一声,满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我嘴角抽搐:“…我对你的脸皮叹为观止。” “好说好说。”他一副来者不拒万分受用的神色,笑道:“以后你还会对我很多方面叹为观止的,尤其是那个…”他言下有未尽之意,暧昧地对我眨眼。 那个… 呆了呆,我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床笫之事,耳根子便立马烧烫起来。啊呸!压根儿就不能跟袁不要脸探讨脸皮问题! 我刚要炸毛,袁君华却敛去嬉笑之色,目光深深看着我,道:“瑶落,我等了你十年。为了与你重逢,这十年再苦再难我都挺过来了。你支撑我度过了最潦倒最艰辛的时光,没有你,我早就死过千次万次。现在要我放弃,你便真把我的命拿去吧。” 一席话叫我内心悸动不已,不由得神思怔忡,只好急急躲开他的目光。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根不可救药的废柴,却不曾料想,废柴竟也会对另一人的人生产生如此巨大的影响。 人生如戏啊人生如戏… “我曾对你说,与其爱人痛苦,不如被爱幸福。既然已经得不到,何不潇洒地放开手,于你于他,都是一种解脱。欲放不放,痛的只会是你自己。” 他一针见血说得我神魂俱震。我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应。 原来他人看得如此通透的事,我却迟迟不愿明白。我苦苦纠缠,念念不忘,也终究换不回万般美好的初见,和曾经相处的时光,他终究将我推开。纵使八年痴恋,又如何比得上袁君华的十年等候。我不过是想找一个能与我执手相望的人,同赏庭前花开花落,共看天边云卷云舒,白首不相离。 爱人痛苦,被爱幸福… 想得头疼,不料一阵眩晕蓦然袭来,我不由自主地倒过去…不用说,袁君华眼疾手快上来扶我。我正欲挣扎,他却探手一揽,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我半分都动弹不得。 他担忧道:“瑶落,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此事解释不清,我只好嘴硬:“没有。” “没有?难不成,你这是投怀送抱?” 我恼气地捶他一拳,奈何根本使不上力,倒更像是在撒娇耍性。他轻笑一声,臂膀一收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不同于苏越清那种清新淡雅的草药芳香,袁君华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强烈而独特的男子气息——本王的头好晕好晕啊… 正当我神思不属之际,楼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开锣之声。我在一刹那恢复了心智,慌慌张张地逃离他的怀抱。哎呀,本王可不是个随便的人,怎么能刚被拒就与他人搂搂抱抱呢,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我清清嗓子,强装淡定。稳住心神定睛看去,原来是比赛就要开场了。 袁君华也不曾强留我,只是半真半假道:“我看你的脸色实在不好,怎么没叫你苏大哥替你瞧瞧?平日里倒是貌似紧张得很,需要他的时候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我含糊其辞地答:“呃,那个…我真的没事。” 他将信将疑地睨我,我理直气壮地迎上他的目光——说谎就凭气势,谁怕谁。 他无奈地笑了笑,远远扫一眼楼下,拂袖站起身,对我道:“算了,本来我也不曾信任过他。一会儿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你在这里不要乱跑。” 临走前,他微微侧头,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今夜有惊喜,你且好好欣赏。” 他前脚刚走,圆润便哼哧哼哧地捧着一大堆茶点进来。他“咦”了一声,接着道:“王爷,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呀?” 死奴才来得还真是时候。我幽怨地看他:“你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 圆润呆了片刻,一脸没蛋也疼模样,小声嘀咕:“奴才都这样了,哪里还会脸红…奴才的脸,只有被王爷搓了之后才会红。” 我立马坐实他的话,照着他的脸就是狠捏一通,他如愿以偿的红着脸闪到一旁。我哼哼几声,托起下巴俯视大殿。忽然间,心口一跳,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苏越清与一名陌生男子同坐在离花台最远的角落里。周围有盆景遮掩,倒使他二人并不十分显眼,来来往往的人也没在意他们。 苏越清隐在一株小芭蕉后悠悠然地喝茶,他身旁的男子一把玉骨扇,轻轻叩打着桌面。虽觉得他有些面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本王的心肺脾胃肝挨个都疼过来了,他怎么就看起来那么淡定,果真是一点都不在乎我么…想到这里,不禁泫然欲泪。 唉,算了算了,都决定要彻底断了念想,还管他作甚…我一声叹息,只觉心中滑过一阵明媚忧伤的疼痛。 视线四处转了转,又见观众席旁,袁君华与胡知善并肩而立,不知在说些什么。胡知善也是个奇人,好色之名在京城广为流传,秦楚街有一半勾栏院都是他的产业。偏偏娶了只母老虎,将他镇得服服帖帖。上次若不是惮于他夫人的淫威,想来他也不会把醉仙阁这座大金矿卖给我。

七星寒骨散

本次花魁大赛由鸨母和“前头牌”天夜美人共同主持,待小厮报过幕后,鸨母便携天夜上场了。她那一张脸笑得跟朵玉壶春大菊花似的,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吹嘘醉仙阁的美人儿美,美过春江水。

第一赛程是“寻芳”,即由在场所有的非龙阳男观众投票,选出一名最美丽的姑娘成为今夜的花魁。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待选姑娘们一一亮相,开始展示各自的十八般才艺。我对此兴趣缺缺,委实百无聊赖,把点心嚼得唧吧唧吧响。

真是怪事,明明就场面火爆,可本王心里啊,总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未等我想出到底缺的是什么,那缺口却自动送上门来了。

只见一只色彩明艳的孔雀风骚地挑帘进来,熟门熟路地坐在我身旁,张口道:“王爷,可曾看中哪个美人?”

我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道:“看中又如何?看中了你买下来送给我?”

“不敢。”李元皓冷艳高贵地笑了笑,道:“王爷家中那二位,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日我若是送了个美人给王爷,恐怕便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世界如此美好,我可还没活腻。”

简直就是没话找话,我嘴角抽搐,这人自问自答说话像唱歌一样。不知他又安的什么心,我也懒得搭理他,索性低头专心致志地啃点心。

没过多久,他又主动挑起话题:“王爷,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七星寒骨散吗?”

“噗…”满嘴的玉翠栗子糕喷出来了。

“啧啧,还真不能太看高废柴。”李元皓一边鄙视我,一边顺手递来一杯茶。我连喝几口,顺了顺气,万般震惊地看他:“你、你说什么?”

他不屑地嘲笑我:“说你是如假包换的废柴。”

我急道:“哎,不是不是,之前那一句。”

“哦,七星寒骨散。”他高深莫测地勾起唇角。

我犹疑地问:“你是说…我父王母妃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是这种七星寒骨散?”

他答得笃定:“正是。”

“你如何知道?”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自顾自解释了那七星寒骨散的由来。

“七星寒骨散原产于西域大贺国,由七味毒花、七味毒草、七味毒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这种奇毒噬人骨髓,中毒者浑身溃烂,高烧昏迷,七天之后必然毙命。由于毒物投放的先后顺序不同,解药便也不同,是以只有下毒者才能解毒。”他顿了顿,斜睨我道:“你居然能活下来,本来我以为是你命不该绝。后来得知,原来有苏越清亲自为你医治,他曾专门研究各类毒物,自然可保你无虞。”

天打五雷轰!我当场就呆了。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我问你如何知道的。”

“这个你不必管。”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元皓反问我:“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我紧紧盯着他,“你知道真相?”

他抿唇,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