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真哪敢有丁点隐瞒,倒豆子似的把别人拜托的事全倒了出来,这不能怪他,先生天天都笑眯眯的,罚起他们来更是笑得好看,可是他就是很怕先生啊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若是不告诉先生,先生怎么知道是谁想来?先生反正要知道的不是?

第一百章还想塞人?

“昨天晚上二哥和三哥找到我,说想来这里听先生授课,要我帮着说说好话,我没有答应,只是说先来问过先生再回复他们,若是先生不愿意,我直接回了他们就是了,您别生气。”

这一副被欺负的熊样哪像个皇子,柳卿觉得自己真的圆满了,把一个皇子唬成这样,还不敢拿她怎么样,这放在哪朝哪代都够她威风一把了,“你父…亲知道吗?”

晓真看先生好像不生气了,说起来话来声音也大了,“父亲不知道,我没去说。”

想想也是,这个关键时候皇帝的注意力哪会放到这里来,只怕是集中精力布局收权去了,没看到卫孚都处于神龙见首不见首的状态了,“这事你先告诉你叔叔,看他怎么说。”

“知道了,我回去就找叔叔。”要不是这几天都没见到皇叔,他哪会这么冒冒然的就来问先生,二哥三哥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来找他了,他一直拖着,再拖下去,他们都要以为是他不愿意了,不过,他确实是不愿意的,先生现在有这么多学生够了,再增加人先生就要受累了。

“去吧,言言都偷偷进来看好几次了。”

“喏,先生明天见。”

虽然是第一次见,中年人还是看得出来刚才那个孩子和其他的不一样,那通身的富贵气息瞒不住他,莫不是传言中的皇子?可看刚才希及的态度可没把他当皇子看,几个皇子师敢敲皇子脑袋的?

“先生,这位是刘行礼,我觉得他底子比我好,特意请来教一段时间。礼行兄,这位是替我取表字的…”说到这里,柳卿说不下去了,说到底,她都不知道这位给她取了表字的中年人姓甚名谁,他们其实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

中年人看她那一脸的尴尬,脸上笑意隐隐,自我介绍道:“我姓方,名熙锦,字恒休,礼行的春秋讲得不错。”

原来是为卿儿取表字的人,虽然不解为什么卿儿会让一个根本不熟的人为她取表字,但是到底是被卿儿承认了的,柳家当然不能失礼,带着点敬意的行了一礼,“不过是希及看得起罢了。”

已经空了的学堂马上会有人来收拾打扫,柳卿也不想站在这里聊天,笑道:“先生,这里实在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去前屋坐坐可好。”

“自然,客随主便。”

一路上打量这收拾得极是齐整的院落,整个柳府不算很大,从那边私塾走过来也不过半刻钟而已,所见之处也不和别府一样满是花花草草,而是种了不少的树,看着还不算顶茂盛,应该就是这两年种下的。

所到之处也不见莺莺燕燕,仆从行动无声,极是规矩,这柳府,倒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他之所以离开京城去外面游学,就是因为京城浮夸成风,一个个不见得真有才,那姿态却是摆出来了,养歌姬,养貌美男童,比拼美妾,三五成群的聚会,不见有佳作流出,却经常能听到yin诗燕词,想拜到他门下的束礼倒是送得厚,就是没一个是能沉得下心来学的,这样的人,他不可能收归门下。

没想到在复奇那里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机缘巧合下给取了表字的这个柳公子却是让他出乎意料了,京城是个极端排外的地方,他却在两年之内在这里站稳了脚跟,并且打入了那些公子哥儿的圈子,还保住了自己的名声,真真是有手段。

得到消息的柳全早就准备好了待客之礼,甫一坐下,瓜果茶水便送了上来,除留下几个侍女外,其他人都退到了花厅外边。

“希及这府里的人都调教得不错,进退有度得很,比之那些世家也不差。”

轻轻松松的引出话题,方熙锦一点也不见外的吃了块瓜,自在的很。

不是固执的老夫子,也不是不知变通的卫道士,真好,柳卿心底庆幸,她和那样的人打不了交道,“学生有个很能干的管家娘子。”

“你倒是坦然。”方熙锦笑,“那个书局…费了不少心血吧。”

柳卿摇了摇头,说得很实在,“其实没有外人想像中那么难,我也没传言中付出得那么多,只是大家都记好,把这一分的好传成十分罢了。”

“那也得有人真心为他们好他们才会记着。”他在这京城呆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也曾为那些有天分的贫寒学子可惜,却从来没想到要以这种方式来帮助那些人,他们心里的仁义也依然只存于心里,最多也就是一声叹息而已,这柳希及却是实打实的做出来了,光这一点,他就拍马不及。

柳卿不想在这事上给自己表功,她要是一口咬定说自己没付出多少,就算她觉得是大实话,对别人来说只怕也是一种过了份的谦虚,“先生本是这京城人?”

“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应该算是个地道的京城人吧。”想起家里现在的情况,方熙锦笑得淡淡的,没有哪个家族真能显赫一世。

“大事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等你有闲了,倒是可以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都不算有大本事,但都有几分真才实学,给你取了表字,按理也算是你半师,若是有什么学问的事随时可以来问我,方家没有那么大门大户,住处却也好找,就在雨城街,那里只有四户人家,最后一户便是方家。”

这还不算是大门大户?欺负她是新来的么?就她所知,雨城街那里算是京城的最内圈,离皇宫近得很,住在那里的都是功勋新贵,和皇上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

仿佛是看出了柳卿在想什么,方锦熙淡淡的道:“富贵要人活着才能享受到,人死了也就是得个身后名罢了。”

柳卿有些了解了,大概,方家就是那种立了功,但也丢了命的新贵了,按她的了解,皇帝不是重重赐封了那些人的后代吗?以先生当时的年纪怎么着都不可能是白衣之身,这里面大概又是有什么纠葛了,秘密知道多了会死人的,柳卿一点也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打算。

“希及知道了,以后叨扰先生时不要被拒之门外就好。”

第一零一章悲惨的王维智

卫孚来得很快,脸色不是特别好看,柳卿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什么都不说,浅浅啜着手里的凉茶,她想念王老吉了,这里的凉茶和中药是一个级别的。

“别气,这事他们没知会过我,要不是晓真回来后找到我和我说,我也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些人还不安份。”

乍一听到,他就知道希及会生气,当时的交易说得很清楚,原本的两个变成三个他也勉强接受了,要是再送人过去,不说希及那里说不过去,他都会觉得是在仗势欺人了。

“我想也是,你要是真有这想法,至少会先来和我商量,而不是让一个孩子来做这中间人,天家的人,还真找不出几个安份的来。”

所以她也就是气了那么一下就没往心里去了,天家的人她不得已招惹了三个小的,实在没必要再把大的也招惹过来,不然她还真的要担心这柳府会变成皇家别院。

知道希及是没有真生气,卫孚也轻松下来,把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懒懒的道:“要是我真有这打算吗?”

“天家的事,你能做主吗?”柳卿回来很不客气,存心试探卫孚的底线。

“我不是皇上。”但是这事还真做得了一半的主,吞下后半截话,卫孚转了话题,“知道王维智如何了吗?”

柳卿来了兴致,“正想和你打听打听,他是死了还是残了?”

“要是死了这京城的气氛哪会这么压抑,直接就爆了,姜家下手挺狠,直接把人废了。”

“废成什么样?能治好吗?”

卫孚笑,顺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猝不及防的苦味让他差点直接喷出来,强迫自己吞了下去,一脸的苦色抱怨,“希及,你这是存心报复我的吧,柳府什么时候用这个待客了?”

“抱歉,柳府现在就是用这个待客,大热的天清清火才好,免得烧身。”

接过侍女递来的口漱了口,待苦味散去才无奈的回他前面的问题,“四肢都被挑断了筋脉,命根子受到大力重击,估计是不能人道了。”

狠,确实够狠,柳卿两眼发光,一点也不掩饰眼里的兴灾乐祸,“京城少了个祸害,姜家做好事了。”

卫孚没有附和他的话,反正他得了利,这就够了,多亏了这两家的对掐,才能让事态发展得这么迅速,让两方势力的其他人根本来不及规劝,便已经不可收拾。

说起来,还是得谢谢希及,这招虽然损了点,却是实用极了。

当知道希及身份再忆起这日他在希及面前说起命根子的问题和希及的态度时,他还是无语得很,除了宠溺的望着休憩的人,也只能摇摇头,自己消化那些情绪了。

“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事情快结束了。”揉了揉眉心,最近是有些心力交瘁了,平时只在私底下做的小动作在希及面前却是做得一点也不为难,也就是在这里,他能有半刻的松散。

“知道了。”原本打算这两天就去方府拜访的,毕竟挂了半个老师的名,再说,她也想多认识几个真正有学问的人,别看她现在好像混得风声水起,一众学子把她捧得跟个什么一样,其实那些真有学问的人不见得就看得上她,至少从她初开书局到现在,没看到他们有过只言片语,或者说,他们也在观察她。

“对了闻听,我若是和雨城街方家有往来,有没有需要忌讳的?”

“方家?”卫孚坐正了身子,“你认识方家的人?”

就知道这方家是有故事的,看卫孚这态度就更肯定了,柳卿暗暗叹气,希望不会太麻烦才好,现在总不能和那方熙锦断了关系,这个年代的尊师重道比后世可要严重多了。

把自己和方熙锦的渊源讲了一遍,柳卿有些迟疑的问道,“是不是方家有什么不妥?”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没想到你认识方熙锦,放心,方府没犯什么事,当年方家老爷子带着大儿子上了战场,结果两父子都死在了一场埋伏中,据我所知,当时若不是方老爷子坚持,经过那里的便是皇上,所以可以说,方家两父子是替皇上死去的,建朝后大赏功臣,方家排在前面,可是那方熙锦却是拒绝了皇上的其他封赏,只接受了雨城街那处宅子,皇上几次三番想招他入朝为官都被婉拒了,那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希及,你运气不错。”

原来如此,那样一个人,估计是心高气傲的很,不愿意理所当然的享用父兄用命博来的荣华富贵,这样的人,真不多。

心中原本对方熙锦更多是客气,加上一分对有学问的人的敬意,这会也变成了真心的敬佩,她确实运气不错,因缘际会认识的一个人,不止给她取了表字,还有这样的品性。

“他大概也是对我这书局好奇的很,下午来了书局,你来之前我刚把他送走,说是要带我认识几个人,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现在倒有些期待了。”

“好好把握,他结识的都是些品性高洁的人,想来他们也会喜欢你的。”这京城是繁华,但就是因为太过繁华了,已经把本质掩盖了过去,估计在他们眼里,现在满京城能被他们看上眼的没几个。

看卫孚一副疲累的样子,柳卿不打算继续聊下去,“在这用晚膳吗?”

看了看时辰,卫孚也不想拒绝了,“好,让厨房多准备些菜,我感觉能吃下一头牛,这些天太忙了,吃的喝的也没上心。”

向全婶打了个眼色,全婶会意的退了出去,原本是不太喜欢卫公子,觉得这人太过算计了,现在看来对公子倒是有几分真心,既然这样,她也就不计较以前的事了。

用完晚膳,两人浅浅的喝了几蛊酒,柳卿以前没觉得自己好酒,到了这里后倒是有事没事喜欢喝上一些,莫不是公子当久了,真把自己当公子了?这称呼听着就够腐败的。

“闻听,你喝过最好的酒是怎么样的?”

“百年陈酿,闻着就半醉了,怎么,想寻些好酒?”

看着杯中有些浑浊的酒,柳卿觉得有些喝不下去了,实在是太有差距了,后世的白酒哪个牌子的不是清澈得跟水似的,这酒,没看相,喝起来也不觉得怎么好,果然,几千年也不是白过的,有些东西总是进步不少的。

酒是怎么酿的来着?有一段时间对古代的农事感兴趣,倒是翻阅过贾思勰写的《齐民要术》,不过真的就是翻阅过而已,大略知道这本书是教人怎么造曲、酿酒、制盐、做酱、造醋、做豆豉、做齑…还有好些来着,她也没细看,古文到底是太晦涩了,看得辛苦,她也就没有用心。

早知道会有穿越的一日,她应该把那本书好好啃下去的,要是把那本书看透了,还真是能做不少事情来,可惜了,现在是老觉得自己有满脑袋的东西,却不知道要怎么发挥才好。

酿酒的基本程序她在杂书上看到过,大致是记得的,但是那些现代的东西这里并没有,要弄出来也不容易,要费好多心啊,比如蒸馏那个环节,她上哪找那些工具去,再者说,这个年代还在求温保,粮食用来吃都嫌不够,哪能让她糟蹋来酿酒,以她的技术还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才能成功,若是果酒,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希及,在想什么?”卫孚看他突然不回话了,奇怪的问道。

柳卿思绪还没有完全收回来,喝了酒原本就有些混的脑子听到有人这么问,顺嘴就答道:“在想酿酒的事,这酒难喝。”

卫孚大笑,“你还会酿酒?”

“有什么不会的,不过有些困难要解决,也不好和百姓抢粮。”袁先生要是穿越的话,那才是百姓之福,她这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穿越了倒是浪费了穿越名额。

卫孚也不喝酒了,放下酒蛊就问道:“真会?我给你提供粮食,要酿成了分我一半如何?”

“怎么干什么都有你的事?”柳卿斜眼看他,上挑的眉眼无限风情,卫孚这才发现希及居然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你那粮是你自己种出来的?还不是得到老百姓手里去收?你收得多了,他们为了生活也得卖,可是挨饿的日子也就多了,再说,我也没把握能酿出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产业,庄子也不少,粮食多了也是转卖出去,府里不差那点进项,你要是真能酿出酒来才好。”

柳卿也来劲了,本来就没把这念头压下去,听到粮食的问题能解决,倒是真上心了些,“那行,我要是能把需要的工具解决了,就试试看能不能酿出来。”

“工具不是能叫匠人做出来?京成有好几家酿酒坊,匠人要做出合你要求的应该也不难。”

柳卿脑子里不停转动,想着哪些是可以替代的,以她的了解,现在应该已经出现了铁,铁匠在预朝好像是受管制的…

“闻听,我想让铁匠做点东西出来,会不会有麻烦?”

“虽然现在京城形势是有些紧张,但是还没到这种小心翼翼的程度,外头开的铁匠铺就是为民众做些东西的,不少游侠也会找他们打些武器之类的,这些都在朝堂允许的范围内,只要不是大批量的就没问题。”

“那就好,这京城中哪家铺子的手艺最好?”

卫孚戏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还非得挑个手艺最好的?说说看想做什么,要是太精巧的工艺,只怕是满足不了你的。”

对比了下这个年代的工艺技术,柳卿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真正厉害的匠人应该是被皇家搜罗走了,她需要的东西一般匠人真的做不出来。

“我需要做个蒸锅,酿酒用得上的。”

“蒸锅?什么样的?”

脑子转了几个圈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形容,干脆靠近卫孚,蘸了点水在两人间的桌子上画起来,修修改改的没了形状,等她自己全部想明白了才抹掉重新画了一幅。

卫孚撑头看了半晌,待水渍都干了才道:“图样我记下来了,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做出来,我说希及,为了饱口腹之欲你倒是舍得花心思,这桌椅刚做出来,又起别的心思了。”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活得舒服点吗?我又不是没这条件满足自己,再说了,不想这些,还天天想着怎么去争权夺利?我也没战场啊。”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找个战场。”

“谢了,这日子我过得挺好,闻听兄,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因为你自己活累了,就想让我也不痛快。”

“我看你就是太痛快了,让我看得不痛快。”都是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争权夺利,他也没战场啊,可是,就算没战场他也脱离不开,谁让他挂着那个姓呢?他要是有希及这样的洒脱倒还罢了,可惜没有,他也只能羡慕羡慕了。

两人有志一同的端起酒蛊喝了一蛊,为了卫孚无法言表的无奈,也为了柳卿只求活得快活的自在。

终于又找着目标的柳卿开始细细整理脑子里关于酿酒方面的知识,一点点写出来,再对比,删删写写的,写满了一整张丝帛,在脑子里把那些程序演习了无数遍,就算如此,她也知道不会那么容易,这天下也只有一个杜康不是。

在东厢辟了间房出来,把里面的家具全挪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没过两天便被大大的酒缸塞了个半满,好在无尘居院子不小,又只住了她一个主子,东西厢房基本都空着,柳卿干脆把整个东厢房都清空了,准备装东西。

卫孚手脚快,已经派人在一个月黑风高夜送了不少粮食过来,堆满了一间屋子,若是用来吃,这柳府三个月的口粮都有了。

做这个需要帮手,不止全婶整天跟在身边伺候着,无尘居里伺候的人只要完成了手上的活也自觉的过来帮忙,当然,更多时候,她们是来凑热闹的,在什么都还停留在柳卿脑子里的时候,她们也只能根据公子的指示做些小活,清理清理之类的。

柳卿倒是没忘了养在府里的另一个人——红玉,与其把她禁锢在屋里胡思乱想,还不如一起来做点什么,安安心也不错,那个聪明的女人很有分寸。

第一零二章自保的资本

红玉确实是聪明的,在看到柳全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知道柳公子是那幕后之人也没能让她太过吃惊,反而有些心安,若是他的话,就什么都想得通了。

第一次进柳公子的无尘居,原本以为柳公子是要和她摊牌或者分析利弊,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一番忙乱的景象。

伺候红玉的使女是第二批入府的,这些人虽然不是从柳家主家送来的,但也是在京城打理柳家产业的那些家仆的家人,就算不知柳家,也明白自己是有主家的,这样的人,忠心方面自然不用担心。

再说只要在府里呆得几天便都看得明白,这府里只有一个主子,若是别家可能还得担心会一不小心被公子夺了清白,在柳府,她们从来就不担心这样的事,公子在这方面干净得让她们都想不明白,哪家公子不是左一个美姬又一个宠妾的,自家公子倒好,他那无尘居除了那些伺候他的人,其他人不得召唤根本没机会入内。

不说红玉是第一次来无尘居,名唤香如的使女也是第一次来,看着温润如玉的公子带着笑意看过来,就算明知不是看她,心依然不争气的跳得快了些,若是公子有意…就算是没有名份她也甘愿。

“红玉,过来。”

还是这般明朗啊,红玉觉得提着的那股气被这么一声喊消失得无影无踪,轻轻施了一礼,“公子。”

柳卿用扇子扶了下她下沉的身子,“免礼。”

红玉识趣的就势站起来,柔而不媚的浅声问道:“公子召红玉来可是有事吩咐。”

“没什么大事,你天天呆在那院子里也无聊,不如来帮我做点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公子吩咐就是。”

柳卿把视线调回她身上,好像自打进了柳府,红玉身上这良家妇女的气质倒是一天天见涨了,眉目依旧,却少了些风尘之气。

“我打算试试酿酒,不过我也只知道大致的流程,没有动手试过,你就来替我打打下手好了。”

“…喏。”饶是红玉心中千回百转,也没想到柳公子居然只是说这样一件事,让一个ji女来帮忙酿酒…柳公子果然与众不同,换了别人,不都是让她去伺候谁,来达成什么目的吗?

指挥着仆从把清洗干净的粮食浸泡好,再加入她挑选好的酒曲,接下来就是要等发酵好才能走下一步了,恩,前提是这第一步没有出差错。

两天后,卫孚领着两个手下抬着一个千奇百怪的东西找上门来,柳卿看得嘴角直抽抽,“和我想像中的相差很大,闻听,是你画错了图还是匠人自由发挥了?”

指着桌子让人把东西放下,卫孚径自到一边坐下来,疲累的揉了揉眉心,他又是两个晚上没睡了,“我可以肯定图样就是按照你画给我看的那样画给他们看的,这还是他们做出来认为最好的,你若是不满意就再等等,我让他们琢磨去了。”

柳卿凑过去左看右看,这东西太大了,又笨重,和她期望的相差太远了,哪有铝合金做出来的轻便,可惜她当年偏科偏得天怒人怨,数理化完全就是靠着一口气硬撑过来的,一出校门就如数还给老师了,对那些化学方面的东西完全没折,不然弄个玻璃啊香皂什么的出来也方便了自己不是?

“要是不麻烦的话你还是让他们继续研究研究吧,这个我先将就着用…闻听,多谢你了。”这么累,还是把她的事记在了心上,这些好,她都看在眼里的。

轻松了几分,被柳卿带得坐没坐相的人懒洋洋的笑,“我们之间何用言谢,也就是在你这里我能自在点。”

有时候想想,若是能长住在柳府多好,至少在希及面前,他是轻松的,不用去遮掩什么,也不用去刺探什么,就只是坐着说说话,喝喝茶或者酒都可以,当然,若是没人来打扰就更好了,看着外边进来的人,卫孚调整好坐姿,又恢复了在外人面前一贯的云淡风轻。

“希及,什么事让你这般高兴。”刘礼行笑着和卫孚见了礼,眼睛便落在了柳卿身上,眼角余光都没有施舍一点给卫孚,卫孚挑了挑眉,忽略心里腾起的那一点不舒服,依旧笑眼看着,只是那笑容里的温度淡了些。

“私塾那边放学了?”柳卿看了眼时辰,确实是这时候了,自己倒是说了废话,招招手让他上前,指着桌上那个大家伙道:“我打算用这东西来酿酒,闻听兄刚给我送来的,离我想要的差了不少。”

卫孚眉眼一挑,“还嫌?”

“不嫌。”柳卿回得又坚定又肯定,“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匠人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我会把这句话带给他们的。”卫孚笑得不怀好意,“柳公子的期望,相信他们定会竭力达成的。”

柳卿哼哼两声,不搭理他,若是这一句话能让她想要的东西出现,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

“希及,你真打算酿酒?这要传出去,肯定又得说你不务正业了。”刘礼行对这个满脑子奇思怪想的妹妹头疼的很,人家为个名声什么都顾着,她倒好,时不时给自己抹点黑。

“我连酿个酒都得向其他人请示?那我一天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是不是都得向他们交待才行?”柳卿冷嗤,一点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传成怎样都与我无干,务不务正业也是我自己说了算。”

“你就这么肯定你酿得出来?这酿酒的流程我也知道点,但是知道不等于就会酿酒,你有这些心思,不如多琢磨琢磨学问上的事。”

刘礼行是担心妹妹的,柳家规矩太多,方方面面的束缚虽然让家族少出纨绔子弟,但是同时,也扼杀了他们心里的各种想法,只能循着那一条道往前走,他非常担心这样的妹妹会不被族里所喜,更担心她的特立独行会引起家族里那些兄弟姐妹的排斥,没有哪一个大家族是干净无垢的,柳家又如何能例外,只是在对外时显得格外齐心而已。

柳卿有些莫名的看了刘礼行一言,她酿个酒而已,还不知道是成功还是失败,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看这架势,还是真心替她担心的。

就因为她感觉得到他的担心,所以无法责怪,“礼行兄,我不知道你的人生会如何安排,世家子弟再妄为,真到了一定的时候却是必须牺牲一些东西的,家族利益大于一切,这些我都懂,但是,这些和我无关,我只知道我叫柳卿,连表字都是别人帮我取的,我不知道我的家族在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放在外面独自求生,在小的时候也许会难过痛苦,但是,这只限于小时候。

我没有野心,也没想过要依靠家族去获取什么,更谈不上为家族牺牲自己,说穿了,我和柳家也只是比陌生人多出来点血缘关系而已,柳家若是拿这点来要求我,我想我一定会大笑一场,然后放空身上的血,把这些全还给柳家。

若真要说亲人,全叔全婶更像是我的亲人,他们陪伴我的时间最久,他们谨守本份,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但是他们对我的关心比什么都要真,这就是我要的,比血缘更亲厚。

名声算什么?从古至今,多少人为声名所累?为了名声把自己陷进那个怪圈才是傻子,我现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是我想做的,和名声无关,和家族无关,开书局是因为能把书册的作用最大化,做桌椅是因为我的膝盖受不住跪坐的姿势,酿酒是因为我想喝更好的酒,以后说不定我还会做其他事,但是,绝对不会因为是被逼迫,而是我心甘情愿,成全别人牺牲自己不是我的性格,我不是圣人。”

一字一句,柳卿都说得很是平淡,甚至都没有高低起伏,只是望着刘礼行的眼神明亮得像是点了一把火,刘礼行甚至觉得,卿儿这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在通过他的口传达给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