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霍阳道:“就是这一幅,天后最为钟爱的画卷《蕉下图》,每每凝神观看,爱不释手。底价三百金。”

下面的人纷纷叫价:“……三百五。

……四百。

……六百金。”

星慧举起手中的象牙牌子,轻轻道:“我出九百金……

再没人说话了。

霍阳配合着她:“好阔气。”

————那是一出戏,给赵澜之看。

蟒蛇潭边,装备一新,虎虎生威的远安与穆乐已经策马赶到。

“嗖”的一声,远安用弓弩射出绳索,抓在对面峭壁上,天枢老家伙做的玩意果然好用,穆乐背着远安滑索跨越鳄鱼潭,直抵罗天洞口。

守卫杂役上来阻拦,二人将其斩落。

二人多一句话都没有,快手快脚地裹上杂役衣服进入蜿蜒的罗天洞,一路洒上天枢给他们带的火油和硫磺粉。

二人直到拍卖大厅,正赶上星慧刚刚报价九百金。

再没人跟她争了,霍阳落锤:“天后名画,就是这位的了!”

一班看客鼓掌。

远安大怒,正是这一班人,昨夜看着她喂鳄鱼,各个哈哈大笑,远安飞身而起,将火油与身上的硫磺粉全尽抛下:“我让你们鼓掌,我让你们得意,我让你们全都死!”

现场顿时大乱。

赵澜之从座上站起:“远安!”

远安一见是他,霎时大喜过望:“赵澜之!你没死啊?!”

霍阳双臂张开,命令手下:“把他们给我拿下!”

众杂役上前要绞杀远安穆

乐两人,穆乐擦燃手中硝石,抛掷出去,那之前被远安洒了火油和硫磺粉的地方瞬间火势熊熊,现场大乱,众人逃离,哀嚎声阵阵。

混乱之中,赵澜之仍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一步上了前台夺取画卷,星慧紧随其后。

远安一见那带着面具的丫头,霎时怒火中烧:“是你?是你把我的短剑换成火腿的!”

赵澜之挡住远安:“远安!是这位姑娘把我从蟒蛇潭中救出来的!”

赵澜之护住蒙面女郎星慧的那一刹那,远安更是气得差点没死了,满脑袋是金星,满眼睛是火苗,仿佛心里有个神经病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挥舞软剑大叫:“我不管!我要她的命!”

情势混乱,远安根本不顾赵澜之,上来与星慧打成一团,两人你来我往,难解难分,罗天洞来参加拍卖的客人里有一个平时喜欢舞文弄墨,侥幸逃过此劫的,后来有诗为证:两个姑娘来打架,脸庞身段实在佳,招式不见多厉害,让人看得很那啥!

话说此诗话糙理不糙,当时她们两个打的时候,旁人都不打了,身上着火的也不逃命了,只看着两个漂亮女孩打得激烈,可给他们高兴坏了。远安心里不管不顾地,可是星慧却有着计较,她一边与远安招架,暗中眼色霍阳,要他对付赵澜之,霍阳这才想起来领命袭击赵澜之,却被一人拦住了,扭头一看正是穆乐,只见那小孩认真地看了

看他,然后指指自己,他没说话,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的对手是我。

之前两人有过交手,小黑孩在霍阳面前基本上毫无招架之力,他敢这样,又坏又傲的歹徒霍阳霎时觉得自己很受刺激!

霍阳怒极反笑,一脸不屑:“小孩,你命好大,竟然还活着,就让我送你上西天吧!”

他话音没落,穆乐已经欺身上来,两人近身杀成一团。

穆乐经验不足,起先不敌,身上肩膀吃了霍阳好几下,可是他每次受伤之后,迅速恢复,眼下更是矫健壮实,换做别人早就挂了,打在他身上就全无大碍,过程中他只觉得霍阳那些之前让他看不明白的拳术套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及至最后,每次进击闪退都像是慢慢摇晃孩子睡觉的摇篮,他一只手就挡住了他双拳!

穆乐发觉了自己的进步,心里高兴,难掩笑意,霍阳更是情急,犯了致命的错误,穆乐抓住他空档,只一拳击在他胸膛上。

霍阳瞬间倒地,死不瞑目:“不可能……不可能……!”

与远安纠缠的星慧看着这一幕,心里恼恨,暗骂霍阳:“这个蠢货!”

此间罗天洞中火势更烈,一个横梁倒下,赵澜之一把抓住远安,远安咬牙,终于不再纠缠明慧:“这里到处都是我洒的硫磺粉和火油,咱们快走!”

赵澜之手执天后画卷,回身抓住明慧往外飞奔。

四人逃到洞口,大火从后面上来。

穆乐

放出弓弩绳索,背上远安,远安把自己的工具交给赵澜之:“我们在前面!你跟上!”

穆乐背着远安滑索先行。

赵澜之回头要带走星慧,她却后退一步。

后面火舌卷上来,赵澜之着急:“姑娘快跟我走!”

星慧道:“那幅画是我的!你利用我!你骗了我!”

赵澜之道:“这幅画原本就属于天后,我若不将它物归原主,天后必然大怒,多少人命悬一线。”

星慧咬牙:“你骗我……”

赵澜之没辙:“失礼了!”

大火从后面卷上来,赵澜之一手抓住星慧,一手攀着弓形器具滑索离开。

滑索穿过水潭上放,密林深处,星慧鼻息间都是赵澜之温暖的体息,杏仁儿一般的味道,她有片刻的失神,却瞬间又恢复了自己,二人行至一半,正是水潭上方,星慧忽然挣脱开赵澜之,纵身跃下,投入山间密林,赵澜之来不及反应,只见她仰着头看着自己:“你欠我的!”

赵澜之大骇却已无力回天。

皇宫之内,此时正是鼓乐舞蹈。

百官祝寿,高宗为武后敬酒:“媚娘你一直以来辅佐朕治理国家,辛苦了,朕这一杯敬你,朕谢谢你!”

武后道:“臣妾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也,谨小慎微,不敢贪功。谢陛下垂爱。”

礼官报道:“国师到!”

天桥国师缓缓而上,他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手里托着三颗丹药。

高宗欣喜:“媚娘你瞧,国师也来为你祝寿了

……”

天桥颔首:“天后华诞,普天同庆。臣奉上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之月华丹,愿天后青春永驻,愿我大唐国泰民安!”

武后微笑:“国师有心。看座。赐酒。

……

众卿家,今夜大家不必拘泥君臣礼节,请尽情欢乐!”

音乐声起,烟花漫天,热闹无比。

武则天却看见高宗的眼睛在舞姬身上流连。

她不以为意,只是在这似幻似真的欢乐中抽身而退。

宴席上,受邀而来的叶大人带着叶夫人与远宁与同僚们寒暄。

叶夫人远远看见重要人物:“老爷,那不是赵将军与夫人吗?

他最近凯旋回朝,是天帝与天后跟前的红人,

我们去问候一声吧?”

叶大人道:“你们跟我来。”

叶大人凑到那赵将军与几个大官跟前,却说不上话,怏怏而回。

偏生远宁是个说实话触霉头的:“爹爹,为什么他们不理你?是不是因为你官小人微?”

叶大人听了差点没吐血:“你,你这个蠢货,给我闭嘴!”

叶夫人撇着嘴道:“老爷不要被人闪白了,就来骂儿子。他总比那个四处闯祸的远安强吧?!”

叶大人更是气得发抖:“你们……你们……”

锦云山的蟒蛇潭边,大劫余生的赵澜之从绳索上下来,先一步抵达的远安激动相迎,穆乐被她撇在后面了。

远安上上下下地看赵澜之,高兴得恨不得碰碰他,摸摸他:“快让我看看你,真是你?手脚全的?天啊!我

还以为你死了呢!”

赵澜之看着远安:“掉到蟒蛇池中,本来以为真的就死了,可刚才那个姑娘把我救出来。”

不提还好,远安咬牙:“她救你?她对我是坏人来着!我带着家传的宝贝来救弟弟,她给我换成火腿了!要不是她,我不至于这么惨!人呢?人呢?”

赵澜之面有失落:“滑到一半,跳下去了。”

远安:“……哼,自杀也好,免得我还想要出手弄死她……”

赵澜之回过神来:“我说你,好不容易逃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远安本来就想说“我来了是为了你”,话到嘴边硬是吞了回去:“我?哦,没事儿,我回来看看……天后的画儿你找到了?”

“找到了。”

远安道:“那还不赶快送还!”

“走!”

远安赵澜之与穆乐三人飞身上马,飞速离开。

他们当然不知道,那星慧郡主松开赵澜之的手,展开衣袖,蝙蝠状的衣袖助她安全落入密林,大功达成,她也放下重担:“哼,赵澜之,我若不将这出戏做的细致,你怎么会相信我……”

六(20)薛菡

热闹的宴席仍在继续,武后却回了自己的寝宫,她缓缓进门,靠在床榻上休息。

侍女上前请示:“宴会尚未结束,天后提前回宫,可是身子不舒服?”

“哀家没有不舒服,只是有些累了。”

“国师送来的丸药,天后可要服用?”

武后冷冷一笑:“他送来的丹药你就像往常一样,就埋在太宗皇帝种的那株月桂下面吧。

他的好心意,我从来不敢领受。”

“遵命……”

侍女要退下了,武后却道:“不着急,你且留下,跟我说说话吧。”

她轻轻挽过侍女的手臂:“多大年纪了?”

女孩半屈下身体:“回天后,奴婢十四岁了。”

这掌管天下的女人轻轻叹息,她是微醉的,动情的:“十四岁,多好的年龄啊。我也有过十四岁,肌肤也像你这么剔透这般好,那时候的我,不用操心家国大事,不用担心有人给我下毒,不用嫉妒自己的丈夫眼睛总是流连在别的女子身上。因为谁也没有我青春美好。有一个才华横溢的男子爱上了我,帮我画像,把我画得那么美,他把他自己也画了进去,那幅画儿我一直留着,留着……哎?你们把它收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有日子没见着了?”

侍女道:“天后忘记了?御书房拿去修补卷轴了,我去帮您取回?”

“好,去帮我拿来,我要再看看那幅永远也看不够的画儿。”

侍女领命而去。

御书房中,一众太监们

知道自己再也瞒不过去了。

武后遣来的侍女跟他们要那幅《蕉下图》呢,李成与众太监自知大祸临头,齐数跪了下去,李成喃喃自语:“瞒不过去了,瞒不过去了……”他缓缓摘下自己的帽子,就要坦白自己不可饶恕的过失:“宫人带路,我去向天后禀明,那幅画儿……”

话要出口的一刹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太监最后赶到:“公公!”

李成一眼看见了小太监手里拿的画轴,当即醒悟,改口:“……那幅画儿刚刚修好,好悬误了天后懿旨……”

侍女诧异地问:“公公,您是不是累了呀?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她当然不知道,宫门外,片刻前,赵澜之远安穆乐急速赶到,三人翻身下马把拼死找回来的《蕉下图》交还给了一直在宫门口等候的小太监,宫女眼前这些人的性命就这样被救了回来。

李成亲手将画卷安心放入宫女带来的匣子里,不禁擦擦额角的冷汗,心里暗思忖:“多亏了赵澜之啊……”可他那颗心还没有回到原位上,却忽然发现画纸有些奇怪,手疾眼快地要再把画卷拿出来,侍女却合上了匣子。

李成支吾着:“哎……这里……”

武后的侍女嗔怪起来,转身就走:“公公别耽搁了我的差事呀……”

侍女离开,李成越想越是不安,询问身边的小太监:“你们记不记得?那幅画儿丢失之前,我们可有更换了裱纸?

小太监想想摇头:“公公,记录上没有……”

老太监的脸霎时吓得没了血色:“如果不是我们,那怎么裱纸的颜色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众人互相看看,更加惊恐了:怎么回事儿?有人在画上动了手脚吗?

宫门之外,赵澜之终于把自己去罗天洞寻找《蕉下图》的事情说了仔细,远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宫里丢失的竟是天后最钟爱的画儿。难怪你一定要冒死把它找回来。”

赵澜之道:“找不回来不知道多少人就会为此送了性命啊。不过,此番确实凶险,若不是你赶来帮忙,还不知道眼下又是什么局面。我得好好谢你!”

她听了这话心里面可是暖的够呛,心里道,这人看着面冷,其实心里倒是清明,笑嘻嘻地:“说哪里话,你又不是没帮过我。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他呢!”

她说罢指了指穆乐,赵澜之对穆乐点点头:“小兄弟,谢谢你了。”

他只有两个字:“好说。”

他木着脸,也没什么话,做个家奴来讲,这样跟主人的朋友讲话实在是没有规矩礼貌,可是他又在乎些什么呢?他眼里什么都没有,他眼里谁都没有,他才不应酬呢,他做什么,去哪里,山高水深,命也能不要,都只是为了那个颜色鲜艳,长得好好看的远安而已。

赵澜之道:“话说几日不见,你武艺居然进步这么大,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还有你们两个手里使的那些器具设备,难不成又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帮忙?”

这个家伙又说起这个来了,远安是警觉地,转转眼睛,打着哈哈:“是吧?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