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了那怪物!”刚才那个用手碰胡合鲁的人大喊一声,用手一指狼人,其他几个也如梦方醒,立刻搭上弓准备射箭。可是,那人不出声也便罢了,这一出声便像碰了某种禁忌、念了某个咒语一样,男人的表情一变,代替刚才那淡淡微笑的,是一种更加优雅、无比愉悦的笑容,这笑容出现得太过突然,太过神秘,也太过出人意料了,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可怕。男人轻轻的转过头,笑着看着那几个士兵。

几个人被男人脸上突然浮现的神色惊得说不出话,在他们的眼里,男人一直都是漫不经心而又从容不迫的,他的脸上只有平静和微笑两种表情,但是现在在男人脸上浮现的这种表情,这种貌似愉快而充满了玩味的不屑的笑意,这种将全部的光芒都收敛起来深深藏起、有如深潭一般不知暗藏着怎样危险的眼神,是他们所没有见过,更是从不敢想象的,他们惊愕的、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男人的手轻轻的一扬,“嗖--”的扬出了几道寒光,几个人,连哼都没哼,个个翻着白眼瘫软着倒下,脖子的动脉处均被一枚三寸来宽的钢钉深深的扎了进去,只露出了一点针尾。

这、这男人,简直恐怖到了极点!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邪门的暗器,怎么杀起人来就像辗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而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这样的笑容!李然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原来这样的人真的不只存在于武侠小说和电影里,而是活生生的存在着的!与这样的人同处于此,还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李然条件反射一般,被这男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烈而诡异的气质逼得连连后退。

但是,那狼人,却像是逢到了难得对手一样的,兴奋了起来,他也不去捂受伤的腹部了,而是恢复了双手拄地的姿势,吡着牙,轻声的低吼着,他的鼻孔一张一合,像是在嗅着男人身上的气味,贪婪的、亢奋的。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二章萨尔图呵萨尔图!(中)

李然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的唇上扬着,眼睛如同深潭一般深不见底,刚才淡然的微笑和眼睛里的光芒都完全不见了,好像是被精心收藏进了这张充满了玩味笑容的最深处。而他就这样笑着,像是在欣赏一幕正在上演的杀戮游戏,完全乐在其中!难道这些人不是他的部下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忠于自己的部下?

抛开这些人以卑鄙的手法暗杀了胡合鲁不说,一个合格的将士是有责任保护士兵的安全的吧?就算不指挥他们安全离开危险区域,至少也不应该这样残忍且没有来由的屠杀自己的下属啊!

李然义愤填膺,他怒气冲冲的,倒真是希望那个狼人尽快把这古怪之极的男人一口咬死--或许草原上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没有绝对的朋友和敌人吧?

狼人很显然的也兴奋起来,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全然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痛了,他一张一合的鼻孔贪婪的嗅着男人身上的气味,那样子好像遇到了自己的同类,又好像一个常胜将军终于碰到了强劲的对手一样。但,一山不容二虎,这场生死之战,今天是一定要在这里有个了结的!

狼人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嗬--嗬”声,快速飞奔起来,长长的纠结在一起的头发向后飞扬,露出了他的脸庞,那脸庞竟也是英俊且充满了男子味道的。他这一次采取了正面攻击的方式,直奔男人而去。

男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扩大了,好像狼人地这种拼了命的方式非常趁他的心意,他摆了一个防守地姿势,脚前后交错开来。.一只手向前一迎,另一只手在身后一摆,一个纵身向狼人扑去。

狼人如钩的五指眼看就要抓上男人地脸。男人轻轻的将脸一侧,右手扣住狼人的手腕。左手伸出食指和中指猛的扎向狼人的眼窝,狼人也不示弱,一只手虽然被抓住,但另一只却狠狠地扎进了男人的后颈,与刚才男人脖子上的伤口相差并不远。用力的一撕,竟硬生生的撕下一块肉去,男人的脖子顿时血如泉涌。

与此同时,狼人也大吼一声,全身猛烈的一颤,双手捂住眼睛,跪在地上大吼个不住--他的眼睛,被男人活活的抠了下来!那对雪白地、沾染着鲜血的眼球落在草地上,立刻被草埋没不见了。狼人的整张脸都被血占满,血,顺着两颊汩汩下滑。洒得他前胸都是一片血红。他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张大了嘴巴。剧烈的喘息着。

与狼人那激烈地反应相比。那个男人却未免冷静和安静得出奇,他地脖子明明伤得很重。血流个不住,却并不在意,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一样,既不疼也不痒。男人那深不见底地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寒冷有如冰山,冻结的是笑意,却只会使人感到可怕。

此时的狼人和那男人的眼睛里似乎只有了对方,意识里似乎也只有一个杀念,他们都忘记了乌仁图娅,忘记了自己到底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狼人失去了眼睛,杀意更浓,他靠耳朵和嗅觉分辨着男人的方向,一点一点接近男人。在这个时候,男人想要结束狼人的生命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却并不着急,男人像是一只捉弄着老鼠的猫,蹑手蹑脚的绕开狼人,抬脚给了狼人一下,狼人本就看不见,又被踢了一下,重心不稳的跌倒在了地上。

李然看得有些想笑了,他很好奇,这男人是不是本就没有这根痛的神经来的?

正在这个当儿,乌仁图娅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暖暖的顺着她的喉咙向下滑,全身都热了起来,她的心变得无比踏实,眼前有一道道白光“嗖--嗖”的掠过,有人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呼唤着她,那声音很轻很柔,却很熟悉,好像是出自若干年前她的口中,而那声音呼唤着的名字她也很熟悉,那名字曾经不属于她,但却给了她最温暖最难忘的记忆;那名字虽然现在离开了她,但却永远陪伴着她;或许,那名字以后也会属于她--那温暖而又博爱的名字--“妈妈。”

妈妈?乌仁图娅莫名的惊异,她轻轻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天色已经在慢慢的变暗了,天空像是被遮上了一层微黄的薄纱,透出微微发暗的蓝色,云彩也是灰暗的。我在哪里呢?

乌仁图娅微微的抬起头,不经意间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舞,紫色的亮缎长袍,高大而魁梧的身材--这不是她在心里恨了千遍怨了千遍的萨尔图是谁?

乌仁图娅刚才处于昏迷状态,此时刚刚苏醒便见到了仇人--这个令自己族破人亡的成吉思汗的走狗,呼伦贝尔草原的祸害!乌仁图娅一直就在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在与他独处的时候一刀宰了他,眼前这个机会正好!她的眼睛左右的寻找着,突然,不远处一道澄黄耀眼的金黄刺入她的眼睛,乌仁图娅伸手一抓,便抓了过来,拿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一柄中原式的长剑!

一抹冷笑出现在乌仁图娅的脸上,她蓄起全身的力气举起长剑猛的向萨尔图刺去。

萨尔图只觉身后有一股冷风迅速向自己袭来,忙不迭将身子轻轻一侧,一柄澄黄的软剑刺破了自己的长袍,将腰间刮破了一道伤口。他的嘴角斜斜的向上一挑,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快速的向后旋转,一只手立即搭在了乌仁图娅脖子上的动脉之处,这手法又准又狠,手只微微的一用力,乌仁图娅便觉呼吸困难,脖子异常疼痛。她不由得轻叫出声。

乌仁图娅这一声倒叫萨尔图看清了她,他愣了一愣,顿时如同被解禁了咒语一般的全身放松下来,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乌仁图娅。”萨尔图轻轻的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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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图如梦方醒般的看着乌仁图娅,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柔和起来,久别重逢的欣喜毫不隐藏的表现在脸上。

乌仁图娅本是杀气腾腾的,一心想要除去这个满手沾着察合塔塔儿族人鲜血的仇人,但是当她的眼睛与萨尔图的眼神相碰撞,她的心没有来由的怦怦跳了起来。那一夜的缠绵和激情如同一幅画卷铺散开来,直逼她的眼,让她不由得面红耳赤,心下更是恼怒不已,她感觉到萨尔图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微微的放松下来,便用力将他的手打开,转身退出萨尔图的钳制。

乌仁图娅的反应似乎在萨尔图的意料之中,他看着眼前脸上挂着娇羞的绯红,娥眉倒竖,略显疲惫的美丽女子,露出了溺爱和怜惜的笑容。

萨尔图的这一笑,让乌仁图娅更加的愤怒了,她一摆手中的软剑,轻斥一声,直刺向萨尔图。

萨尔图的笑容更加的深了,但这与刚才那冷酷而诡异的笑容完全不同,更加的温情,更加的真实,也更加的舒畅,每一次他在面对乌仁图娅的时候都会露出这样的笑容,任凭乌仁图娅怎样蛮横、怎样狂暴的鞭笞他;任凭乌仁图娅怎样咬牙切齿、怎样深恶痛绝的恨着他,怨着他;任凭乌仁图娅每一次见面的唯一目的就是杀了他--是的,他爱她,早在他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在那个多年前的雨夜,在那个他还是一个落魄的小要饭花子的时候,他就爱上了她,他告诉自己。他要她!

萨尔图微笑着,准备迎接他地姑娘又一轮的攻击了。突然,那如阳光般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萨尔图英俊地脸上。..他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乌仁图娅的身后,飞快的纵身扑向乌仁图娅。快速的抓住乌仁图娅的胳膊向前一送,将乌仁图娅整个人向前推了好几步。

乌仁图娅只觉得自己被萨尔图牢牢捉住,正想用力挣扎开,却觉得萨尔图意在将她推开,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便觉得萨尔图从自己身侧绕了过来,竟赖皮赖脸地从身后将自己抱住。

这个不要脸的萨尔图!乌仁图娅怒火中烧,正想举剑向后刺,却不想被萨尔图捉住剑身,加大了力道向他自己身后的右侧方刺出--这家伙要干什么?

乌仁图娅不解的转头看去,却赫然看到萨尔图身后出现的一张血淋淋的大脸,那张脸既狰狞又恐怖,两个眼睛像是被挖了出去,只剩下空荡荡的眼窝。还在汩汩的流出鲜血。这张脸上除去眼睛的其他五官全部都扭曲在一起,两排白森森带着血地牙齿吡出来,像是一个要生吞活削下生人的血肉的人间饿鬼。惊得乌仁图娅全身层层叠叠地冒出鸡皮疙瘩。她--乌仁图娅,自出生起双手便沾满了血腥。她三岁的时候。父汗便将勃儿只斤氏地战俘和奴隶带到她地面前,教她杀人。教她怎样对待她的仇敌,教她什么叫做杀戮。她--乌仁图娅,十四岁便披上了战袍,与各个与察合塔塔儿为敌地部族展开战斗。为了生存,为了保护她那在夹缝中艰难的繁衍生息着的塔塔儿一族的最后四个支脉之一--察合塔塔儿的部众,她不惜以敌人的鲜血涂满自己的双手而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她--乌仁图娅,早就见惯了死尸,闻惯了血腥。但是,眼前这突然出现的血淋淋的脸,他所带着的杀意和执着如此的汹涌、如此的逼人,那有浓浓的恨意和不甘,更有玉石俱焚的炽热的怒气,居然是乌仁图娅从没有见过的--如此骇人,如此的恐怖。

身边的萨尔图轻声哼了一声,微微的晃动了一下,乌仁图娅的目光从那张脸上移开,落在了萨尔图的脸上,却见萨尔图的眼睛微合,嘴角有一丝血迹悄然滑落,先前他所流露出来的傲慢的微笑在慢慢的淡化。

发生了什么事?

乌仁图娅的视线顺着萨尔图的脸向下移,看到萨尔图的前胸居然被一柄利器刺穿,而他的手还紧紧的握着自己刺出去的剑身,那柄软剑无疑是锋利的,萨尔图握得又太紧太用力。血,顺着萨尔图攥紧的拳头一滴滴的落下来,草地上已经是殷红一片。乌仁图娅诧异的看了看萨尔图,又向他身后看去,只见在萨尔图的身后竟有一个身材粗壮无比的赤裸的男子,那不正是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狼群之王--那个狼人么?那狼人此时正伏在萨尔图的身上--他正是那张血淋淋的大脸的主人!乌仁图娅手中被萨尔图紧握的剑,已经从狼人的左肋刺穿过去,将狼人就这样的挂在了那里。

乌仁图娅许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男人,这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萨尔图救了她。

乌仁图娅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她美丽而乌黑的眼睛里写满了怀疑和惊讶,目不转睛的盯着萨尔图。

这时候的萨尔图,呼吸已经很微弱了,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睛,一丝微笑又浮现在他的唇边,很满足,很欣慰,好像终于看到他所钟爱的女子不再像只张牙舞爪的小母狼对着他又打又咬了,他知道身后的狼人已死,握着剑身的手一松,狼人便“扑通”一声栽倒。

萨尔图的身形已然站不稳了,随着狼人那巨大的身体的倒下,他也摇晃着,眼看就要倒下。

乌仁图娅又一次做出了令身为察合塔塔儿首领所不应做并应该感到羞耻的事情--她扔下手中的剑,扶住了萨尔图,并且用肩膀支撑住他,以至于他不会倒下。

男人的体重的确要较女子沉重许多,每一次的交手乌仁图娅都觉得萨尔图身轻如燕,但他这一倒下却像千斤重担一样压得乌仁图娅不禁跌坐在地上,这就使得萨尔图不偏不倚的倒在了乌仁图娅的怀里。

这种姿势很尴尬,但乌仁图娅却动弹不得,也无法动弹了。

萨尔图,他的胸口的一端还露出着利器的一头,血流个不住,衬着他紫色的亮缎袍子,华丽而又忧伤。他的眼睛盛满了柔情,贪婪的看着乌仁图娅,仿佛想将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五官都深深的、深深的印进自己的灵魂最深处。萨尔图依然微笑着,虽然气息奄奄,就像受伤的人不是他。

萨尔图伸出他握住剑身的、流着血的手,轻轻的、颤颤巍巍的碰触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的脸颊,却忍不住轻咳一声,咳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乌仁图娅的心,微微的、没有来由的疼了一下。“十二年前…那场雨…”萨尔图轻声的说,他的声音很轻,眼神开始迷离,仿佛一瞬间跌落到了那个下着雨的童年的回忆里…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三章 萨尔图的身世

乌仁图娅迷惑的看着萨尔图,他伤得这样重,血流的这样多,该不会是说起胡话来了吧?

可是看萨尔图的表情却不像是在说胡话,他那么认真,那么真诚,他的眼睛迷离而又遥远,却流露了真实的情感,仿佛正在追逐着一些逝去的记忆和情感,想要将它们追回来,使它们回到它们原应处在的位置,重新的新鲜如初。我是…那个小叫花儿啊…”萨尔图的视线飘来飘去的捕捉着那些曾经的记忆,最终落在了乌仁图娅的身上,他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乌仁图娅全身一颤,回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十二年前的那段相遇将两个人团团围住,捆绑着无法呼吸。

萨尔图有一半是汉人的血统。与其他蒙汉混血儿不同的是,萨尔图的父亲是中原人--而且是一名中原帝王军队的大将军。在中原进攻蒙古之时,萨尔图的父亲遇到了他的母亲,因垂涎其美貌便将其掳走,收作偏房。

在蒙古人的眼里,对汉人是恨之入骨的,他们见不惯汉人的狡猾和说话不算话的嘴脸。蒙古人把自己比作“蒙古狼”,将汉人比作“小绵羊”,但是,孤独的狼到了羊群里,也是会遭受欺辱的。

萨尔图的母亲受到了父亲其他女子的妒忌,不仅平日里敌对和陷害她,当萨尔图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们竟偷偷的在母亲的饭里下打胎药,幸亏草原人天生的强健体魄和伟大地腾格里的庇护才使得母亲并没有失去她的好儿子,但却造成了难产。..母亲是抱着巨大地痛苦生下萨尔图的,后来。据母亲说,她疼得几次昏死过去,好在她够坚强。好在腾格里地光芒始终照耀着他们母子,萨尔图这个美丽而健康的好孩子降临了世上。

萨尔图的名字的含义。是“月亮升起的地方”,他地母亲整日思念着遥远的家乡,思念着远方那片苍茫无垠的草原上宁静的夜空升起的皎洁的明月,她抱着幼小的萨尔图,整日唱着思念家乡的歌。并且给他取了一个蒙古名字--萨尔图。

都说“母凭子贵”,但母亲的身份却一点都没有提高,她依然受着别人地欺辱,那个男人,他的父亲,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只是不停地寻欢作乐,任那些下贱的女人将他们牢牢地踩在脚下,过着狗都不如地生活。萨尔图没有中原名字。他从出生开始父亲就没有抱过他,甚至不屑于见他。他从小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连灶房的小厮都可以对他横眉冷目。而那些女人们,则叫他“怪物”。

“怪物”!后来每次萨尔图听到这两个字地时候都会条件反射般的血往头顶涌。他恨不能的。将每一个说出这两个字的人碎尸万段!那个时候,萨尔图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天真的以为“怪物”是他的名字,母亲叫他“萨尔图”的时候,他还笑说自己的名字不是叫“怪物”么?

母亲,愣愣的望着他许久,终于号啕大哭,她哭得那样凄厉、哭得那样肝肠寸断,哭得那样筋疲力尽却又酣畅淋漓,哭着哭着,母亲居然笑了起来,她笑得全身发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步履蹒跚,萨尔图呆呆的看着母亲,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这个样子,萨尔图惊讶的忘记了害怕。

萨尔图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常常会感觉到饥饿,母亲总是会偷偷的趁着深夜灶房无人的时候潜进去为他偷一个馒头。可是,在一次潜入灶房的时候竟撞见了父亲正房夫人的丫环正在偷偷的将灶台上的燕窝塞在她宽大的袖子里,见母亲闯了进来,又怕自己的事情败露,竟径直跑向主院儿,添油加醋的告诉正房说萨尔图的母亲跑到灶房偷东西。他们无以避免的被无情的鞭笞,母亲的脸上、手上都留下了血红的印迹,拼命的用身体护住小小的萨尔图。母亲没有落泪,更没有求饶。她沉默的接受了这本不属于他们的罪责。

自此,他们的日子更苦了,连衣服都没有,萨尔图的身体长得很快,衣服没有多久就小了,母亲只有去挑拣仆人们扔掉的旧衣服,给萨尔图补了又补。只有那些个好心的仆人,偷偷的将灶房煮剩的食物拿给他们,才使得萨尔图不至于被饥饿折磨得太苦。

终于,在萨尔图八岁的时候,母亲在一个好心下人的帮助下,逃出了那个可恶的地方。母亲带着萨尔图沿街乞讨,一路上向着草原前行着。

他们吃了许多非人的苦,忍受着无数的白眼和鄙夷,忍受着寒冷与饥饿的折磨,草原--终于一点点的近了。

萨尔图在远处贪婪的望着那片苍茫广阔的绿草,母亲则在他的耳边不住的流泪,念叨着草原的好和草原的宽容,她说:“萨尔图,我的好儿子,我们不会再受苦了,我们的好日子就要到了!”

萨尔图热切的看着母亲,任母亲携着他的小手跌跌撞撞的向梦境中的草原奔跑。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一阵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一群人骑着马狂奔而来。

他们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嘴里不知在叫嚷着什么,看样子好像格外的兴奋,似乎是朝着他们而来。

萨尔图惊异的看着他们,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壮的人,和这么高大的马。

那些人近了,居然轮起鞭子不分清红的鞭笞起他们母子,嘴里还不住的欢叫着。

萨尔图快要疯了,左右躲闪着。母亲一边紧紧的抱着萨尔图,一边与他们对话,可是他们并不听,只是轮番用力的鞭笞他们--难道这就是草原么?这就是母亲所谓的美丽富饶和自由和平的地方吗?这就是他们千辛万苦所要奔赴的梦想中的国度吗?

突然,母亲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她的怀里是被紧紧搂的喘不过气的萨尔图。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四章十二年前埋下的爱情(上)

萨尔图的母亲跌坐在地上,紧紧的搂着怀里如珍宝一般珍贵的儿子,萨尔图在母亲的怀抱里喘不过气,他的脖子被紧紧的勒着,脸紧紧的贴着母亲温暖的前胸,看不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在鞭子的抽打下不住的颤抖。他恨恨的,恨不能挣脱母亲的怀抱与那些个混蛋的草原人拼了!

既然连母亲口口声声称赞的草原上的人都是这个样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住手!住手!”突然,凭空出现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那么稚嫩、那么动听,“给我杀!杀!杀!胡合鲁,给我杀了这些金狗子!”

什么是金狗子?萨尔图被母亲紧紧的抱在怀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一阵混乱的脚步与马蹄声,鞭笞好像已经停了下来,因为母亲的身体不在剧烈的颤抖了。他听到一阵阵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骚动停止了,萨尔图感到一个人轻轻的走近。

“已经没事了。”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好像就站在他的身边,是萨尔图这辈子听到的最清澈最动听的声音--如同母亲在他耳边总是哼唱起的草原上的童谣萨尔图感觉到母亲那紧抱着他的双臂放松下来,慢慢的打开,一股包含着血腥且夹杂着草原特有气味的清泠空气一下子钻进了萨尔图的鼻孔,骤然见到的光亮也让他的眼睛无法适应。萨尔图使劲眨了眨眼睛。

还没等看清周围,母亲竟然软软地倒了下去。

立刻有几个人跑上来架住了萨尔图的母亲,萨尔图吓了一跳,忙扑向母亲。紧紧的抱着母亲,说什么也不离开母亲地身体,更不让那些人碰母亲。生怕这些人就是刚才的那一群,要再次鞭笞母亲。.奇#書網收集整理.

“你这小叫花儿。抱着她有什么用?不叫我们看看,怎么知道她地死活?”那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又在说了,萨尔图不由得看过去,只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张圆圆的小脸洁白如玉。穿着一身银色地长袍。长长的头发编成几条小辫子,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毛帽子,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看样子年龄应与自己相仿,但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霸道劲儿可着实让人难以接受。

这小丫头就那么站在那儿,瞪着一双大眼睛,气鼓鼓的,一副“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叫花子”的表情。

“快松开她呀!你要勒死她呀!”小丫头大声地呵斥道。居然伸出手来猛拍了一下萨尔图紧紧的接着母亲的胳膊,萨尔尔明明是在心里讨厌她地,却还是顺从的放开了母亲。

已经有人从身后扶住了母亲。将她轻轻地平放在了地上。

萨尔图这才看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这是萨尔图平生第一次看到尸体、闻到血腥,他看到草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好几个穿着厚厚皮袄的人--这不正是刚才鞭笞母亲和自己地人吗?此时的他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盛气凌人。个个满身鲜血、面目狰狞的倒在地上。有的肢体已经残缺不全,有的。则是身上被扎了无数个利箭,惨不睹目。萨尔图惊得说不出话。

一个光头、身材高大的轻年男子走上前来,用手探母亲的鼻息,又轻扣住母亲的手腕。

“你叫什么?”那小丫头问萨尔图,语气是那样的不客气。

萨尔图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那小丫头见萨尔图如此傲慢,不由得怒火中烧,她手探向腰间,抽出了一个细致精巧的皮鞭,猛的向萨尔图挥过来,萨尔图躲闪不及,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一股钻心的痛随即传来,疼得他哇哇大叫。

若干年后,萨尔图回想起这一幕,心痛得无以复加,一个小小的、年幼的女孩子的一鞭都让他疼成这样,母亲为了保护他而挨的那些个鞭子该有多疼?他不敢想,不敢想…

“乌仁图娅,这女人…死了。”在母亲身边的那个年轻的光头男子轻声的说。

萨尔图微微的一颤,死了?

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小丫头竟也突然的安静下来,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男子,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胡合鲁,她真的死了?”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很确定也很坚定。

萨尔图一瞬间便蒙了,在那个年纪,他刚刚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不能相信,自己的母亲竟然死了?

他“哇”的大叫一声,扑倒在母亲的身上,用力的抱着母亲,用力的摇晃着母亲,大声呼唤着母亲,他的声音那样的凄厉,那样的沙哑,显然已经连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母亲是不会死的,他们刚刚到达了草原啊!母亲不是说她永远都不会离开萨尔图的吗?母亲不是说草原是无限美好无限包容的吗?母亲不是说到了草原就没有人会欺负他们了吗?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眼泪,顺着萨尔图的脸颊淌下来,眼前模糊一片。

“够了、够了!”那小丫头又在聒噪了,她似乎是不耐烦起来,上前来拉萨尔图,“她已经死了,你哭有什么用?”

萨尔图充耳不闻,她不会懂得母亲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怎么会懂?

“快起来!跟我们走,一会金狗子的追兵来了,连你也得死!”小丫头居然用脚来踢萨尔图。

“滚!”萨尔图一把推开她,泪眼模糊的冲着她破口大骂,“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她的,是你们草原人杀了她的!我恨你们!恨你们!你们滚、滚哪!”萨尔图疯了一样的手舞足蹈,轮起胳膊向着这一行人大叫大嚷,如果不来到这里就好了,或许母亲还会好好的活着,是的,只要母亲还活着,只要母亲和他还在一起,哪怕穿最脏的衣服,吃最馊的饭他都愿意。

小姑娘被推得倒退了好几步,她愣在那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被刚才那个叫做“胡合鲁”的大汉抱了起来,扛在肩上。

“乌仁图娅,我们走,”胡合鲁冷冷的说,他看都不看萨尔图一眼,只对着小姑娘说道:“不懂得感恩和珍惜生命的人,是不值得我们去可怜的,让他像野草一样任由草原的风吹雨浇吧,我们走。”

这个小姑娘,这个叫做乌仁图娅的小姑娘坐在胡合鲁的肩上,双手轻揽着胡合鲁的脖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忍的看着萨尔图,她的眼睛是萨尔图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明亮,她的脸庞好像天上皎洁的月亮,可是却只让萨尔图厌恶。

跟随乌仁图娅和胡合鲁而来的人都与他们一同离开了,抛下了萨尔图和他已经死去了的母亲,抛下了一地的死尸。萨尔图斜睨的、恨恨的瞪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那个小丫头还在看着自己,萨尔图粗鲁的冲着她吐了一口口水。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五章十二年前埋下的爱情(中)

萨尔图在千呼万唤仍不见母亲醒来的情况之下,不得不面对了母亲已经死了的事实,他幼小的心灵早已经被仇恨的苦涩所填满。萨尔图轻轻的抚摸着母亲的脸,饥饿的折磨、吹风日晒和接二连三的苦难已经过早的在母亲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那张娇美的充满了魅力和母性光辉的脸庞早已经削瘦无比。此刻,这张萨尔图无比熟悉的脸庞被一层深深的担忧所笼罩。母亲好看的眉深皱着,双眼紧闭,两片丰厚饱满的唇也紧紧的抿在一处--她的表情似乎还停留在刚才被鞭笞的那个时间,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既忍受着皮鞭抽打在身上的痛苦,又担心着怀里可怜的孩子,她放不下心呵!这个孩子,从出生起便没有感觉到温暖和幸福,还没有感受到草原的热情和自由,便被这场骤然降临的暴风雨所摧残,叫她怎么能够释然?

萨尔图趴在渐渐变冷发硬的母亲的身边,眼神涣散的不知该看向哪里,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泪了,似乎年仅八岁的他已经流完了他毕生全部的泪水。他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的破碎,那颗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心灵此刻已经碎成一片一片,散落在这片苍茫的草原上…萨尔图不知该如何处理母亲的尸体,他怕母亲被风吹到、被雨淋到,又怕被草原上的野兽找到,于是他拖着对他来说过于沉重的母亲的尸体,寻找到了一个深深凹下去且长满了草的巨大的草穴里,将母亲掩埋在其中。

原本就因长途跋涉而疲惫不堪地萨尔图完全迷茫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草原上白天与黑夜的温差很大。..白天他忍受着太阳火辣辣的阳光地暴晒,到了夜里,他更是饥寒交迫。他是多么想念自己的母亲。想念母亲温暖地怀抱。他又是那么的恨,恨父亲、恨父亲的那些可恶和下贱的女人;恨那些使他失去了母亲的草原人;甚至。恨那个像月亮一样漂亮地女孩子。

萨尔图不知道自己能吃些什么,他只能这样硬挺着,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到什么时候。他在草原上漫无目的走了一天,尽量绕开那些有人烟的蒙古包,萨尔图对草原上的人又怕又恨。他就像是一个受了人类伤害的小野兽,不敢接近,也不屑接近那些草原人。在一片蒙古包的边角之处,萨尔图远远的望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动一动的。走得近些才看到,那是一只小狗在撕咬着一块煮得半熟地肉。肉的香气使饿得饥肠辘辘的萨尔图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他管不得那么多了,像匹饥饿地小狼,冲上去将狗撞开,一把抢下那块肉就往嘴里塞。

那小狗虽然不大。却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咆哮着冲上来咬萨尔图,萨尔图将肉大嚼几口。囫囵吞下去,转身就要跑。却被怒气冲冲的小狗狠狠地咬住了脚腕。他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小狗还嫌不解气,张开嘴就要咬萨尔图地脸。萨尔图忙伸出胳膊来挡。

“去!巴勒,滚一边去!”一个清脆而又娇滴滴的童声响起,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小狗哀鸣一声,扭头就跑。

“畜牲就是畜牲,还胆敢咬起人来了?”那声音是那样的霸道、那样的蛮不讲理,萨尔图忍着巨痛看过去,却赫然发现站在他身边替他解围的,竟是那个讨厌的丫头片子--乌仁图娅。

“哟,是你!”乌仁图娅惊讶的叫出声,“是你!小叫花儿!”

怎么可以让这家伙看到自己这副样子!萨尔图艰难的支撑起自己,摇晃着站起身来。

“你流血了,不要动!”乌仁图娅急急的,忙唤道:“来人!来人

立刻就有几个人应声跑来,萨尔图看见来了这么多人,转身就要跑,却被其中两个按住,强行架了起来。

“带他进帐篷,给他包扎!”乌仁图娅像模像样的命令道。

萨尔图左右的挣扎,却苦于自己受了伤,又饥饿难耐,早已经没了力气,只得被架进了帐篷,被一个长满了胡子的大汉按在那上了草药,包扎上。

乌仁图娅唤人端来了烤肉,萨尔图眼巴巴的看着,吞咽着口水,脸上却装做不屑一顾。

“吃吧,小叫花儿。你饿坏了!”乌仁图娅真诚的看着萨尔图,她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动人,像一缕月光一直照到萨尔图的心里面去,萨尔图的心动了动,却还是使劲的给了乌仁图娅一个白眼。

乌仁图娅急了,抓起烤肉就往萨尔图的嘴里塞,烤肉是那么的香、那么的嫩,萨尔图真想狠狠的咬一大口,可是,他不能吃,他萨尔图决不吃害死母亲的坏人的东西!

萨尔图侧过头,猛的推开乌仁图娅,狠狠的唾了一口。乌仁图娅被推的差点摔倒,她站稳脚跟,立在当场气冲冲的看着萨尔图。“我就是不吃!”萨尔图大喊一声,转身跑出帐篷。

奔跑中的萨尔图舔着嘴边那油腻腻、还着烤肉和盐巴香气的烤肉的残渍,心里对香喷喷的烤肉充满了无限向往,他不停的埋怨着自己为什么不借机咬一口,哪怕是一口也好啊!

于是,带着饿得瘪瘪的肚子,萨尔图拖着受伤的身体又一次的不知该去向哪里了。再强健的体魄也禁不起饥饿的摧残,萨尔图越来越削瘦,他气息奄奄、跌跌撞撞的走在草原上。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一片乌云所笼罩,大雨没有丝毫征兆的倾盆而下,砸在萨尔图瘦弱而纤细的身体上,他再也站不住了,寒冷已经将他团团包围,仿佛要把他的灵魂从身体里面逼出来,带到其他的什么地方去。萨尔图扑倒在地上,任凭大雨浇着,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雨声变得又轻又缓了,身上却传来了暖意,好像被一团又软又暖的棉花包在里面似的。萨尔图满足的叹息了一声,极其舍不得的睁开了眼睛。

网友上传章节 第二十六章 十二年前埋下的爱情(下)

假使萨尔力在那个饥肠辘辘又大雨瓢泼的时候死去,或许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不会成为一个遭受万人痛恨和唾弃的、双手沾满血腥的魔鬼;不会承受内心深处的良知的折磨。当然,也就不会再次见到她心爱的姑娘;不会给颗曾在十二年前就埋下的爱情的种子以养分,使其发芽并开出一朵艳丽而充满了蛊惑魅力的花;不会有那缠绵的一夜;更不会给他萨尔图这样的机会,让他可以以他的生命换得他心爱的女子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生命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且痛苦的过程。得与失之间,在很多的时候我们不仅从无选择,而且恐怕只有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会懂得,原来我们能够拥有的,只是这个守在我们身边的人和那些逝去的、无法挽回的记忆。与昨夜所感受到的冰冷的雨是那样不同,萨尔图感到全身暖暖的,舒服到极至,他不舍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从此,便注定了他的人生将发生巨大的转变,注定了他要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杀戮无数的血腥和无数的死尸,并且成为其中的主导。

谁能阻止历史的洪流?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萨尔图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蒙古包。一盏立在角落里兀自散发着光亮的灯和一个立在灯下的魁梧的身影形成了一个沉默的画面。那身影正背对着萨尔图,好像在低头沉思着什么,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有一种充满了力量的扩张和卓而不凡的神采。

那便是哲别了,那个被称为成吉思汗“四条猛狗”之一的大将。那个心硬如钢铁一般地男人。

哲别感觉到萨尔图醒来,随即转过头来,没有来由的问了一句:“你怕什么?”

萨尔图愣了愣。他看了看这个胡子拉茬一脸横肉的男人,想了想。回答道:“怕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