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贞娘好说歹说,只觉得自己把口水都说干了,也把陈山虎从一个小混混打造成新一代侠义无双的侠盗了,可东伯却仍是默不作声,全没有被打动的意思。

没奈何,林贞娘只好收了声,低喃道:“您一身本事,窝在这么个小地方都已经够委屈的了,难道还真要让这身功夫后继无人吗?”

林东眉毛一扬,眼角扫过林贞娘,却没有说话。

林贞娘只得缩回车里,直到驴车进了瓦肆才跳下车来。

杜三娘隔着一条街看着林贞娘,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讪讪地收了声,低头去整理东西,只作没看到林贞娘一般。

李四丢下手里的抹布,急道:“我说小娘子,你怎么还来啊?武三爷那人可不是个肯善罢干休的!你快走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来掀摊子了。”

武小六也过来劝林贞娘,“那武三的外甥女是武家四官人的小星,仗着这个,他在定陶可是威风得紧。妹子,你斗不过他的——就是东伯在这…”

林贞娘闻言,扭头看了看板着一张脸的林东。心道敢情他们都以为东伯这会儿过来是给她撑腰的呢!

“我哪儿敢和那武三爷斗啊?我这样讨生活的小女子,可斗不过人一个大管事。李叔,六哥,你们放心,我就是来摆摊罢了。他们武家这半边街我摆不得,还不是可以到萧家那边去吗?再说,人武三爷这会儿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要斗,他多得是对手呢!”

叫东伯挑了担子,林贞娘往对面街上转去。她的煎饼摊子又不摆桌凳,占的位置本来就窄,随便哪块都能放下。可她这头才放下摊子,旁边的杜三娘就过来轰人。

“小娘子,不是婶子容不下人,可是你这摊子摆在这儿可是碍我的事。我们这卖卤食的,来买的客官喜欢切了卤肉,在这儿小酌一杯。你这么一放,我可得小摆两张小桌呢!”

林贞娘转目四看,她所占的这一块地儿,虽然是和杜三娘的摊子挨着,可是她在瓦肆这么多天,就没见这块地方摆过桌子。敢情,她一过来,杜三娘的生意就突然好到要加桌子了。

“杜婶子,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带财。平时这块地都没摆桌子,怎么我才一来您就生意好到要加桌子呢?”

杜三娘面上一热,却仍不松口。看看林东,她撇嘴道:“你可别看我们大郎没来,就欺负我个老婆子!”

杜三娘今年也不到四十,可这会儿却好似老态龙钟的老妇要被人欺负般,一派嬴弱,如果她的表情不是仍那么尖锐的话。

“杜婶子,这事儿和孟大哥在不在根本没关系。而且,现在可不是我欺负您,而是您这个做长辈的在欺负我这个小丫头吧?”林贞娘也不吵,只是淡淡道:“您看,这地方原本就不是您的。大家都是在瓦肆里讨生活,本该互相帮忙,您何必因为来得早了些就撵我呢?”

放低姿态,她柔声道:“杜婶子,我知道您是个热心肠的人,万万不会看我无处安身的。”

被她最后一句可怜兮兮的话戳中,杜三娘皱起眉,终于道:“小娘子,不是我撵你。你得罪了那武三爷,还想在瓦肆里混?就算你不是在武家那半边街出摊了,可是这不过是隔着一条街,有多远啊?要是武三爷来砸摊子,连累了咱们可怎么办啊?你这煎饼摊子,也就这么个鏊子值些钱,别个值得什么?又好置办。可我们就不同了,你婶子我一家老小都指望着我这摊子赚钱活命呢!可受不起你连累。”

眼见杜三娘说着话,就要来推她。林贞娘也有些恼了,“杜婶子,好好说话,您可别伸手——”

杜三娘一愕,“哟,你一个毛丫头还厉害上了。怎么着,昨个和武三拼命拼上瘾了?也想和我动手?还是你这凶神恶煞似的伯伯过来了,有了仗腰杆子的就能上了?”

“杜婶子,青天白日,大家伙都看着呢!我和东伯动没动手可都瞧得见!我只是怕您生气,伸手乱推时一个没推好再摔着自己,我可不敢担害您受伤的这罪名。”

林贞娘哼了一声,沉声道:“您放心,就算武三要找麻烦,也得过了十天半月了。谁不知道武三昨个儿被衙门打了板子,是要在家里养伤的。”

林贞娘这么一说,一边卖烤青蛙的就接道:“小娘子这话说得倒是真,刚我过来时还看到武三带着一群人往武记钱庄那头去。也不知道是昨打的板子重了还是怎么着,我瞧着坐软轿的武三连脑袋都好像肿了似的,还吊着胳膊呢!”

他这么一说,附近出摊的倒都奇了,“谁那么大胆子,太岁头上动土啊!”

不知是不是听到武三受伤,暂时没法找麻烦的消息,众人的胆子都大了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说着武三的坏话,抱怨连连,更纷纷出口帮着林贞娘求情。

“三娘,林家小娘子也不容易,这才多大就出来讨生活。你一向是个热心肠的,能帮就帮着呗!要不然,是你看着小娘子赢了你家大郎,心里不自在,看不得她在你跟前摆摊?”

一句话惹毛了杜三娘。啐了一声,她骂道:“老娘是那么小气巴拉的人?别说是她,你们要是谁有那个本事,扑关赢了大郎,我一样笑嘻嘻地看你们吃肉…”

嘴上骂着,她盯了林贞娘两眼,转过身去,虽然没再说话,可是行动上却是表明了再不会过来撵人。

林贞娘松了口气,冲着众人道了谢,也就都四散开各忙各的。

林东放下担子,睨着林贞娘,迟疑着问道:“小娘子,你不后悔?”

“咦?”林贞娘诧异地回头,还未明白林东问的是什么意思,那头已经传来喧哗之声。

直起身,她远远地看去,才知是安容和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萧家的那位管事萧莫。

安容和一向待人都是和颜悦色,这会儿一路行来,也是一直与人招呼。直到走近了,才笑着让跟在身后的一个差人过去贴告示。

“诸位乡亲,衙里有公告与大家知道,一会儿大家伙可以到公告栏上细看,就知端详。”

有那性急的,就嚷嚷开了:“咱们也不识字,看什么告示呢?安押司,您还是直接和咱们说吧,是不是和昨个武三爷那事儿有关?”

安容和笑笑,并没有说话,反是萧莫笑着站出来,举了举手,在众人喧闹之声渐息时,沉声道:“昨日武三欺行霸市的行径,大家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咱们定陶的父母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眼见治下竟有这等恶人,大感愤慨。所以昨个儿就特意请了武家的四官人到衙门里就咱们瓦肆租金的事儿详商。”

顿了顿,他眼见众人都盯着他了,才大声道:“从今天起,这瓦肆的街面上,不管是武家的店铺前还是别家的店铺前,都一律照咱们萧家的行事,每月只收一百文钱。这个钱,不是租金,而是一半留作修茸街道的费用,另一半则给打扫街面的杂役。以后这杂役,不只要负责打扫街面,还要维护街面上的治安,虽然不是衙门里的差人,但也算是协助衙门做事的。这个杂役呢,要两个人,也不用从前我们萧家的仆人,就在定陶县城里找。若大家伙有愿意的,可以到衙门里去报名。这杂役,一个月也能拿个一两银子还多,也算是一份好差事了。”

萧莫这些话一说出来,街面上就沸腾了起来。有人叫,有人嚷,有人笑,也有人哭的。尤其是在武家这头摆摊子的,喜得手舞足蹈。

这每月一两银子的租,也不是谁都能撑得住的。若不是街面上早实在找不出空地方,谁还会死撑着呢?

林贞娘默默看着,眼见萧莫笑的得意,她不自觉地掀了掀眉。

这么大的好消息,从萧莫口中说出,就算是做事的是衙门,可老百姓也对萧家感激莫名了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也算是得了实惠。也不再继续摆摊子了,她喊了东伯,挑着担子又走回对面,照旧在李四和武小六中间把摊子一摆。

想是瞧见了她,安容和越过人群,笑着招呼了一声,“林小娘子,怎么不在家里歇上一两日呢?”

随手帮忙把菜篮子从担子里拿出来,安容和有意无意地道:“你又不和他们一样,几天不摆摊子家里就要断粮,实不必这么卖力的…”

“在家里嫌不住…”林贞娘随口应了一声,忽然声音一顿。

刚才东伯问她,她一时没有会意。现在却是突然明白东伯问的是什么了。

是,林家虽然不富裕,可是家有薄田,吃穿还不算太发愁。就是她不出来摆摊子,林家也能维持生计。若说她出摊子是为了那一口饭,实在太过了。可是偏偏她就是硬出来瓦肆摆这个摊子,甚至不顾娘的阻拦。为的什么?

如果是之前的那个林贞娘,大概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吧?可是,她不是从前那个林贞娘呢!就算衣食无忧,可那样一辈子都圈在一个小小院落里,看到的只是抬头那一方天,想的都是院里那点芝麻事,有什么乐趣?!

勾起嘴角,她抬头迎着安容和的笑容,灿然一笑,“出来,才能好好看清楚这天这地这人世间啊!若我没走出来,又怎么会认识这瓦肆里的老老小小,又怎么会认识安姐姐、陈大哥和安押司你呢?”

安容和目光一闪,显然是没想到林贞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偏了头,睨着林贞娘,过了很久,他才无声地笑了起来。

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这林家的小娘子,果真不是个还未长成的孩子了呢!

第四十八章 瓦肆新变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四十九章 眩耀的老板

第四十九章 眩耀的老板

再看林贞娘,安容和眼中就带出一些别样的欣赏。

且不说那些京中贵女、官宦之家或是豪富之家的千金,就是寻常小康之家的女子,只要家里能过得去,也不愿出来受这风吹日晒的辛苦。守着家中那个小院,守护着丈夫、孩子,对她们来说才是天大重要的事。可是,面前这个少女却在说走出来——从那个小院走出来,看这广阔的天地…

这样的话,安容和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口中听到。如果说之前他因这少女与他少时相似的处境而产生怜悯同情之意,又因她与母亲相似的泼辣而有稍许好感。那现在,他真的是欣赏这个少女了。

只有心胸广阔之人,才会想去看广阔的天地。眼中所见,即是她的世界。这个少女,她的世界,也一定会是广阔如这天地吧?

微微笑着,安容和还待说些什么,却有一个差人匆匆赶来,附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林贞娘隐隐听到“武三”“打劫”之类的话,心中就知必是武三果然是跑到衙门里告了状。衙中与安容和相熟的,都知道他和陈山虎的关系,自然跑来通风报信。

呶呶嘴,林贞娘到底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这会要帮着陈山虎说什么他崴了脚的话,怕非但不能帮忙,还要让这狡猾的安容和生了怀疑吧?这样的倒忙还是不要帮的好。

听罢那差人的话,安容和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忧色。可告辞时却仍是从容,面带微笑。

“东伯,”低头收拾了会摊子,林贞娘又抬起头看向林东,“您说,陈山虎会不会有事?”她有些惶惑,有些后怕,要是真查出来打武三的是她和陈山虎,那会不会真的把他们关进大牢?

虽然性子执拗,可是说到底林贞娘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在太平年代长大的。对于衙门、大牢这些,平日里说些闲话倒也罢了,可骨子里,还是忌讳的。

林东歪着头看她,“小娘子怕了?既然知道怕,还是莫要再摆这摊子了。”

林贞娘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恼道:“东伯,我知道你恼了我,可是就是这样,我也不要一辈子困在一个小院子里。”

林东睨她,抿了唇没有再说话。

林贞娘讪讪的,一扭头,正好瞧见走过来的莫小三。忙着笑脸相迎,林贞娘笑问:“小三哥,可是要买煎饼。”

莫小三应了一声,凑过来,却有些神秘兮兮地道:“你没什么吧?林小娘子!我听说昨个儿你被武三爷打得不轻啊?”

林贞娘眨巴着眼,心道这话是谁传出来的?她昨天虽然受了点伤,可也不是武三亲自动的手,更何况也不过是些擦伤,哪儿来伤的不轻之说啊!

没瞧林贞娘的神情,莫小三只自顾自地道:“我昨个儿来买煎饼,一听说这事儿吓了一跳。不过林小娘子也真是仗义,要不是你这么一闹,这瓦肆里老老少少哪儿能得这么大的好处啊!嗯,女中豪杰…”

看着莫小三翘起大拇指,林贞娘只觉得汗颜。还女中豪杰,这都是哪儿和哪儿啊?这莫小三是听人瞎说的,还是自己胡思乱想的。

“我们楼里都传开这事了!都说这武三纯属活该,要不是他一直那么霸道,父母大人能叫人把他脑袋都打肿成了猪头吗?”

莫小三说得兴奋,林贞娘却越听越头痛。这还真是,果然不论什么话,只要一被人传,那就不是原样了。明明武三从衙门里出来还没伤着什么,可现在那被他们下黑手打的都成了知县大人下的令的。这要再传下去,还不成了知县大人亲自动手教训武三?

“那个,小三哥,你今个要买几张煎饼啊?”打断了莫小三,林贞娘怕自己再听下去真的要哭笑不得了。

“啊,”莫小三醒过神来,把手中的荷包递了过来,“这个你拿着,梅小姐说了,你的煎饼好吃,再定上半个月——小娘子,你可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和梅小姐说你的好话,梅小姐哪儿会吃你这个啊!”

接过荷包,看着里头满满一袋铜钱,就是不数,这么掂着也得有个一、二百枚。这可不只是定半个月的钱了。不过林贞娘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从荷包里抓了一把铜钱,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就这么递给莫小三。

“小三哥,全靠你帮忙,这些钱你拿去买两碗浆子喝,也算我的心意。要是等以后发了大财,一定请小三哥好好吃一顿酒。”

前世里,她是做不惯这些人钱往来的。除了逢年过节,给教她的师傅送些节礼外,再不会这个。可纵是不惯,看也看得多了。连给师傅新居开通天然气的都要塞了钱才不找茬,何况其他?

总算,说话还算流利,没结巴也没脸红。待送走了莫小三,回头看林东若有所思的神情,林贞娘不及多寻思,就又去招呼客人。

不知是不是昨个的事有所警惕,今天就没像往日一样把林贞娘送到就走,反倒是一直陪着她。到了下午,也在摊子上和林贞娘一起吃的煎饼。

刚吃过晚饭,刘原就来了。起先林贞娘还不知道是刘原,只见得一片阴影投落,还当是来了客人。一抬头才发觉竟是刘原。

“来了也不说…”话说了一半,林贞娘瞪着刘原,直眨巴眼睛。

是挨打了?

刘原的脸有些肿,隐隐的还浮着手指印。连嘴角也破了。瞧这模样,刘大官人这一巴掌可是下的大力气。

看清了刘原的一张脸,林贞娘就有些嗫嚅难言。昨个事乱成一团,她几乎都忘了是自己把刘原推出门的这事了。现在,刘原这是来找她算帐?

咳了一声,林贞娘站起身,看着瞪她的刘原,讨好地笑了笑,“怎么这么着就出来了?也不在家歇两天?”

她这话没说好,刘原一听就火了,“怎么着,怕见我这张脸?看着我这张脸,有负罪感是吧?”

“什么啊?我不是怕你顶着这么张脸出来丢人吗?”话一出口,林贞娘就知道不妙。

刘原倒没立刻发火,反倒先下意识地掩了掩脸。他也怕人瞧见他这副模样丢脸啊!不过,他就是故意要让林贞娘知道知道她都犯了什么错。

手一松,刘原把脸凑近,特意让林贞娘仔细瞧清了,“你看清楚了,要不是你,我不会被我爹打成这样,你看看,我这脸——差点就从潘安变盐无了!”

林贞娘伸了手,指尖还没触到刘原的脸,就收了回来,“盐无?这个我知道,不是个女的吗?”

刘原一滞,挑起眉瞪她,“你甭管是男是女,反正我这张脸要毁了,你就得赔。”

“赔什么赔啊?你这养几天不就好了…”林贞娘呶了呶嘴,“我昨天也不好过,我这不也被人打了嘛?”

刘原一怔,贴近看着林贞娘脸上并不太明显的淤青,“哪个混蛋打你?东伯怎么不揍那混帐东西。”

林东眼角抽搐,扭过头坐在马扎上不哼声。

林贞娘心里发虚,忙转开话题,把昨天大战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重点在于今天瓦肆就有了新规定。听得刘原眼睛发亮,倒把追究林贞娘推他出门的事忘了。

等过后回过神了,气也消了大半。从袖袋里取了一张大红的请柬,刘原大模大样地往林贞娘面前一递,“呐,这个给你,十月二十五是大吉日,知味斋开业,你到时候过来观礼吧!”

“开业?”林贞娘一喜,忙问:“刘伯父答应你了?”

刘原仰起头,神情间颇有几分骄傲,“本老板终于成功说服了我爹,他再不逼着我上学堂读书了——只要,只要我在一年之内让投下去的本钱翻两番。”

“翻两番?”林贞娘掐指一算,刘原这回下的本钱是他历年积攒的全部积蓄。少说也要五十多两。这翻两番的话,就是要五十变一百五啊!一年赚一百两?这个可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你觉得难?”刘原拿眼睨她,“那是你没做生意的脑袋!”嘴上讥诮,可刘原心底里其实也是没底。

虽然喜欢做生意,之前总是想着法混去家里的几家肉铺去帮手,可是到底没有自己做过生意。现在突然自己做生意了,反倒觉得有些忐忑。

这次,可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机会了,要是这么搞砸了,他就得顺着他爹为他设定的道路走了。那,还是他自己的人生吗?

目光一转,刘原的目光一亮,“咦,贞娘,你终于舍得买个好荷包了。”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林贞娘笑了,“哪是我买的,这是春香楼的玉梅小姐买煎饼给钱时捎带的。”

“玉梅小姐?”刘原低喃出玉梅的名字,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他突然一拍手,“有了——”

“有、有了什么?”想起之前刘原还拉着李安要去青楼喝花酒,林贞娘不由皱眉。心道这刘原不会是动了什么心思吧?

刘原哪知林贞娘已先想歪了,直接伸手拉她,林贞娘手一抖,忙不迭地甩开,他也不在意,只兴奋地问:“贞娘,你和玉梅小姐熟吗?”

第四十九章 眩耀的老板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五十章 广告

第五十章 广告

听到刘原问,林贞娘立刻摇头摆手,“不熟不熟,真的一点儿都不熟。”

刘原不知此刻林贞娘早就把他想歪了,仍是兴致勃勃地道:“就算不熟,也没关系。本来人都是从不熟变熟的嘛!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拜访这位玉梅小姐…”

他说得兴起,只是这一句话之后,却是突然消了声。看着林贞娘,又偷瞧扭头看他的林东,很有些尴尬之色。

林贞娘倒是后知后觉,在林东冷声道“刘老板该回铺子上了”时,反应过来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为何反常了。

她对青楼ji馆没什么感觉,对那些ji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并不像一般良家女子,一听到把自己和ji女扯到一起,必要羞愤难当,要死要活的。可是她没感觉,东伯却是护着她给刘原冷脸看了。

刘原没有恼,只是俯下身,向东伯施了一礼,“小子无状,一时说得兴起,东伯多担待,我并不是有心的。”

东伯哼了声,扭过头去也不再追究。

林贞娘瞧着刘原,避了东伯,压低声音问:“你想怎样?”该不会这刘原无师自通,也晓得名人效应的道理吧?可是他那点心铺子可不是开在瓦肆中,专以瓦肆往来的人做销售对象的。若是如她一样,走玉梅那条路,只怕适得其反。

刘原被东伯冷言刺了一句,这会儿倒没刚才那兴奋劲了。虽然眼睛仍盯着那只荷包,可却没了之前的热切,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道:“不对、不对,怕是不能如此…”

林贞娘失笑出声,“你到底想什么,又不说,谁知道你想的事到底是什么,又怎么个不能如此呢?”

“我是想…”瞥了眼林东,刘原也压低了声音,“咱们这点心铺子,要赚什么人的钱?无非就是女人和孩子嘛!所以刚才我就想能不能请那位玉梅小姐帮咱们宣传宣传,要知道她们楼子里的小姐可有大把的钱,没处使呢!”

偷眼看林贞娘,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提及青楼而变了颜色,刘原就又道:“不过,我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妥。虽然玉梅小姐把咱们‘知味斋’美味的名头传出去是好,可是怕是那些当家主妇们会有意见。万一,以后孩子一要吃点心,她们就说——啊 ,那个楼子里娼ji爱吃的点心有什么好的——你说,要真是这么糟可怎么办?”

少年清郎的声音刻意压低了,把那嫉妒的主妇们怨言怨语学个十足,甚至连表情也是那样幽怨。倒让林贞娘不觉笑出声来。

“既然这事儿不成,那你就再想别的法子呗!这要知味斋在定陶城里人尽皆知,也未必就非走那条路,别说只定陶一县,要是广告打得好,那全国不都得知道。”

对上刘原的目光,林贞娘猛地收声。再说下去,她怕是连电视广告,央?视这些个都要溜出来了。

“敢问,何为广告?”刘原神情一正,居然一本正经地请教,甚至还长揖一礼。

闪到一边,林贞娘只觉好笑,“你做什么?这么多礼,可不象你平时…”

刘原却仍是一本正经,“我刘原虽自觉是做生意的材料,可是却也知道不过是仗着些小聪明。贞娘,你虽是闺阁女子,可是我知道你同一般女子不同。我不知道你都是从何处学到这些的。但至少我现在做的这两门生意,缺了你根本就成不了事。我若自大,不肯诚心向你请教,只怕日后也不过是定陶县里一小小商贾,何谈大商之说?”

因为少年的一番话,林贞娘面色也严肃起来。这少年,是真的要成为大商贾——或许,他的志向甚至比她想象的还大吧!?

轻咳一声,林贞娘极力想更详细地解释什么是广告。可是,前世里虽然每天都有扑天盖地的广告充斥在生活中,但她又哪里知道广告到底算是什么呢?

“这个,广告,广告,啊!就是广而告之之意嘛!”对,就是这个意思。她记得前世央视的公益广告就叫这个名来着。

“也就是说,把你想要说的,想要告诉别人的尽可能的告诉给更多的人知道——你能听明白吗?”

掩饰地捋了下头发,林贞娘突然一拍手,“你看,你想借那位玉梅姑娘让人知道咱们‘知味斋’,就是打广告嘛!还有啊,你看那些铺子,扎着欢楼,挂着幌子,又有酒楼前的酒旗,不都是打广告,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他们铺子吗?还有什么‘太白遗风’‘杜康佳酿’这些话不就都是广告词吗?”

垂下头,刘原若有所思。就在林贞娘心里嘀咕着“你要是再想不明白,我也没办法了”的时候,刘原突然抬起头来。

“我懂了!就是说,我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让定陶人知道了二十五日定陶有一家‘知味斋’开业,那就是成功地打了广告——可是这个意思?”

“就是就是,不管是报纸啊还是电——店铺上头挂旗,就算是在墙上写上大字标语,只要让人知道‘知味斋’就是成功。”

林贞娘拍着胸口,还没缓过神,就听到刘原在问“什么是报纸”。嘴角抽搐,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所幸刘原自己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你是说邸报是吧?那个是朝廷办的,咱们可是上不了。就是咱们定陶,大概也只有知县大人才能看到——那也不管用啊!”

突然一拍手,刘原跳起来,“有了!咱上不了邸报,可咱也能写你说的那个报纸啊!咱们自己写一个。”

自己写报纸?!眼见刘原转身连招呼都不打就跑远了。林贞娘自己低声嘀咕:“还办报纸?真要当大宋第一个报业大亨?”

虽然没有听到她说的是什么,可林东却还是皱眉问道:“小娘子,刘家小郎真是要做大老板了?”

“嗯,是要做大老板了?”林贞娘没有回头,只是远远地望着刘原渐远的背影。

这小子,跑得真快!不过,真是很开心吧?或许,许多年后,刘原真的成了大老板,可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如此的兴奋,这样的开怀了吧?不过赚多少钱财,只为少年时纯粹的梦想。

林贞娘很快就知道刘原说的自己写报纸是什么意思了。他说要写的不是报纸,而是传单。刘原跑出瓦肆,没去找别人,而是径直去了学堂,把李安扯了过来。

李安性子绵软,被刘原死拉活拽,竟是根本连拒绝都没法子拒绝。只能被刘原拉着扯到瓦肆林贞娘的摊子前。就在小马扎上,和刘原两个磨来磨去,写了一个传单出来。

这宣传开业的传单,在大宋大概是头一份了。要说,没有后世那样吸引人的噱头,可在这时候已经算是很前卫了。

大概后世A4纸大小的白纸上,开头大字标题:“知味斋开业大吉”八个大字。在下面双写了一幅对联:“无心已闻香,细品始知味”。

然后下面是正文,却是一系列优惠活动。上书各式糕点,什么绿豆糕、赤豆糕、梅花糕、桂花糕、马蹄糕、云片糕,总之是挑着一些时下常吃的糕点写了,重点是这些糕点开业三日期间都是买一斤送半斤。而重中之重的蜂蜜千层糕,非但没有优惠活动,还是限量的,只有前五十名顾客可以买,而且还只限买一斤。想多买还不卖您呢!

这样的宣传单,就是在后世也算是合格了,更何况是现在这年代?而且刘原也算是下了本钱,这买一斤送半斤的事儿,到开业时,定陶的小媳妇、大娘大婶们还不得挤疯了?

“我想好了,这几天把店里的掌柜的还有会写字的伙计都拉上,再叫上几个学堂里的,就写这个报纸。写一张给他们两文钱,非得写个几百张发出去才行。”

“一张两文?”林贞娘歪了脑袋,“回头我也帮你写——对了,就算你发了几百张出去,可定陶也不是人人识字啊!尤其是那些大娘大婶们,你叫她们怎么看得懂你的广告?”

“这个简单!”刘原一扬脖,手一指,却是指的正在对面街上买糖稀的小男娃。招了招手,他大声叫道:“那娃娃,你过来啊!”

虎头虎脑的男孩扭过头,看看刘原,撇了撇嘴,根本没理他。刘原笑声一滞,到底还是走了过去,半蹲在那男孩身前,刘原也不知和他说了什么,又站起身替那孩子付了糖稀的钱。那男孩吮着手指,重重点头。呼啸一声,就跑得远远的。

刘原转回来,看着林贞娘和李安,很是得意,“我都和那小家伙说好了,他这就去找他的朋友过来。这些天,他们就在定陶满街跑,按我教的唱儿歌,我一天一人给他们五文钱,能买五只烤青蛙或是五串糖稀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林贞娘一听,立刻拍手,心道在没广播、电视、电脑的年代,可再没有比人人传唱的儿歌更好的宣传方式了。

听到林贞娘夸他,刘原头仰得更高了,“别拍马屁,再拍马屁也不管用,你要去写报纸,我可不给你钱——自家的生意,帮手也是应当应份的…”

一句话,把林贞娘噎得够呛,可看看刘原那笑眯的眼,她却又笑起来,只是低声笑骂:“奸商…”

第五十章 广告

第一卷 春色渐至 第五十一章 开业

第五十一章 开业

驴车行过长街,就能听到外头有孩童歌唱的声音。

“知味斋,味道美。千层糕,蜂蜜醇;梅花糕,味淡淡;桂花糕,香十里;赤豆、绿豆,香喷喷…”

这些天,大街小巷总能听到这些孩子的儿歌。穿街窜巷,打打闹闹间,就把“知味斋”的名头扬了出去。

又有年纪再大些的少年,或是店里的学徒、伙计,或是从学堂里拉来的帮工,在集市外、瓦肆中发着传单。

林贞娘笑说这大概是最早的署期工了。刘原起先还不懂,等问过了不禁失笑,笑过后又叹:“也就咱们定陶还能拉几个识字的小书生来帮手。若是济南府又或是京里,像我这样去拉读书人来作工的,怕是要被人骂死…”

听到刘原叹息,林贞娘也有些怔忡。

倒也是,现在可不像后世,学生勤工俭学是美德。现在的读书人,不好好读书出去做工赚钱,是要被人骂有辱斯文的。

“你一定不知道,安容和安大哥当年可是中过举的。”刘原扬着眉,又来八卦:“我听王大哥说那会安大哥才十六,是咱们定陶少有的神童。都说他可能中进士,少年成名,从此飞黄腾达。只可惜,那一年他爹外出做工,从房顶上摔了下来,没熬到冬天就死了。阿媛又生了病,烧得眼睛都瞎了。许大娘为着给安老爹办丧事,给阿媛治病,借了不少钱。大年节里,债主逼上门,说是不立刻给钱就要拿他们的房子抵债。”

啧啧有声,刘原哼道:“那么大的院子,可是比安家欠的债多上几倍呢!!许大娘自然是不肯的,拿着门栓生生把债主打出门了。也就是因为这儿,安大哥没去赴京参加春闱试。听说许大娘那年哭得厉害,说是就是卖了房子也要安大哥去考春闱试。可安大哥却一声不吭地跑到船上做了船工。甚至瞒着许大娘先是预支了工钱还债,又跟着船往江浙跑了两年船。等回来后,又找了门路进了衙门做了押司,竟是再也没提过半句再考科举的事儿…”

刘原是当八卦讲,林贞娘听得却是心里怪怪的。

怪不得安容和那会和许大娘说什么她像许大娘的话。敢情许大娘年轻时还拿着门栓赶过债主——不过,倒不稀奇,许大娘那么泼辣,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呢?不对,这么说,不就是她也和许大娘一样泼辣?她、她还是很讲道理的好不好?

有些纠结,林贞娘索性不去再想。只是再看到安容和时,她倒觉得不像之前那么不顺眼了。

赶在开业之前,她带了“知味斋”最好的几样点心到安家拜访。一来是送点心给安媛尝尝;二来,却是另有目的。

“安押司不必多心,这点心不过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对父母大人的一片敬爱之心。除了想请父母大人尝尝治下小民亲手做出的点心外,再无其他之意。”

话是这样说了,可是林贞娘瞧着安容和嘴角淡然的笑意,就知道安容和早就把她的心思看得真真的。

说起来,什么敬爱之情?没有私心才叫怪呢!若依着刘原的心思,是想叫她直接求安容和帮着向那位骆大人求一幅字的。到那时候,把那字往“知味斋”一挂,那可真是档次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