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送她回去,就是指责林家没有教好女儿,让她回娘家再教育的意思,而且,什么时候回来,还得看大老爷的心意,林氏一把年纪了若是被这样送回去,不止她没脸,就是林家也一样没脸,所以,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

大老爷也不过是吓吓她,林氏毕竟是发妻,又养育了顾家大爷顾存仁和已经嫁到平宁侯府的顾婉莹,大老爷还是要顾着那一双儿女的面子的。

婉清看事情也闹得差不多了,便过去扶林氏起来,劝大老爷道:“爹爹,母亲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吧,况且,女儿的婚事在即,府里头还要母亲打理主事呢,母亲也是太过疼爱四妹妹的缘故,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能理解她的。”

大老爷感动的看着婉清,这个孩子一直就是这么贴心纯善,柔顺中,又不失坚韧的风骨,很像当年的素心。

他正好要一个台阶下,婉清就送过来,大老爷冷声对林氏道:“若以后再看你打骂清儿,就莫怪我不给仁儿和莹儿面子,把你送回林家去了。”

林氏老实的点头应了,婉清扶着林氏往椅子上坐,又对大老爷道:“其实母亲待我还算不薄,这几日也一直在为女儿的嫁妆操心,两个铺子,两个庄子,还有三房人的陪嫁地契如今都给女儿看过了,放在张妈妈手里保管着。”

大老爷一听,就皱了眉,“为何要让个下人保管你的嫁妆?”

林氏听得心头一颤道:“妾身是看清儿年纪还小,怕她不会打理那些个庶务,就把张婆子给了她,那张婆子是个精明能干的,有她帮着打理,我也放心一些。”

大老爷听了沉吟片刻后,点了头道:”这也有些道理,不过,几房人的卖身契呢,也在张婆子手里么?”

林氏听了忙道:“卖身契自然是要给清儿拿着的,不然,清儿也管制不住那些奴才啊。”

林氏还真是会睁眼说瞎话,婉清也不戳穿,只是顺着林氏的话道:“母亲说得是,只是母亲当初把所有的地契房产都放在了一起,没分开,这会子张婆子还没来得及把卖身契拿给女儿呢。”

大老爷听了眉头又皱了起来,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林氏吓得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道:“反正清儿还没嫁过去,几房人也还没来给清儿磕头,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大老爷听了就道:“你知道就好,那些个田产地契倒算不得什么,清儿真要嫁到靖宁侯府去了,以靖宁侯府的财势,就算是…世子真有个三长两短,靖宁侯也不会亏待了清儿,这点子产业于靖宁侯府来说,根本没人在眼里。卖身契就不一样了,清儿拿不到卖身契,就没法子拿捏住那些下人,又怎么能让跟过去的人忠心?现在就把张婆子叫来,让她把卖身契交到清儿手上。”

张氏无奈,只好让王毋嬷把张婆子叫来,当着大老爷的面,把陪嫁的几房人的卖身契都交到了婉清手里。

大老爷又让林氏先回去了,自己仍坐屋里,慈爱地看着婉清道:“清儿,你若不想嫁,这一次选秀女正是机会,夜离那孩子虽然很维护你,可他那身子,爹爹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婉清没想到大老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静静地看着大老爷,第一次发现大老爷的两鬓染上了几丝白霜,大老爷,其实是很关心她们几个的吧,她的心暖暖的,柔柔的,像一个在冰天雪地长途跋涉的旅人,突然找到了一间温暖的茅草房,虽然简陋,但是,能够遮风挡雨,能给她一个温暖的,小憩的小窝。

“可是爹爹,这样会得罪靖宁侯府吧,您…”婉清的声音有些哽噎。

“放心,靖宁侯府知道爹爹我没那本事也没那胆子把你的名字报上去,这事他不会怪到我头上来的,不过就是爹爹以后少个靠山罢了,爹爹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只想好好护着你们几个,让你们都有个好归宿。”大老爷起身,揉了揉婉清的额发,婉清终于湿了眼眶,情不自禁止的扑进大老爷的怀里。

“傻孩子,莫要哭,只怪爹爹本事不济,不能护得你们周全。”大老爷轻拍着婉清的背,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爹爹,这个秀怕是不能参选啊”

“你莫管了,爹爹自会去找寿昌伯想法子,寿昌伯一定不会让他儿子如意的,不然,他也丢不起这个脸。”大老爷胸有成竹地说道。

婉清听得怔住,没想到大老爷竟然明白其中的弯绕,听他这意思,是既不想自己嫁给慕容凌云,也不想自己嫁给上官夜离,想趁这机会给自己再寻一个更合适的婆家。

“爹爹,只怕不可能会如您的意的,靖侯府又岂会如此善罢干休,女儿最终还是会嫁到靖宁侯府去的。”

大老爷心中此话不假,神色顿时黯然,婉清扬起小脸,对大老爷灿然一笑道:“不过,此事于我们顾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大老爷没听得懂:“哦,此话怎讲?”

婉清站直了身子,笑着对大老爷道:“女儿原就与靖宁侯世子订下婚书,如今只是婚期没定而已,女儿若真的参加选秀,这对靖宁侯府来说是奇耻大辱,靖宁侯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大老爷点头赞同,婉清又道:“所以,靖宁侯定然会想办法反对女儿进宫,女儿听说,名字造册上去后,还是可以更改的,到时侯,爹爹只须拿着女儿的婚书与靖宁侯一同进宫,一口咬定是造册的人失误,把婉丽写成了婉清,顾家只有一个待嫁之女在府里,其他女儿全都定婚,而靖宁侯为了能顺利娶到女儿,定然不得不帮爹爹一起圆这个谎,想法子请那人把名字改过来,如此一来,女儿不用进宫参选,而婉丽的终身大事也总算有希望了,所以说,此事于顾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大老爷听得抚掌大赞,“清儿慧质兰心,一下子就解了爹爹心中大难,只是清儿…,如此一来,还是苦了你了。”

婉清脸色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有一丝的茫然,好半晌才道:“这便是缘分吧,我就算是不想嫁,又能如何?顾家终是拗不过靖宁侯府的。”

看大老爷脸上露出悲凄之色,她又莞尔一笑道:“爹爹不用太担心的,你看女儿长了一副有福气的脸呢,指不定,将来就是个大富大贵的命,以后爹爹就等着女儿来孝敬您吧。”

大老爷一走,豆芽儿就红着眼瞪婉清,“小姐,你也太不厚道了吧,亏得世子爷那么对你,挖空了心思对你好,你其实不想嫁给他…”

婉清拿手戳她:“你胡说些什么,你那主子是个好相与的人么?嫁与不嫁由得我同不同意么?哎,你个死妮子,究竟是我的丫头,还是他的呢,我可记着你的买身契还在我手里呢。”

豆芽儿摸着头嘟囔:“是你的是他的还不一样么?你们两个反正是要成亲的,奴婢就是觉得小姐没良心,爷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好…”

“打住,再不打住我先送你过去给他当通房丫头去。”婉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豆芽儿一听,脸色瞬间白了,大眼里迅速爬满痛楚,颤声道:“奴婢才不要给人做小呢,奴婢这身子…”说到一半,猛地捂住了嘴,哭着冲了出去。

大老爷回去没多久,靖宁侯就上门来了,大老爷热情的接待了他,靖宁侯脸色很不好看:“顾大人,顾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悔婚实在是做得太过了些吧。”

大老爷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亲家这是说哪里话来,这些日子,内人一直在为清儿的婚事筹备,谁知怎么就出了这个变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当初我明明是报的四丫头的名字上去的,怎么就变成三丫头的名了呢,是不是造册之人弄错了?”

靖宁侯听得眼睛一亮,“本侯也觉得,怕是造册之人弄错了名字了,如此亲家,咱们一起去淳亲王府吧。”

谁知到了淳亲王府,淳亲王听了靖宁侯和顾大老爷的这一番话后,却道:“…名字是寿王亲自报过来的,嘱咐本王一定不要弄错了,就是顾三小姐,侯爷啊,这事你不该来找我,应该去找寿王,本王也无能为力啊。”

靖宁侯在外头奔波了好几个时辰,还是没能把名字给改过来,寿王又避而不见,一肚子郁气的回到府里,直接就去了上官夜离的院子,一进门,上官夜离的贴身丫头紫娟守在正屋里,见他来了忙上前行礼。

“世子今儿身子可好了一些?”靖宁侯边往里屋走,边问道。

紫娟忙道:“回侯爷的话,昨儿个晚上世子又咳了一夜,才喝了药睡下了,您…”

靖宁侯果然顿住了脚,皱眉道:“又咳了一晚?那我等他睡醒了再来。”

靖宁侯一走,紫娟便进了里屋,床上被子铺开着的,但锦被下却并没有人,她急得在屋里转了一圈,正着急时,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从暗处闪出,紫绢看得大喜:“爷,侯爷找你呢,好像是急事。”

上官夜离听了并没说话,径直往内堂去了,片刻后,他换上一套玄色衣服,脸色又变成了姜黄色,对紫娟道:“走,去侯爷书房。”

靖宁侯书房里,上官夜离听完靖宁侯的话后道:“爹爹,我要去寿昌伯府,凌云那小子心气不平,非要跟儿子抢,儿子身子虽弱,可也受不得这夺妻之恨。”

靖宁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眉道:“好吧,你自去便是,出了什么事,爹爹一力给你担着。”

紫禁城外,慕容凌云正和寿王骑马往城里去,寿王虽然早就封王,宫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但他一直住在东宫,自从大皇子死后,他就住了进去,一直霸占着不肯出来。

说起来,皇上的意思也很值得人深思,明明几个儿子里,寿王势力最大,皇上也很宠爱他,但就是一直不立太子,后位也虚空,使得寿王这个假太子一直不能正名,也让其他有点野心的皇子都蠢蠢欲动,朝中大臣人心不稳,急着找靠山,分党派,后宫争斗更是如火如荼。

二人打马来到朱雀门,正要穿城门而过,就见一骑飞奔而来,慕容凌云回首去看时,就见上官夜离手中长剑直直的刺了过来。

寿王不由怔住,喝道:“夜离,不得放肆。”

上官夜离看也不看寿王一眼,只是冷声对慕容凌云道:“把我娘子的名字从秀女名册上撤下去,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冰冷的剑尖离喉咙只差几毫厘远,慕容凌云却面不改色,狂傲的看着上官夜离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顾三小姐,我是非娶不可的。”

上官夜离面色一沉,手腕翻转,只见剑光闪烁,漫天剑雨从四面八方攻向慕容凌云,慕容凌云身子向后一仰,骤然从马上凌空跃起,躲过雷霆万钧的一剑。

上官凌云又是一剑削向他腰际,慕容凌云气急,于空中取出佩剑一格,剑花激闪,两人一时在朱雀门前打得难分难解。

上官夜离打了几回合后,便是一阵猛咳,慕容凌云倒也不乘人之危,静候一旁,等他咳完再继续打。

寿王在一旁劝了多次,两人都不肯听,寿王爷也懒得再劝,就在一旁看着,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慕容凌去的功夫在大周朝也算得上数一数二,可上官夜离拖着一副破败的身子竟然与他打得不分上下,若是他身体痊愈,那放眼大周朝内,能与他匹敌的还有几位?

朱雀门外,进进出出的官员和宫人不知凡几,很多大臣站在一旁指指点点,看得饶有兴致,直到华太师从宫里出来,看到这一幕后大怒,过来喝止道:“住手,两位世子在皇家重地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两人仍自顾自的打得难分难解,最后上官夜离一剑刺伤了慕容凌云的左肩,寿王这才惊起,执剑上前架住上官夜离:“夜离,都是自家亲戚,为何出此重手。”

上官夜离倒没有对寿王动手,将剑一收,脸色阴沉道:“谁让他抢我娘子。”

华太师气得指着上官夜离骂:“你个兔崽子,老子的话你都不听了。身子不好,不回家养着,跑这地儿来撤什么野?”

上官夜离冷冷地横了华太师一眼道:“人家要抢你侄孙媳妇呢。”

华太师听得一怔问他:“你不是定婚了么?谁抢你媳妇?凌云小子?”

上官夜离却臭着张脸,眼着慕容凌云不再说话。

慕容凌云伤得并不重,只是皮外伤,但是血肉翻飞,看着也甚是碜人,寿王大急,忙道:“来人,请太医。”

慕容凌云却是倔强的袖子一甩,对华太师道:“老太师莫听那厮胡言,是他先抢了我的娘子。”

一时间,原本在一旁看戏的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不知道这两个大周朝有名的公子爷同时看中了哪家姑娘,竟然值得公然在紫禁城外大打出手。

有与两府有交情的知情人士便道:“还不就是顾家的三小姐,说起来,这事也是慕容做得不地道,靖宁侯世子与那顾家三小姐已经定下婚书了,他还横插一杠子做甚?”

“听说是顾家又把三小姐的名字报到内务府参选,要悔了这门亲,靖宁侯世子要怪也只能怪顾家啊,怎么怪到寿昌伯世子头上?”

“这你就不知道吧,寿昌伯世子莫看他平日浪荡无形,对那顾三小姐却是一见钟情,非卿不娶,原本寿昌伯夫人在世时,是为他定下了顾三小姐的,只是其中出了些变故,弄得顾三小姐又与靖宁侯世子结下了百年之好。”

“哎呀呀,果然红颜祸水啊,不知那顾三小姐有多貌美,真想一睹芳颜才好啊。”

那议论声越发的离谱,华太师听得头皮发麻,上前一把将慕容凌云和上官夜离都扯下马车,拽住就往宫里拖:“走,去太后娘娘那说个清楚去。”

婉清窝在屋里逗着小狗玩,那是上官夜离怕她无聊,特意寻来送给她的,她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叫毛球,毛球长得很可爱,雪白的小京巴,毛绒绒的一团,正摊开了肚皮让婉清给它揉肚子呢。

婉清揉了好一阵,便丢开它,拿起一本书来看,毛球摊着肚皮等半天,见婉清不理它了,伸了爪子悄悄的扒一下婉清的手腕,鸟溜溜的大眼里全是讨好,肥大的短毛尾巴打圈儿摇得像在扫地,婉清懒得理它,端了书坐开了些,离它远点,毛球不乐意,挨挨蹭蹭的,又蹭婉清的身边,拿爪子扒婉清的书,婉清烦了,扯了它身上的一把毛扫它的鼻子,毛球鼻子缩了缩,毫不犹豫地打了个狗喷嚏。

引得婉清哈哈大笑,豆芽儿过来,一脚踹飞毛球,“小姐,太后娘娘召见。”

婉清吓得只差没从椅子上一头栽下去,颤着声问道:“谁,你说谁要召见我?”

“太后娘娘,小姐赶紧的梳妆打扮去前院吧,宫里人可没那好脾气久等你。”豆芽儿边说边把婉清往屋里推,动手去解她的衣扣。

“别介,就这个样子吧,我一不是诰命,二没封号,还能捌饬出个什么样子来。”婉清心中电转,怎么也想不通,太后娘娘会要召见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五品小官之女。

到了前院,果然看见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傲慢地站在大老爷面前,林氏恭敬地垂眉低首,大气都不敢出,那男子一开口,嗓音尖细:“顾三小姐哪,怎地还没到,咱家可没功夫久等。”

婉清忙上前去向他行礼:“小女婉清给总管大人请安。”

那太监听得怔住,随即一脸的笑:“哟,还真是个小美人儿呢,怪不得两位世子爷为你大打出手呢,嗯,小嘴儿挺甜的,不过咱家如今还不是总管呢。”

“现在不是,将来肯定会是,大人一看就是个大福大贵之相。”好话儿又不要钱买,婉清前世宫斗看得多了,这些个阉人身残后,性子会变得怪异,最怕人家瞧不起,稍有得罪,就睚眦必报,人说阎王好找,小鬼难缠,多拍这些人的马屁,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那太监果然听得哈哈大笑,顾大老爷也见机,忙塞了个荷包到那太监手里,那人掂了掂分量,笑容更加可亲了。

婉清趁机在路上把事情问了个七八,那太监知晓得也不多,只是告诉婉清,如今寿王,华太师,靖宁侯寿昌伯,两位世子,好大一个阵容,全都在太后宫里等着她这个小小的五品下官之女呢。

婉清顿时一脑门子的水帘洞暴布汗,事情怎么闹得如此大了呢?

慈宁宫里或坐或站,已是满满当当的,婉清低眉顺眼,三寸一小步的挪了进去,眼睛只敢看着自己绣花鞋上的那朵枝梅,耳朵却是尽力张大,尽量将屋里所有的声音一个不落的收容进去,好分析场上的对阵局势。

婉清跪好之后,就听得一声慈和的声音响声:“你就是顾三小姐?”

婉清忙高呼三声太后千岁:“…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就是顾婉清。”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婉清只好抬起小脸,清幽幽的眼睛里含着一丝怯意,但神情还算淡定从容,并无大错。

太后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长得白净端庄,面相温婉慈和,婉清深知深宫里能混成终级boss的女人没一个是简单的,眼睛一瞟之下,立即又怯怯地垂下眼皮,不敢直视。

“嗯,果然是个清秀佳人。”太后随意的夸了一句。

一旁的华太师正襟危坐,不屑地说道:“不过尔尔。”

太后笑了,对慕容凌云道:“凌云啊,你就为这个女子跟你表弟动手,还受了伤?”

慕容凌云在太后面前收敛了那一身的狂傲,板着个俊脸道:“回太后娘娘,她是臣的娘亲看中的,娘亲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亲眼看到臣成亲生子,臣心中愧对娘亲,娘亲的遗愿,臣一定要为她达成。”

婉清听了就在心里翻白眼,慕容凌云你个沙猪,你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要孝顺早干嘛去,二十了还在外头混闹,等你娘死了你再说要孝顺,装给谁看呢。

估计一屋子的人都是这心思,但到底他说得冠冕堂皇,孝子的大帽一盖,谁也不能说他不对。

太后又问上官夜离:“离儿啊,你表哥也难得肯安下心来成家立业,要不,你就让着他点?”

上官夜离臭着脸道:“回姨祖母,孙儿没跟他抢,他从来就没和顾小姐有过婚约,倒是孙儿与她已经定下婚书了,孙儿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了这个冬…姨祖母,孙儿不过想早日成亲,留下点骨血罢了。”

他难得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声音低低沉沉的,无端让整个宫里都染上了一层悲凄之色,太后果然听得眼神一黯,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子,难得到了这份上,你还能如此自如,罢了…”

“皇祖母,此次秀女中有不少大家闺秀,您帮夜离选个门户高贵些的吧,若是将来…他走了,那对母子在靖宁侯府也能立得住脚一些,顾家三小姐也太弱势了…凌云的性子您也知道,他难得看对眼,若是错过了这个,怕是一辈子也定不下性来,皇祖母…求求您了。”寿王竟然在太后面前撤起娇来,他如今呼声正高,很有可能就是将来的皇帝,满殿的人,包括寿昌伯也没敢反对他的话。

“姨祖母,侄孙儿也是难得看得中一个中意的,难道您忍心连这点愿望都不满足侄孙儿么?”上官夜离照样打亲情牌。

太后一时为难起来,华太师就在一旁直骂:“红颜祸水,红颜祸水!”

婉清跪得膝盖都痛了,她如今就像一盘开胃大菜,菜少僧多,那些人只差没拿刀子出来将她一切两半,一边抱回一半,就皆大欢喜了,这些人开会,她是议题的主角,却没一个人真理会她,都忽略了她也是有思想的活物。

两方争吵不休的当口,一个弱弱的,怯怯的声音不和谐地响起:“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说话的是刚荣升为祸水的婉清,但殿里太吵,大boss没听见,慕容凌云离得她最近,一双俊眸又一直无耻地粘在她身上,无奈之下,她对他悄悄的勾了勾手指。

那厮顿时笑得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附身过来道:“三妹妹…”

婉清看着他受伤的左臂,突然出手,一指点在那沁血的伤口上,慈宁宫上空响起一声干嚎。

顿时,整个殿内鸦雀无声,大小boss全都聚焦在婉清这个新鲜出炉的祸水身上,寿王狠瞪婉清一眼,颤声道:“凌云,你要不要紧。”

慕容凌云咬牙,眼里全是痛苦和不可置信,婉清懒得看他,弱弱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太后半扬了眉,刚才看走眼了,这个小女孩一点也不简单啊,眼里闪过一丝凌厉:“你说。”

“臣女想回家,臣女一个都不嫁行不行?别再逼臣女了,臣女…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婉清泪眼婆娑,神情楚楚可怜,眼里的无助和无辜让人看着心疼,小身子缩成一团,茫然得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话虽说得强悍,声音却是带着哭腔,一句话哽咽了三次,说到最后似乎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匍匐在地上,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后。

太后也是从选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位的,看着殿下哭成一团的小女孩,顿时又想起当初的自己,也是如此无助的走入这金碧辉煌的殿堂,四周阴风剑雨,步步陷井,步步危机,那时的她,也如这个女孩子一样,最想的就是:回家!

“三妹妹…”

“笨蛋…”

慕容凌云和上官夜离两条声音同时响起,两双风格迥异的俊眸里都是怜惜,两个身子同时抬脚奔向她。

妈的,这是非要坐实她这个祸水的罪名么?婉清猛然抬头,一声清叱:“站住,不许过来。”

两个桀骜不驯的男人同时顿住脚,婉清不理这两个男人,哭爬向太后脚下,仰着泪眼:“太后娘娘,臣女不过顾家一个庶女,上有嫡母,下有嫡妹,于夹缝中讨生活,从不敢有半点违矩,寿昌伯夫人看中臣女,要娶臣女为世子夫人,臣女老实在家中待嫁,谁知出现变故,庶姐一日之内与寿昌伯订婚,臣女的婚事自然无疾而终,嫡妹与靖宁侯府定下百年,可世子身染沉疴,嫡妹不愿,嫡母让臣女顶替,臣女也老实待嫁,臣女就如浪涛里的一叶孤舟,任风浪吹打,无处可依,个中苦楚,谁人知晓,太后娘娘,世人都说您宅心仁厚,菩萨心肠,给臣女指条明路吧,让臣女能活得下去。”

一席话,说得声泪俱下,都是大宅院里生活着的人,着实听得心酸,华太师的老爷也有些红窘,那句红颜祸水怎么也再说不出口了,如此可怜的女孩子,谁还忍心逼迫,太后长叹一声道:“那依你的意思,这两个真的都不嫁了么?”

此言一出,婉清就如同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边慕容凌云眼神灼灼,似要燃得起火来,另一边气压很低,冷嗖嗖的能冻得人血液凝固,婉清耳边就想起那人半是撤娇,半是期盼的话来:“娘子,要安心在家待嫁。”

一咬牙,婉清抬眼坦然地看着太后:“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臣女与靖宁侯世子已定下婚书,此盟已结,随意反悔乃小人所为,臣女虽非君子,也知为人要信守承诺,就算靖宁侯世子来日不多,臣女也愿陪他走完以后的路程。”

“好,好个信守承诺,忠义两全的好女子,太后娘娘,老臣求您成全了她吧。”婉清话音未落,华太师首先捧场叫好。

太后也点头微笑,安抚慕容凌云道:“凌云啊,强扭的瓜不甜,小丫头不愿意跟着你呢,这事你确实做得不地道啊,再说了,你爹爹已经定下了顾家老二,你怎么能再娶老三呢,阿政啊,这次秀女里有不少好人家的女儿,你帮凌云好生挑一个去。”

慕容凌云眼神黯然,仍死死地盯着婉清,肆意张狂的俊眼里,竟然蒙上了一层委屈的水雾,婉清驼鸟地装死,心里催眠,看不见,看不见,不能心软,我什么也看不见。

另一侧风景迥异,万丈冰山瞬间消融,阳光明媚,春暖花开,那双深湖般的眸子柔得快要溺得出水来。

大哥,你要不要表现得介么明显啊,很多人看着呢,伦家是会害羞的啦。

事情还算圆满,正要和谐退场,殿外响起一声不太和谐的声音:“禀太后娘娘,皇上毒发,昏迷过去了。”

婉清微怔,皇上的毒还没解么?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只管低头垂眉等待退场就是了。

太后身子一颤,激动的起身,边走边道:“怎么又毒发了,那些个太医呢,就没一个有用么?白养着了,再治不好皇上,全都拖出去砍了。”

婉清听得小心肝一颤,暗摸了一把汗,果然是宫斗的终极胜利者,砍起人头来眼都不眨的,冈才虎口撸毛,还真是险呢,于是乎头垂得更低了。

“太后息怒,此毒太过霸道怪异蹊跷,太医也束手无策啊。”华太师在一旁劝道。

太后急急地要去看皇上,很有气势地一挥手:“全散了吧。”

婉清心头一松,赶紧地跟在上官夜离瘦削的身影后当隐形人,慢慢的往外挪步子。

“皇祖母,顾三小姐会解奇毒。”太后快要走出宫门的身子听到这句话后立即顿住,回过头来审视着寿王。

寿王急走两步跟上:“皇祖母,前次在寿昌伯府,迎姐儿突然中剧毒,当时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诊治半天也无效果,倒是让顾三小姐找到毒因,还帮迎姐儿解了毒了。”

婉清不由在心里大骂,丫丫的寿王,老娘前世跟你有仇啊,要害人也不是这样害的啊。

那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好不好,迎姐儿那解药,不过是金银花和绿豆,那两样东西吃下去就算无用,也不会有害,她才敢试啊,如今中毒的可是当今皇上,谁有胆子拿皇上当小白鼠啊,稍有半点差错,那可不只是自己这颗小脑袋,就是加上整个顾家,也不够砍的呀。

“姨祖母,婉清她不过是胡乱一试的,她并不懂得解毒的。”上官夜离也急了,忙出言反对。

“夜离,皇上如今危在旦夕,哪怕是有一点希望,也要试上一试啊。”寿王声音哽咽,声情并貌地将孝子的伤心表演得淋漓尽致。

太后听得心酸,点了头道:“也是,如今也再无其他更好的法子了,且让顾小姐试上一试吧。”

第五十五章:治毒、大婚

皇上住在乾清宫,离慈宁宫隔了好几坐宫楼,太后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往乾清宫而去。

婉清边走边想,太后说试试,这是可以随便试的吗?那个人是皇上啊,九五之尊,试出毛病来了怎么办?不行,就算是非去不可,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不就死得太冤枉了呀。

“姨祖母,顾三小姐并不懂医理,那日救迎姐儿不过是正好碰巧了,说是以前在杂书上看过那种毒草,知晓解救之法,这才能救了人的,太医院这么多医术高明的老太医都没能解了皇上的毒,侄孙就怕…”

婉清正寻思着要怎么措词,就听上官夜离先开了口,一长串话说完,他又开始咳了,似是顾及到太后在,忙用帕子捂住了嘴,强制自己停了下来,手放开时,大家清楚地看到那方洁白的丝帕上,染上了一块刺目的红。

太后微叹了口气道:“离儿啊,你的心思哀家明白,放心吧,也就是让她去试试,行则行,不行也不会把她如何的,哀家保证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娘子就是啦。”

上官夜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仍是不放心,星眸担忧地看着一旁龟行着的婉清,当着一从大佬的面,也不避忌,一把扯过婉清来,皱了眉道:“若是能查出皇上的毒性来,你当尽力去救,若是不懂,就别逞能,听到了吗?”

是说让自己干脆装傻,拿一句‘不知道,来打发太后和寿王吧,反正她也不是太医,不用负那个责的,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她听得出他的关怀和担忧,帕子上那块刺目的红,让她的心有些揪紧,突然就大了胆子,像个要被大人遗弃的孩子一样扯住了他的衣角两边摇:“世子,我…我怕。”

原本板着的那张脸,线条顿时柔软下来,声音里带了丝不耐,“别怕,有我呢。”

婉清继续揪着他的衣摇:“你刚才帕子上有血,我怕…”他们的婚事都闹到太后这里来了,很快就会天下皆之,以后就是一根绳子上绑着的蚱蜢了,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相依相随,虽说没有爱上他,可这里是古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没有了丈夫的女人要怎么生活,婉清不敢想象。

如果非得和他一起走下去,她希望他能一直陪她到老,她不希望他是半途退场的那个,以后的路就算不平坦,有他陪伴,她才不会孤单,有他在身后,她才有勇气继续,所以,她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担心他,那抹红,真的刺痛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