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她惊讶的是,婉丽很快就再次抬起眼眸来,怯怯地看着婉清道:“三姐姐,上回你说过,会为妹妹我求情的…也不知道你最近有空没有…”

这样怯懦的婉丽婉清还是第一次见到,但她刚才一闪而逝的恨意还是让婉清提高了警惕,她笑了笑道:“寿王爷如今还没有被处置呢,就算要替妹妹求情,也要看寿王最后的结果才能定下来,若是皇上开恩,只是免寿王的王位,那妹妹你就还是可以嫁给寿王的,也就不存在要姐姐我去求人,是不是?”

婉丽听了眼里也露出一丝稀翼来,正要说话时,就听见婉容从外面进来道:“只怕是不用等了,寿王越狱了,有人从宗人府把寿王救走了,这下好了,就算皇上肯饶恕他谋逆之罪,只怕也不能饶他叛逆之罪了,打伤狱卒的武器被查出,是属于西戎的,看来,寿王怕是早就跟西戎勾结了,不然,人家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求寿王走。”

此话,全场顿时哗然,林氏和婉丽的脸色瞬间刹白,叛逆的罪名太大了,皇上这回肯定不会善了,那与寿王有关的那些官员大家族们,只怕都会受牵连了。

婉丽终于失声大哭了起来,捂着脸哭得惊天动地,她这些天也着实压抑得太久了,所以,一旦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之后,她就失去了控制,嚎啕大哭。

顾大奶奶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就是一巴掌打在婉丽的脸上,骂道:“哭丧啊,这一切全是你自己造的,你自己想死,没人拦着,你偏不肯好好的死,要拉着全家人跟你一起倒霉,现在好了,叛逆之罪,我看你如何担得起。”

林氏一见大怒,起了身就是一巴掌向顾大奶奶的脸上打去,顾大奶奶看着娇柔细弱,身手却是灵敏得紧,反手就捉住了林氏的手腕,将她一甩,林氏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顾大奶奶又骂道:“你疯了吧,为了个没用的陪钱货,把家底子都掏空了,如今她为家里带来了灭顶之灾,你还在护着她,我看你要护到什么时候去,最多我和大爷搬出去单过,再也不管你们这些腌渍事了。”

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走,婉容却是一脸笑的拦住她道:“大嫂莫要生气,明儿就是我大喜的日子呢,你就是再住得不舒服,也帮我在家里理一天的事吧,等我出嫁了,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到时,妹妹还送一份大礼贺你乔适之喜。”

林氏听了就向婉容吐了口唾沫,呸她一声道:“贱蹄子,还我银子来,容氏,我的钱全是给她这个贱蹄子骗走了,她也帮我救你四妹妹,跟本就没去救,贪了我两万两银子,你去,去帮我讨回来。”

婉容听得更气,对林氏道:“那些钱可是你哭着求着给我的,我早打点宫里的人花掉了,哪里还有银子,你再找我闹,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想被抄家灭族,就别得罪了我。”

婉容的口气还真大,她以为,她是皇太后么,竟然敢威胁一个四品诰命夫人,说要给她抄家灭族?

婉清坐在一旁并不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巴不得林氏和婉容闹,也省得她总把矛头对准自己。

林氏像是豁出去了,不顾王嬷嬷的阻拦就冲了过去,揪着婉容的头发就开始打,一边还高声对顾大奶奶道:“你带人去,把她的那几箱嫁妆全都扣下来,锁到库里去,一分钱也别让这个贱人拿走。”

顾大奶奶一听这话,眼睛一亮,手一挥,便对自己跟前的婆子道:“可听见了大太太的话,去,把二小姐的嫁妆全都抬到府库里去,锁起来。”

婉容听得大怒,一边跟林氏打在一起,一边喝道:“我看谁敢动本小姐的嫁妆,明天本小姐若没有风风光光嫁出去,本小姐就一把火烧了这个府底。”

林氏听了就笑得森冷:“好啊,烧吧,烧了更好,真以为你嫁了个老头子,就从此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啊,寿王没了,寿昌伯府又能再撑多久?你等着寿昌伯府也被抄家灭族的一天吧。”

婉清听林氏说话有条理得很,一时又愣住,不由暗叹林氏的勇气与强悍,这个人,强势了一辈子,不管到了哪步田地,也不肯放下身段来求饶,刚才刚矣,但过刚才易折。

婉容身边的丫头吓住了,站在一旁不知道该不该帮婉容,婉容倒底抵不过林氏泼了命的发狠,一时被林氏抓得头发散乱,鼻青脸肿,好几次差点被林氏破了相。

婉清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看戏,装出一副震惊发呆的样子,既不劝阻,也不拦,靖宁侯府的四个婆子严阵以待地守在她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婉丽突然冲了过来,跪到婉清面前道:“三姐姐,求求你,扯开她们吧,再打下去,真的会闹出大事来不可啊。”

她边哭,边往婉清面前挪,神情娇弱凄苦,两个婆子伸了手去扶她起来,她却拼命的哭着甩开婆子们,仍往婉清面前爬,两个婆子看着也觉得心酸,竟然没怎么下死力,就让她挤到了婉清面前,婉清紧盯着婉丽的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她在心里默数着数字,暗道,只要婉丽这一次没有怀着坏心思,她就想法子救婉丽。

当她数到六时,婉丽的突然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刀来,疯一样的向婉清冲了过来,婉清身子正要闪的时候,就见一个玄色的身影一闪,婉丽的身子就像一片枯叶一般的飘了起来,直直的向墙上撞去,再滚落在地上。

婉清抬眼时,身子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响起上官夜离惊魂未定的声音:“娘子,你有没有被吓到,有没有?”

婉清鼻子酸酸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闷闷道:“没有,我早就看出她不对劲了,相公,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娘子,以后再也不能心软了,有的人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吃了那些年的苦,还没有吸取教训么?”上官夜离拍着婉清的背,柔声道。

婉清知道自己确实是个心软的,不过,今天她着实没有心软啊,若不是她事先告诉了顾大奶奶,婉容贪了林氏的钱,顾大奶奶也不会理直气壮的去抢婉容的嫁妆了…

大老爷这时也跑了进来,一看整个花厅里乱成了一团,不由又气又急,对顾存仁道:“去把你娘和你妹妹扯开。”

顾存仁气急败坏的上前去,一巴掌扇开婉容,扶住林氏,婉容气得冷声喝道:“好,好,你们都欺负我,好,我明天不用从这个家里出嫁,我也不要你们一钱银子,从现在开始,我便与顾家再瓜葛。”说着,就往外头走去。

大老爷听气得脸色铁青,手一扬道:“来人,将二小姐关起来,送到家庙里去,我现在就去寿昌伯府退婚,翅膀还没有硬,你就敢威胁我了?我告诉你,你一日未嫁,就一日是顾家的女儿,就一日要听我的话。”

婉容听得身子一僵,自从与寿昌伯订婚之后,她便在顾家止高气昂,不把林氏放在眼里,而从救婉丽的事件发生之后,她与顾大老爷之间也闹僵,每日里既不给林氏请安,见了大老爷也傲气得很,不肯给大老爷行礼,大老爷看在寿昌伯的面子上,一直容忍她,而今天,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婉容的态度严重挑战了大老爷的家长地位,更让大老爷心中生寒。

养大一个庶女,原是想用联姻提升家族地位,没想到,这个女儿却对娘家怀着莫大的仇恨,这样的女儿嫁出去,不但不能给家族带来利益,反而会是祸害,以婉容那睚眦必报性子,大老爷情愿没有这个女儿,取消这门亲事,也不愿意再把她嫁出去。

婉容终于感到害怕了起来,她身子僵木了半晌,眼看着两个婆子就要上来拖走她,她哭着向大老爷跪了下来,哀哀地求道:“父亲,父亲,女儿错了,女儿错了,女儿一时之气,不该说那些混话的,求父亲饶了女儿这一次吧。”

大老爷面色铁青地看着她道:“你不要以为,嫁给寿昌伯了,自己就了不起了,你三妹妹身份比你强多了,哪一次像你这们,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不可一世的蛮横?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娘家的支持,就算你嫁得再好,在婆家也莫想要站稳脚跟,我知道你素来是个有气的,也有些小聪明,但不要把别人都看成傻子,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人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没到时候揭穿你罢了,明天的婚礼取消,你先去家庙里去思过吧。”

说着,手一挥,就让婆子拖走了婉容。

林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泄愤的快意,再一转眸,看到婉丽昏迷在墙角下,吓得脸色一白,冲过去就抱住了婉丽。

大老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顾大奶奶忙过来说道:“父亲,刚才四妹妹拿了刀要杀三妹妹,幸亏三妹夫来得及时,不然,后果可真难以设想啊。”

顾大老爷听了走过去,就是一脚踹向林氏,气得手指发抖地指着林氏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都是你调教出来的好姑娘,一个个忘恩负义,丧心病狂,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个丧门星啊…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来人,将大太太一起送进家庙去,以后府里的大小事宜就由大少奶奶来主理。”

林氏死命地抱着婉丽不肯松手,哭着对大老爷道:“丽儿已经昏过去了,老爷,求你请太医来救她,求求你了。”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大老爷看着昏迷的婉丽,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求助地看了婉清一眼,婉清心中一滞,别看眼去,大老爷刚要开口时,上官夜离道:“岳父,刚才若不是小婿来得及时,只怕我娘子就要倒在血泊里了。”

顾大老爷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顾大奶奶向他行了一礼道:“父亲,您再不能护着四妹妹了,她给顾家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您应该很清楚,为今之际不是如何救她,而是如何救咱们顾家了,儿媳原还想求三妹妹救救顾家才好,经了四妹妹这一事,儿媳都没脸开这个口了。”

顾大老爷听了神情顿时颓废了很多,他仰头闭了闭眼,长叹一声,对婉清道:“爹爹…知道你受了委屈,要如何处置你四妹妹,你说了算,爹爹决无怨言。”

婉清听了硬了硬心肠道:“如今寿王已经被劫走,这会比先前更激怒皇上,皇上抓不回寿王,必定会把怒气发泄在与寿王有关联的人身上,父亲想要救顾家,就只有主动把婉丽交出去,送她去太庙为寿王诵经赎罪,这样,才能平息皇上心中的怒气,也不会迁怒顾家。”

顾大老爷听了眼中终于浸出一滴清泪来,他踉跄的走了几步,长叹一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婉清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失望和无奈,但她没有再心软,不能怪她心狠,她已经心软过很多次,原谅过婉丽很多次了,顾婉丽是咎由自己取,她不狠心,再给婉丽机会,哪一天,婉丽说不定又会拿刀子捅她。

第九十七章

婉清没有在顾家吃饭,在顾大奶奶的花厅里出来后,她去见了玉姨娘,玉姨娘的身子确实很重了,见到婉清两人双双到来,玉姨娘有些激动,她没想到婉清在身份变得如此贵重之后,还肯屈尊降贵来看望她这个卑贱的姨娘。

婉清刚才闹了那一场,精神有些不济,但脸上仍挂着笑,让坠儿拿了给玉姨娘的回门礼来,送给玉姨娘,玉姨娘送的回礼,却让婉清有些尴尬,竟然是一套的孩童衣服。

坐在一旁的上官夜离的脸顿时就有些红了,漆黑的眸子不时的往婉清身上腻,竟然羞涩在,还带着一丝雀跃,当着玉姨娘的面就如此眉目传情,婉清只差没拿胶带蒙住他那双放电的桃花眼了。

“奴婢给你弟弟做时,也顺道每个样子都多做了一套,姑奶奶拿去也好图个好兆头,你也嫁了虽然只有几个月,但是,早些有孩子,为世子爷开枝散叶,在侯府里头,姑奶奶也能更站得住脚一些。”玉姨娘的眼神暖暖的,神情有些羞郝,婉清听得脸一红,心在大窘,说句实话,她还真没有做好为上官夜离生孩子的心理准备。

但玉姨娘的心意却让她觉得心头暖,想像在玉姨娘在给腹中孩子做衣服时,也用同样的心情给自己将来的孩子做衣服,同样的衣服,都饱含着玉姨娘浓浓的母爱,婉清在顾家一直过得清冷,很少有人真真关心过她,只有玉姨娘,对她少了些功利心,是用了心对她的,所以,她很高兴的接过玉姨娘手里的布包,真诚地对玉姨娘道了谢。

想到顾大奶奶也是个厉害的,玉姨娘将来在顾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婉清便让坠儿多拿了两百两银票给玉姨娘:“姨娘,若是方便,就自个置些产业防身吧,父亲如今怕也是力不从心,不能护得你们母子周全,姨娘,当自己珍重。”

玉姨娘听得眼圈儿就红了:“多谢姑奶奶,奴婢也不怪老爷,老爷尽心了,老爷他…其实也很可怜,姑奶奶若是得空,就多回来看望看望老爷吧,这半年不到,老爷像是老了好几岁似的…”

婉清点了点头,但心里却知道,自己再回来又不知道会是何时了,如今婉容的婚事有了变故,只怕寿昌伯不会善罢甘休,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从玉姨娘院子里一出来,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存孝,几个月不见存孝又长高了许多,一见到婉清就扑了过来,待走近婉清,又生生顿住了脚,规矩的行了一礼,黑亮的大眼里便是孺慕之情,“小弟给三姐姐,三姐夫请安。”

婉清看着小小年纪就变得沉稳大方的存孝,心中既高兴又酸楚,摸着存孝的头道:“过了年,就要八岁了吧,存孝快成小大人了。”

存孝眼眶红红的,仰着头道:“嗯,就要八岁了,姐姐怎么清瘦了?”说罢,又看向上官夜离,小小的男孩子眼里竟然带着责备之意,像模像样的对上官夜离的拱手道:“姐夫,奴婢姐姐自小受苦良多,望姐夫好生照顾才是,身为男子,让子的妻子受苦,可是很丢脸的事情。”

上官夜离听得神情一震,被一个小男孩子指责说不是男子汉,他还真够丢脸的,可是,这个人偏偏是他的小舅子,他就算生气,也还不能对他发作,只能强忍着,也辑手回礼道:“请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娘子的,只是希望小舅子要好好念书,莫让你姐姐过于牵挂才是。”

存孝听了就一脸骄傲的对上官夜离说道:“奴婢虽入学得晚,但天资还算聪颖,深得先生看重,奴婢打算今年秋闱就下场试上一试,保不齐,奴婢就能成为大周最年轻的秀才呢。”

婉清从不知道自家小弟性子如此端方自傲,看他粉碉玉琢般的小脸一本正经的老成样,心里好一阵发痒,忍不住就顺从心意,伸出两只魔爪,捏住自己家小弟的粉脸,成功的扯成了个小柿饼,没心没肺地笑道:“小孩子就该这个样子才可爱哦,存孝,你才八岁呢,八岁的小正太可不能总是板着脸。”

存孝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偶尔会化身花痴的姐姐,如同申吟般唤道:“姐…奴婢八岁了好不?人家是要下考场的童生啦。”

婉清拍她一巴掌道:“你也知道是童生啦,有个童字,就说明你还是儿童,不要未老先衰啦。”说着,就把上次在林氏那里赚来银子中的一千两郑生的交给存孝:“姐姐不能经常回来护着你,不过,姐姐已经托了大嫂和姨娘看顾你,如今看你也懂事了不少,这些个钱,就交给你自己打理,你在府里啥也别管,只用心读书就是,得了空,就去侯府去看望姐姐哈。”

存孝的眼里终于泛了湿意,接过那张银票时,忍不住又看了上官夜离一眼,这么大一笔钱,姐姐当着姐夫给他,姐夫会不会不高兴啊。

婉清明白他的意思,却也不好解释这个钱原本就是顾家的,而且,存孝好像对上官夜离的印象又不太好,便道:“这是你姐夫给你的,要不,姐姐哪有这么多钱,你拿了钱,也不能乱用,要省着点花,这点银子,就是让你学着如何当家处事用的,你可不要半年就给奴婢花了哈。”

上官夜离听得微怔,目光柔柔地看着婉清,来时,他给婉清备足了银两,但怎么用,他并没过问,也没有特别的交待,婉清在娘家兄弟面前如此给他挣脸,让他心里甜丝丝的,像吃了块糖糕一样。

果然存孝对看上官夜离的眼神变了些,但小脸还是酷酷的,礼数周全的对上官夜离行了一礼,道谢。

临分别时,存孝很懂事的对婉清道:“姐姐不必太过忧心奴婢,父亲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奴婢了,每日都会叫了奴婢去考问诗文,府里如今待奴婢好多了,姐姐如今已贵位郡主,族里人巴结还来不及,就算有那没眼力介的想要欺负奴婢时,也要掂量些份量,姐姐尽管顾着自己就好,奴婢可不想下回再见姐姐时,姐姐还是这般清瘦。”

婉清含着泪点了点头,存孝一直把她送出了顾家大门,大老爷心中难过,只是派了大总管来送他们夫妻,自己并没有前来,婉清心知大老爷怪她将婉丽送到宗人府去了,心中还是有些不豫的。

却也不怪大老爷,手心手背都是肉,任哪个做父母的也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

婉清没有带走金嬷嬷,却向顾大奶奶讨了金嬷嬷,将她的卖身契给要了来,又给了她不少银子,让她搬到存孝屋里,以后就服侍存孝,金嬷嬷很高兴的应了,现在林氏在顾家已经彻底没有了地位,若不是她生育了大少爷,要顾着大少爷的面子,大老爷只怕真的会丢了她,不有了林氏在顾家作梗,金嬷嬷也没什么顾及了,如今她与大少奶奶关系不错,又调到了二爷的屋里当主管嬷嬷,二爷有三姑奶奶和靖宁侯府罩着,她以后的前途就更不用担心了。

把婉丽送到宗人府,果然让皇上龙心大悦,对顾家并没有苛责,反而盛赞顾大老爷晓大理,大义灭亲。

回府的那天晚上,婉清和上官夜离虽得正香,半夜时分,方妈妈慌慌张张来报,说是韩嬷嬷没了,婉清听得诧异,忙在屋里问道:“可查出是怎么死的吗?”

“回少奶奶的话,是中毒,奴婢着人好生看着的,却还是不知道怎么让她着了道,今儿晚上睡觉前还是好好儿的,半夜时分,服侍她的小丫头玲儿就说韩嬷嬷没气了。”

方妈妈的语气里有些挫败,世子爷派了好几拨人守着韩嬷嬷,而且,少奶奶也吩咐过要好生看着她的,谁知还是让她这样悄无声息的死了。

上官夜离听到这里,已经起了身,柔声对婉清道:“外面霜露重,娘子你就不要起来了,奴婢去看看就好。”

婉清听了也就依言继续睡下了,早上起来时,上官夜离已经坐在正堂里等她:“毒是掺在茶水里的,半夜起夜时,喝了有毒的茶才死了的,如今奴婢已经把贴身服侍的玲儿给抓了起来,还没问过,娘子,你选问着吧,皇上诏奴婢进宫,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婉清听了忙起身帮他拿朝服,“皇上不是没有给你实职么,也不见你去上朝,这会子找你做什么?昨儿个落衣一气之下回了宫,不会是为了这个事情要排宣你吧。”

上官夜离由着婉清帮他解着盘扣,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皇上素来不喜欢管这些后宫里女人家的锁事,立福王为太子的诏书已经下了,这两天就会诏告天下,成了太子的福王自然是不能再去北疆了的,今天召奴婢去,应该是选将大会还没有进行完,会商议边关主帅的人选吧。”

婉表听了心中雀跃:“那相公你快些去吧,如果能早些离京,那是最好的,可记住了,要带着奴婢一起去。”

上官夜离听了捉住她的手道:“只是怕苦了你,那边气候不太好,你的身子不知能受得住不。”

“心宽才会体胖呢,奴婢只想早些脱离了这个鬼地方,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而且…奴婢想跟你过只有咱们两个人的小日子…”婉清的大眼清澈如水,眸光潋滟,让上官夜离看得一滞,心情骤然好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头一直堵着块大石,总感觉婉清对他越发的疏离,好像随时都会离他而去似的,让他既忧心,又痛苦,却又不好逼她,更不能对她发脾气,他自己,是自己没本事,没有给她一个安定平稳的家,甚至,他以为,婉清的心在变,变得不再如初婚时喜欢他了,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生活在焦灼之中。

如今看来,婉清对他的感情没变,只是不喜欢侯府的生活环境罢了,那也正是他的愿望,他也不喜欢生活在这无尽的攻计斗争里。

“嗯,你放心,就算皇上不肯让你随奴婢一道去,奴婢就是偷也要把你偷出去。”上官夜离揉了揉婉清的额发,换好衣服,又用了点早膳,才骑马入宫了。

婉清便让人把玲儿提来,玲儿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干净利索,只是眼神惶恐得很,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两个婆子凶神恶煞地站在一旁,更让她吓得身子都在发抖,婉清对这个情形倒是满意得很,知道害怕就好,这样容易问出实情来一些。

“说吧,昨天都有谁到了韩嬷嬷的屋里,韩嬷嬷的茶水又是谁准备的。”婉清揉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戒指,漫不经心地问道。

玲儿颤颤地回道:“回…回少奶奶的话,昨儿个并没有什么人进韩嬷嬷的屋里呀,晚间的饭是厨房里的人,提着送到门口,奴婢自己去拿的,根本就没人进来。”

婉清听提笑了,附了头说道:“没谁进那个屋…那韩嬷嬷茶里的毒,就是你下的咯?”

玲儿听了大急,哭着分辨道:“没有,奴婢没有,奴婢可不敢给韩嬷嬷下毒,奴婢跟韩嬷嬷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下毒害她啊。”

“兴许,是有人拿了银子给你,让要害死她呢,反正她也被打得要死了,又失了爷的心,保不齐,死了也没人在意,所以,你就下毒了?”婉清似笑非笑地说道。

玲儿立即脸色惨白起来,哭道:“奴婢真没有害她啊,少奶奶明鉴。”

“那你就好好想想,昨儿个,都有谁到了韩嬷嬷屋里,哪怕没进门,只是跟你说几句话的人,也不要错过了。”婉清看她被吓得差不多了,便沉了声问道。

“昨儿个除了厨房里的人送了饭来了,就再也没人啊…奴婢也一直没有出去过,韩嬷嬷怎么就…”

“那茶水里有毒,你为什么没有喝那个茶呢?还是说,你真的是下毒的人?”婉清不等她想太久,又补问了一句,玲儿听得怔住,冲口就回道:“奴婢也喝了茶啊,奴婢…想起来了,奴婢自个儿也喝了茶的,奴婢怎么没有被毒死呢?”

婉清听得诧异,不解地看着方妈妈:“真查出来,茶水里有毒么?”

“那倒不是,因为韩嬷嬷昨儿个的晚饭用得早,她又是半夜才死的,而且又是毒的砒霜,爷就说,应该是夜里口渴时,喝了茶水致。”方妈妈回道。

“那玲儿,韩嬷嬷平日里,是不是有个专用茶杯喝茶,你们的茶杯是不共用的?”婉清皱了眉头问道。

玲儿听得眼睛一亮道:“少奶奶你怎么知道韩嬷嬷有这个怪癖啊,她平日碗筷,也喜欢自己用自己的,不与旁人共用呢。”

“那茶杯平日里可是你洗的?”婉清又问。

“啊,奴婢想起来了,平日那茶杯原是奴婢洗的,只是昨儿个韩嬷嬷身上来痛,奴婢一直在跟前服侍着,脱不得身,就让外头酒扫的金儿帮奴婢洗的,她洗了杯子后,也没进屋,就在外头叫了去端的,所以,奴婢就一时没想起来。可是少奶奶,那杯子有什么问题么?”

婉清没有回答玲儿的话,只让方妈妈使了人去小心把韩嬷嬷用过的杯子拿过来,又让人去把金儿叫来。

金儿大约十四岁的样子,被叫进来后,一脸的无辜,垂了头问:“不知少奶奶找奴婢有什么事?”

婉清也不多啰嗦,直接让人用韩嬷嬷用过的杯子给金儿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金儿姑娘,先的这杯茶喝了再说话吧。”

金儿见了脸一白,嗫嚅道;“奴婢…奴婢不渴…谢少奶奶好意,奴婢不喝茶。”

“是不渴,还是不敢喝啊?”婉清微眯了眼问道。

金儿的脸色就更不自在了,不时的往门外看去,神色很不安。

婉清便更加笃定这个金儿是有问题的了,便对那两个粗使婆子一使眼色道:“服侍金儿姑娘喝茶吧。”

那两个婆子听了就扑了过去,要强行灌金儿,金儿终于吓得哭了起来,大声求饶道:“少奶奶,少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说实话就是。”

“饶你可以,说吧,你都做了什么,又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婉清让那两个粗使婆子退后一些,对金儿道。

“奴婢是在韩嬷嬷的茶杯里外都抹了毒粉,只要韩嬷嬷一喝茶,她就必死无疑,少奶奶,奴婢也是没法子啊,这事是别人逼奴婢做的,奴婢要是不听从,就会被卖美观妓院里去,奴婢才十四岁,不想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啊。”金儿哭成了泪人儿,婉清看她其实也不是个心肠狠毒的,大府里的丫头,几乎没有人身自由,主子让她们做什么,她们也不敢不做,不然,下场就会很惨,很多人,都不过是主子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谁时都会被主子利用,并抛弃。

“那你说说吧,是谁逼你这么做的,不是一般的主子,你也不会听她的话不是?”

婉清冷静地问道。

“是…侯夫人屋里的青霜,她拿了二十两银子来说,让奴婢用这法子给韩嬷嬷下毒,她说这样一般是没有人查得到的,主子就算查起来,也只会怪是玲儿动的手脚…她还说,奴婢要是不听她的话,侯夫人就会把奴婢给卖了。”金儿说道。

又是宁华?怎么可能?她都被夺了郡主之位,连命妇的位份也没有了,这个时候,她应该是要夹着尾巴做人才是啊,怎么还会如此猖狂?

再说了她嫁过来时,欧阳夫人已经死了,不可能是她指使韩嬷嬷害欧阳夫人才对啊?

方妈妈带了人去捉拿青霜了,婉清很意外这个结果,与她心里怀疑的不是同一个人,不由陷入了沉思。

但方妈妈去了不久,却是空着手回来了:“少奶奶,侯夫人屋里的管事嬷嬷不许奴婢拿走青霜,奴婢是回来再带人的。”

婉清听了笑道:“好,就多带几个人去,人有阻拦,你就打,看谁敢阻止我。”

方妈妈听了果真就带了八个粗使婆子往宁华居去了,宁华居的人也似是早有准备,一看方妈妈过来,就把院子门给拦了,大骂婉清不尊孝道,仗势欺人。

方妈妈早有准备,一挥手,就让两个粗使婆子上前去砸宁华居的院子,宁华居的婆子也不是好惹的,门一被砸烂,里面的婆子就冲了出来,与清远居的婆子们扭打到了一起,一时间,宁华居里的花花草草,好些个盆栽都被打得稀烂,宁华喜欢的几珠名菊,也被清远居的婆子给扯了。

宁华居里顿时闹得不可开交,宁华终于忍不住,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喝道:“放肆,都住手,再在我院里放肆,本夫人就去请大总管来,别以为本夫人如今没了诰命,你们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本夫人还是侯府人,还是寿昌伯的亲妹妹,还是这个府里的当家主母。”

婉清听了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华,宁华一见是她,火气更大,恶狠狠地瞪着婉清道:“你不要得势就猖狂,今儿本夫人可没招惹你,就算闹到侯爷那去,我也不怕,侯爷总是个讲理的,这一次,是你以下犯上来欺负我,我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也是你的婆母,你做,也不怕你那贤良有假名被人拆穿了么?”

婉清听了便道:“母亲不要误会,我今儿来,可不是来针对你的,反而是在帮你,我院里的韩嬷嬷死了,她死得蹊跷,如今已经查出是母亲屋里的丫头青霜指使人下的毒,人证物怔具在,这事,我倒不太相信是母亲指使的,不过,这矛头已经是指到母亲屋里人身上了,我也不得不来查,还请母亲见谅才是。”

宁华没想到婉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震住,默了默道:“这府里也不是你在当家作主,既便查出我屋里的人有问题,你也应该先禀告了老太君,再来我屋里拿人,如此不分高低孝道,也做得太过份了些,如此粗鲁的就往我屋里闯,可不是在打我的脸么?”

婉清听得怔住,她以为,只要说清了刚才那番话,宁华应该会很配合才是,却不知道宁华似乎在推三阻四,难道,韩嬷嬷也掌握了宁华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所以,宁华才不愿意自己抓她的人?

“母亲,脸不是靠别人给的,是靠自己挣的,如今这事情已经问到了这个地步,我是一定要往下查的,还是请你把人交出来,让我查下去,也好洗脱母亲的嫌疑才是。”婉清微眯了眼说道。

宁华冷笑道:“若是我不肯呢?”

“母亲如此维护那个丫头,是因为心虚么?如此看来,真是母样下令杀死韩嬷嬷的?”婉清冷冷地问道。

“你胡说,青霜不过是个二等丫头,我若想要做这等脏事,有的是可靠的人,何必用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去呢?”宁华回道。

“既是如此,那就请母亲把人交出来吧,我好审了,向相公交差。”婉清不耐烦地说道。

“哼,她虽不是我得力的,但倒底是我屋里的人,哪人儿媳妇说来拿婆婆屋里的人,就来拿的道理?你这种态度,我绝对不会给人拿人。”宁华强势地说道。

婉清听了不由皱了眉,她发现宁华似乎在拖延时间,是在等青霜出逃,还是在等谁来?

若是如此,说明宁华就算不是主使,也是清楚这一件事情。

果然,没多久,房妈妈就带了人来了,见了婉清脸色很不好看,对婉清行了一礼道:“五少奶奶,老太君问,不知夫人又是何处得罪了奶奶您,让您带了人,不顾尊卑孝道,打到婆母屋里来了。”

婉清听了抬眼看宁华,见宁华眼神沉静,一点燥乱也没有,比之以前要冷静得多,按宁华往日的性子,自己做得如此过份,她早该暴跳如雷了才是啊…

婉清收回目光,把韩嬷嬷死的事情向房嬷嬷说了一遍,房妈妈果然脸色一变,有些无奈的对婉清道:“少奶奶,不过是个不忠不义的奴才罢了,死了就死了,保不齐,就是她觉得愧对了世子爷,自杀身亡的,你又何必太过较真呢,还嫌府里不够乱么?”

意思是,要自己就此放弃,不再查下去?婉清冷笑道:“这却是为何?韩嬷嬷再如何,也是一条命,世子爷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从她口里问出来呢,就这么死了,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世子爷知道了太多的东西,都是一家子人,不知道韩嬷嬷究竟知道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让有些人非要杀了她灭口不可呢?”

其实,昨天从顾家一回来,婉清和上官夜离就去看望过韩嬷嬷,上官夜离问过她,那日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但韩嬷嬷时醒时昏,头脑有些不清醒,所以,也没问出个什么东西出来,虽然上官夜离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但他一直没有用心去问,似乎有些害怕真正的触碰事实真相,他,也是情愿意糊涂,也不愿意被自己最亲的人一再地伤害吧。

第九十八章

房嬷嬷听了婉清的话就道:“少奶奶,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过去了那么些年,就算你再挖出来,又有什么意思?究竟都是一家子亲骨肉,没得还让世子爷伤了心,你自个在侯府里也不自在。”

这话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说得婉清都有些想放弃了,可是,真的放弃,甘心么?上官夜离的蛊毒至今还没有全清干净,而且,当年究竟是谁下的,府里究竟又是谁是罪魁祸首,而这个人,是不是还会继续伤害自己夫妻两个,不查出来,会让人夜不安寝。

“嬷嬷说得是,不过,韩嬷嬷原是世子爷的奶娘,虽是犯了大错,但罪不致死,世子爷只是下令打了她板子罢了,可如今她却不明不白的死了,知道的,就说她是被别人害的,那不知道的,指不定还要说我夫妻二人如何地心狠心辣,待下苛刻呢,这名声,我可不想背着,相信世子也更不想背,所以,还是查清楚的好。”婉清不冷不热地说道。

房嬷嬷听得一滞,良久叹了口气道:“奴婢也只是把老太君的话带到,五少奶奶执意不听,奴婢也没办法,侯夫人身上有伤,少奶奶还是注意一些名声,不要把夫人逼得太过的好。”

婉清听出她这话里有些威胁之意在里面,她也不知道房嬷嬷是代表老太君来的,要说什么,怎么说,都不是她自个的意思,所以,也不怪她,只是让自己就此服软…若是换在刚嫁来之时,还有些可能…现在嘛,她的心,已经百炼成钢了。

“名声?我也想好好顾着自个贤惠孝顺的名声呢,只是,总有人处处相逼,总不肯给我安生日子过,我若再为了名声而退让服软,只怕到头来,名声没挣着,自己的命倒是去了大半条了。嬷嬷回去禀了老太君吧,就说这一次的事情,本少奶奶无论如何也会一查到底的,如果婆婆不肯把青霜给交出来,那我就把现在抓起来的几个人,抱括韩嬷嬷一并交到顺天府去,由顺天府的人,派衙役来查好了,到时候,就不知道是坏了谁的名声了。”

房嬷嬷听得脸色铁青,心知再劝也没用,就上前给宁华行了个礼后,沉着脸转身走了。

婉清等房嬷嬷走后,问宁华:“婆母还是不肯交出人来么?”

宁华问道:“我若不肯交,你是不是真的会把人交到顺天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