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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氏回了家中,那顾大又不知哪里去了,一个人越想越气,忍不住便又到了顾早家中,拉住方氏便诉起苦来。方氏见她来了自家,只是不停唠叨自己的苦,对二姐的伤竟是不闻不问,心中便是不喜了起来,也不大搭理,那说出的话也是风凉话,又说家里少了三姐,自己忙不过来,想今日里便去叫了回来。胡氏这才住了口,瞧见顾早出来,急忙又过去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顾早听见那胡家竟狮子大开口的要嫁妆的一半才肯退婚,也是吃了一惊,想了下便道:“伯娘,一半你家若是觉得不愿出,就找个能说的去调停下,最后出个折中的价,这事能了便早日了了吧。”

胡氏没奈何,只得唉声叹气回了家去。顾早虽听沈娘子一早过来时说三姐和秀娘两个都好,只是心中仍有些记挂,待忙完了午间的生意,便自己收拾了一提的吃食,正要出门去那染院桥,却见那胡氏又已是过来了,只是这次,脸上却是一扫之前的阴霾,露出了笑意。

胡氏一见到顾早,拉住了便笑嘻嘻地道:“二姐,你这是要去染院桥吗?正好我也顺道一起去了,把我家秀娘接回。”

顾早奇道:“伯娘,你这是……”

胡氏道:“胡清方才自个跑了我家来,说是就按我起先出的那价把婚事退了。那婚书我已经拿回来了。”话刚说完,又心有不甘似地恨恨呸了一声道:“只是可怜了我家的秀娘,白白地受了这许多委屈,又被那胡家在外诋毁名声。那个黑了心的胡家,拿了我家的钱,我就洗了眼睛看他有命没命花!”

顾早听着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脑子里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听胡氏还在那里不停咒着胡清,忍不住打断了问道:“伯娘,你早间来不是还说胡清狮子大开口的吗,怎的一个转身他就又自己寻了过来求和?”

胡氏一怔,呆了半晌,这才得意洋洋道:“想来是那胡家想钱想得发了疯,本来是想敲一笔来着,见我家强硬,也就见好就收了呗。管他这么多做什么。”

顾早虽仍是觉得有些蹊跷,那胡清瞧着就不像是这么容易松口的人,只是如今既然连那婚书都已经退回了,想着秀娘终是可以摆脱她娘给做下的这桩糊涂亲事,从今也不用躲躲藏藏的,心中也是高兴,当下和方氏说了一声,便与胡氏一道去了染院桥,将秀娘和二姐两个都接了回来。

胡氏接回了女儿,对顾早一家竟是连个谢字也不说,牵了秀娘便往自家去了。只气得方氏差点仰倒,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吐了口浓痰,赌咒今后再也不管这家人的事了,这才负气进了铺子。

那药膏效果确实不错,不过一个日夜的功夫,颈脖上的口子便已是有些收了。顾早对着镜子再次涂抹的时候,却是突地想起了杨昊。

这胡清突然间转性退了婚,莫非竟是和他有关?又想起他昨晚最后那一声里透出的冷意,顾早的手突然一顿。

正文 五十五章

此后几天终是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日子,胡清没来,胡氏没来,连那杨昊也是再没来过。

顾早却是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宁,每日里竟似在盼着什么,只是待一日天光暗下,那心里的失落便似加重了一分。

这日晚间,待铺子里都打烊收拾妥了,顾早猛想起自己前些天做的那个香包还丢在三姐那里,便去了三姐屋子。进去时,见三姐还坐在灯下在纳双鞋底,一边的柳枣因了白日里疲累,早已是睡了过去。

顾早一眼看去,三姐手里的那鞋底有些大,似是合那男人的脚,只略一想,便是有些明白了,当下也坐了过去,看着三姐做鞋。

三姐见顾早瞧着自己手上的鞋底,也不藏,只是朝她笑了下,又继续低头纳了起来。

顾早瞧见自己那日做的那香包还躺在针线盒里,伸手拿了过来,把玩着自己打起来的那祥云结,一时有些怔忪起来。

三姐抬头瞧了她一眼,抿嘴一笑,低声道:“姐姐,你这香包可是给个人做的?”

顾早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将手伸到了桌下,望着三姐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三姐看了顾早一眼,微微笑道:“姐姐你就不要再瞒我了,枣子前几日就跟我说了。那个人他虽也是太尉府里出来的,只是瞧他行事,倒也不是个没谱的,对姐姐你又好。我瞧你这些日子仿佛心思很重的样子,姐姐你若是对他也有意的话,为何不跟他说清楚呢?省得自己不痛快,也折磨了别人。”

顾早万没想到三姐竟是说出这样一番话,见她一双眼睛看着自己,犹豫了下,终是叹了口气道:“三姐,你不知道,他人虽是好的,只是……”

顾早没有说下去,三姐只略一想,便是已经明白了,笑道:“姐姐,我本以为你真转了性子,成了个爽利的人,今日才知道你底子里原来还是和从前一样,遇事婆妈,下不了决断呢。”

顾早一怔。三姐叹了口气道:“姐姐,我若是你,我便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是不是喜欢那男人。若是不喜欢,那自不用说了。若是喜欢,别说他家不过是个太尉府,便是那天上的玉皇大帝府,我和他一起又能怎样?便是真受些委屈,只要他心疼我,那也是心甘情愿的,谁教我喜欢着他呢。”

顾早看着三姐,见烛火里她的面上带了笑意,正用那乌灵灵的一双眼睛看着自己。她平日里总觉三姐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小丫头嘴里此时说出的话,却真的直直入了她的心,叫她哑口无言。

顾早见三姐收了手上那鞋底的最后一针,咬断了线,瞧着那灯油也有些浅了下去,叮嘱了她一声早些歇息,见三姐点头应了,自己便攥了那香包回了屋子。

屋子里方氏已是鼾声如雷了,顾早躺进了自己的床,翻来覆去却是睡不着觉,眼前总是闪着那人对着自己笑的样子,又想起他那日在藤萝花架下对自己说过的话,心中竟是乱成一片。

问问自己的心,竟连三姐也知道这样说。

顾早捏着自己手上的那个香包,叹了口气。

快要端午了,此时天气早暖和了起来。东京城里御街两边的水沟近岸都种了桃、李、杏等果树,又错杂了各种杂花,此时远远望去,花团锦簇一片。街上到处都是卖桃、柳枝、葵花、蒲叶、佛道艾等东西的。方氏更是早早便指挥着开始备办着节令的物件了,百索、艾花、香糖果子、白团、紫苏、菖蒲、木瓜,至于粽子,更是必不可少的。

忙完了中午的饭点,顾早一家和沈娘子便围着个大木桶,用浸发的雪白糯米包起了各色的粽子,有那枣栗粽、荷香粽、豆沙粽、莲子粽、松仁粽、火腿粽等等。

因了家家端午都是要包粽子的,顾早倒也没想着趁那节令去卖一把粽子,包了这么多的花色,不过是想着到时候留出些送给大姐和青武学堂的石娘子家的。三姐一边包着粽子,一边转说着顾早前些日子给她和秀娘说过的笑话:“有一贾官人,想吃烧鸭,却是舍不得买,在街上铺子里看到油汪汪地烧鸭子怪馋人的,于是偷偷用手捋了了一把,五个手指头沾满鸭油,回去舔着手指吃了,被他婆娘晓得,喷了他一脸的口水骂道,你把手浸泡在水里洗洗,咱全家不就可以喝一顿烧鸭汤了。”

三姐说得活灵活现,只把方氏沈娘子和柳枣逗得哈哈大笑,顾早坐在正对着铺子大门的方向,也微笑着在听,突地瞧见门口又探出个三蹲的头,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心竟是跳了一下。见方氏几个正又竖着耳朵听三姐开始讲下一个笑话,便推说有事,走了出来。

三蹲瞧见顾早出来,从自己衣袖里摸出个和上次那药膏一样的盒子,递了过来道:“我家二爷怕上次那盒已是用光了,叫我又送了个新的来,嘱咐你要一直用下去,那疤痕才会消掉。”

顾早瞧着他手上的那盒子药膏,犹豫了下,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家二爷人呢,最近有些忙吧?”

三蹲笑嘻嘻道:“前些日子陪了大爷外出公干,刚昨天才回来。”

顾早哦了一声,接过了那盒子药膏,突地想起了那蹊跷事,便笑问道:“三蹲,你最近可听你家二爷提过一个名叫胡清的人?”

顾早话音刚落,那三蹲便是笑得得意洋洋,张嘴便道:“那个胡清,过段日子只怕就要去做野人了……”只是刚说到这,却是突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自己捂住了嘴巴道:“瞧我这嘴,二爷吩咐过不能和你提的。”

顾早又催问了几句,只是三蹲那嘴这回却是闭得如同蚌壳,任顾早再怎么问都不肯吐一个字了。顾早无奈,只得放了他走。偏那三蹲又不肯走了,只站在那里眼巴巴望着她道:“二爷方才还提了香包什么的,叫我问下你,他现正在街口的桥下等着呢。”

顾早心中一动,想了下,终是叹了口气道:“你去跟他说下,我明日要去城外金明池边的守道堂。有什么话,明日里再说吧。“

三蹲一怔,突地面露喜色,转身飞快去了。顾早将那盒子药拢入袖口,这才进了铺子。

第二日一早,顾早便将昨日煮好的粽子每种都挑拣了几个放入食盒,用荷叶包了一只自己做的糟板鸭,又叠了水晶糕和茯苓糕各一扇,这才提了出去。原来明日便是端午了,顾早想着青武到那守道堂入学,石娘子一直都是照顾有加,心中感激,便趁了这节令过去送点吃食,也算是自己的一番心意。

顾早出了街口,叫了辆车往西水门去了,远远便瞧见那杨昊骑了匹高头大马正立在城门边,神色有些不安,似是在等人的样子。顾早看着他,待车子靠到近前了,这才掀了帘子朝他笑了下。

杨昊看见顾早果然来了,又对自己笑意盈盈的,面上便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当下便打马跟在了顾早那车子的身边,出了城门一道往那金明池的方向去了。

因了日暖花开,今日天气又好,顾早干脆便将自己坐的那车的帘子都打了起来。见一路过去都是三三两两外出游玩的人,既有男子,也有结伴而行的仕女,个个都是头上戴花,风流袅娜的样子。顾早的车子行得不快,只是她身边不时有一些跨坐在骏马之上的年轻女子,有的头戴花冠,有的扮作男装,从她身边奔驰而过,身后追了些华冠锦袍的京中纨绔子弟,撒下一路的欢声笑语。

顾早瞧着有趣,想着那些女子虽是艺妓之流,只是那恣意潇洒的模样,便是后世的女人只怕也未必及得上,禁不住抿起了嘴,冷不丁抬眼瞧见骑在边上的杨昊正转脸望着自己瞧,也不避开他的目光,反倒是朝他笑了下。

杨昊昨日里得了三蹲的回报,听着竟是二姐破天荒地邀约自己今日里一道出城的意思,心中自是欢喜,只是想起她前几次的态度,又有几分惴惴,不知道那二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昨夜里自是心焦,好容易熬到了天光,一大早便到了那西水门等。待见到顾早过来,对着自己最先露出的便是个笑脸,心中便已是笃定了几分。又仔细看向她的颈间,只剩了一道淡淡的痕迹,再过些时日便应会消退,心中多日的牵挂便也是松了下来。此刻见她也没躲开自己的目光,反倒是露出盈盈笑意,心中更是欢喜了起来,只恨不得立马便赶了那车夫走路,只剩自己和二姐两人。如此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那金明池已是近在眼前了,杨昊终是忍不住叫停了车子,打发了那车夫回去。

顾早下了车,见杨昊牵了马站在那里望着自己只是笑,想了下,终是说道:”二爷,你从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曾答应过待想妥了便回你。今日叫了你出来,只是想跟你说下,我已是想妥了。”

正文 五十六章

顾早望着杨昊,轻轻巧巧如此说道。见杨昊眉头猛地一抬,定定地看着自己,知他心中有些忐忑,微微一笑,从自己袖口里摸出个香包,递了过去,有些羞涩道:“你从前看到的那鞋,是我家三姐给我做的,我自己是做不出那样的活计。这个香包确实上不了台面,只是里面填塞了些茼蒿、艾草,紫苏,又有些香药,味道闻着还是可以。你拿去应个景,只是莫要真挂出来。”

杨昊接过了那香包,见黑色的底面上竟是用银红的丝线绣了个两重心,虽针脚看起来不大齐整,只是哪里还会注意这些,眼睛只紧紧盯着那个两重心看了一会,抬起头来,眼里已是满带了笑意,一下便拉住了顾早的手,连说话也是语无伦次起来:“你……,这是……”

顾早任由手被他紧紧握着,面上含了笑道:“二爷,你待我好,我自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如今我家刚来东京,我弟妹年幼尚需照应,此时我并无谈婚论嫁之心。再过一两年,等我家都稳妥了下来,那时二爷如果还是有心的话,我自会嫁了你的。若是什么时候觉得为难了,也自请便,我断不会是那纠缠不清的人。”

杨昊听她说要嫁了他,心欢喜得便似要跳了出来,哪里还会请便。只是再一想她的话,便又苦了脸低声央求道:“二姐,你早些嫁了我,也是一样的,你家我难道还会不帮着你照应吗?”

顾早看着他,轻轻摇头道:“二爷,我生性本就不喜靠人的。若是现在就这样嫁了你,事事都要靠你照应,别人如何看待,那还只是小事,便是我自己,心中也会时时不安。”

杨昊呆呆望着顾早,见她眼里虽是含了笑意,瞧着温柔可人,只是那说出的话,竟是叫他没法子拒绝。心中虽是万分不舍,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好容易才算得了她一句准信,虽是时间久了些,总比从前让自己吊着个心不知要好多少了,又敬她的心气,当下握着她的手,笑道:“二姐,我只是盼着你和我同心,如今得了你这样的话,莫说一两年,就是再长我也会照了你的意思等的。”

顾早说了那话,自知有些叫人为难,便一直留心瞧他神色,起先明明是看他有些不愿的样子,不想到了最后竟是这样回复,虽只是嘴头说说,心中如何作想也未得知,只是也确是有些感动,瞧着四下近处无人,便靠了过去踮起脚尖往他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这才笑道:“那就多谢二爷宽宏大量了,奴家实在是感激不尽。”

杨昊被顾早那一口亲得是魂飞魄散,又见她望着自己笑得含娇带俏,一颗心便止不住荡漾了起来,也不管青天白日的,伸出手便要将她捞进自己怀里,早被顾早闪避了去,提起方才放在地上的那个食盒转头笑道:“二爷,我今日里是要去那守道堂拜望石娘子的,你自己先回去了吧。”

杨昊瞧见后面走近了几个游湖的,只得按捺住,上前抢过顾早手上的食盒,吊在了马鞍一侧,这才笑道:“我与守道先生本就是旧友,去年里不是还在他家吃过你做的蟹吗?今日正好一道去了,也讨一杯水酒喝下。”

顾早见他定是要跟了去的,也不好赶走,只得依了他,两人沿着池边一路朝着山脚之下的守道堂去了。杨昊不住瞧着顾早,也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也不避讳旁人,一只手又已是伸了过来紧紧牵住了顾早的手。顾早见他这样大的人了,此时竟也表现似个得了糖吃的孩子,心中一软,便也随他握着去了。

从那金明池到山边的守道堂,仍是约摸有一里的路,只是两人一路行来,竟是觉得倏忽便到了。到了个山坳处,拐过了不远便是那守道堂了,顾早便停了脚步,要甩开杨昊的手,偏他仍是紧紧攥着不放,气得顾早顿了脚道:“方才倒也罢了,都是些不认识的,到了这里,你还是要这样拉着我进去吗,好歹要给我留着点颜面。”

杨昊见她面上虽是带了丝嗔意,只是方才因走了路的缘故,两颊微微泛起桃红,瞧着比那路边的野芍药还要娇艳几分,心中一动,忍不住便凑了过去低声道:“二姐,你再亲我一口,我便听你的话放了手。”

顾早见他竟是得寸进尺,气得抬起另只手便要打了过去,只是还没挨到他衣衫,便已是被他抓住了手腕,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是被他扯进了怀里,那杨昊低头便是亲上了她的双唇。

顾早吃了一惊,想要推开他,却是被抱得紧紧,自己竟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感觉他的唇轻触自己,似是鸟啄般的轻吻,心中便稍稍定了下来,想着亲过了也就放了。哪知那人却似是得了滋味,竟又探出舌尖轻轻舔着自己的双唇,带了微微的湿意,又有些麻痒,顾早忍不住嗯了一声,那人却似得了鼓励,一下子又将舌尖探进了她的口里,缓慢轻柔地碰触起了她的,不停吸吮起来。

顾早脑子里轰轰作响,只感觉到他的吻从起先的轻柔慢慢变得激烈起来,到了最后竟是要将自己整个吞咽下腹的感觉了,全身软得连气都透不出来了,那人这才放开了她。

杨昊低头望着自己怀里的顾早,见她眼似横波,脸上一片艳红,双唇微微张着,因了自己方才的亲吻还润泽一片,泛着莹润的光,只觉自己已是肿胀得难受,忍不住便又将她按了过来贴近自己,低低地叫了声她名字。

顾早刚刚喘过了气,便又感觉到了他的勃发,吓了一跳,挣扎着带了丝恼意道:“二爷,快放了我,青天白日的你就不怕被人撞见?”

杨昊瞧着顾早确是有些着恼的样子,怕她又要翻脸,只得松了力气,顾早已是挣脱开了他的搂抱,狠狠瞪了他一眼,自顾拐过了山坳过去了。杨昊呆呆站在那里,回味了半晌,突然牵了马追了上去,低声笑道:“二姐,青天白日里不行,那什么时候才可以?”

顾早见这人得了三分甜头竟是不知道收敛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理他,自己朝前走去。杨昊心有不甘,只是瞧着前面便是那守道堂了,不敢造次,只得咳了一声,慢慢地也跟了上去。

那石娘子今日里正趁了日头在外面晒些衣服被子,远远看见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人,仔细一看,认出了人,急忙迎了上来,牵住了顾早的手便笑道:“顾家二姐,你上次让青武捎来的那一坛子糟油,我这里几个邻人吃了都说好,日日里念叨着盼你过来教下怎么做呢,居然真的来了,快教下我,我明日里也好去当回先生。”

顾早笑着应了,那石娘子又转向了杨昊,行了个礼,这才笑道:“自打去年来过一回,杨二爷就都没再来过,我家那位时常念着呢,今日一道来了,我叫他早些散了学,一定要喝几杯薄酒再走。”说着已是将两人都让了进去。

杨昊急忙道了谢,又说了些客套话,顾早瞧他此刻早没了方才的那无赖相,竟又是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忍不住眼睛便弯了起来,不料被那杨昊一眼瞧见,见他又是盯着自己不停瞧,怕被石娘子看出端倪,便提了那个食盒,借故拐到后面厨房里。

杨昊见佳人离去,心中虽是怏怏,只是面上也不敢露了出来,只是坐在那里,没一会石介过来了,两人寒暄过后,又被石介邀请去那屋后山边的竹林里煮茶,这才收了心思,一道去了。

石娘子转到厨间,见了顾早便笑道:“今日留那杨二爷喝酒,你是个会做菜的,少不得也只好麻烦你了,我便给你烧下火。”

顾早也不推辞,应了下来。因了明日端午的缘故,瞧着她家厨房里菜色也是备了不少,两人商量了下,便动手要做几个菜了。

正文 五十七章

顾早方才进来时,见石娘子家前面院子里也跟自家一样,压了口大缸子,里面种了些莲荷,此时已是华盖亭亭的。想来自家的那口缸子,便是青武从这学了过来的。过去瞧了下,便拣了几张荷叶摘了下来,拿到了厨房里去,对着石娘子道:“方才瞧见你家正浸着现成的糯米,又有荷叶,便做个荷叶糯米鸡好了。”

这荷叶糯米鸡是个广式的夜点,起源也就不过百年,此时却是没有这个菜色的。石娘子听了新鲜,便多问了几句。顾早笑道:“这不过是个点心,取的便是荷叶的清香。荷叶越嫩越好,新长的荷叶从水底伸出,朝上的一面没有水,另一面却刚浸在水里,这样的荷叶最是清香,而且大小正好。”

石娘子笑眯眯道:“听你说来,倒是和那粽子也差不多的理,不过一个是用艾叶,一个是用荷叶。倒也是个应景的点心。”

顾早笑了下,取了石娘子家灶台上已经理好的那只童子鸡,斩成比鸡蛋略小的块,用盐、老酒和一勺酱料腌了。另取干香蕈,用水浸发了,竹笋三两根,切成了丁,又瞧见了一碗子新摘下的翠绿的罗汉豆,便也抓了把去了皮待用。

顾早将糯米炊熟了,用勺子打松,分了几次撒入少许的盐,又拌入香蕈、罗汉豆和笋丁。然后将洗净的荷叶拿了,背面朝上铺平,刷上薄薄一层香油,用糯米把鸡块包了起来捏紧,放到荷叶上。先把荷叶的底部折起,包住糯米团,再翻起左右两边,最后将上缘翻过来,包成了个方方的包袱,用丝线扎好了,再将这几个成人拳头大小的荷叶包放进了蒸笼。

“蒸要大火蒸透,至少两刻钟,蒸的时间越长,糯米更糯,荷叶和鸡的味道都融入了糯米里,味道也就更好。”顾早对着石娘子笑道。

石娘子点头,瞧着顾早又从缸子里抓了条鲜鲤鱼,剖洗了切成小块,用盐腌过,略下了些糟油煮熟收出,却下鱼鳞和荆芥同煎,滚去了渣,待汁稠了,又下了些酱料调和滋味,淋在了方才的鱼块身上,这才盛了起来。

石娘子在一旁瞧着有些不解,问道:“顾家二姐,这鱼方才听你提过名字,好似叫做带冻姜醋鱼。我却没见你下姜醋,这带冻又是什么意思?”

顾早笑道:“鱼鲜一般都是趁热吃了才没腥气,只是这道鱼若是夏日里吃,却是要用密器盛了下水井冰凉下,取出再用浓姜醋浇汁才好吃,所以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石娘子恍然道:“难怪。要不要现在吊在篮子里下井中浸下?”

顾早摇头道:“现下天气不热,井水比外面也凉不了多少,等下待凉了自浇上浓姜醋便可。”

石娘子点了点头,帮着顾早一道烧了另几道下酒的樱桃肉、烧羊杂、又用蘑菇蓬、笋和鸡汤烧了个香袋豆腐,因了是端午,便热了雄黄酒,瞧着也差不多了,这才去屋后叫人,回来却说那两人要在竹林里对饮。

顾早笑了下,帮着石娘子将各色菜用托盘装了让她送去,自己却是做着最后一个菜,是用黄芽白菜和以肉片火腿间口蘑煨妥后,盛于粗碗再上蒸笼。见蒸得差不多了,便连笼一道自己拎到了屋后,见石先生和那杨家二爷两人正对坐在竹林里的一张矮桌边,已是开始喝酒了。

杨昊一眼便是瞧见顾早手上端了个正冒着热气的笼子过来,怕她烫手,站了起来便要来接。顾早叫他坐了,自己将笼子放在了桌边,掀开了笼盖,一阵热气蒸腾中,只见菜汁溢出碗外,碗沿碗底皆是。

杨昊笑问道:“这菜是怎么一个名堂,汤水如此溢出?”

顾早笑道:“这菜名便正是叫做一塌糊涂。”

杨昊又瞧了眼那蒸笼里的碗,哑然失笑。边上那石先生已是取了汤勺先吃了一口,点头道:“入口其味鲜糯,最妙的竟是这名字,一塌糊涂,看着果真是一塌糊涂啊。”

边上过来送添碗箸的石娘子笑眯眯看了眼顾早,对着自家丈夫说道:“你家不是有个侄子,前些天来我们家。我说给他做个媒,他却说自己是个饕餮,娶妻不但要贤,那做菜手艺也需堪比京都厨娘。你侄子虽是个早几年失妻的,只是人品样貌都还好,在京畿外也有个庄子和田地的。我今日瞧见顾家二姐,不但样貌出色,做菜绝妙,那心思也是巧得很,竟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呢。待哪日里方便了,你再叫你家侄子过来一趟,我也就充当个保媒的。若是真牵成了线,那可是功德一件。”

石先生含含糊糊地应了声,那杨昊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待听完了,那脸色已是挂了下来,抬眼看向顾早,见她已是被石娘子拖了手往屋里去了。怕石娘子又在她面前撺掇石家侄子,心里便是有些怪异起来,正七上八下地盯着顾早的背影,却见她蓦地回头,朝自己笑了下。虽不过是个微笑,却是让他似吃了个定心丸,一下子通体舒畅起来。

因了明日端午,所以石先生方才便已都放了学生休假,学堂里的学生们早各自散了去,只青武因了自家姐姐过来所以还留着。顾早正要叫了青武一道过来与自己和石娘子吃饭,却是听见屋后石先生在叫青武过去陪客。青武瞧了眼顾早,见她笑着点了下头,便也自己过去了竹林里。

那石先生从前为官时便与杨昊交好,今日逢了老友来访,又听他要出资助自己印刻所著的文集,心中多日以来的郁气一下扫尽,又见自己的得意弟子在一旁倒酒夹菜十分殷勤,心情大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竟是喝得上了头,眼见着日头渐渐西斜,酒都不知道热了多少次。

顾早和石娘子两个自己草草吃了些东西,又教了她做糟油,心中想着早些回去了。不知道探头看了多少次,却见青武仍是被他先生拉住,似是也喝了不少的酒。怕他会醉,那心思便有些现在了面上,被杨昊瞧见了,终是寻了个借口散了酒,这才起了身。

顾早见这顿酒终是吃完了,别过了石娘子,便想带着青武一道回家了。哪知那青武没走几步路,竟是晃晃荡荡地站不稳脚,朝着顾早傻傻笑了下,便咕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顾早急忙过去拍他脸,却哪里还叫得醒。原来青武酒量本就不怎样,加上方才喝的又是煮了雄黄的,几杯下去,此时发作了起来,竟是已经倒地呼呼大睡了起来。

石娘子呵呵笑了起来道:“他那个先生今日里是出丑了,不但自己喝高了,竟是连学生也不放过。这酒只怕一时也醒不了的,教青武便睡在我家,待明日一早再回去过节吧。”

顾早无奈,只得和石娘子二人将青武搀入了屋子里安置妥当,又谢过了她,这才被送到了门口。

杨昊和石先生在门外的小径上道完了别,正等着顾早姐弟一道回去,却见只有她一人出来,待问了缘由,微微笑了下。

石娘子嘱托了杨昊好生护着顾早回城里,见他一本正经应了下来,这才扶了那走路已经有些不稳的石先生进了屋子。

杨昊待绕过了那山坳,立刻便凑近了顾早,又想拉起她的手,被躲了过去。

顾早横他一眼,摇头道:“你这人变脸当真是快,方才在石娘子面前瞧着还有个人样,此刻却又这般嬉皮笑脸了。”

杨昊呵呵一笑,趁了顾早不注意,一把便抱起了她。

顾早羞得面上飞红,正要叫他放下自己,杨昊已是将她一送便上了马背,笑道:“娘子午间做了这许多好菜,饱了为夫的口腹,却是辛苦了你。为夫这就为你牵马开路,娘子小心坐好。”

顾早本以为他抱住了自己又是要耍赖,没想到竟是将自己抱上了马,有些意外,嘴上虽是骂了声他油嘴滑舌,心中却是有些甜蜜,那面上便带出了微微的笑,任由他在前面牵着马,慢慢沿着路朝金明池去了。一路瞧着景色,突地又想起了前些日子里秀娘的事,便开声问道:“胡清突然转了性子愿意退婚,我想来想去,应是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杨昊转头瞧了顾早一眼,见她正用一双眼睛瞧着自己,当下微微笑了下道:“也没什么。我不过是叫个船上的老管家去找了胡清,叫退了婚便可以带他出洋易货,若是本钱不够还可暂借他些。以茶叶瓷器与南洋诸地之人交易真珠香料,回来转手便是十倍二十倍的利钱,那胡清自也是听说过的。如今他被贬为白身,正愁生计无门,这样的好事送上门,他又怎会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