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前一天就去了城外营地点兵, 今早又独人骑着马往禁城赶。雨丝沾在男人发丝, 化作微小晶莹的露, 飞一吹, 又消失了。

原本谢映与朱伊约好的, 下雨就不来永岁门送行。但谢映担心假如朱伊到了城楼却见不着他, 会失望。

冥冥之中,人与人的纠葛是奇妙的。

就像第一次在太和殿广场,那样多的人, 哪怕朱伊只是躲在太监身后探头,谢映还是一眼就发现了她。今日也一样,谢映下意识就看向城楼最东的垛口处,目光攫着那抹纤细的淡绿身影,舍不得移开眼。

朱伊抓着女儿墙的边缘,看谢映骑在马背上,烟雨朦胧覆了他一身。他抬头望来,朱修黎立即高高挥手,差点脱口大喊表哥。相互对视片晌,谢映朝着两姐弟露出一笑,旋即策转马头,绝尘而去。

有道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谢映从前出征和游历皆是常事,他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出一趟门也这般黏缠的一天。

朱伊望着那背影,道:“走吧,阿黎。”

朱修黎扯着朱伊的衣角:“姐,我可真舍不得表哥。”

“他很快会回来的。”

“对,那些小毛贼,哪是我表哥的对手。”朱修黎燃起壮志雄心:“姐,以后我想跟着表哥学打仗,我感觉我不是念书的料!”

朱伊抚着朱修黎的脑袋:“打仗也需熟读兵法谋略,你还是得念书。”

朱修黎瞬间蔫了。

朱伊如常过着日子,后宫里越发厉害的明争暗斗,她只当没看到。

这日她向彤贵妃请安时,对方心情不错,主动道:“我儿,你可知道,皇后今日被皇上推攘跌倒。”

朱伊身边有朱绰这个“包打听”,还是知道许多事的,但此事的确不知,便摇摇头。

彤贵妃便道:“那你总知道昨天朱黛把甄惜推进湖里的事吧?”

这事朱伊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湖水冰冷刺骨,甄惜虽被救上来,却快去了大半条命。皇帝雷霆震怒,当即命朱黛去陈元殿罚跪抄经,禁足两个月。

彤贵妃笑得开心:“就是为了此事,今日皇后找到皇上,说朱黛在陈元殿过了一晚便染了寒疾,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哪里肯,皇后就与皇上扭缠,结果反被皇上推倒。”

堂堂皇后,竟然与国君动手,失仪至此,朱伊也是不知评价什么才好。

皇帝知道谢映已与皇后离心,他所看重的太子近来又频频令他失望,加之对甄惜的痴迷,皇帝对皇后便不似从前的容忍。皇后也察觉到皇帝态度的变化,以她的脾气和自尊心如何能忍,这回两人一对上,便发作起来了。

皇后丢脸,甄惜大病,彤贵妃坐山观虎斗,自然格外开心。

朱伊又陪彤贵妃坐了一会儿,她刚回自己屋里,常临便送来永安公主府的信。竟是朱凝染了风寒,病得有些厉害,甚为想念朱伊。

朱伊看完哪里还坐得住,忙禀了皇帝,皇帝仍是指容萧随护。朱伊简单收拾两套衣裳便出宫了,朱凝见到朱伊欢喜极了,朱伊还亲自下厨为朱凝熬粥,既是怜恤姐姐,又是在为了某人练习厨艺。

在公主府住了三天,见朱凝有了好转,朱伊又与容萧上街买朱凝爱吃的栗子糕。

两人都出来了,自然顺道在青秀池转了转。

容萧突然指着前方的夜空,道:“公主,快看,那边在打铁花,要过去看吗?”朱伊点头,一起过去了。

仰头便见漫天飞舞的铁花,金色的,银色的,有的是星星点点的团状,有的细长如流光夜雨,一层一层往上涌,再抛散下来,似烟花绚烂。

周围一片欢呼叫好声,朱伊也跟着鼓掌,大声叫好,随即心头有些失落,如果她现在身边的人不是容萧,而是谢映就好了。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会想念谢映。原来这样热闹的地方,她还是会想他。朱伊回过神,继续仰起头,因为心里想着事,浑然不知自己也已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一个身穿暗红色刺绣飞鹿纹箭袖袍子的年轻男人,从今宵阁楼上,来到这打铁花的近处,目光一直停留在朱伊身上,从头到脚,放肆流连。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提醒:“少主,还不走吗?此次是秘密入京,卑职以为,既已安排妥当,迅速离京为好。”

男人笑了笑,道:“当然要走。不过,我想多带个人。”

那提醒的人不敢置信张大眼,跟着迅速看向朱伊。

朱伊知道容萧的武艺算是很出众了,又对她忠心,有容萧在,朱伊从未担心过安全。因此,当她在陌生之处醒来时,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她的第一反应是又被太子掳了,当她看到守在她床头的陌生男人,顿时怔住。

对方五官深邃,棱角分明,有张俊美逼人的脸,斜飞入鬓的眉下,是一双墨玉珠似的眼睛,黑发都束在白玉冠中,胸前的淡金飞鹿刺绣独特精致。男人迎上朱伊的打量,朝她弯唇一笑:“你醒了?”

是陌生人…朱伊暗忖,人牙子?但眼前这位实在不像。朱伊仔细观察这年轻男人,他的衣着佩饰,神态气质,绝非出自普通人家。

难道是知道了她与谢映的关系,捉她威胁谢映?除开这两样,她一时想不出别的原因。

“你是何人,为何掳我?”朱伊冷声开口。

朱伊能面对异变这般镇静,语调更是如此冷硬,倒是出乎男人的意料。毕竟朱伊的美没甚么侵略性,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温软,叫人只将把她牢牢制在手心。

男人微笑,不答反问:“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我派人去你家提亲。”

朱伊紧蹙着双眉,难道这个男人竟是因贪她颜色,就出手掳了她?

她道:“你也不先问问我定亲了没,就谈提亲?我告诉你,我已有未婚夫。你别白费力气。快放了我。”

朱伊态度恶劣,和男人预想的被吓得楚楚可怜,瑟瑟颤抖完全不同,但对方半分不生气,他唇角的笑容挑着几分痞气,道:“我从不白费力气。有未婚夫算什么,就算你有丈夫,我也能让你变成寡妇。”

朱伊为这男人话里淡淡的嗜血味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他没有要作出狎昵动作的意思,但他说的话,句句是挑.逗冒犯。

朱伊火气上来,道:“这可是天子脚下,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居然敢当街抢人?你就不怕我的身份是你惹不起的?”

男人不怎么在意道:“那怎么办,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要你做我的女人。我问你的名字,父亲是谁,你又不说。那我只好先把你抢来,再派人去查。”

这就是变相地在说,他不怕王法,也不怕朱伊的身份惹不起。朱伊终于有些慌了,这到底是什么人?这般油盐不进,简直比太子还要难缠。

朱伊再次审视对方,这人瞧着就是个桀骜不驯的。谢映骨子里也高傲狂妄,但谢映给人的感觉像裹着坚冰,蒙着淡雾,并不会令人轻易察觉他的狂妄。但这个男人不,他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傲慢和张狂,这种人若是拿了主意,最不容他人反驳。

朱伊突然扭身便往门外跑,男人也不动,任她跑。朱伊推开门就见外头院中全是身着黑衣的男子,约莫四十余个,都一齐朝她看过来,朱伊退了回来。

屋里的男人笑着问她:“还跑吗?”

朱伊心跳凌乱,轻轻喘气望着对方,因为怒意,也因为对未知的惧怕。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男人立即会意,对朱伊道:“你先自己待会儿,我去见个人。”见完我们就出发。后面这句男人没说,怕吓得朱伊坐都不敢坐了。

来的人朱伊倒是认识,只是两个人隔着好几堵墙,相互看不到对方。颜玉儿见到男子有些激动:“哥,你怎么入京了?”

颜凤钦道:“办点别的事。稍后就要离开。”

颜玉儿也没有追问何事,她知道她兄长若是不打算说的,再问也没用。

男人问:“怎样,你与谢映有进展么?”

颜玉儿在自己兄长面前也不隐瞒,气鼓鼓道:“没有。谢映就跟块石头似的,我追他,他倒拿我的鞭子抽我,还告诫我若是再缠他,就算是看在你与他的交情也不会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集体回复小天使具体版的问题,在写,但写得很慢...先保证日更正文

第51章

都是男人, 颜凤钦一听谢映的态度,就知对方是真的不想沾惹颜玉儿。

他微微皱眉:“不该如此啊,谢映应知你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以前都应允娶你, 如今因何改变。”

颜玉儿略作犹豫,直言道:“他现在正着迷禧贞公主呢, 就是那位收养的公主。等他新鲜劲过了,应该会有好转。”

颜凤钦疑惑:“这可不像谢映会做的事。”

“还不是因为那位公主生得太美, 叫他沉迷得失了理智。”颜玉儿讥讽一笑, 又调侃道:“哥,等你见到了人,可别也被迷住了。”

“不会。”颜凤钦这时心念已转,美?能有现在他屋里那个美么?简直像是老天爷照着他的心意捏出来的。

对男人这般斩钉截铁的回答,颜玉儿噗地一笑,只道:“说起来,哥你也老大不小,该成亲了。省得父王成日骂你不知续颜家的香火。”

“我与谢映一样, 亲事被皇帝死死盯着, 哪有这般容易。好了, 玉儿早些回宫罢。行事要小心。”

颜玉儿一怔, 她哥居然这样快就叫她走?破天荒头一回。她甚至觉出对方的声音里有丝几不可察的急迫。他这是急着去做什么?颜玉儿没有多言, 只问:“哥哥要回靖州?”

颜凤钦道:“不回靖州, 往南边去。谢映是去湖州了吧,我途经湖州倒是可去会会他,叫他出来喝几杯。”两家既已结盟, 自然有许多事还要细谈。

颜玉儿闻言道:“我也想去湖州!”

“别说傻话,快回宫去。”男人留下最后一句转身便走了。

颜凤钦回到朱伊的房间,她正坐在窗前,望着外头已凋敝的秋海棠枯枝发呆。

朱伊穿着淡灰地苏锦上裳,以淡蓝,湖蓝,宝蓝三色刺绣成柳叶云肩,尾端以如意桃尖收边,裙子是偏暗的石蓝褶裙,装束十分素净。但那收紧的腰肢细得不可思议,将上下本就打眼的弧度衬得越发峭丽,一张小脸光艳得叫人心旌摇荡,眼睛却是湿漉而清澈。

越是矛盾的糅在一起,越是引得人看了又看。颜凤钦看着女孩,目光渐深。

察觉到那个男人回来,朱伊转向他,她已平静下来,准备再与他谈谈。

朱伊问:“和我一起的那名少年呢?”她指的是容萧。她不知眼前这男人的根底,既然敢劫人,会不会心狠手辣地杀掉容萧?

颜凤钦道:“他是你什么人?就是你说的未婚夫?”

“不是,他是我家里请来护卫我的人。如果我就这样不见了,他怕是会受连累被罚。”朱伊担心皇帝问罪容萧。

颜凤钦看着朱伊,觉得她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当真是纯良至极。做他的女人得自私些,狠辣些,否则怕是会被吞得渣都不剩。可又觉得,这样的一颗心难能可贵。

“我没把他怎样,顶多就是躺两天,你放心。”他道:“何况,本来就是那小子没保护好你,何谈连累?”

朱伊撇撇嘴没说话,心道抢人的人,却怪对方没有保护好,真是可笑。

颜凤钦知道朱伊在腹诽什么,看着她侧过头躲着撇嘴的小动作,直接被逗得低笑出声。

朱伊不知颜凤钦笑什么,但她却是有意朝男人笑了一笑:“你真想向我家提亲?如果你放我走,我就可以指你我家在哪儿。”

颜凤钦盯着朱伊转瞬即逝的璀然笑意,眯了眯眼,慢慢道:“再笑一下给我看看。”

朱伊冷了脸,不再说话。

“你直接告诉我你是哪户人家,我派人去提亲。但是,你人要先跟我走。”颜凤钦可没打算放了朱伊,除了上头那个位置,这还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想要得到什么,他怎会放了她。

“走?去哪里?”朱伊还以为这男人是想把她关在这宅子。

颜凤钦靠近朱伊,笑意加深:“当然是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朱伊身体僵硬,他说什么?朱伊相信,只要她留在京里,容萧他们总会找到她的,可若是出了京,天下之大,谁还找得到她?会不会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谢映,见不到她才找到的兄长和朱绰他们?

颜凤钦就见方才还强自镇定的女孩顿时厉声道:“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与此同时,公主府在夜色下打开侧门,几个人直奔后院。见到从房里出来的容霆,立即道:“大公子,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容霆一见被人架着回来的容萧,脸色骤变,他上前探容萧的鼻息和脉象,不仅受了伤,且中了奇特的药。

容霆赶紧命人去叫太医,问:“在何处发现的三公子?”

有人回答:“在平安街后面一条小巷子。”

容霆又道:“发现的时候就只他一个人?”

对方点头:“对,只有三公子。”

容霆深吸两口气,指尖微颤,看来朱伊被人劫了。

成国公府容氏一脉是武将世家,在外领着的军队均是为数不多的真正握在皇帝手中的兵力,因而皇帝对容家历来宽厚。良将难寻,皇帝之所以把朱凝嫁给容霆,除了所谓的给朱凝找个贴心人,何尝不是笼络容霆。

容霆倒不是怕皇帝为了朱伊治容萧多大的罪,而是因为谢映和朱凝对朱伊的看重,朱伊若是有个好歹,这两人…

但是,成国公府在京城威名赫赫,容三公子是许多地痞流氓都认得的,很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没几个流氓能在容萧手下过得了三招。那么,应该是外来人士下的手居多…偏偏容萧又被喂了奇怪的药,药效解除前,怕是醒不了。

“容萧怎么了?”朱凝这时也出了房门,问:“伊伊呢?为何容萧在,伊伊还不回来?”

容霆忙道:“禧贞公主稍后就回。阿凝听话,你先进屋休息,为夫出去一趟。”

朱伊这一回转醒,是在一辆马车里,马车正在行进,轻晃个不停。

她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盖着一件玄黑底宝相花暗纹的斗篷,一看就是男人的斗篷,上面还有陌生的气息。朱伊抬起手就将斗篷掀落到地上。

她撩起车窗帘子看出去,远处是绵亘山野,在晨光下涌青流翠,近处是昨夜见过的黑衣人,就守在她的车窗外随行。她的心迅速沉到底,那人还是带走了她。

男人这时钻进了车内,看到地面的斗篷,弯腰捡起来坐到一旁。他看着朱伊,道:“睡醒了?饿了吧,到前面的县里,我给你找热食吃。”

朱伊垂着眼睛,不愿看对方。

颜凤钦挪身坐到朱伊身旁:“不要试着逃离我,你身上没有银子。现下天越来越冷,你又找不到路,外头有野兽,还有比野兽还可怖的人。你这样的一个小姑娘,会遭遇什么?自己想想。”

他怎知她身上没有银子?朱伊抬起头,反应过来这人在她昏睡时对她做了什么,气得浑身直颤,扬手便是一巴掌落到对方脸上。

颜凤钦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眼神瞬间变得阴冷骇人,他慢慢转回来看着朱伊。朱伊微微瑟缩一下,便用更冷的目光迎上男人。

对视了一会儿,颜凤钦忽然笑了,他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柔软娇弱的小东西,他稍微用力就能把她纤细的脖子拧断,但其实胆子并不小,爪子也挺利。

他便道:“我活到今天,还没挨过打。打了我耳光还能活着的,只能是我的女人。”

朱伊并不想与他说话,开始闭目假寐,希望对方自讨没趣能出去。然而颜凤钦却不觉得没趣,一直到了他说的县城,才带着朱伊一道下车。

很快地,颜凤钦发现他真的小瞧了这个姑娘。朱伊先是对他称一个女孩在一堆男人里处着不自在,骗着他在县城里给她买了套男装。颜凤钦本就要给朱伊添置换洗的衣裙,自然买了好几套。

接着,朱伊在去净室的时候,利用她的眼泪楚楚可怜地示弱,迷惑他的属下。

自然是没有男人能抵挡朱伊流泪的模样。他的那名属下居然被女孩用石头砸晕,对方逃走前还偷走了他属下的银子和剑。

但是,颜凤钦毕竟是颜凤钦,就在当晚入夜前,他就找到了扮着男装的朱伊。

朱伊已往北边京城的方向跑出了老远一截,她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手里捧着不知从哪里骗来还是偷来的馒头,正一小片一小片地撕下馒头放进嘴里,认真缓慢地嚼动。大概是怕一下吃完了得挨饿,她吃得极慢,导致两颊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般。

她还用泥巴把自己糊成了个花脸,看不出容貌,唯有那双眼瞳,依旧明亮得如同流泉洗过的黑珍珠。

颜凤钦说不出此刻心里是怎样一种感觉,只慢慢朝朱伊走过去。当朱伊看到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手头的半个馒头滚落到了地上…

接着的几天里,朱伊又逃走了三次。

因为颜凤钦不再给她男装穿,只准她穿裙子,故而这几次都没过没多久,就被他给捉了回去。

最后一次逃跑的距离最短,朱伊还坐在一棵倒下的枯树上喘气,便突然窒了呼吸。她看到了不远处的颜凤钦,还看清了对方手上拎着何物——是她的紫缎绣鞋。

她方才跑得太急,连右脚的鞋子都跑掉了。

白色的罗袜也被露水打湿,朱伊发现颜凤钦盯着她的脚看,赶紧把脚藏进裙摆里。

颜凤钦看着朱伊,耐心终于告罄,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森冷凌厉:“这荒郊野岭的,你瞎跑什么?没让你撞见狼或是老虎,没摔你进山崖下头,不知道怕是吧?”

他冷笑了两声:“我告诉你,你再敢跑一次,我就剥光了你的衣裳,关你在马车里,看你是不是还敢跑。”

看着高大健硕的男人朝自己逼近,又对她说这般浑帐的话,令朱伊的情绪快要失控,她又冷又饿,逃走无望加之数日的疲累,让她眼里涌出了泪花,但她又不愿在这个害她如此凄凉的男人面前哭。

她便抓起身旁的小石子一股脑全朝他身上砸过去:“你别过来,你滚,滚——”

颜凤钦当然不会滚,他侧过头,身上挨了无数的石子走到她面前,捉住朱伊躲闪的脚,强行帮她穿上了鞋。

用力从男人手中抽回自己的脚后,朱伊再也难以忍受,她弯下身把脸埋进双膝间,一边呜呜抽泣一边极低地呼唤:“谢映你在哪里,谢映…”

颜凤钦微微一顿,认真分辨片刻:“你在叫谁?”实在太低,听不清。他突然将朱伊横抱起来,大步往回走,朱伊回过神来用力推打对方:“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颜凤钦吃了花拳绣腿不说,脸上又挨了几巴掌,沉声道:“我就是带你回去而已,你再乱动,信不信我真对你做什么。”他劫人的时候以为这是只小白兔,哪想到这般泼辣。

朱伊顿时不敢再动,她想起谢映同她说的,不论遇上怎样的事都要保全性命。所幸这个男人一直以来对她都是言语调戏,并没有在行动上强迫过。她太累了,白天夜里都提心吊胆地想要逃,这般发泄过后,居然在路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颜凤钦将熟睡的朱伊放回马车上,坐在旁边看着她。他不是没有过女人,身为靖海王世子,跟个太子也没什么两样,靖州民风又开放,有的是女人想往他床上爬,偶尔遇到生得貌美讨喜的女孩,他自然也就顺从身体的需求,享受欢爱一番。但春风一度过后,可没有想留下谁的打算。

但这个女孩,他还没尝到她的滋味,就已经不想放手了。

谢映这时已领兵将至湖州境,再过几日就能抵达白鹤峡,眼见入夜,便扎营在了一座临溪的山脚。

瑶宁给谢映送了茶,含着笑意退出来。

营地里也就三种女人,负责浆洗烧饭的老妪、供士兵发泄的营妓,极少数的就是如陶扇、瑶宁这般的女军医了。若非紧急情况,陶扇只负责谢映,瑶宁则要与另两位男医一起负责此次全员,地位自然就高,她又生得漂亮,这几天被京城大营的军士成日“瑶宁姑娘”“瑶宁姑娘”地叫,难免有些飘飘然。

“陶扇姐,你那天说,世子带到宅子的姑娘会是未来的世子妃,是你猜测的么?”瑶宁问。

陶扇看瑶宁一眼,哪里不明白她这是动了春.心,低叹道:“不是猜测,是肯定。”

瑶宁低低道:“可是,陶扇姐,你不知道,那女孩根本连让世子…让世子尽兴都做不到,你都不知道那姑娘有多柔弱,还得世子反过来服侍她。”

陶扇迅速看了看谢映营帐的方向,冷下了声音:“瑶宁,你可知你方才的话若是叫世子听到,你会有什么下场。看在我们都是南瓷大师姐教出来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不要痴心妄想。”

瑶宁脸色白了白,道:“我知道了。”

沈星流这时急急赶到谢映帐前,却发现谢邵先一步进去了,等谢邵终于出来才入内道:“世子,卑职有事要禀…”

谢映看他一眼,示意他说。

“盛昭从京城来了消息,说是禧贞公主不见了。”

空气仿佛突然冻结。谢映将手中的焦山地图轻轻掷在桌上,声音低得连长年跟着他的沈星流也打了个寒战:“什么叫做不见了?”

“说是几天前,公主与容萧一起到青秀池游玩,容萧被人打伤,公主不知为何人所掳,翻遍了京城也找不到。如今已派人马往八方搜寻,却至今无下落。”沈星流声音越来越小,几天几夜的时间,以公主那般姿容若是落到男人手上,会遭遇什么,简直叫人不敢深想…

谢映的下颌线条紧紧绷起,周身隐而不发的愠怒仿若风暴前的翳云压顶,叫沈星流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