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之事,你以参将身份代我调度。”谢映没有起伏的说了一句。

“世子!”沈星流抬起头,谢映已出了营帐。他连忙追出来。谢映从营地外出行事若非沈星流跟着,便是十二翼卫随行,沈星流立即唤了十二卫集合。

站在小溪边的陶扇等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十三匹骏马载着人如烈风般踏破寂夜,疾驰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颜凤钦打了盆温水, 亲自端进马车,把周围的护卫下巴都惊掉了。

他想起朱伊那只跑掉了鞋的脚,还有脏掉的罗袜, 山间的碎石那样多,朱伊的脚怕是遭了罪。

颜凤钦脱下女孩的鞋袜, 让那双小巧的脚搭在自己膝头,只觉这脚生得玉雪玲珑, 跟人一样可爱, 但也真是冰凉,冰凉得浸人。

男人将朱伊的脚抬高些,见她的右脚脚底果然满是青紫痕迹,想着待会儿得给她擦药才行。又觉得这个小姑娘看着娇软实则坚强,脚都成这样了,恁是一声没吭。

他这是不懂女孩的心思,若在朱伊面前的是谢映,她早就一叠声地喊疼, 博取谢映的怜惜抚慰了。

这时有人在马车帘子外头道:“世子。”

颜凤钦道:“说。”

对方便道:“祁东来报, 那天护卫姑娘的人, 是成国公府世子的嫡幼子容萧。”

颜凤钦微微眯眼:“容霆的弟弟?”能让成国公府公子保护的人, 除了那小子自己的姐妹或者女人, 便只会是宫里头的。颜凤钦心里已有计较。

他将朱伊的脚放进温水, 洗净擦干后又放回到自己腿上。

朱伊睡梦中轻咛一声,想要缩回脚,颜凤钦却捏着不放。他看到她左脚足踝戴的珊瑚珠环, 雪白与朱红的艳色,只是这般看一看,居然就让他有了小腹灼热紧绷的感觉。

颜凤钦伸出手指轻轻拨弄那珊瑚,见每颗珊瑚珠都雕着同样的纹饰,细看了看是什么花样,微笑的神色慢慢变了,他发现那雕纹,全是一个“映”字的篆体。

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雕纹。映…颜凤钦脑中莫名就浮出朱伊先前哭泣时唤的名字,当时难以辨清,现在一想,倒是很像“谢映”两个字的发音…他猛然起眼,看向少女的面容。

是巧合?

颜凤钦瞬间就作了否定,他想起颜玉儿的话。若是世上真有能让谢映改变决定的女人,除了眼前这一个,他难以想象,还有别的颜色能超越这份美丽。再加上容萧…这只小白兔的身份已经明了。

他倒是不该因她打扮简素,又只有一人护卫就跑到夜市看打铁花,就认为她的身份抵多是官员之女。难得走眼。

颜凤钦再看向那珊瑚足环时,脸色已彻底阴沉下去。靖州有鲜卑遗风,贞节观念不重,婚俗礼法也不算严谨,但颜凤钦知道中原内地不一样,看了女人家的脚,等同于看了对方身体最隐秘之处。

小姑娘既然允许把谢映这种东西套到她脚上,两人定已私下互许终身。就是不知亲密到何种地步,有无突破最后的…

隔日清早朱伊下了马车,发现周围的护卫看她的目光有些异样,仿佛是比以前恭谨?朱伊不知是昨晚颜凤钦亲自打洗脚水的缘故。

她很快又发现颜凤钦看她的目光,与昨天比似乎也有变化,但她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等朱伊梳洗过后,颜凤钦就道:“过来用早餐。”

朱伊面无表情坐到他对面,没有半分犹疑地就开始喝粥,因为这男人第一天就对她说过:“我要对你做什么,还用得着下药?你若不吃饱,连逃也逃不动,是不是?”

她喝完粥放下了碗,没忍住又问男人:“你到底想把我带去哪里?”

颜凤钦看她一眼:“我说了,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朱伊自从昨日被他威胁再跑就要被剥衣裳,倒的确是不敢轻易行动。她想了想,又动之以理道:“公子,你放我走吧。凭你的条件,怎样的姑娘找不到。我心里有人的,你愿意要个心里没有你,只想着别人的女子吗?”

“有谁?”颜凤钦拉下了脸,眼里布满阴云。他玩味问:“你只是心里有个男人,还是已经连身都奉献给他了?”

朱伊面色乍变,不明白男人这话的意思,她迅速站起身就钻进了马车里。

一扭头看到准备跟她进马车的男人,朱伊顿时有些惊慌,抓起小几上的空杯盏就掷向了他:“不要进来,出去!”

“…”这样近的距离,亏得颜凤钦早有警惕又身手敏捷,拦手挡了下来,才没叫朱伊往他脑门上砸出个洞。

颜凤钦还是稳稳当当坐进了马车,他拿眼风上下扫着朱伊,突然若有所指地哂道:“据说禧贞公主性情温婉,就你这样的,还温婉?”

朱伊对他从无好脸色,对他常常是逮着什么砸什么,不知打了他多少次,居然还上手抽耳光,这是温婉的女人干的?

朱伊则已然惊愕,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她一直都小心隐藏身份,这个人如何得知。

颜凤钦的笑容让朱伊觉得刺眼,她回过神,瞪着他道:“谁会对个强盗讲礼节?”

被骂强盗,颜凤钦也不生气,只觉得朱伊瞪着他的样子,眼波流转,似嗔还怒,让他骨头都要酥了。他笑道:“公主快别这样瞪我,你这双眼睛不适合瞪男人。”

朱伊一听这轻薄的话,就想出马车,却强自按捺住了,目光凌厉看着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也没有再隐瞒,在马车里行了个礼道:“臣靖州颜凤钦参见禧贞公主。”

颜凤钦…靖海王世子?朱伊怔忪了好一会儿。难怪了,这样的底气十足。不过,靖海王府虽然势大,面上至少还尊着皇室,总比来路不明的人强,朱伊心里终于升起光亮,淡淡道:“那就有劳世子派人送我回京。还有,请世子对我随你南下之事守口如瓶。”

朱伊知道,若她被掳走之事宣扬出去,被影响最多的只会是她。

颜凤钦笑了:“可我暂时还没打算送公主回京。”对方这几天收敛的狂妄,又莫名露了头。

朱伊错愕,他居然知道了她的身份还不放她?她道:“世子也称得上当世豪杰,何苦为难我一个小小女子。你可知你这般带走我,若是叫人知晓了,我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

虽然颜凤钦并没有强迫她发生亲密关系,但是他们这样白天黑夜地相对,谁会相信她是清白的。谢映会信么,谢映是不是真的不介意?朱伊完全不敢多想。

颜凤钦知道,朱伊在担心她的闺誉名声。但是这天都快变了,世道一乱,不知多少女人要易夫易主,沦落泥尘,谁还顾得上谁的什么闺誉名声?何况他本也不介意她名声,哪怕是她嫁过人,他也很乐意娶她。

对他而言,他要得到朱伊,唯一称得上麻烦的,不是她公主的身份,仅仅是谢映…

颜凤钦道:“公主放心,你在外头,皇上知道了定会为你周全。而且若是真心爱慕你的人,岂会介意你的名声。”

朱伊冷冷笑了,这番话可真够诛心,她肃容道:“藩王不奉诏不得入京,若我没有猜错,世子是私自入京吧?近来我可没听说你进宫朝觐过父皇。世子若不想让父皇知道你擅自入京,就赶紧派人将我送回去,以后也再别提我们这几天的事。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颜凤钦笑了,这个小公主,知道了他的身份,赶紧就威胁起他了。她不就是想跟他划清界线,装作从来不认识他?按本朝太.祖定的规矩,藩王的确是不奉诏不得入京,但从好些年前开始,他们三家其实已暗里入京不知多少回,皇帝心知肚明,却无可奈何,大家都不说破罢了。

“公主言之有理…这样吧,公主给我一点时间,容我再考虑考虑,可好?”男人想先宽朱伊的心。

朱伊轻轻挑眉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了下午,正好到前头的乡里,颜凤钦让部下找了几家空置民居住下。

颜凤钦雇来伺候朱伊的大婶是个寡妇,她给朱伊送了沐浴的水来,一边放水,还一边忍不住回头看朱伊,道:“小娘子,你可真是生得俊俏,我这把年纪了还没见过小娘子这么美的,与你家郎君好生般配!”那大婶笑呵呵地道。

朱伊微怔,最终没有出声说什么,对着这大婶反驳颜凤钦不是她丈夫根本没有意义。

朱伊不要这大婶服侍,命她出去了。虽然几天没有浴过身,难受得紧,朱伊却不敢脱衣裳,只坐在桌旁发呆。很快便有人来敲门。

朱伊打开门,居然是颜玉儿?

朱伊微愣:“玉儿?”她转头就看到门外地上躺着的护卫,应当是中了迷药。

颜玉儿道:“禧贞姐姐,我是来放你走的,我哥他们正在隔壁人家里议事,不会这样快注意到你。”

朱伊还是疑惑:“玉儿怎会在这里?”

颜玉儿道:“姐姐先别管我为何在此,快走吧。”她说着拉了朱伊的手就要带她出房间。

朱伊顿住脚步,不动声色抽回手:“玉儿为何要帮我,而不是帮你的哥哥?”她跟着颜凤钦至少性命无忧,跟着颜玉儿么…

“唉,这不都怪我哥先前不知姐姐的身份,做了错事。以谢映对姐姐的上心,怕是已知晓姐姐失踪之事,且用不了多久就能找来。”颜玉儿担忧道:“我哥脾气很暴,谢映也是个目中无人的,若是谢映看到你跟我哥一起,一定会动手的。以他们两个的身手若打起来,必定都得受伤。我不想看到我哥受伤,想必姐姐也不想看到谢映受伤?所以,我才要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朱伊眨了眨眼, 谢映到底多久能找来,谁也说不清,但她的确是想尽快摆脱颜凤钦。她沉默着。

颜玉儿目光里掠过一丝不耐:“姐姐。”她的手再次搭在朱伊手腕, 是在催促。朱伊感受到隐约的力道,非她能抗拒的力道, 她这才意识到颜玉儿的武艺实在不弱。朱伊又瞟了眼小院门口几个徘徊的男人,应该是颜玉儿的侍卫。看来, 今天颜玉儿是有备而来, 一定要她走。

朱伊道:“玉儿,那你是陪我一道回京么?”

颜玉儿摇头:“姐姐先走,我留下稳住我哥一阵,不然他怕是轻易就能追上你。”

见朱伊又沉默,颜玉儿道:“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别犹豫了。”她说罢手上加了力,将朱伊半拖着前行:“我给你准备了马,你只要沿着外头的官道一路往北就能到京。官道虽然绕些, 但比小路安全, 且不会迷路的。”

颜玉儿这般的急切, 让朱伊越发确定, 颜玉儿不希望谢映与颜凤钦为了她起纷争是真, 但是对她, 定是已起了杀心。若她没有猜错,在往北的官道上必然有埋伏在等着她。颜玉儿为了不激怒她的兄长,应该会把那埋伏安排成见色起意的山匪。

想透此节, 朱伊如何愿跟她走。她用力挣开对方的手:“玉儿,你放开!”

颜玉儿猛然盯住朱伊,眼底晦暗不明。

朱伊装作没发现颜玉儿变得不善的眼神,只低下头细声道:“玉儿,我…其实我并不想走。”

见朱伊忸怩的样子,颜玉儿怔愣后,凭着女人的直觉,心里莫名生出诡异的期待,她低声问:“为何?”

朱伊很清楚颜玉儿对她的敌意来自于何。按说她一个收养的公主,如何会碍到颜玉儿这样的藩王郡主?女子对情敌本就敏锐,朱伊知道颜玉儿心仪谢映,她不止一次看到过颜玉儿暗里看谢映。且颜玉儿与谢映原就有过婚约,颜玉儿必然更加难以释怀。

朱伊知道,想要颜玉儿放过她,她只能让对方认为她与谢映再无可能。

这个时候,只有先躲过今天这一劫再说。

“我若说了,你可要为我们保密。”朱伊似是艰难道:“我,我与你哥哥…我们…”

颜玉儿定定看着朱伊,连呼吸也屏住了,等着她说下去。

朱伊没有具体说到底如何,她此时给人的感觉是羞怯不安,见她只道:“我不想离开你哥哥。”

颜玉儿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朱伊这个样子,难道是叫他哥把身子给占了,便对他哥生出了恋慕之心?也是,这还是她哥第一次做出“强抢民女”之事,难不成还对朱伊只看不吃不成?

虽然她尚未尝试过那事,但以前就有提督周闵家的姑娘要死要活想嫁给她哥,想来是女人一旦与男人有了亲密关系,那个男人自然就是不同的了。

颜玉儿讽刺地想,朱伊果真如她容貌一般,水性得很。她压制着心里的激荡,深吸了一口气,道:“那,谢映呢?姐姐不喜欢他了?”

朱伊在心里咒骂颜凤钦,那男人平素将她看得严实,现下正需要他的时候,却迟迟不出现,她盘算着,自己这番话能让颜玉儿此次放过她最好,若是不行,也要多拖一阵是一阵,等着颜凤钦过来,她就安全了。

朱伊叹了口气,道:“有时,只能说是两个人的缘分不够…”

颜玉儿仔细审视着朱伊的神情,嘴角渐渐翘得更高。她道:“既然禧贞姐姐现在是我的小嫂子,不想走也能理解。不过,万一谢映找来,他们两个若交起手…”

“谢映未必能找到我们,若他真来了,我会主动劝他,不会叫他伤了你哥。”

颜玉儿暗自思索,她要杀朱伊其实也担着险,谢映与她哥都不是常人,若是叫他们查到是她设计害死朱伊,对她并无好处。且相比起朱伊死,颜玉儿的确更想看到朱伊移情别恋,令谢映厌恶她,对她死心。

颜玉儿笑道:“那就好。”若朱伊主动劝阻谢映,那矛盾就会到了朱伊和谢映之间。谢映对他哥哥的仇视反而会少些。“既然禧贞姐姐不愿走,那我就先走了。”

朱伊悬紧的心,终于暗自松下来。她问:“玉儿不见见你哥哥?”

颜玉儿道:“我就不见了。”省得还得跟他解释一番。

朱伊看向地上躺着的护卫:“那他们?”经过太子一事,其实她也想去弄些迷药、毒.药之类的带在身上。只是,宫中不便保管这些东西。

颜玉儿叫来一名侍卫,对方拿小瓶在地上的护卫鼻下嗅了嗅。颜玉儿随即带着人消失。

尽管朱伊的眼神和表情都没有破绽,但颜玉儿其实并不完全相信朱伊真的就这样放弃谢映。她总觉得,按朱伊这般的水性杨花,若是谢映现下带走朱伊,这女子怕是又会重回谢映怀抱。

她得帮帮忙,叫朱伊没有机会在谢映和她哥之间摇摆。

“郡主,我们不回京吗?”随着颜玉儿南下的侍卫问。

“不,我们去谷阳等一个人。”谢映要回京找朱伊,必然会经过谷阳,那是最快的路。她叫人守在谷阳的南城门口,就一定能掌握谢映行踪。

颜玉儿现在只想快些看到谢映厌弃朱伊,越快越好,简直叫她迫不及待。这件事,在这一刻充满她的心,比别的任何事都重要。

那侍卫懂了,慌忙道:“可是郡主,万一谢映伤了世子?”

颜玉儿不为所动:“我哥既然掳了朱伊,那他与谢映就一定得作一回了结,只不过早与迟而已。”一个女人的妒忌,求不得的私欲,过强的好胜心,样样是最腐蚀人心的毒物,能叫理智一败涂地。

谢映这时停在一座山头稍歇。

他接过部下递来的水囊,仰头灌了几口。便听南下前来的盛岭禀报:“世子,别处都未发现异状,只有颜凤钦那里,的确是带了名极貌美的姑娘同行。”

谢映握着水囊的手僵了片刻,他没有看盛岭,只眯起眼看向遥远的山影:“颜凤钦?”

“是。”盛岭知道,世子越是动怒,就越是静如渊潭。对方的表情与平时并无二致,但历来清明的眼里,此刻全是欲取人性命的血光。盛岭深深埋下头。

谢映合上水囊的塞子,颜凤钦入京之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从没想过掳人的会是对方。转念一想,也是,容萧可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放倒。他问:“他们现下行至何处?”

“正好朝着湖州南下而来。我们的人仍暗中跟着。”盛岭想到世子为了找人,将谢家与他本人私下安插在京的密探都动用了,如何还不知谢映的重视。但是,谢家与颜家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是以命探子没有妄动。

谢映嘴角扯出冰冷笑意,没有再说话,只翻身上了马。十多人继续星夜赶路。

谷阳。

终于又到一座像样的县城,入城后,颜凤钦即命人找了一家颇为不错的客栈入住。

朱伊见颜凤钦一路上没有要强迫她的意思,身上又太脏,到了客栈,实在忍不住浴了身。

她穿着薄薄的夹丝中衣从净室出来,身边跟着罗大娘。这妇人便是上次在乡里照顾过朱伊的寡妇。颜凤钦见她一个人生活,便花银子将她带走了,命她专负责服侍朱伊。

罗大娘道:“小娘子快来坐下,我帮你绞干头发。天气冷,你可受不住冻。”说着取了棉巾包裹住朱伊那一头鸦黑的长发。

“多谢罗大娘。”朱伊说完,转过头往房间里看了一圈,她的直觉向来敏锐,她总觉得屋里似乎还有别人,要么就是窗外的走廊上有人。但她并未看到人,窗户上也没有影子。便收回了目光。

罗大娘赶紧道:“有什么好谢的!这是我的分内事。郎君给我的月钱丰厚,对我的要求便是好生照顾小娘子。”

又笑道:“小娘子,不是我说,郎君对你可真好。我活了这把岁数,还没有见过这样疼媳妇儿的男人。”

朱伊垂下头极轻叹口气,这位罗大娘心地好,手脚也麻利,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多。

她后头告诉过罗大娘,她与颜凤钦并非夫妻,但罗大娘一句“小娘子不是郎君的妻子,难道还是妾室不成?”便叫朱伊住了口。加之颜凤钦从不解释,简直是在默认夫妻关系。罗大娘见两人不同房,也认定是朱伊在闹别扭。

朱伊索性紧紧闭上嘴。她若解释,这罗大娘又要以为她是害羞,啰嗦开导她一番。

但她今日总觉得哪里不对,令她心里发慌,朱伊又回头往房间看了一遍,的确没有看到人。

罗大娘换了六张宽大的棉帕,终于把朱伊那头丰沛的长发给擦了八分干。罗大娘打开门出去的同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便闪进了屋里,快得罗大娘以为自己眼花。

待看清来人的脸,吓得朱伊顿时从凳子上站起。

“玉儿?”颜玉儿怎么又回来了,莫非还是不除掉自己不放心?朱伊心下生出不妙的预感。

颜玉儿的语调却是一派轻柔:“禧贞姐姐,我是想起了一事,特地回来告知你。”

在朱伊不明所以的注视下,颜玉儿将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道:“姐姐,我哥这样喜欢你,他又是个不顾礼法的,我担心他抱着想要你尽快有孕,好娶你过门的心思呢。”

颜玉儿羞红了脸继续道:“你们那个以后,我哥怕是都没有给你吃过避子药吧?但我想着,你们毕竟还没成婚。禧贞姐姐还是不要有孕的好,毕竟这事儿对姑娘家的影响…”

一阵尴尬的静默,朱伊嚅动了下嘴唇正要解释,颜玉儿已道:“哎呀,这种事太羞人了,我也是偶然从我已嫁人的大姐那儿知道的。我先走了,姐姐看着办吧。”颜玉儿像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朱伊看着关闭的房门,紧紧皱起了眉。虽然上回的命是保住了,但颜玉儿若拿此事做文章,也是件麻烦事。不,应该说,从被颜玉儿知道她被颜凤钦带走这件事,就开始麻烦了。

朱伊长长的叹息间,屋里已多了个男人,在朱伊的视线里,直接走到房门前从里落了锁。

朱伊身体一僵,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背。

谢映转回身走近朱伊,目光难辨的掠过桌上的瓷瓶,又看向朱伊手背留下的深深指甲印,皱了皱眉。他道:“掐自己做什么?”

听到这个熟悉的低沉嗓音,朱伊五味杂陈,齐齐涌上心头,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令她一时说不出话。

朱伊眨也不眨地看着谢映近在咫尺的脸,她太想他了。起初只是单纯的想他这个人,后来被颜凤钦带走,便成了想要他来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但是谢映这个时候出现…他是从哪里开始听的?

朱伊有些急切问:“谢映, 你方才听到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听见。天冷,公主赶紧把衣裳穿上。”

谢映扶着朱伊的肩走向床边,床上摆放着一套墨绿衣裙, 衣料摸着还过得去,但绝对达不到针工局给公主们制衣的水准, 一看就是颜凤钦买的。

谢映牵开衣裳往朱伊身上套。朱伊任他摆弄,目光一直观察着谢映, 见他面色冷峻, 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你听见了,但我跟颜凤钦什么也没有,他没有强迫过我。我之所以没有反驳颜玉儿,是因为她曾想带走我对我下手,我是为了自保,才骗她说我与她哥…好上了。”

“还有,我沐浴也并非放松了戒心,愿意给颜凤钦机会, 而是我从一出京就没有浴过身, 真的太难受了。”朱伊把每个可能会让谢映不悦的理由都想出来解释。

谢映帮朱伊扣上前襟的翠玉蝶搭扣, 她看着谢映始终低垂的眼睫, 继续道:“我对颜凤钦没有好感, 我很讨厌他。我每天想的都是你能找到我, 但你有军务在身,我不知你会不会来,又担心你来了以后会…”

“别说了, 伊伊。”谢映抱住朱伊。她真是傻。这种时候本该是他安慰她,而不是她安慰他。

被谢映用力搂着,朱伊看不到他的表情,仍旧不安:“可你听到颜玉儿说那种话,也不向我问个明白。你越是什么也不问,就代表你越介意。”

谢映低声解释:“不是的。我不问,是因为我心里清楚,根本不需要问。”

沈星流向他禀报的是,几天时间京城内外都找不到朱伊。大多数情况而言,那就该凶多吉少了。只要他找到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是就此音讯全无,他什么都能接受。

“真的吗?”朱伊推开谢映,想察看他的表情。

谢映看着朱伊不安的眼神,心里有一丝沉闷隐痛。甄惜不及朱伊的天姿国色,也知自恃美貌待价而沽。只有朱伊,没名没分地,就不计后果地把自己最宝贵的给了他。这一回被掳走,她不怪身为男人的他没派人保护好她,也不怪他来得慢,倒是急切做着解释,想要反过来安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