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初霁,久违的太阳透过云层露出一抹颜色,浅浅淡薄的抹在凌胥日的侧脸,柔和了眉端的尖锐,却融化不了那话语中冰雪。

“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春菊被眼前人的俊辣刺得心头一痛,手不觉松开,倒退了几步。

凌胥日插着兜,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什么,转个圈又走了回来。

春菊坐在地上看着重新进入视线的鞋子,眼中重新闪出希冀,她仰着头,逆光看着斑斓中的凌胥日,目光迷恋。

“这是那份检验报告,里面有玛多芬,是一种致幻催情药。”凌胥日伸着手,直直把报告单递出,这份报告还是一早江陵七亲自送来给他的呢。

春菊觉得脸上烧的火辣辣的痛,恨不能立即找个洞钻进去。

凌胥日见地上的人丝毫没有接的意思,索性手指一松,一页纸就慢慢飘落。

晴日,无风,无重量的纸张惯性的在空中打了几个圈,落在春菊脚边不远处。

春菊出着神,连何时凌胥日走出去的都不知道,她默了好久,最终失神的伸手拿过那张多去自己ZHEN/CAO的检查报告,笑了。

笑声渐大,最终变成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哀号,以华山医院顶楼为中心,惊起四周栖于树上的飞鸟,扑棱棱的一片,惊恐的在楼群中盘旋、不去。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周,这天一早,江陵七赶到医院,为梧桐办了出院手续。

一周的修养下来,梧桐的身体基本稳定下来。从住院那天开始,凌胥日就再没去过公司,一直留在医院陪着梧桐,公司就由江陵七全权代表,重大决策,两人均是电话联系,所幸的是年底除了一些总结类工作外,公司的工作并不繁重。

相较凌氏,郭石行长的日子明显要难过的多,梧桐来信贷部时间虽然不久,但俨然已经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突然失去臂膀的郭石来医院探望那次,向梧桐表达慰问之余,也不免发了一番牢骚,“凌总,你家梧桐太能干了,她一来我人就变懒了,这下好,我这幅老胳膊老腿又要加强锻炼了,不然真的顶不住了。”

郭石无奈的摇摇头,抬脚向外面走去。凌胥日跟在后面,走出房间,郭石突然回头朝凌胥日示意,凌胥日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随手把门拉好关上。

“老郭,有什么事你说。”凌胥日正色。

“没别的,就是行里和同事他们说梧桐突然旅行结婚去了,大刘和周姐那里我已经嘱咐过了,大家都懂怎么回事,不会乱说的,你放心。”

凌胥日眉间一挑,却不动声色的握住郭石的手,“谢谢。”

送走郭石,凌胥日把他自己骂了一千零一遍:自己这个笨蛋,习惯了同桐桐一起的生活,竟然忽略了两人未婚的事实。

于是,在反复和徐仲池确认过梧桐身体没有问题后,凌胥日终于在这天安排江陵七给苏梧桐做了出院手续。

离开医院,梧桐望着车窗外久违的景色,对着前排的Lee说声:“Lee,把车窗打开吧。”

Lee通过后视镜看见凌胥日只为梧桐重新围了围毛巾、并未出声阻止,便依言按下后窗按钮。

进口车的车窗无声打开,新年将至,马路两旁大红的灯笼早已提前挂了出来,车窗开启的瞬间,一股清新的气息迅速的钻进车内,梧桐拉下挡在脸上的围巾,咯咯笑的开心。

梧桐一路玩的开心,丝毫没有发现车子的路线并不是通往家里的那条,直到车子停了,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哥,这里是哪里?”看着外面陌生的高大建筑,梧桐自我保护的向后缩了缩。

凌胥日从另一侧开门下车,绕过车尾,给她打开车门。

“桐桐,出来,我们去民政局。”日光在凌胥日周身氤氲一圈,花了梧桐的眼,她浑浑噩噩的伸出手,递到凌胥日前。

他一把抓住,牢固而坚决,“桐桐,嫁给我好吗?”事后梧桐都回忆不起她怎么就点了头,没有鲜花,没有梦想中西式的跪求,然而她的的确确点了头,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从排号、填表、拍照,梧桐一直处在灵魂出窍的游荡状态。

就连照相时,她的笑容也是凌胥日手把手比出来的。

真正等工作人员拿着钢戳,铿的一声盖在照片上。

金属压模的声音在耳边引起一阵阵回荡,梧桐揉揉发麻的耳朵,盯着手中那个牵强无力的笑容,她瞪了一眼身旁一如照片里面笑的灿烂非常的凌胥日,“你是故意的,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看看,笑的这么丑,我不要,我要重拍!”

苏梧桐虎着眼睛据理力争,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决定和大灰狼抗争到底。

“那可不行,”凌胥日朝走廊四周扫了一圈,确定无人注意,飞快的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再拍就成二婚了,你同意?”大灰狼偷香成功后,窝在绵羊颈窝里不出来。

“那怎么办,要留一辈子的,这么丑,我不依。”梧桐被这个理由堵回了死角,但她实在不甘心他口中这人生唯一仅有的一次,拼命扭着不给他靠。

“那咱们拍一套最豪华的婚纱照给你做补偿好不好,老婆……”凌胥日那低沉刚毅嗓音拖起长音来竟然多出一分独特的魅惑,梧桐被电的发软只是傻傻的点点头。

从民政局出来,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俩人手挽手钻进车子,梧桐想起什么,开口:“哥,是不是该和干妈讲一声?”

凌胥日并没有当即回答她的问题,他栖身过来,头眼见就要抵上梧桐的。

梧桐被他狼一样的眼睛盯得发麻,身子不自主的向后面瑟缩了。

凌胥日移至距离梧桐鼻尖一指的位置停住,扬着音量说:“哥……哈?干妈……哈?”

他火热的鼻息吞吐到梧桐脸上,把她脸囧的通红,见他半天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是在等,遂只好小声的开口:“老公,我们去和妈说一声吧。”

前面开车的Lee从后视镜里看到梧桐的样子,难得一见的噗哧笑出声来。“Lee,把挡板拉起来。”随着凌胥日一声令下,林肯车中央一块黑色挡板应声拉起。

苏梧桐和凌胥日就这样被锁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中,梧桐紧着衣襟,满脸戒备的颤音说:“哥,你别闹,我、我……孩子不行……”想起孩子,她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挺起那还看不出凹凸的肚子,一副黄世仁模样的说。

“唔,什么不行,这样……”凌胥日臂媛一伸,梧桐就整个被他揽入怀中,“还是这样……”没说完,唇齿间的香津如同美酒一样把他灌醉了。

两人就像在踢足球一样你追我赶,不一会儿,梧桐就软在他怀里。凌胥日见好就收,放松了力道,但依旧把她护在怀里。

一会儿,林肯在凌家院中戛然停住,一旁佣人忙上前为他们打开车门。凌胥日下了车伸手一把将苏梧桐抱下来。

两人拥着正往里走,七叔拄着拐棍迎了上来。“少爷、小姐,祝你们新婚快乐。”刚刚得到消息的七叔第一个送出了对小两口的祝福。

“夫人在楼上,有点不舒服,楼上歇着呢。”七叔苍着声音说,最后又贴在凌胥日耳边补充,“夫人还不知道。”

说完,便又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如果不是他那微微隆起的后背泄漏了岁月,恐怕单看站姿,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了。

“知道了,谢谢你,七叔。”凌胥日虽然嘴角连点波动也无,却表现了十足的谢意。

七叔领会的朝他点点头,让出路来,示意他们进去。

自从上次来了凌府一次,这些年来,梧桐还是第二次回来。上次由于徐友芬在,梧桐眼睛都没敢乱放,更别说好好回顾一下这个自小生长的地方。

沿着回旋的雕花铁艺扶梯,凌胥日挽着她朝三楼走去。二楼转弯时,梧桐突然停住脚步。

凌胥日觉得手中一顿,也随之停了下来。“怎么了?”凌胥日瞧着梧桐蹲在扶手旁,神情专注。“哥,你还记得以前我在这里刻过你名字的首字母吗?”

凌胥日想了想,一时毫无头绪,于是低头找了起来,果然不一会儿,一个直鎯上面的歪扭L就被他找到了,他刚想惊喜的叫梧桐来看,突然发现后面紧挨的三个鎯子上还分别刻着三个字母,凌胥日边指边读“O、V……”他惊喜的回过头看着苏梧桐,没想到后者朝他一个鬼脸就往楼上走去。

凌胥日摇摇头,站起身跟了上去,凌胥日转上三楼,主卧室里面门开着,里面窗帘厚实的拉着,有些黑,凌胥日循着廊里的微光,走进门去。

梧桐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干妈,干妈,你醒醒。干妈。”梧桐的声音突然停了,一阵布料的窸窣声后,梧桐慌乱的喊,“哥,你快来,干妈在发烧。”

凌胥日听见,忙折回门边打开灯。“妈,你怎么了?”虽然母亲对自己好像有着某种隔阂,但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母亲,凌胥日怎么能不急。

徐友芬在两人的呼唤中总算有了反应,她睫毛颤颤,慢慢张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后,徐友芬突然拉住梧桐,“阿季,阿季,你终于回来看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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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季,你终于来看我了。”

徐友芬紧紧抓住梧桐的手,年逾五十日渐瘦弱的古柴之手有力的攥住梧桐,短却硬的指甲刻入肌理,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烙印。

梧桐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着转,就是不敢落下来。

凌胥日却心疼的着急,连忙过来抓住母亲的手将她挣脱开梧桐。

就算力气十足的凌胥日面对徐友芬这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不说费了九牛也有二虎之力才把梧桐解救出来。

“妈妈,没事的,是我和桐桐回来看你了,别怕啊!”

凌胥日把母亲的手重新放回被子,扶她躺下,才对一旁无措的梧桐说:“桐桐,去让七叔把吕医生叫来,妈妈在发烧。”

手贴在徐友芬额头试了试后,凌胥日回头,刚好看到正往门外跑的梧桐,不禁慌乱:“慢着点,小心别摔了。”

说完,他仍有些不放心,起身想去追,不料手却被徐友芬牢牢的抓在手里,嘴里还不断喃喃着什么。

凌胥日附耳过去,只听到她反复念着的竟是“阿季”两个字。

对于这个未知的阿季,凌胥日显然兴趣缺缺,他现在唯二担心的就是母亲的身体,以及——楼下的梧桐。

还算好,不一会儿,苏梧桐就完好无损的回到了三楼卧室,身后竟然奇迹般的跟进来一位白发老者,凌胥日一见,忙站起身,只不过师父滑稽的是手里还扯着母亲的一只手。

“吕医生,您来了。”凌胥日扯了扯被母亲牢牢握住的手,无力的朝吕医生尴尬一笑。

而这个吕医生丝毫未介意,他径直走到床边,凌胥日偏身向一旁侧了侧,给老头儿挪出一块地方。

吕老头从随身药箱里拿出一根前头弯弯扁扁的小棍,探到徐友芬颈后,大约半分钟过后,他抽回那根形状奇特的小棍,拿在手里一看,“三十八度九,高烧,我先给她打一针退烧针吧。”

凌胥日和吕老头身后的苏梧桐只有原地听封的份,就看着吕博良拿出一个密封针剂和一块医用磨砂石,他拿着磨砂石沿着瓶口转了一圈后,手上微一使力,只听咔吧一声脆性,玻璃药瓶从细脖颈处应声裂开。

金属针头探入,随着后塞的抽拉,针管被地三米松的淡黄色充满。

吕博良举着注射器,对着灯光将里面的空气推出,随之几滴液体也冒出了细长的针头,有一滴冒出后,在针口流连,不愿离去。

吕博良拿着针管的手垫着另外一只那么一顿,晶莹陨落,在空中画出一道璀璨,随之消失不见。

“扶好她的胳膊。”吕博良如是吩咐凌胥日。

针头慢慢探入臂弯处青色的血管,梦中的徐友芬不安的梦呓几声,凌胥日按住她的胳膊,这针最终总算顺利的打完了。

吕博良收拾好残余,整理了药箱,转过头对凌胥日他们说,“凌夫人平时过于操劳,忧郁成疾,你们照顾她要加倍细心。”说完,他便拎起药箱,往门口走。

打针时,早已挣开双手的凌胥日对梧桐说声“桐桐你照顾妈妈”就随着吕博良走了出去。

苏梧桐打了盆温水端进房间,在圆木椅上,她拧了条帕子。

冒着水温的毛巾轻轻拂过徐友芬的面颊,耳廓,脖颈以及四肢。

被子里的徐友芬舒服的哼了一声,梧桐边擦边看着她平和宛如婴儿的安睡神情,不免疑惑:从小到大,她总觉得干妈有两面。

有时候宠她宠的连干爹说一句都不成;而有时干妈发愣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有些诡异,甚至有些怨毒。

想想小时候那个噩梦般的眼神,梧桐打了个激灵。

凌胥日送走吕医生后,转身进门就发现梧桐拿着毛巾在那里发愣,“怎么了,桐桐,不舒服吗?”

他紧赶几步走上去,接过梧桐手中的毛巾,“这些你都不要做,等我回来就好啊,我让你照顾只是让你看着妈妈,别让她翻身摔到之类。”

凌胥日转念一想,就算徐友芬摔到,以梧桐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做什么,不要前一个刚摔,后一个又有什么事情,凌胥日心里念着,不禁自我鄙夷了一把:自己怎么就不盼他们点好呢。

他拉起梧桐的手,带她走到和主卧室相隔两间的一扇门前,手放在门把上轻轻一压,门锁便随之而开。

里面的一切一如离开时候一般无二,粉红色轻纱窗帘安静的垂在落地窗两旁。床还是过去那张,床角上梧桐小时候捣蛋划出的一道U型痕迹仍然固执的在那里显摆着,似乎它是一种光荣的象征。

苏梧桐走过去,抚摸着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洁净的被单,躺了上去。

“哥,好像又回到小时候了。”她盍着眼睛,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凌胥日被那艳丽的笑攫住了神经,一时间目光竟移转不开,他顺势坐到梧桐旁边,手轻轻抚上那尚丝毫看不出异样的小腹。

“桐桐,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俯□子,头轻轻贴在她肚子上,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压到那里的宝宝一样。

一只温暖白嫩的小手插进凌胥日刚硬的短发间,黑白分明下,一种冲突的协调油然而生。

“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手淘气的爬上他青葱的胡茬,反复摩挲挑逗着。

“总要更喜欢的吧!”凌胥日睁开眼,把那只淘气禁锢掌中,吻了吻,问。

梧桐被他吹的发痒,缩着手说,“如果真要选一个的话,我喜欢女儿。不过你一定是喜欢儿子吧,男的都是重男轻女的范儿!”

“这个你还真说错了,我也喜欢女儿,生下一个女儿给你做贴心小棉袄,给我做小公主一样宠,多好。”

凌胥日边畅想着未来,边现象自己女儿的长相像谁多一些,好像这个孩子生下来注定就是女儿一样。

梧桐在凌胥日的叙念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凌胥日听着那缓缓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安详,突然他想起隔壁仍在发烧的母亲,忙慢慢起身,生怕惊动床上的梧桐。

室内开着地龙,温度很适宜,即便如此,凌胥日还是从柜子里抽出一条薄毯,慢慢的盖在梧桐身上。

随后俯□子在她颊上轻轻一吻,便转身离开了。

梧桐的睫毛微微翕动一下,嘴角勾了勾,翻个身,随即陷入一场好梦。

等她再次醒了,已经是三小时以后了,被子下面的人微微动了一下,眉头轻蹙,张开了一双明眸。

“啊……”她伸开胳膊,拉了一个大懒腰,“真舒服啊!”她瞧瞧四周陌生却熟悉的环境,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由回到凌宅了,她来开被子,笈上鞋子下了地,便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