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赵睢“古今合璧”的奇异气质和他经常戴的那一副玳瑁墨镜,心中暗自觉得好笑,他的现代观念一定让这些明代宫廷服务人员应接不暇,不知道他的这些现代知识从何而来,是否是他那位神秘“老师”所传授?

我们来到紫微宫前,隐约听见宫苑内传来一阵少女银铃般消脆的娇笑声,其中似乎还间杂着赵睢的爽朗声音道:“若蝶,这种新式弓箭极易伤人,你要多加小心!”

紫微宫院内种植着许多腊梅花和紫薇花,初春时节树木叶片并不繁茂,若是到了夏季,一定满园芬芳、艳满枝头,北面围墙边上竖立着一个高高的箭靶,一名身穿浅黄色珠绣华服的娇弱少女面带微笑,手持一把小弓箭准备射击。

赵睢穿着一袭华贵的九色丝缎所制皇子服饰,站立那少女身后,手把手教她拉开弓弦,一遍遍耐心叮咛她射箭手法要诀,注视着她的眸光温柔中带着关切,二人身体十分接近、亲密无间。

这个美丽少女一定是李绍休的妹妹李若蝶,她年约十五六岁,面容清秀、皮肤光洁白皙,高鼻深目类似维吾尔族美女,柳眉淡若轻烟,体态弱不胜衣,像一件极易破碎的琉璃珍品,任何人看见她,都会自然而然生出小心翼翼的呵护之意。

我站在紫微宫门口,怔怔看着中赵睢和李若蝶亲密说话,心头突然泛起一种难言的惆怅感觉。

来到明代之后,我遇见过许多人。

青阳镇的林三就像一湾深不见底的河水,喜怒不形于色,虽然与他只是萍水相逢,我却常常回想起他送我赤狐披肩、送我甜话梅干、用自己的身体替生病发烧的我取暖的种种情形。

我在街头偶遇的白莲公子白凌澈就像一块巨大的寒冰,虽然我起初并不讨厌他,但是无瑕谷内的诡异遭遇让我觉得不寒而栗,开始对他产生逃避和恐惧之心,甚至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皇太孙朱瞻基端庄持重、面目俊美,有时高傲蛮横、有时亲切和善,对我的态度若即若离,我并不敢全心全意信任他、依靠他。

赵睢给我的感觉与他们三人全然不同,有时候他像一阵春日的微风,轻柔吹拂过面颊?有时候他像一阵夏日的请风,让人觉得舒适爽朗;他身上的坚定果决之气如同秋风扫落枯叶一般从容;更多的时候,他像长白山下的冬日北风,呼啸而来,将我笼罩在他的威仪之下。

他既像我的好朋友,也像我的哥哥。

可是,如果我真的将他当作我的哥哥,为什么当我在W城看见表嫂林希依偎在表哥顾羿凡身边时,我心中时常暗自祝愿他们能够一生幸福相依;赵睢和李若蝶一个是当朝四皇子,一个是曹国公千金,他们二人地位人品都极为般配,分明是一对金童玉女,为什么我看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并没有祝福他们的意念,反而觉得郁闷和惆怅?

我突然有一丝丝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冒冒失失前来紫微宫找赵睢,他是大明皇子,身边环绕着大群美貌温顺的宫廷侍女和贵族小姐,我被那黑衣人意外劫掠失踪后,他或许早将我这个从风雪天池畔捡来的野丫头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犹豫迟疑之间,闪身隐藏在宫门口的一只大石狮子后面,没有随小内侍们进去。

两名小内侍将钢制围屏放下,向赵睢叩首回话,赵睢闻声走近那架围屏,仔细端详了一番,对他们说道:“差不多是我设想的模样,难为你们用心辛苦置办出来,都去黄俨那里领赏吧!”

小内侍们欢欢喜喜叩首谢恩退下时,其中一名小内侍抬头四顾,惊讶地“咦”了一声,说道:“刚才明明有一位姐姐与奴才们司来,说是皇太孙身边侍女求见赵王殿下,怎么不见人影了?”

赵睢声音微带疑惑,问道:“她和你们一起来的?”

小内侍点头称“是”,他立刻剑眉微簇向大门处走来,李若蝶也将头转过来,明眸向外不停扫视。

我本来设想了许多和赵睢见而时说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慌乱,没有想太多,掉头就向紫微宫外飞速奔跑。

赵睢跨出宫门就发现了我的身影,他带着惊喜与讶异,在我身后大声呼唤道:“顾蘅!是你吗?”

我听见他的呼唤声,顾不上辨认方向,径自低着头加速向附近的树林中跑去。

赵睢的身法迅疾如电,一个箭步追上了我,举手捉住我的宽大紫纱衣袖,急促说道:“笨丫头,你给我站住!”

我的衣袖被他紧紧拉住,不得不停下脚步,回眸看向他。

赵睢注视着我的脸,一双清澈明朗的紫眸带着激动与惊讶,俊逸的面容透着开心与喜悦,伸手抚摸我的栗色卷发,轻轻道:“我不是做梦吧?真的是你吗?”

我避无可避,鼓着腮时他说:“当然是我!”

赵睢唇角扬起一丝熟悉的笑意:“除了你,还有谁会梳这样奇怪的发型和穿这样奇怪的衣服!”

他语带戏谑调侃之意,我看着他那张明朗俊逸的脸和深沉幽邃的紫眸,心中恨不得像他对付李绍休一样塞一个大雪球放到他嘴里,想对他大吼几句却不知道该吼什么,睁大了眼睛恶狠狠瞪着他。

赵睢看见我的表情,立刻肃了肃脸色,低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我和锦衣卫一直四处寻访打听你的下落,所有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我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终于忍无可忍,噘嘴说道:“人家明明活得好好的!即使我真的消失不见了,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还不是一样安心做你的皇子王爷…”

赵睢打断我的话,紫眸逼视着我,剑眉微带怒意说:“笨丫头,你有胆再说一句!”

我被他的架势吓得怔了一怔,嘴巴依然不肯示弱,说道:“我才不是笨丫头…”

北国初春虽然寒冷,却隐隐有了一些温暖的春意。

紫微宫外混杂栽种着数株老树盘根的腊梅和数株迎春早发的桃花,一阵寒风袭过,幽幽的腊梅清香伴随着几片粉红色的桃花瓣簌簌飘落下来。

赵睢剑眉轻扬,深吸一口气,在我毫无防备之时迅速低头,将自己的唇叠加在我的双唇上,他的舌尖随后探入我的齿间,轻柔辗转舔舐着我的唇瓣,我脑海中轰鸣作响,只剩下一片空白。

春风吹拂过我的面颊,吹起我额际和胸前的几缕栗色卷发,我身上淡紫色衣裙的蝴蝶结系带随风飞舞荡漾,他钳制般的拥抱让我呼吸困难、几近窒息,我想努力挣脱他的手,却被他紧紧圈住不能动弹。

赵睢身上散发出一阵清爽、优雅、淡然、幽静的气息,依然是那恍若淡淡青草香氛的“晨曦之露”,我在他的怀抱中,第一次感觉到了突然而至的剧烈心弦颤动,一下又一下,让我的血液加速奔流,我从来都不曾料到,原来男人的唇可以这么软、这么烫、这么温柔,能够在短短的一瞬间将我平静十七年的心湖底掀起惊涛骇浪。

我的气息渐渐凌乱,整个人都被那种奇异的感觉所震撼,心中思绪迷茫纷乱乱如杨花飞絮。

不知过了多久,几朵粉色的桃花瓣飘落在我的鼻尖上,我和他已经濒临窒息的边缘。

赵睢不得不放开我,紫眸带着一抹前所未有的侵略感觉,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的脸红气喘的模样。

我背倚着一株枝叶繁茂的桃花树,不停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心慌意乱躲避着他的眼神,心跳渐渐平稳后,微带嗔意道:“你们朱家的男人都是大坏蛋、大骗子…你身边又不是没有别的姑娘和宫女,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赵睢剑眉轻扬,眸光渐渐由灼热转为温柔,低声说道:“因为…”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积聚信心和勇气一般,然后轻轻握住我的手腕说:“因为我喜欢你,从在天池畔初见你的那一刻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虽然隐隐感觉到赵睢可能会对我说什么,可是,当他脱口而出向我表白时,我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脸颊一片绯红,支支吾吾说:“随便欺负别人的坏家伙,我才不相信你的话…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谁知道你心里究竟喜欢谁!”

赵睢收敛了轻松的神色,紫眸注视着我,认真说道:“我从来不会随随便便欺负女孩子,你是第一个…我虽然是父皇母妃的儿子,可他们并不想让我依循皇室古礼在民间大选妃嫔,我在紫禁城见惯了脂粉妆饰的侍女,也见过许多像若蝶一样的公侯掌珠,一直都没有找到与我兴趣相投的女孩子,直到那天在长白山天池畔遇见你…”

我回想起鸿升客栈内众人时我们之间关系的怀疑与猜测、想起他对我说“离开青阳镇后一直挂念着我”、想起他对待我温柔关怀的态度,低垂着头说:“你不要说了!”

他温柔理顺我被风吹拂得微乱的长卷发,说道:“我一定要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一直想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孩…”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些天,我有多担心后悔?我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如果能够再见到你,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不肯往下说。

我好奇心被勾起,嗫嗫追问道:“你想做什么?”他紫眸中泛着淡淡的光彩,轻松悠游地看向漂浮着白云的蓝色天际,俊朗如明月般的面容在阳光下更加皎洁出尘,仿佛漫不经心一般,说道:“Iwanttokissyou,刚才已经做过了。”

33

我的脸颊立刻开始发烫,心头如被一块大石猛然撞击,再也无法恢复昔日的宁静。

就在这一到,我隐约感觉到…顾小凡开始初恋了。

尽管这个对象是一个古代的男人,尽管我们生长的时代相隔整整六百年,可我还是忍不住喜欢上了他。

桃树林中有一架秋千,赵睢将我拦腰抱起,一起落在秋千架上,秋千随风荡漾时,他身上的清新香气随风渐渐溶入我的血液和心灵,我心中虽然有些羞怯,却更多地感受到一种甜蜜的滋味。

赵睢的紫眸如一湾深潭,清澈映现出我红润的脸颊和娇羞躲闪的眸光,我心如鹿撞,合起双眸娇羞唤道:“赵大哥…”

他轻轻舒展双臂,将我揽入胸怀,温柔说道:“我可不想只做你的哥哥,你哥哥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去做:他不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愿意尽力为你去做。你刚才来紫微宫是打算找我吗?为什么不肯现身?是因为看见我和若蝶在一起才不肯见我的,对不对?”

我想起他和李若蝶的亲密情形,拍落他的手,扬起脸轻哼了一声说:“才不是呢,我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见你,难道不可以吗?”

他将我的手握住,柔声说:“不可以。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怎能轻易放弃?那天晚上是谁掳走了你?客栈周围遍布天策卫,此人身手实在诡异,我们居然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我扁了扁嘴,说道:“我在金陵皇宫里。”

赵睢剑眉微簇,仿佛顿悟一般说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我疏忽了,他们实在过于狡猾,竟会想出这样的计策!你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将那晚我被掳走后的经过情形,包括我假扮孙羽绫、稀里糊涂被朱瞻基选中、跟随他来到北京面圣等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赵睢听我说完,紫眸闪烁出一丝冷峻之色,沉吟道:“看来他们掳掠你不是冲着我,而是冲着大哥和瞻基来的,想安插自己的眼线在东宫身边。”

我想起自己此时的尴尬身份,抬头说道:“赵大哥,我不是真的孙羽绫,我也不想做皇太孙嫔。可是皇上在封妃金册上盖过御印,皇太孙他坚决不肯解除婚约,你帮我向皇上说明情况,拜托他收回成命好不好?”

赵睢拉着我一起跃下秋千架,神情轻松说道:“放心吧,就是你想做瞻基的侧妃,我也不准你去。你先随我去见母妃,我自然有办法说服父皇。”

我见他要带我去见他的父母、当今的皇帝和贤妃娘娘,心中微微有些激动和忐忑不安,抬头迟疑着说:“可我担心我会说错话…能不能不见他们?”

赵睢安慰我说:“你不要害怕,父皇母妃都是很随和开明的人,他们一向通达情理,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故意逗他玩,假装愁眉不展,说道:“万一我胡说八道惹恼了皇上,他下旨砍我的脑袋怎么办?”

他伸手接住我的肩膀,急道:“怎么会?即使父皇怒了要砍你的脑袋,我也会让他先砍我…”他看见我的调皮笑容,嘴角浮现笑意说:“像你这么美丽温柔、纯真可爱的小姑娘,没有人舍得动手砍你脑袋的。”

我见赵睢脱口称赞我“美丽温柔、纯真可爱”,不禁抬头向他看了一眼,见他双眸灼灼如电,顿时垂头不敢正视他,他突然用力勾住我的腰轻轻一带,将我拉入怀中贴近他的身体,我被他拉得晕头转向,正想挣脱,抬眼却看见他紫眸中的柔沁光影,手臂渐渐软了下来。

赵睢温柔拥抱着我,正欲低头亲我的脸,桃林外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惊呼之声。

我们吓了一跳,同时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李若蝶以素手掩住樱口,满面绯红,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我心念转动,明代有规矩“男女授受不亲”,李若蝶身为贵族小姐应该更加循规蹈矩,她之所以能够随意出入紫微宫、与赵睢不避各自未婚嫌疑而亲密交往,必定与她的家族背景有关。无论她与赵睢的关系是不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曾经有多么亲近,我都必须让她迅速明白一件事情…从今天开始,赵睢已经是我顾小凡的男朋友,他是皇子也好,平民也好,只要我在他身边一天,就决不允许别的女孩对他有非份之想。

我坦然拉着赵睢的手,向她甜甜微笑了一下,赵睢很配合我,立刻回握着我,左手与我的右手十指紧紧相扣。

李若蝶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勉勉强强说道:“燧哥哥,我该回家去了…”

“朱高燧”是赵睢的全名,李若蝶居然不避嫌疑直呼皇子的名讳,足见李家与朱家渊源之深厚,我向赵睢顽皮微笑,学着李若蝶的话说:“睢哥哥”我们要不要一起送曹国公小姐回家去?”

赵睢脸色肃重,温和说道:“若蝶,你哥哥说他会来接你的,我让黄俨送你出宫好不好?”

李若蝶神情楚楚可怜,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赵睢,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她向我们行礼告别,转身离开桃林。

赵睢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我顿时哇哇大叫道:“你为什么又敲我!”

他回过头,诧异地问:“我‘又’敲你?我今天好像只敲过你一次。”

我赌气说道:“才不是!我刚才睡觉的时候,你在梦中也这么说我,还敲了我的头!”

赵睢拉着我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叹气,忍住笑意说道:“原来你今天梦见我了,果然是一个不会掩藏心事的笨丫头,以后让我多敲几下或许会变得聪明一点…”

我顿悟他的话意,又急又气,停下脚步不肯和他一起走。

赵睢轻轻回转身,温柔拥住我的细腰,低声耳语道:“梦见我有什么好害羞的?我每天都梦见你,你才梦见我一次,吃亏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我们沿着宫苑内的青石小道行走,远远看见御池旁站立着一个淡青色锦衣身影,身材高大、而貌俊美,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他似乎在御池边等候了很久,迎面向赵睢恭恭敬敬行礼,说道:“侄儿参见四叔,皇爷爷刚刚诏见侄儿商议北征之事,侄儿回文华殿听侍女说孙嫔不见了,惟恐她在宫中迷路,所以前来寻找她。”

赵睢淡淡一笑,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你不妨继续找一找,我和顾蘅要去紫宸宫见母妃,不陪你了。”

他坦然携着我的手走过朱瞻基身边,毫不理会他的表情,仿佛完全不知道“孙嫔”是谁。

我不禁暗暗佩服赵睢的聪明机智,他只认识“顾蘅”而不认识“孙嫔”,圣旨册封的是“孙羽绫”与“顾蘅”毫无关系,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用向任何人作任何解释。

朱瞻基的脸色微有变化,追赶而来道:“四叔,请问你身边之人尊姓大名?”

我扭过头,想起他对我“身为皇妃”义正词严的“警告”,故意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还故意吐吐舌头说:“小女子姓顾名荷蘅,家乡在西洋,是赵大哥客栈里打杂的小伙计,青阳镇的人都认识我,太孙殿下若是不相信,不妨去滨州打听打听!”

赵睢忍不住笑道:“听说你新选的侧妃是滨州金织染坊孙掌柜之女,号称‘青阳镇第一美人’一定比这个野丫头美丽许多,你若是找到了她,别忘了带她来紫宸宫叩见母妃。”

朱瞻基肃然而立看我数眼,静默片刻后,才沉声说道:“多谢四叔指点,看来孙嫔想必是错逛到了别的宫苑,侄儿告退了,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

我原本以为朱瞻基会大怒变色,或者和我们唇枪舌剑辩论上一番,见他如此爽快离开不再纠缠我,心里反而有一些担心,不知道他是真心放弃还是另有图谋,会不会因此事而埋怨赵睢,忙对他说道:“赵大哥,他会不会生我们的气了?”

赵睢紫眸微带深沉之色,凝望着朱瞻基飞快远去的背影道:“我们所言都是事实,并没有欺骗他,瞻基是聪明人,他一定会立刻派人前往滨州查访真相。况且皇嫂希望他娶的是真正的孙家女儿,并不是你,如果他能够找回失踪的孙嫔岂不是更好?”

我觉得他的话有道理,点了点头。

赵睢低下头,认认真真对我说:“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人了,谁都别想从我手抢过去!”

我见他一副紧张的模样,心头首次体会到一种被男人深深呵护和疼惜的甜蜜感觉微笑着将手放在他温热的掌心内。

34

10帝都风云

我们走到紫宸宫前,风中隐约传来一阵阵芬芳馥郁的月季花香。

迈步进入宫门,眼前是一个大花园,中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斜斜通往另一个角门,小径两旁是花圃,圃中盛开着五彩缤纷的月季花,红黄相间争奇斗艳,香气恬淡悠远,花园两侧的回廊檐下悬垂着一束束淡紫色的薄纱,地面铺设着松香色的织锦地毯,楠木所制的高脚木架上摆放着各种常绿树枝盆景和古色古香的景泰蓝大花瓶。

整所宫苑没有丝毫宫廷帝王家的富丽奢华之气,予人一种淡雅、舒适、温馨的感觉,处处可见主人的闲适情性。

赵睢与我走上花园小径,侍女们纷纷迎出,其中一名年长侍女微笑着率众行礼道:“奴婢参见赵王殿下!”

赵睢一边向内殿走,一边问道:“荷儿姐姐,母妃在家吗?”

荷儿忙应答道:“娘娘一早去荷风衣坊送新的式样给莲儿她们裁剪,刚刚回宫。皇上御驾午时在紫宸宫歇晌,正和娘娘在内殿商议事情。”

赵睢听说皇帝在紫宸宫,放轻了脚步,悄悄问荷儿道:“你听见他们议论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荷儿笑道:“殿下每次来紫宸宫都要问这个问题,上次娘娘还训责奴婢,不像紫宸宫的人,倒像赵王放在我身边的暗哨密探!今天皇上没有提及殿下,似乎和娘娘说起太子和汉王,还有北征蒙古之事。”

赵睢拉着我的手,紫眸微带笑意,向荷儿说:“你先不要通报他们,我去看看。”

穿过角门,眼前是一座青檐碧瓦的高大宫殿,殿前种植着一大排形状奇异的红色花朵,花瓣如同丝绒一般毛绒绒,颜色鲜艳明媚,最小的只有茶杯口大,最大的一朵花面圆盘直径几乎可以媲美牡丹花王。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花草,脱口赞叹道:“好美的花!”

赵睢快步走到廊下,举手摘下一朵红花递给我,说道:“这是父皇和母妃永乐六年远征蒙古大胜班师回朝时从饮马河畔带回来的野花,父皇赐名为”美蕊花”因为花名中暗嵌着母妃的闺字,除了父皇之外,宫中花草匠人都避讳改称它为‘红合欢’。”

我抚摸着那朵红合欢的柔软花瓣,暗暗想道:“朱棣似乎很喜欢赵睢的母亲,否则偌大的紫禁城中怎么会只有她一位妃子?只看赵睢的风度气质,就足以想见她是何等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了。”

我们蹑手蹑脚走进内殿,赵睢以眼神制止那些发现我们的宫人们,不许他们出声。

内殿薄如蝉翼的淡紫色纱幔后,隐隐映现出一名低头刺绣的美人身影,她长发垂肩、身穿一件柳枝绿色的纱衣,神态恬静温柔,全神贯注绣着一个小小的紫色香囊。

她身边伫立着一名身材高大俊挺、气度轩昂的白衣男子,他背向我们而立,宽大的锦袍背面以金线刺绣着一幅出水蛟龙图,他低头凝视着那刺绣美人,语气温柔说道:“这些事情交给宫人就好,何必自己亲手做?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

他的声音温和中带着沉稳,极具男性魅力,即使是软语温存,也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我隐隐觉得,赵睢那晚与江湖人相斗之前的一声怒喝透出的威严力量,一定承袭自他的父亲朱棣。

她抬头视他,语气娇柔温婉,似带着几分嗔意道:“如果湖衣姐姐还在宫里,我才不会为你操这些心呢,我的手艺本来就差,你再来胡乱打岔,只怕我绣到明年都没办法完工了!”

他略带感怀之意,幽幽说道:“湖衣临走的时候惟独放心不下燧儿,担心日后之事,其实是她多虑了,燧儿这两年倒是大有长进,以前他从来不问朝廷政事,如今偶尔会来奉天殿问候我,帮我看一看奏章、听听大臣们议事,也肯听我的话了。”

她微微点头,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也许是因为姐姐临终前叮嘱过他一些话,他才肯改变自己?”

他沉默了一霎,才道:“也许是他自己到了应该长大的时候。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这次北征蒙古我想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明军百万前去歼灭瓦剌首领巴图坦,我要让草原上所有的臣民都知道,大明王朝的赵王朱高燧将会是新一代的漠北之王!”

她闻言惊起,将手中香囊放在桌案上,出声反对道:“棣棣,你不可以这么做!我决不同意让燧儿挂帅出征蒙古,你不要忘记当初你曾经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

赵睢听见他们争执,不禁剑眉微簇,他立刻收敛了轻松悠游的表情,拉着我的手沉默不语。

我故意挠了挠他的掌心,以细若蚊蝇的声音对他耳语说道:“你以后不必问荷儿姐姐了,反正他们绕来绕去还是要提到你!”

赵睢迅速伸手捂住我的嘴,眨眼示意我不要出声,不料就是这轻声的一句话就已惊动了帷幕内的朱棣,他举手掀开淡紫轻纱,沉声喝问道:“是谁鬼鬼祟祟躲在这里?给朕出来!”

纱幔分开,我终于看清了朱棣的面容。

他身穿一袭白色镶嵌金线的锦绣龙袍,身材比例完美得无可挑剔,面容威严俊朗,犹如一轮皎洁明月悬空,一双淡紫色的眼眸幽邃如深潭,五官、神情、气质与赵睢几乎一模一样,却处处彰显出成熟男人的出众风采。

在没有见到朱棣以前,我脑海中的当今皇帝,只是一个身穿皇袍、体态臃肿的白胡子老头儿,却没料到朱棣看起来竟然比他的儿子、皇太子朱高炽还要年轻好几岁。

朱棣的真实年龄并不小,可是眼前的他充其量只能做赵睢的大哥,绝对不足以成为赵睢的父亲,更不用说高踞朱瞻基的“皇爷爷”之位,我几乎不敢相信,十九岁的皇太孙朱瞻基会是朱棣亲生嫡传的皇长孙。

那刺绣的美人虽然被朱棣挡住视线,却似有感应一般问道:“是燧儿吗?”她的声音清脆柔嫩,仿佛不过十七八岁,一边说话一边向我们走过来,站在朱棣的身侧。

赵睢拉着我一起在他面前行礼,说道:“儿臣今天带了一位朋友顾蘅来叩见父皇和母妃,并不是有意躲藏***,请父皇原谅!”

我看见她的瞬间,震惊之情比刚才看见朱棣又多了几分,差点吓得摔倒在地面上。

赵睢的母亲竟然是一名花季少女,似乎比我还略小,她面貌娇柔美丽,神情姿态宛若天成,全身散发着勃勃生机和青春活力,就像春天里的一株青青嫩柳,如果将赵睢与她并排而立,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赵睢的妹妹,而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她的年轻,与朱棣并不相同。

明代宫廷中或许有一些专供皇帝使用的驻颜秘药,但是我可以肯定眼前少女确实只有十七八岁,而非驻颜有术,这种令人惊讶的时光奇迹,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解释。

让我惊讶的并不仅仅是这一点。

因为她与我亲爱的表嫂林希,除了所穿的衣服样式、所梳理的发型不同之外,面貌、身材几乎毫无半点差别。

赵睢迅速扶住了我,见我怔怔注视他的母亲,轻轻咳嗽了一声提示我道:“顾蘅,快叩见父皇,不要再盯着母妃看了!”

我如梦方醒,立刻醒悟到月才的行为很没有礼貌,急忙鞠躬行礼不迭,说道:“顾蘅参见皇上,参见贤妃娘娘,请娘娘原谅我一时失态,对不起!”

贤妃温柔微笑着站起,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一样是人,不是妖怪。我的实际年龄和皇上相差并不远,只是因为遇见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偷看了赵睢一眼,顽皮说道:“赵大哥没有告诉过我他的母妃这么年轻美丽,不过我真的很羡慕娘娘,如果我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赵睢忍不住又用中指敲了敲我的头,语气严肃说:“不许在母妃面前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