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这样的话,左平全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那一刻,他也在心中发誓,终有一日,他要真正得到这个女子,从人到心。她越骄傲,他越喜欢,愿意被她踩踏到尘埃里,只愿有一日,她也为他沸腾疯狂。

所以后来有了仙缘,左平才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只因为他知道,倘若他永远都只是那个落魄江湖被她捡回府中的左平,他就永远也无法真正得到这个女子骄傲的心灵。

至于后来时局又怎样变换,李琳又是怎么在那样风云诡谲的局势中摆脱原来困境,嫁给韩重希的,这等等事件,离开凡间,跟随当时的引路人去向天外天访仙的左平则全然不知了。虽然当时不知,可他也能想得到,她一定吃了太多苦。

再后来他访仙归来,得知许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竟为自己诞下了一个孩儿——骄傲的渔阳郡主,自请下降韩重希为继室,竟是因为她当时已珠胎暗结,而她想要这个孩子,想要一块遮羞布,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归来再见她那一刻,左平紧紧拥住怀中女子,泪流满面。

他好像这才找到归属,否则即便是能得长生又如何?此生必将索然无味,再多岁月都枉然。

他将征服骄傲的大唐郡主,曾经的帝女,渔阳郡主李琳。

所以即便无数人或嘲笑他,或规劝他,或明说暗指,他都不为所动。宁愿为天下所笑,也要以人仙之身,娶一个凡人女子为妻!

不是双修道侣,不要其他女子,而是只要李琳,娶她为妻!

后来婚礼举行了,他向全天下宣告了自己的妻子是李琳。左平身心圆满,竟然修为再进,一举进阶化神后期!

就算天下化神修士多以千数,这其中永久停滞在化神初期的也占多数,如此一来,便是放到整个天外天的化神修士群中,左平也不算弱了!

他修为日进,权势日重,身边环绕无数低阶修士,太多人想要得他一个青眼。

于是渐渐地,左平不知道到底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

当年情深不移,心心念念,为之执着,为之痴惘的人,为何竟不知是哪一处,仿佛变了色?

分明当初也是如此,她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但不以为忤,反而甘之如饴。为何如今李琳再来如此作态,他有时竟会生出烦闷?

韩素指名要左平相见的事情让左平既疑惑,又乍然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吐息站起身来,吩咐周吉:“回报夫人,有三清宫同道特来约见,我稍去就来,叫夫人早些歇息,不必等我。”

自与李琳成婚以来,左平改变了修士们常有的作息,除了白日里做功课,晚间却是甚少打坐了。他反而与凡人一般,或与妻子缠绵,或相拥入睡。虽则如此懈怠,他的修为却是一增长,比从前勤勉时还要长进得快些。

直到最近他有时因为李琳的脾气偶感烦躁,这修为增长的速度才一时慢了下来。

左平叹息了一声,又叫住周吉,补充了一句:“叫夫人早些歇息,晚些我自会回房,不必等我,不可劳神。”

周吉得令下去,左平烦恼地揉着额角,才叫备车,去向天坛宗常用来招待贵客的那座峰头。

韩素居住在滴翠苑,早得了左平已经到来的通报,她却反而不与人相见了,请知客转告左平:“韩真人忽有所悟,此刻却是不便与左师兄相见,实在有愧,还请左师兄暂且回转,来日方便了再请相见。”

说着又取出了韩素托请转交的礼盒,言明:“韩真人早听闻左师兄大名,言道左师兄的元神分化之法十分有特色,因此要来探讨交流。这是韩真人携来的见面礼,只因此刻不能相见,便托我转交。”

左平稀里糊涂地接了礼盒,本想发怒,可到底不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了。他想着,这位名叫韩素的剑修如此盛名,还是天罗风云榜上的人物,不说对方的背景之厚是他所不能惹的,就光是对方本身的实力,只怕也非他能及。便到底是忍下了怒气,不动声色地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郁郁回转。

回到日常修炼之所,左平还有几分不解。

他知道韩素这个名字,这个剑修竟与当年在他手下逃脱过的一个先天小武者同名同姓。以他如今的修为实力,本不应当记得一个凡人的,然而偏偏他竟将这人记得那样清楚。

这是唯一一个在他的追杀下逃出生天的凡人,左平虽然懒得与蝼蚁计较,但这件事情还是令他多了几分记忆,偶尔想起总觉不快。到如今他已模糊了当年那个小武者的面貌容颜,可对方那清冷的姿态竟不经意便印刻在他记忆深处,此刻出现了一位同样名为韩素的剑修,他脑中最先浮现的竟是当年那个身影。

左平摇摇头,将心底下一瞬间浮起的荒唐想法压了下去。

“可笑…”他自嘲一笑,“怎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一个是在凡间苦苦挣扎的普通武者,没有仙根,不得仙缘,一个却是三清宫乌剑山真传弟子,能以化神境界登上天罗风云榜的杰出人物,世间一流的剑修,连他都要仰望,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凡人有幸与此人同名,却终归是一天一地,一云一泥,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这位大名鼎鼎的剑修为何竟会指名要见自己,后又拒不相见,左平一时间却是想不通透。

虽然他向来自视甚高,但他自己其实清楚明白,论修为他非绝顶,论名声他不鼎盛,论及在天坛宗的地位,他虽然不低,可也达不到让这样一位剑修指名相见的境地。

只除了在炼丹方面,他倒是有几分心得,可因为某些原因,他虽自认为自己已有了大师的水平,这大师的名声却一直是隐藏着未曾外传的。他从不曾叫旁人知道他炼丹的本事,这位韩真人难道却有能耐,平白知晓此事?

可若是她并不知晓,她来约见又是何意?

左平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着实是有几分难安。

在忐忑中他打开了韩素赠送的礼盒——在开启盒盖时,左平是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玉盒,上面雕刻了隔绝和保持灵气的符文,满天外天到处是这样的盒子,就算雕工精致些,也仅仅是不显得失礼,但要说里头的物件会有多贵重,左平却是想也不会去想的。想来也只是一件普通的见面礼,左不过丹药法宝材料这三样,还能是什么?结果在开启盒盖的那一刹那,扑面而来的宝光将左平镇住了。

第236章 一步岂知天高(十五)

左平怎么也料想不到,韩素送他的居然会是这样一件东西。

他双目紧盯住盒中之物,简直一刹那都舍不得移开。

那是一朵巴掌大的七色莲花,花瓣有七重,每一片花瓣皆是剔透晶莹,宛如最上等的水晶,在天光的折射下散发着晶亮的宝光,绚丽多姿。

莲台的中心却生着一只不过拇指大小的莲蓬,莲蓬正中心一颗灰色莲子散发着氤氲灵气和诱人甜香,左平乍见之下,简直都要失态地连吞口水了。

他好容易按捺住又惊又喜的情绪,自己在练功房里大笑了三声:“七宝莲,灰灵实,哈哈哈!好!好!好!”

这朵七宝莲在古时又被称为鸿蒙七宝莲,虽则如今山海变迁,天外天环境已大不如古时,再也产不出鸿蒙七宝莲,可普通的七宝莲却还是偶尔能见的。这个偶尔能见说的却是七宝莲并未绝迹,却不等于此物并不难得。

事实上,七宝莲乃是天阶一品的宝物,素日难得一见,因其妙用诸多,便是在高阶修士中都甚少流传。韩素能得这一朵七宝莲,还是因为拜师大典那日,有一位地仙来观礼,赠送了此物与她,她才得以在此时将这朵七宝莲转赠给左平。

当然,说是转赠,实际上韩素绝不是当真要送礼给这位大仇家,她另有深意而已。

然而此刻的左平已经无法顾及旁的什么了,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朵七宝莲吸引了去。

这是他即便倾尽了身家也未必能求得的宝物,只因他不是那一个修为层面的人,再加上他娶凡人为妻的事情令得宗内许多高阶修士颇觉不能入眼,素日里他要接触到这样等阶的宝物是极难的。

更何况七宝莲并非寻常的天阶一品宝物,而是左平心心念念垂涎已久之物,此物对他的修行有极为重要的作用,他筹谋已久,参加了许多次交易会都未能获取,此番却有人平白送上,左平焉能不激动?

他本来还在想这位来自乌剑山的剑修临时爽约是否来者不善,此时见到这七宝莲,他却另有想法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我这里却没什么能是剑修们看得上的,只除了…炼丹之术。她若是要请我炼丹,倒还好说,若是有旁的什么目的,总之我先用这七宝莲提升了修为再说。”左平思量,“我若是再进一步,突破化神,进入炼神期,到时不但门派要高看我一眼,便是与那剑修正面相对,我又何惧之有?”

对修仙之人来说,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心中计定,左平再无疑虑,当下又叫来周吉,吩咐他:“去告知你家夫人,我近来有所悟,须得闭关一段时日,待我出关后,必给她一个惊喜。”

周吉得了令,又来转告李琳,却被她大失所望之下,怒击攻心地喊着打了出去。

从头至尾,周吉挨了一顿臭骂,却是隔着门板听的训,就连李琳的人影子都没看到。

李琳关了门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来见到自己,周吉来了她也不开门,一听得周吉说左平非但不能当即就来见自己,甚至还要闭关一些时日,她方才积累的恐惧瞬间就爆发了。

“混账东西!不见就不见!”

周吉皱着眉才劝了一句,李琳又怒骂:“狗眼看人低的田舍奴!恁多嘴舌!敢是以为你师爷爷闭关了,便敢不敬我这个师娘?”

一言怒骂,简直是啪啪啪打在周吉脸上。周吉再不济也是个修仙者,炼气期的修为再低那也不是凡人可比,要不是顾忌着左平对李琳的宠爱,这个时候李琳一介凡人竟敢这样骂他,他早便一掌过去将人拍死了。

可是李琳身份不同,周吉再是愤怒,却也只能越发地压抑了怒气,还要恭敬地说:“弟子不敢,既然师娘不想见到弟子,弟子这便告退。”

李琳更怒,又将周吉一顿骂,言言句句都将大不敬的帽子往他头上扣。

这一开骂就一发不可收拾,周吉当然不会乖乖等在门外挨骂,早在李琳一骂再骂的时候他就干脆离开了,留下几个守门的侍从愁眉苦脸地守在门外,不知如何是好。

李琳此刻的恐慌没人知道,往日里她呼唤左平,十回里头他虽是总有那么一两回不能当即过来,可往日能不当回事,今日情况却是不同。李琳自与左平重续了前缘后,得他丹药保养,就一直是驻颜有术,她还从未在自己脸上看到过任何代表苍老的痕迹,此时却突然在脸上见到了一条条细纹,她如何能不惊恐慌乱?

对李琳而言,美貌甚至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如果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仙家事,她或许也能如许许多多的凡间女子那般,随着年岁增长而慢慢接受自己红颜老去的那一天。

然而李琳偏偏见识过了,玉颜丹、延寿丹、百花丸、玉露丸等等等等,仙家养颜的手段岂是凡俗?李琳常年养着,花甲之年都能玉貌花娇,她得意于此,习惯于此,根本就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老去之时。

“为什么?怎么回事?”她焦虑地在房中转来转去,颤抖的双手时而覆上脸颊,时而又闪电般抽离开来,“我今年才服用过玉颜丹不过半月,左郎说过的,一颗玉颜丹至少能使我三年内容颜不老,我一年一服,又怎么可能如今就…”

“左郎不会骗我,他不可能骗我的!”

“可是今次我唤他,他为何竟不肯来?”

“莫非他其实早已厌了我?这才借故不来?”

“不对不对!这不可能!左郎对我一往情深,我要信他,我要信他!我必要信他!”

“他定是确然有事,他不是故意的!”

“对了,是碧莹!一定是碧莹那个贱人有意害我!近两年我的玉颜丹都是着她去帮我领来,她要做手脚处处都容易。”

“可是碧莹为什么要害我?我待她不薄…莫非是觊觎左郎?”

“不对!也有可能是周吉这个田舍奴!他仗着自己是修仙者,心里头暗自看轻我,当我不知道么?他管着府里的采买琐事,但凡他在玉颜丹上…”

李琳心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嫌疑人”,想到后来,几乎是人人都在她眼中可疑,个个都有可能在某个环节做了手脚来害她。她又怕又恨,又慌又乱,此时想见左平的心已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李琳既想见左平,又怕左平见到自己老去的模样。她在房中蹉跎了一夜,第二天满面憔悴,只用手轻轻一触就能感觉到脸上的肌肤有多么粗糙松弛。她甚至不敢再照镜子,取了面纱戴上还不够,又戴了只黑纱幕篱,将整个头脸连着上半身都遮住了,这才推门出来。

领着新换的随侍婢女,再加上常年跟在身旁的碧月,李琳浩浩荡荡去了左平闭关之处。

然而左平闭关,又怎么可能见她?

守门的童子苦苦规劝,李琳只做不理:“我是那不知轻重的人?若非确有十万火急之事,我会来打扰你们左师闭关?还不给我让开!耽误了我的大事,来日我有分毫闪失,看你们怎么与左郎交待!”

说到厉害处,她甚至将平日里与左平间的昵称都唤了出来。

守门童子无可奈何:“夫人便是叫小的让了路也无用,左师闭关都是要摆阵的,小的们守在门前不过是个摆设,那开阵之法只有左师一人知晓啊!”

李琳闹了又闹,闹到最后没有结果,恼羞成怒之下又将守门的几个童子臭骂了一顿,这才气势汹汹直奔就近的坊市而去。

她如今的状态是谁都怀疑,谁都不信,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是能放心托付的,临头来下了决定,还是要再服一份玉颜丹。只是这玉颜丹却再不要经谁之手,她要亲自去买!

李琳不知道的是,她又戴面纱又戴幕篱的行为其实毫无用处。

修士们与凡人不同,到了炼气期便能生出神念,神念一动,莫说李琳脸上不过罩了薄薄两层纱,便是她戴着两个铁面具呢,也遮不住脸上的真容。一般修士们若是要掩盖容貌,戴那面纱或面具等物都是特制的,须得有阻隔神识的作用才成。

李琳戴着这么两层纱招摇过市,她又是一个凡人,还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在坊市上着实是显眼得很,这么走了一圈,就有数不清的人看清了她脸上老态。有听过左平娶凡人女子为妻的,就或是暗自嗤笑一声,或是摇头轻轻一叹。

坊市街道上人流熙攘,李琳往日甚少出门,此番亲到坊市来求购玉颜丹,虽是心中烦闷,可也瞧了个稀奇。

正一路走间,迎面见到一个女修士行云流水般走来,李琳忽然就呆住了。

她瞪大眼睛紧看向对面女修,但见那女子双十年华的模样,眉目秾丽,一身清华。李琳紧看去,那女修似有所觉,便侧过了头,对她微微一笑。李琳惊得忽然就是一声尖叫:“韩素!”韩素与她擦肩而过,双方相错时,韩素忽回身低语:“祖母,当日一别,可否念及,在这天外天你我竟有再会这一日?”

第237章 一步岂知天高(十六)

李琳觉得自己快疯了。

她脑子里空白了许久,近乎是浑噩地走进了坊市东头的多宝阁,勉强打起精神为自己选购了玉颜丹冰肌露等一系列养颜佳品,等再次回府,进到自己房间,就再也支撑不住。她浑身虚软地坐倒在卧房软榻上,问碧月:“方才有个女修与我擦肩走过,你可曾注意?”

碧月其实是注意到了的,毕竟韩素本身的气度十分出众,她并未刻意收敛,高阶修士的风采令人无法忽视。

而李琳原本还气势汹汹,即便是行走在遍地修仙者的修仙坊市中,都不忘拿出皇家郡主的尊贵派头,后来却在与韩素擦肩走过后的一瞬间变了神态,由原来的恣意高傲变成麻木恍惚。这样明显的变化,碧月便是想不注意都难。

但碧月与此前的碧莹等人不同,碧月是修士,虽然资质平庸,修为也只在化气期,可毕竟不是凡人。她是左平特意派在李琳身边的侍从,也算是贴身护卫,却非碧莹那等凡人奴婢可比。李琳能任意对碧莹等人喊打喊杀,却不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碧月。

周吉打从心底里瞧不上李琳,碧月又何曾瞧得上李琳?素日里表现得恭敬,那也不过是畏惧于左平的实力威信罢了。

碧月一如往常,平平板板地道:“坊市街道上人来人往,迎面擦肩走过的女修甚多,不知夫人说的是哪一位?”

李琳却仿佛不曾听得这敷衍之言,只惶惶道:“与我迎面擦肩走过的果真是女修士?当时街道上与我迎面擦身的果真并无凡人?”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碧月都是在心里头将话咀嚼了一番才勉强觉得自己是听懂了,她按捺下心中疑惑,道:“当时迎面走过的诸人中,并未见得凡人。”

李琳又问:“那身量高挑,气质清冷,如同…如同初秋凉月、断水玉剑…十分、十分独特的一个女修士,你可曾有注意到?”

碧月不动声色:“的确有此一人。”

“当真有?”李琳顿时如观噩梦,又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不曾眼花?难道当真是她?”

当时与韩素擦肩而过,听得她那一句话,李琳正是惊呆间,简直要以为自己既幻视又幻听,待要再行确认这擦肩走过之人的确是韩素时,回头一看,却又哪里还能再看得到韩素的身影?

只是那么一眨眼,这方才还擦肩而过的人竟然不见了!李琳便一头混乱,几番想要自欺欺人,告诫自己其实不过是眼花。

她本来就因为面生皱纹之事心中烦闷不安,若是往常见到韩素她或许还能镇定以对,可在这本就心慌的时刻,再见到这个本以为此生都不会相见的人,莫名的,就有一股寒气从心底里直窜出来。李琳浑身发冷,越发失态。

她一把拽住了碧月纤秀的手腕,五指捏得死紧,近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咬牙问道:“你确定那是修士,不是凡人?”

其实凡人与修士间气质差异十分明显,这种差异修士们修为尚低时可能还未必能体现太多,但只要修为再往上,这种差异就会越来越大。李琳在天坛宗生活了一段时日,见多了修仙者,渐渐地也就能比较自然地分辨出修士与凡人的区别。

李琳只是不愿意相信,明明应该在凡间苦苦挣扎,甚至早便消亡的韩素不但能够突破界域来到天外天,更进一步居然还成为了修士——她明明没有仙根的,谁许她修的仙?

“不!这怎么可能!”李琳恶狠狠地瞪向碧月。

碧月做恭敬状,只是垂首不语。

李琳心头冰凉一片,再难置信这一切也都成了事实,她心中无数念头叫嚣而过,最后化成一片戾气。

那昔年狼狈出走的凡人小娘子如今竟成了高高在上的修仙者?

她怕是不必服用玉颜丹也自能保持容颜不老。

而她渔阳郡主李琳,那时捉弄这个小女儿在鼓掌间,控生控死,如今却哪怕是依靠丹药竟也难得再保持玉貌华容,这怎么可以?

这晚辈是何意?要报复她不成?

“杀!”李琳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间一字一字地逼出,“碧月,给我杀了她!我不管她是修士也好,是什么都罢,你去,给我杀了她!”

碧月豁然抬头,平板的面容上终于缓缓裂出一丝痕迹,她脸上带着几分不甚明显的怪异:“夫人,那必定是一位高阶修士,那样的前辈高人,碧月便是多瞧几眼都未必有那胆气,何谈杀人?”

说着话,她的视线微微下移,便落在了自己被李琳紧捏着的那只手腕上,“夫人,碧月杀不了她。”

李琳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下移,不经意便落在了自己手上。

然后,她被那只手上细细叠起的皱纹吓到了。

她就像是被闪电蛰住了一般猛地将手甩开,惊怒道:“滚!你也给我出去!什么前辈后辈,高人矮人,通通都是借口!连个人都杀不了还要你有什么用?滚出去!你也给我滚出去!”

碧月一声不吭地恭敬行礼,倒退离开,末了还不忘将门关上。

李琳颓然仰倒,猛地掀开幕篱,扯下面纱,摸索了旁边一面银镜就对着眼前一照。

顿时镜中现出了一张沟壑丛生,垂垂苍老的脸。

竟是在这短短一两日间,她忽忽就从之前的肌肤丰盈,到眼角下生出细纹,再到了如今的鸡皮老寡之境!

不过短短一两日,她竟然就像是经历了人生的数十年!

怎么可能忽忽然就老成了这般模样?

“啊——!”这位昔日的皇朝郡主惊叫着将镜子甩开,她又扯下一缕头发,却见原来乌黑莹亮的秀发此刻竟变成了灰白一色。

李琳再也压不住情绪,两眼一翻就倒在榻上,昏了过去。

左平闭关,李琳煎熬。

她再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过神仙日子了,玉颜丹已经服用,冰肌露等各种养颜佳品也都轮番用上,李琳将自己关在房中,除了一日三餐,再不与人接触,便是碧月她都不再招问。

然而被她寄予了厚望的玉颜丹等物却并没有发挥其原本应有的作用。或者说,玉颜丹等物是发挥了作用,却跟不上李琳的苍老速度。

这边方才养回来几分,那头自顾又迅速老去,李琳身上财物虽丰,可左平也不可能留太多灵石给她——她身上的财物在日常生活里可供她宽裕花用,毕竟她一个凡人,又不可能要去买什么高阶的丹药法宝等物,也用不出去太多灵石。可要用这些财物无休止去买玉颜丹,却是万万不够的了。

没几日,李琳就囊中羞涩。

这是她从生下来到如今,头一次尝到无钱花用的尴尬。

其中憋屈窘迫的种种滋味不提也罢,到底这一切都比不过容颜老去来得令人痛苦。李琳最后无奈,只得又叫来曾经被她骂走的周吉,问他支用灵石。

头一回的一千灵石周吉二话没说就给支了,李琳花出去买了一回玉颜丹。未几,灵石花光,容颜仍未能复,李琳只得又强忍下难堪与屈辱,装作理直气壮的模样问周吉支取灵石。

周吉又给了,如此再三,到第四回支取灵石时,周吉无奈诉起了苦:“夫人,小的虽管庶务,可管的也只是府里的日常花用。手上灵石是有数的,左师又闭关了,大笔的灵石小的调不出来,到今次已是极限,还望夫人见谅。”

言下之意竟是,没钱给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李琳本来就因为容貌问题而一日比一日暴躁,此番如何肯依?

当下又是好一场闹,骂也骂了,恨也恨了,可周吉拿不出钱就是拿不出钱,李琳再逼也逼不出来,又能拿他一个修仙者怎么办?

周吉这里拿不出灵石来,李琳又问碧月要。

碧月的修为虽低,并不如周吉那般能够透过李琳的遮掩看到她真实面容,可她为人细心,早觉出了不对,心里头对李琳的状况也有猜测,便想着她容颜老去怕是气数要尽了,寻常丹药又如何能救得回来?须知即便是延寿丹也是有数目限制的,服多了无用,修士都未能长生,又何况凡人?

便是世上有灵丹妙药能医治凡人元气,能打破天限,依其珍贵程度,也非是李琳能得。

碧月心头不免思量,即便再情真意切,来日左师闭关出来,面对着昔日佳人如今这幅鸡皮鹤发的模样,难不成还能继续柔情蜜意起来?

李琳的一切威风都是建立在左平的宠爱之上,而在左平座下诸多弟子眼中,这宠爱无异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无一能生根长久。

起异心的人实在太多,碧月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她于是也委婉拒绝了李琳:“不怕夫人笑话,我等日常月供不过三块灵石,加上左师额外的补贴,也不过十块,一年下来,便是再做许多旁的任务,所得也不会超过五百下品灵石。再加上修炼所耗,家底之薄都羞于说出,实在拿不出夫人所需的灵石。”

李琳咬牙切齿:“算我借难道还不成?改日左郎出关,叫他还你便是!”

碧月无奈:“哪能说借,但凡是有,供奉夫人又何妨?奈何没有,却是无能为力。”

如此种种事件,再加上左平迟迟不出关,李琳只觉得自己一日丑过一日,原来还有些力气奔走争吵,到后来却是各种老人会有的病痛都来了,她声也哑了,牙也掉了,她心中预感越浓,直觉左平再不出关,她可能就要老死了!李琳慌得再无办法,昔年种种如走马花灯在眼前流转而过,最后她心中想起了左平曾说过的一句话。他曾经送过她一枚同心佩,告诉她:“来日若有何意外,我不在你身边,你便打碎这枚玉佩,我自有感应,天涯海角也要立时来寻你。只是你需记住一条,若是在我闭关时,不到万不得已,可千万不能动用此佩,否则我危矣!”李琳取出玉佩,捏紧手中,心中渐渐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