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朕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若是不给朕查清楚了这银子去了哪,朕让你人头落地…”皇帝脸色狰狞看着户部尚书,“还不快滚!”

户部尚书池让呜咽着磕了头,连话都不敢再说一声,连滚带爬出了宫去。

这头皇帝对着下方的太子冷冷道,“让你带着监察院跟大理寺查左相之死,你当不当?”

太子立马跪下,举手揖礼,“儿臣领旨。”

儿臣…

这时候就儿臣了。

皇帝讥嘲一笑。

但太子再怎么像生他的那个女人那样堵他的眼,刺他的心,但他要,他就给。

之前,他可是方方面面都像了他那个母后,连要都不屑要。

“你们跟着太子给朕把事情查清楚了,”皇帝懒得多看太子一眼,朝监察院跟大理寺的主掌漠然地道,“查不清楚,就莫怪朕不给你们这些老臣子留情面了。”

“老臣遵旨。”

被撤了的监察院跟大理寺的主掌脸上无不冷汗直冒。

此事他们心里不是没有数,可看皇上的架势,那是誓要查一个清楚啊,这事能不能对付过去,还真是难说。

两位深谋老算的老主掌这时心里都犯起了怂。

“下去。”皇帝冷冷地道。

由太子领头,带着监察院和大理寺的两个大臣退了下去,这时候,大和殿只有右相罗则同和国公府的长公子齐君昀了。

“罗相,你有什么要说的?”皇帝朝右相先开了口。

“启禀皇上…”罗则同弯腰揖礼,眼观鼻,鼻观嘴淡淡道,“韩相在天牢里被人暗害至死,此事非同小可,这天牢怕也是不干净得很了。”

右相这说的纯粹就是废话了,若是干净,人能死?

他刚吩咐太子去查的话是白说的?

皇帝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嘴角,看向他这右相。

他这右相岂能不明白他把他跟齐君昀留下的意思,可他就是不说国公府的长公子能担当左相之职…

这些个臣子,也真是一年比一年不想顺他的心了。

以前可是他想干什么,他们一个比一个还要能说会说道,争先恐后的。

“君昀…”右相就是不提,他这妻侄看来还是跟右相水火不容,让他当左相,左相的那些人马想来也恨他入骨,右相又向来屈于左相之下,这当了一辈子右相,就是如今也当不了左相的罗则同能给他好果子吃?为了保他的那条命,他也是会跟着他这妻侄斗个不死不休的,皇帝这一心思,也不恼罗则同的那点不识趣了,他冷冷翘起嘴角,看着国公府那静站在一边一直垂眼不语的长公子道,“朕让你承韩相之位,当这个左相,你是当还是不当?”

果然如此,站在殿堂中间的罗则同这时候撩了撩眼皮。

皇帝是要动手了是罢?用他打压下去的人,再来反手打压他们这些之前对国公府下猛药的大臣。

还真是使得好一手平衡之术。

罗则同这时候心如火烧,心中也知这事已是不能善了,他当了十年的右相,相比韩相,悟王,俞家这一伙来说,他所得不多,但他的门生可是没一个干净的,有的比他还能吃,这若是连坐起来,他也逃脱不了干系。

到底还是出事了。

罗则同死死地闭着嘴,没让自己喊出反对齐君昀为左相的话来。

他清楚知道,没有齐家的这个长公子,也会有别的人…

这些年来,他们确实干过了头,近十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把底下的人养得胃口奇大,谁都收不住手了。

皇帝就是不为银钱收拾他们这些人,也早晚有一天会为他失去控制的皇权出手。

他得把他摘干净了。

罗则同垂着眼,逼着自己一句话都没说。

当年处理国公府的两个爷,其中也是有他的手笔的。

但这时候已经不是国公府跟他有没有仇的事了,而是皇上打算开始清算他了,尤其他现在还不知道的是皇上会清算他到哪步,而眼前的这个国公府的长公子,会逼他到哪步。

罗则同思忖之间,齐君昀已经开了口,朝皇帝躬身揖礼,但眼皮一动都没动,“皇上圣令,小臣不敢不从。”

“呵…”皇帝冷笑,已疲于再跟他这个心眼比满朝文武加起来都少不了几个的妻侄说话,他转头就对罗则同道,“右相有何看法?”

“老臣与长公子所言一致,皇上圣令,为臣者当遵旨。”罗则同也是眉眼不动淡淡道。

“那好,你来给朕起这圣旨。”左相没了,内书省就他一个头,现在由他来起旨,也省得再送到内书省拖着了。

“这…”罗则同还是犹豫了。

“怎么?罗相还是觉得不可?”皇帝淡淡道。

罗则同心里暗暗叫苦,却无可奈何,只能按皇帝的话,当下在太和殿时接过太监拿过来的笔,当场起草了诏书。

皇帝阅过,提朱笔盖龙印,于定始十五年年末,齐国公府长公子齐君昀为大忻左相,为内书省统领首相。

皇帝当堂把圣旨给了罗则同,指着他,“明日由你当殿宣召。”

罗则同跪地,“臣,遵旨。”

“下去。”

“是,臣遵旨。”罗则同怀揣着烫手山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皇宫。

“你现在满意了?”

“谢皇上。”

“你要是找不出银子,不把答应朕的银子全给找出来,”皇帝冷冷地盯着齐君昀,“你就是身上再多的心眼,我也让你国公府一个活口都活不下来!”

“滚!”

齐君昀嘴角延开淡笑,眼皮都未动一下,手一拱,“臣告退。

说罢,起身转身,不紧不慢踏出了这太和殿。

殿外,一直候在那的太监全斗见他出来,忙朝他躬身,“长公子。“

齐君昀朝他一颔首,眼睛从他身上瞥过,下了太和殿的台阶。

全斗一见他下去,朝着后头木纳的小太监就咬着牙恨恨地道,“还不去禀太后!“

都是他娘的死东西啊,人都走了还不快去禀?

但等太后的人去拦人时,他们四处都找不到齐长公子了,而这头,太后带着大队的人马,从凤宫向太和殿而来。

“太后驾到…”

喊声一起,在龙案要振笔急挥的皇帝手上未停一笔,等太后进了太和殿,皇帝方才停了手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下面那抬着高高的脑袋,垂着眼皮看着他的太后。

“皇上。”

“母后…”

“皇上,今日好大的威风…”

“此话何讲?”皇帝下了殿堂来,负手而立站于太后的面前。

“何讲?”俞太后怒笑了起来,气都喘不过来了,“皇帝,你想气死哀家你就明说!”

“母后之意是朕想气死你,所以朕这好大的威风是这么来的?”

“你!”俞太后扬起手掌就想动他,但一想他是皇帝了,不再是那个小时候任她打骂的皇子,她闭了闭眼,强忍着怒火生生把那口气咽了下去,“你就这样任外人欺辱你的皇后?你要置皇家的面子于何地!”

“母后说朕要置皇家的面子于何地?”皇帝笑了起来,当下眼一厉,甩袖大声怒道,“朕还想知道皇后想置皇家的面子于何地,想置朕的脸面于何地,她抓着太帝,先帝赐的脸面就往地上砸,整个天下都要知道朕不尊不孝了…”

皇帝大吼,整个殿里全是他的厉吼声,吼得俞太后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这时,皇帝却没打算放过来,一步步逼近她,咬着牙字字如刀向俞太后射去,“母后,您是不是要儿子踩着太帝先帝的脸面尊你孝你,那才叫孝顺?母后,你要朕把天下所有的钱财堆到你们俞家去,这才叫孝顺?您要朕把这全天下所有您看不惯的人都杀光了,杀绝了,那才叫孝顺?”

俞太后被他的话刺得当下泪如雨下,她心里疼得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她闭着眼睛朝着这个她跟她的娘家一手扶上来的皇帝大声嘶吼,“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牲,你少拿太帝先帝来压我,你少拿那些话来压哀家,你说的这些都是借口,统统都只是你的借口,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在恨我,你只是在恨我,恨我杀了你的那个小皇后!你一直都在恨,你恨你为你付出一切扶你起来的母后杀了你那婊*子一样的皇后,现在你翅膀硬了,就想报复我了!你想报复我!报复我这个生你的母亲!”

俞太后说完,一个踉跄就重重地倒在地上…

“呵呵,”她哭着笑了起来,“早知道,早知道你是个这么没良心的,我就该带着你投了湖,而不是受尽万般的委屈,忍辱负重把你立起来!我早知道不应该对你那般好,要是早知道我会遭自己儿子报应,我当初还不如死了算了…”

俞太后咬着牙放声痛哭了起来。

可这一次,皇帝没有跪地求饶跟她道不是,早习惯她这般哭闹了的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个一口一个为了他忍辱负重的母后,心想她满口的胡言,还真是有一点是说得对的。

他确实恨她。

恨她从不给他的小皇后一点好脸色看,恨她在他还不知道他欢喜于她的时候,就被她教得把她当成了仇敌,把她当起了看不起他这个小皇子的齐家人,而只要他得了她一个笑脸,他这母后就见不得他们过一天的好日子,就使计挑拔离间,弄到最后,她只要看着他就觉得他恶心,宁肯死,也不愿意与他多呆一天。

“太后,闹罢…”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地的俞太后,冷冰冰道,“你就看看,这次你能不能闹到你称心如意的地步,朕大不了在史上留个逼死生母的名声,不过,朕也会让你不尊祖先的大名传遍世世代代。”

说罢,朝宫殿那些来不及退下,趴伏在地装死人的宫女内侍道,“把太后扶回去。”

“皇帝,皇帝,你这个不孝子,你这是要逼死哀家!”俞太后哭喊着,她扯出头上的发簪就大力往心口扎去。

“太后…”

“太后!”

皇帝走向冷冰冰的皇帝宝座的步子一步都没停,他漠然地看着前方的位置,似是没有听到太后绝望痛苦的哀叫。

他的心,早被这个位置,早被这个皇宫,早被他的母后磨没了。

她还会哀叫。

可他就是痛,也没有人知道了。

他现在不过只是想等墓修好,他就跟他的小皇后埋到一起,永世同眠。

当晚齐君昀回了国公府,给老太君报平安时,哭睡了的老太君又拉着他的手哭了一道,这才睡了过去。

国公夫人跟儿子一出去,又往他脸上看了看,见确实没事方才张口道,“你慧齐妹妹已是睡下了,之前我已经去看过了,手已经消了不少肿,再养几天就能消肿了,就是有两个伤口有点深,恐会留点疤。”

齐君昀淡淡地“嗯”了一声,出了门就往她那边走去。

国公夫人犹豫了一下,“明天再去看罢?”

夜已深了。

齐君昀摇摇头,“孩儿现在想去看看。”

国公夫人点头,走到一半,停下脚步淡道,“那你去看罢,娘先回去歇息了。”

齐君昀“嗯”了一声,转过身,看着她离去。

然后他看到他母亲在走廊那头快要消失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齐君昀嘴边扬起浅笑,双手相揖,朝她弯了弯腰。

母亲,您在,我知道。

国公夫人看到儿子嘴边的浅笑,也朝他点了点头,这次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齐君昀的视线里。

等确定看不到影子了,齐君昀这才回了身,继续往小姑娘的屋子走去。

齐大叫了人不久,内屋的人很快就出来开了门,衣裳已经穿整齐了的小麦跟红豆朝长公子欠腰福了礼,尤其红豆一看到长公子,眼泪都流出来了,流着泪小声地跟长公子道,“姑娘一直睡得不安稳,疼醒了好几次。”

“主子,您进去吧。”小麦这时候掌着灯匆匆走在了前面。

齐君昀进去后,发现小未婚妻已经醒来了。

谢慧齐本来就疼得睡不着,两只手哪一只都不好过,外面一有点动静她就知道了,一等小麦匆匆进来点灯知道是他回来了,就赶紧让小麦扶了她起来,一直靠在枕头上睁着眼睛,一等他进来,她就朝他笑弯了眼,“哥哥,你回来了?”

齐君昀看着她比灯火还明亮耀眼的笑怔了怔…

“嗯?”谢慧齐看向突然不动了的他。

齐君昀这时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床边,坐下后摸了摸她额上和脸颊的伤口,一言不发。

谢慧齐一见连忙道,“这些伤口没事,府里的大夫他们都说了,绝对不会留疤!”

就是苦了她这段时日得天天忌口,还不能出门,还得在疤痕淡去后才能见阳光。

“手疼吗?”见她把手放在被子上一动都不动,齐君昀垂眼看着她被包成两个大包的手淡道。

谢慧齐下意识就想说不疼,但想了想,还是苦着脸说了实话,“特别疼,大夫上的药太狠了,也不知道给用的什么药水,那药水当时一渗进伤口,疼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下午上药的时候我还当熬过来了,没想,这夜晚更疼,疼得我睡都睡不着。”

说着时,她眼角流滑下了两串泪,这不是她想哭,纯粹是疼出来的…

说了一长串话,谢慧齐这时候也是只剩哼哼的力气了,她有点无奈抽了抽鼻子,看着她这齐家哥哥。

这一次还好二婶没事,眼睛虽然被打肿了,但还好没伤着眼睛里面,养几天就好了,若是伤得有她这么惨,她都不知道怎么交待才好。

毕竟是她出的馊主意,让二婶跟她一道去的。

谢慧齐见他只是简单出声,一直在检查她身上的伤,这下也不动了,等他检查完,她这时候也恢复了点力气了,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心疼我了啊?”

齐君昀抬眼看着她明亮的眼,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问,“后悔跟了我吗?”

谢慧齐想也不想摇头。

开什么玩笑,有什么好后悔的?

她若是不跟了他,别说能见到俞皇后这等人物了,就是想见到俞家的那些个人怕是都不容易。

现在就是她被伤了,但说真的,尤其知道俞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后,她挺心满意足的。

她不觉得像俞皇后那样的人,能活得长长久久。

他们能从皇宫脱身,又看到他平安回来,她就知道俞家早晚要倒的。

这一些,如若不是她跟了他,又怎么能看得到?

齐君昀见她毫不犹豫摇头,嘴角微动了动。

谢慧齐看着他没有笑意显得有点冷的脸,喘了口气顺了顺,小声地道,“我不后悔,以后也是一样,不会后悔的。”

无论出什么事,她都不会后悔的。

齐君昀点了点头,手指又在她脸上的伤上轻轻划过,与她淡道,“你身上的伤我都看了,谁伤了你,我会差人查清楚的。”

皇后暂时还不能拿她如何,但她的坏日子这就要来了。

“啊…”谢慧齐没料他会这般说,微讶过后就点了头,“知道了。”

“嗯,明日,”齐君昀这时候倾过身,碰了碰她的嘴角,在她嘴边轻启了薄唇,“你哥哥就是左相了。”

“啊?”谢慧齐这一下就瞪大了眼。

“你舅父过不了几日,大概就能上任了。”

“嗯。”齐君昀又轻碰了碰她微带苦涩的嘴唇,拿手摸着她泛白的嘴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这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