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她是要给他生儿育女的,不能还未与他成亲就夭折了。

齐君昀收回了手,低头在她的两个包子手上亲了亲,抬起头看着她明亮望着他的眼道,“府里会热闹好一阵,不管外头出什么事,你都不许再出去,让娘处置就是,听到了没有?”

他身上的气息容不了人说不,谢慧齐想也不想就点头。

齐君昀这才神色缓和了点,见她眼眶边上都是青色,也不多言,传来丫鬟把灯吹了,他合衣在她身上躺下,盖上了丫鬟拿过来的被子。

“哥哥,你不回房歇息了?”

“嗯,睡吧,我躺一会,等会还要去处理公务。”

谢慧齐这下就没再出声了。

齐君昀躺了一个时辰就回了鹤心园换了身衣裳,这时,他的门生们已经从国公府的大门进入,由国公府的下人领着进了前堂,不一会,长公子大步入了前堂,与他们开始商议今日朝上所会发生的事情。

天蒙蒙亮时,齐国公府的国公街就驶出了十几辆马车,前往皇宫。

而天一亮,国公夫人刚给齐老太君喂早粥,就听下人报,说蔡家的表小姐来了,还有,随她同来的还有悟王妃。

齐老太君一听,看着碗就淡道,“不见。”

国公夫人没吭声。

下人得了令而去,不一会就又匆匆跑回来了,且面带急色,“老祖宗,大夫人,不好了,悟王妃说是肚子疼,怕是要在咱们家大门口小产了!”

国公夫人一听,当下冷眼就朝那下人看去,吓得那下人连忙跪在了地上,“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请大夫人明查。”

“娘,我去一下。”国公夫人冷冷地道。

齐老太君没说话,抬着老眼看着大媳妇走到了门口,方才张了嘴,慢慢地说道,“既然老的都死了,小的的命,也就不值什么了,媳妇,这一次就别让人欺到咱们家门上来了。”

这时候还不忘威胁他们?

既然要找死,何不成全了她。

韩芸在大门口一见到国公夫人就跪了下去。

“伯娘…”韩芸双眼含泪,“求您救救我一家!”

她知道她来这一遭有点挟持逼人救命,但她父亲一死,君昀为左相,如若跟王爷所说一样,他要清查她父亲一党,那她的娘和弟弟们就难逃一劫了。

现下韩府已经被重兵把守,她只能先来国公府求个脸面了。

韩芸已身怀六甲,大冬天的就是衣物繁多,但她的大肚子也很是显怀,现下哭得梨花带泪,不是不让人疼惜的。

韩芸本想半路拦他的马车,可他的行踪已不再是过去那么好得知,她怕拦不住误了时辰,就去求着蔡诗雯与她一道过来了。

蔡诗雯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就是蔡家在现眼下这满京城的风云里想插一只手也都插不进去,国公府更是一直把他们撇在外面,不带他们家一块风光,她一见韩芸要见她,用的还是求,这头脑一热,不曾通报家里一声就带人来了。

因着悟王妃这好姐妹的一求,一直位于之她之下的蔡诗雯此时心中不是不自豪的。

现下见到韩芸哭,心下也是起了怜惜,便觉现在比韩芸这个悟王妃身份还要高出一等来的蔡诗雯当下就朝国公夫人也是一拜,“表舅母,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您就帮帮芸姐姐罢。”

国公夫人一生就没见过比蔡家的女儿更蠢的女人,听到蔡诗雯这么一说,冰冷的眼睛朝蔡诗雯看去。

蔡诗雯被她这么一看,身子下意识就是一抖,打了个激灵。

“不要到我府门要死要活,”国公夫人这时开了口,朝韩芸淡道,“我已差人知会悟王去了,你所说的话我也让人跟悟王递过去了,我不凡跟你说了,今日你若是敢在我国公府门前小产,脏了我们家的门,齐国公府跟悟王,还有韩府不死不休!”

“伯娘,求您了…”韩芸一听,着急地要去拉她的裙角。

“表舅母。”蔡诗雯也是呐呐地喊了一声,但这时国公夫人已在丫鬟婆子的围拥下进了国公府。

国公府开了一个小门的大门又悠悠地关上了。

“伯娘!”韩芸失声痛哭。

蔡诗雯这时候也茫然地看着紧闭的大门,不知如何是好,但在下一刻,她的眼睛坚定了下来。

她想进去,太想进这个家的门了。

知道表哥已是左相,她就更想了。

哪怕当个宠妾,她也甘愿。

蔡诗雯想,她一定要想个办法进了这个家的门,等有了儿子,表哥宠爱她,这个家一定会有她的地位。

看不起她的表舅母,到时又能拿她如何?

一连几日,谢慧齐都不能出房门,这她倒是忍得下,但好几天连头发都不能洗,身上全是药味,她总觉得自己就成一个药人了,不过这也不是她觉得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现在已是月底,大郎二郎要从国子监回来了。

谢慧齐不知如何度过这个难关才好。

所以一听齐昱说明日两个小公子就要回府了,这心情可是够复杂的,等到挂着两个黑眼圈的二夫人一来见她,就看到她的脸苦得要滴水出来了。

“这是怎地了?”二夫人一没见到她那讨人欢喜的小笑脸,觉得眼前这小姑娘看着都让她心里不舒坦了。

“大郎他们明日归家呢。”谢慧齐上下扫了自己一眼,发现她现在就是收拾好了也没法掩去痕迹,这心里也是跟只打了半桶水似的七十八下,“二婶,你说我躲两天如何?”

“你当国子监的人都是死的啊?”齐二夫人淡淡道,“宫里出这么大的事情,太后都要死了,咱们国公府的名声这几天就差把这块天给撑破了,你觉得大郎他们会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若是不知道,那还能是她的弟弟?

那两个小的,可没一个是笨的,就是她尤爱小二郎,也不得不说,小家伙也是有他自己的心思的。

“他们能撑着等歇日再归,已经是够懂事的了。”二夫人把帐本往桌上一摔,招呼她,“别光坐着,帮我过来过过眼。”

“诶。”病重还被二夫人还当劳力使的谢慧齐踩着小步子从暖炕对面的位置坐到了二夫人的身边,低头就往帐册上看去,“二婶,这是外府的册罢?”

“嗯,你伯娘手里事多,我给拿过来了。”拿过来当然不是自己看,是给小媳妇看的,反正这也是她的事。

“哦,我这就看…”谢慧齐伸出被包成包子的小笨手去掀帐皮,无怨无悔得很。

这几天*朝*廷*宫里都乱成了一锅粥,齐家哥哥那位大能人根本就不着家,现眼下国公府的各地产业的管事都进了国公府,没他处理事情都会耽搁下来,而不把事情理清楚了,到时候压一块就是一本烂帐,这年也不会过得清爽。

而且管事的都等着国公府发赏银回去过好年呢,时间确实也紧。

所以二婶看她一起床就拿这些事来让她处理,她也是二话不说就揽过来了。

齐二夫人见她笨搓搓翻帐册的小模样也觉得绝了,这小姑娘也不知道被她阿父怎么养大的,出这么大的事,这也不惊不扰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忙起来也不见她说句抱怨的…

“手疼就歇会。”齐二夫人这几天身上也不爽利,但她也懒得躺在床上歇息,免得没毛病也躺出毛病来了,她还是把大半的内务都揽了过来,她不心疼自个儿,也没打算心疼这个小媳妇,但看着她兢兢业业的,还是有点不忍。

“诶,我知道呢…”谢慧齐手上没法拉笔,凑近齐二夫人就道,“二婶,这里是十万两银,哥哥说了,这种过了十万的,赏银就要给多一点,您帮我记一下,这里是五千两…”

齐二夫人也是头一次记外府的帐,拿笔写着时还“啧”了一声,“这年头当奴婢的还能得这般多?”

一年得这个数目,不少了。

“哪啊,”谢慧齐笑,“这种大管事下面无数个小管事,回去分分就没多少了。”

“你懂什么?”齐二夫人不以为然,“分分?说得多简单,回去了能给那些小管事的分个三五十两银的,那些小管事就已经对他们感恩戴德的了,能分得了多少去?”

“这倒是。”谢慧齐点头。

古往今来都是这样,功劳都是领头的拿大头,要不能有这么多人想出人头地?

谢慧齐把今日大帐房送来的帐目过了眼,回头等送到鹤心园戳国公府的银印,这事就算是解决一波了,这波人也就可以领着银子回去了。

国公夫人傍晚过来的时候,见弟媳妇跟儿媳妇头凑在一块,嘴上念念有词的,也是无奈…

正赶上这时候,就是病着也只能当个完整人使唤了,她也是几夜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晚膳谢慧齐是凑到了老祖宗的屋里去用的,她只是手跟脸比较严重,也没伤着腿,所以这天一入黑,她还是会跑去老太君的屋里去秀一下存在感的。

这事儿其实也简单,她不含悲喊苦,老太太见到她哭了两次也就不哭了,心情也跟着她放松了下来,见到她来,就是看着小姑娘的伤脸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她就喜欢小姑娘陪她用膳,饭都能多吃半碗。

膳后,谢慧齐也没盼到齐君昀回来,嘴里没话,就跟老太君嘀咕起了明日大郎他们回家来的事,“明日那两个小的回来,不定怎么闹呢。”

“不会,不会,”老太君连连摇头,“他们懂事的很,你伤着,他们岂会跟你闹?”

谢慧齐想想也是,也是自己安慰自己,“是呢,祖奶奶,我想我都病着,小崽子也没那个脸皮跟我闹不是?”

当夜谢慧齐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就有点失望地问过来伺候她的红豆,“长公子没归家啊?”

“没呢。”红豆也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长公子都两天没归家了,她们姑娘都有点盼了,还怪担心的。

谢慧齐这确实也是有点心不稳,这几天*朝*廷太乱了,抓了这个又抓那个,来国公府门前来求情来哭的人都快把国公街堵了,九门那边都派了一支百人的守城军过来了,这人不回来,她心里就不安,也不知道外面闹到什么地步了。

这日大郎他们要归家,一大早的,大管家齐封就带了家人出去跟九门的人商量等会两个公子进府的事。

谢慧齐也是一早在等着,不一会,齐昱回来说已经商量好了,让两个小公子在街外下马车,府里的护着步行回府就行。

谢慧齐听了还是觉得打眼了,“能不能从后门回来?”

现在国公府外这么多的人,一大半都是天黑了不走堵长公子的,这些人里,老幼妇孺皆有,实在不好招惹。

“没有让平公子跟庆公子走后门的道理…”齐昱听后跟她解释道,“国公府不至于为了躲人连进自己家门都要往后门走。”

这是国公府的脸面,不能丢的。

谢慧齐很想说两个小的就不用这么讲究了,但回过头一想,大郎二郎在外也是有身份的人,回国公府还要走后门,被人知道了就又要说他们不招国公府的喜爱了,便把话忍了下去。

但她的思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回头谢晋平带着弟弟归家,两个人也是一路低头不语快步跟着下人,但国公街只走到一半,不知道谁认出了他们来,围着他们就是不放,更有甚者伸手就来抓他们的衣裳,嘴里喊着行行好,但却把他们堵得寸步难行了。

还是国公府又出去了近五十的家兵,才把这群人强行弄开,护了大郎二郎回来。

谢家大郎跟二郎一回来就看到了他们脸上结了痂和两只包子手的阿姐,二郎一路已经被气得脸都是青的,鼓着嘴气唬唬的,一见到他阿姐这样子,当下眼就红了。

谢慧齐可是最怕他这般了,立马就道,“多大了?再哭你这辈子就甭想娶到媳妇了!”

二郎一听,也不敢哭了,上前来抱着她的腰就是不松手。

谢慧齐被他弄了个哭笑不得。

她就是伤了,但精神也好,眉眼还是跟以往一样的生动,谢大郎默不吭声地打量完她后,心里也有了数,走上前后,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淡淡地喊了声“阿姐。”

大郎长得快,尽管小她三岁,但已经是与她同高了,谢慧齐看着大弟弟那静默如温玉一样的脸,也是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孩子不在身边长大,她都有些不太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了。

二郎会哭会笑,有什么不对的他即刻就会发泄出来,可大郎什么事都只埋在心间,她最担心的也就是他了。

谢慧齐这厢领了弟弟们回青阳院,等二郎一看到二夫人还没淡化几分的黑眼眶,当下围着二夫人就是不走,给二夫人端茶送水,小心翼翼极了。

大郎二郎归家两天,二郎当真是没跟谢慧齐闹,只是要回国子监的前晚,二郎半夜抱了枕头到了谢慧齐的门口,跟前来应门的小麦不好意思小声地道,“小麦姐姐,我能去我阿姐脚边睡一会吗?”

小麦回头报了姑娘,谢慧齐忙让二郎进来了。

二郎这夜便心满意足地睡在了他阿姐床边的小榻上。

齐君昀半夜回来时,就看到了小舅子睡在了他小姑娘的床边。

谢慧齐这时候已经是穿戴整齐了,见到他朝她挑眉,她朝他摇头,等他躺下后,她窝在他怀里轻声说,“你明日早上如若有空,帮我跟大郎说几句话。”

“嗯。”齐君昀摸了下她的头发,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哥哥,外面怎么样了?”谢慧齐见他疲惫不堪的样子本来不打算问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不怎么样,”齐君昀这时候抬起眼,轻吁了一口气,淡道,“太子带回来的那笔银子已经查出来了,是人命钱,我事先也是没查清楚,这帮笔钱是春末洪涝时因上官不当的指令死的一群漕帮河工的封口费,现在漕帮那里瞒不住了,已经捅到了京里来…”

“啊?”谢慧齐没听懂,但听清楚了他话里的凝重意味。

“现在漕帮一群人带着两岸的一群老百姓,反了。”

谢慧齐默不吭声,这已不是她能评价的事了。

“世兄…”这时候二郎突然起来,趴在榻前,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齐君昀笑了起来,拍了拍身边,“过来。”

“诶。”二郎飞快下地,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就跑了过来。

谢慧齐等他一过来连忙把他的光脚拿被子捂上,叹着气就去揪他的脸蛋,“小调皮鬼。”

还装睡!

二郎嘿嘿笑了起来,还不忘给他挪了半个被窝的世兄说好话,“世兄,你身上好暖和。”

齐君昀轻拍了他的头,笑了,回过头朝她摇摇头,示意不要紧。

“世兄,你说运河两岸的人反了?”二郎这时候抬头问向齐君昀。

“这就是所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谢慧齐听了,立马坐了起来,就去瞪口无遮拦的二郎,吓得二郎直往床角躲,捂着眼睛就说,“我不瞎说了,阿姐,我不瞎说了!”

“再说抽你!”谢慧齐举着包子手就往他胸前狠狠晃了一下。

“好了…”齐君昀偏过头,轻碰了下突然凶神恶煞起来了的小未婚妻的头,把半个身子都露到了被子外面去了的的二郎又拉了回来,给他拉好被子,与他淡道,“在外面这等话要一字不说,知道了?”

“知道了,”二郎这时候又不怕了,大咧咧地道,“我这不跟你说吧,你是姐夫嘛。”

齐君昀轻笑了一声。

谢慧齐无可奈何地看了二郎一眼。

二郎不是没有心眼,他知道讨好人,但到底还是太小了,做事说话就是他自己觉得稳重,但在成人看来还是太嫩了。

“嗯,”齐君昀沉吟了一下,考校起了他的功课来,“益先生跟你们讲过天下家国篇了?”

“讲过了…”

“那你跟世兄说说,这篇天下家国的意思。”齐君昀换了个往下一点的姿势,问着身边的小公子。

谢慧齐有点愧疚地看着他,这深更半夜的回来睡个觉,还得帮她教二郎。

齐君昀也没看她,这只是手一拉,把她拉到怀里,嘴往她发上碰了碰,轻道了一声“睡吧”,就转头听着二郎讲他对天下家国篇的见解了。

不日,户部尚书在家中上吊身亡,谷展烨得对圣令进宫,被皇帝指为户部尚书。

当日下午,得信的谷舅母带着女儿来了国公府,给齐老太君磕头。

磕完头,说了会话,母女俩得了老太君的令,跟着谢慧齐到了她的屋子跟她说几句体己话。

谷舅母一路心不在焉,等进了屋,丫鬟婆子们都退下去了,谷舅母拉着谢慧齐的手默默地流起了泪。

谢慧齐本来是笑着的,但见苍老瘦小的舅母哭得这般无声无息,心里也是有些酸楚。

“舅母,我没事的。”

“娘,别哭了…”谷芝堇拉了母亲的手。

谷舅母“哎”了一声,轻叹了口气,便没再说话了。

她也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