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二夫人。”张异当下就喜滋滋地拱了手。

他不出一天就走了,他是趁着上京来送贡品来送女儿的,回去还得办公务,这下把三个订好了亲事的女儿带走,又扔下三个小的,又扔下几车的瓜果就走了。

谢慧齐一看那三个看着她嗷嗷待哺的小妞们,揉着脑袋让红豆把她们往她们姐姐住过的院子带…

这三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走,谢慧齐就靠在了二夫人的头上无力地道,“二婶,我都没比她们大几个月呢。”

有必要看着她就跟看着她们娘似的一样吗?

齐项氏拍拍她的手,一言不发,连安慰的话都省了。

反正这种事,别找她就成。

她这时候也是觉得侄子把她给要进府来绝对是聪明绝顶之举,反正要是把这事安排到她手里,都别想着她能给他一个好交待了。

这厢蔡婆子想回国子监去照顾大郎二郎,但谢慧齐给压下了。

蔡婆子太疼那两个小的了,两个小的一个看着卓尔不凡一身孤傲,一个看着豪气散漫毫无心机,但两个心眼都不小,她亲自带出来的孩子,知道他们的心思可不是一般的孩子能比的,就是外边普通的成人都不可能有他们的脑子活泛,蔡婆子这个面对他们毫无保留的老家人用不了几句话,就会被他们套出来她找她回来是干嘛的。

这事谢慧齐没想让他们知道。

他们现在就该好好在国子监念他们的书。

大郎已经跟他的世兄求好了,让他们父亲尸骨不全的黄智让他来处理——他有那么大的心,就得有那么大的能力。

现在还不到他跟二郎逞强的时候。

没两天,齐昱这天就有了新的消息跟她禀报,“李伯许的家人已经找到了。”

谢慧齐之前听说李伯许是五年前死于伤寒,之后他的空有就搬离了他为官时住的宅子,回乡去了,所以这人不好走,但没想两天就有消息了,她连问,“那可是问出什么来了?”

“是问出事来了,”齐昱没说现在李伯许家中家道中落了,一家人都回深山老家当原本的猎民去了,只道,“那家人说李大人当年是见过您母亲谢夫人的…”

“啊?”谢慧齐当下就站了起来。

“这事主子那边也知晓了,让我过来跟您说,”齐昱头低得甚低,轻声道,“李夫人还活着,她说当年她家大人跟她在六月十四日那天在家中见过您的母亲,只是后来这事还不等他们做什么,俞家那边就出手了,李大人记下的案卷当时也被人拿走了,齐恫亲自去办的这事,详细问过李夫人的话,与案卷里所记的半无什么出入。”

“在家中见过我母亲?我母亲找上了他们?”谢慧齐撑着案桌慢慢地坐了下来。

“我母亲亲自报的案?找的我父亲的至交好友?”

齐昱抬头看了一眼神情虚弱的女主子,迅速低下头,轻道,“姑娘,是这样的没错。”

“没假?”

“不假,”齐昱这时候也是笑不出来了,肃容道,“姑娘,恫管事是主子身边最好的刑讯好手,他问出来的话是不假的。”

所以这事主子才派了他去。

“是吧?”谢慧齐脑袋一片发蒙,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齐昱把事说罢,退了下去,不一会,齐恫求见。

“当年李大人跟李夫人拿了俞家的钱财,只是几年后李大人就没了,家财又散尽,李家家道中落,李夫人觉得这是俞家在赶尽杀绝,所以便把事□□无巨细都说给了小的听。”齐恫来是跟谢家姑娘解释的,便把事情言道了一二。

他倒不觉得俞家没对李家赶尽杀绝,如若是赶尽杀绝,李家也不会只有一个李大人死了,他们一家还留了数条命回了老家。

齐恫查过李家当年在京里的事,自李家得了银财后,本来有些清贫的李家几个儿子都成了烟花之地的常客,出入赌坊酒楼,个个都出手阔绰,还四处赊帐让人去家中讨要。

李伯许倒是一直过得两袖清风,只是可能也禁不住家里人这么拖累,说是风寒死的,但说被家里人气死的也不为过。

不过李家认为是俞家害的他们家,倒省了他的事,他都没使上什么厉害手段,仅花了点银子就把话套出来了。

“是拿了钱的?”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能让人闭嘴的办法,无非就是那几样,金钱,权力就足以把人恐吓得一言不发闭上嘴了,而这些,当年圣眷正浓的俞家都有。

在齐恫看来,李伯许是有几分可怜的,他当时就是想跟俞家硬抗,他的上官也不会受理此案,而他接受了钱财被俞家堵上嘴,一是良心上过不运,还要承受背叛至交好友的愧疚,二是他钱财都接受了,却把一直没过上过富贵日子的家里人给败坏了…

死于他来说倒是解脱了。

齐恫把事情说罢就退了下去,谢慧齐这天一天的日子都不好过,晚上回青阳院用晚膳的时候也是魂不守舍,齐老太君见她只顾着低头用膳也不跟她问几声祖奶奶好不好,她朝小姑娘不停地看去,生怕她病了。

末了,她还是没忍到膳毕,拉着大儿媳的袖子就道,“我看我孙媳妇不舒服,你让大夫过来给她看看。”

谢慧齐这才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但大夫还是过来了,把脉说她没事,老祖宗这才放心,但她这夜也是不敢再放纵自己的情绪了,连忙跟老祖宗说说笑笑起来,才把这事带过。

这夜她等到半夜也没见人回,忍不住睡了过去,清晨听到门响,听到丫鬟叫“长公子”,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醒来等了一会看到人进来,才知自己没有做梦。

“你怎么来了?”看到齐君昀身着朝服满脸疲惫朝床边走来,然后朝她一摇首,手一伸,谢慧齐想也没想就下了床给他褪朝袍。

厚重沉实的朝袍一褪,齐君昀抱了她就上了床,把被子一盖闭着眼睛就道,“让哥哥睡会。”

在太和殿里商量了一天一夜的朝事,他已经不行了。

齐君昀这一睡就没醒过来,谢慧齐等到天亮了也不好再呆到床上,从他怀里小心地挣脱了出来,跑到老太君的屋里就跟老太君说悄悄话,“哥哥清晨才归家,在我那睡下了。”

“嗯?”老太君眼睛一转,叫身边人,“三婶子,跟院子里的介说我今日头疼,谁也不想见,一点动静都不想听到,都给我回去,少来扰我。”

“是,老祖宗。”三婶子也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心里有数得很,连忙出了门就去撵早上打扫院子的下人去了。

“小绿,”老太君这又叫了她的丫鬟,“你去把大夫人请来,就说我找她有事。”

“行了,别担心,今儿这院子一个外人都不会有。”齐老太君一吩咐完,就拉了她的手,这才细细问起来,“他看着累不累啊?”

“累呢,我看是昨晚一会儿都没睡。”

“唉,磨人呐,当年你祖爷爷忙起来也是这般的,几夜几夜都不睡,我要是去催他一声,催得急了点他还跟我生气,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六亲不认。”齐老太君说到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就道,“我去看看他去。”

齐君昀直到下午才醒,国公夫人是带了若桑去荷塘那边去散心去了,二夫人则是在事管堂做她的事,老太君跟谢慧齐陪了他用午晚饭,把他侍候好了,这一老一少才松了口气。

老太君一等膳撤了,看孙儿脸色好了,这才抱怨起来,“年纪轻轻就这么忙,不管不顾的,以后老了可怎么办?我看你是会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好好的媳妇呆在家里也都会不记得的。”

“嗯,孙儿知道了。”长公子依旧淡定。

“唉,说你不听的,我知道,孙媳妇,你看着他点,别让他给累坏了…”到底是心疼他,老太君还是不忘叮吃谢慧齐。

谢慧齐乖乖巧巧地应是。

这厢老太君也是午睡都没睡,一直在跟谢慧齐等着他醒来,这时候见孙儿睡饱吃好,她也是累了,没一会就回屋补觉去了。

谢慧齐这才跟他说上了话,等她从齐君昀嘴里知道悟王在宫里自斩一手,这下又土包子一样地呆了。

“一手换一命,倒是值得,他把家财尽数都交了上来,皇上应也不会追究他太多了。”齐君昀玩着手中的小手淡道。

“那…”谢慧齐小声地在他耳边问他,“皇上会不会跟你过河拆桥?”

她之前听他说过,悟王在南边可是有私库银山的人。

皇帝现在得了这么多的银子,有了钱修墓,可就不会再受他挟制了?

“嗯,依皇上素来的为人,是肯定会拆的…”齐君昀朝她笑了笑。

见他还笑得出来,谢慧齐都服了他了。

“怎么?”见她苦着脸,齐君昀抽出放在她背上的手,拍了下她的脸。

“那我到时候又得带着祖奶奶伯娘她们躲了?”谢慧齐问得甚是无可奈何。

“离拆还有一段时日,毕竟他手头上现有的两笔银都是我给他找来的…”齐君昀淡道,“现在还是要给我点脸面的。”

谢慧齐把脸埋他怀里,叹了口气。

“趁着还有点脸面,就把你的事给解决了罢…”齐君昀这时候也不再捉弄她身上了,继尔继续玩着她的小手,仰头看着房顶淡道,“你母亲的事,你舅父那边也去查了,加上我这边给你查的,你母亲应该是出事之后就找了顺天府你父亲那手下管着牢狱之事的主薄好友,问了他一些事,就事情来看,你母亲应该是被下了药,出事醒来就想找官府的人去抓捕俞家老八,但抓抓一般人,李伯许有这个权利,但抓俞家的人就没了,李伯许让你母亲回去之后,你母亲不知出了什么事,就投了井,这中间的事,大概也就前侯夫人李氏知道了,我明日上午有空,会让李府的人过来一趟,到时再看吧。”

能不能把事情查个彻彻底底,就要看李家识不识相了。

“那这事,上面…”

皇帝不管?

“上面那我已问过了…”齐君昀不好跟她说,他默许了日后皇帝可以弄死他,而皇帝现在也网开一面,默许他可以把这事在几家范围内查清楚,就是涉及到俞家,但只要不打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脸,都是可行的,这些心照不宣的事谁也不会说出口,他自也不会跟小未婚妻用言语道明只有他们这些人才明了的事,“他会睁只眼闭只眼。”

“他现在就能不管了?”谢慧齐说这话时,语气都冷了。

齐君昀看着她,“此一时,彼一时。”

他当时要他们这些老世家一家家败落,所以不择手段也要让他们一个个滚出朝廷,而皇帝做到了。

现在,轮到俞家了,皇帝自然也是舍得下狠手。

这个君王,如他姑姑所说,他身上沾了俞太后的血,就带了俞太后的疯狂,他忍了多少年的屈辱,就带了多大的狠毒,杀红了眼,就没他所会顾忌的。

她还说等着看,这个人最终会成为孤家寡人,等到他领悟到没人会陪着他了的时候,绝对只会更暴虐。

而现在的皇帝已经初见倪端了——他老了,也急了。

没钱修墓一事,都逼得他向他这个妻侄要钱,就为了修个墓。

他连等把那些老臣子收拾了的那一会功夫都不等。

他把他立个太子折磨得半生不死,就是以后好生养着,也绝活不过四十去,可他这时还是一会对太子冷,一会对太子热,现在更是拿太子的命威胁他娶太子妃,娶的还是俞家女,他父不父,终也会逼得太子也对他子不子。

这个江山因这个皇帝已经很危险了。

当然,他这为臣的,也不变不跟着他一道变得危险起来。

皇帝不给他活路,可他总归是要给自己谋出一条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没把这事写完,十点左右应该还是会更一章写完。

先写去,大家先看,错字病句我回头改。

李家的当家李易逍隔日就来了。

李家在谢,苗两家中并没有退居下位——谢进修的长子已经跟他们家的女儿订亲,只等三年孝期过后嫁入。

三家联姻的关系还是在。

本来他们三家发力,以为可以在朝廷占据一席之位,但事情被谢家搞砸了,也可以说,被人搅浑水搅浑了。

而国公府的长公子就是那一位搅浑水的人,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其中当的推手。

李易逍见着齐君昀不是不怒的,但当国公府的长公子,当朝的左相跟他说只要他把当年的真相道出来,他们李家可以脱离了谢,苗两家跟着他后,李易逍沉默了下来。

李易逍这几年也看出来了,他们再沉浮下去,他们家会退到连争都没身份争的那一步,他就是不跟着这国公府,国公府也会动手扫清了他们。

与其等着被人扫清,还不如再跟着这国公府再赌一把。

在齐君昀提起李伯许记下的案卷都被国公府拿到了手里,知道国公府查出了当年事情的开头和谷郦宜找过李伯许的事,李易逍知道这事肯定是圣上都时已经许意了,俞家已经真的不再风光如前了,这事也决然是瞒不下去了,李易逍当下就当机立断,甚至都没打算回去跟人商议,就把话在国公府里说了,“当年之事,是俞家找上了我妹妹,我妹妹没跟我等商量,就自行做了主张,把谷氏药倒,半夜送进了谷府那俞家人的床上,我也是事发后才知晓…”

那个时候,他妹妹需要她给他收拾后面的事时才找到了他,他这才要知情,如若之前他就知情,他就是把她打傻了,也不会让她干这等蠢事。

可她先斩后奏,他当时也没有选择了。

“谢二爷被调离京城的事,是我妹妹在谢老侯夫人面前张的口…”李易逍说到这讥嘲地笑了,看着齐君昀直接道,“那老侯夫人是个什么货色,长公子应是比我明白罢?”

齐君昀神情未变,淡然看着他。

成王败寇,李易逍已经做好了决定,也就不凡把身段拉得低一点,对他的淡然不语也并不介意,接着捅马蜂窝,“那老侯夫人以为我妹妹要折腾那个抢了她二儿子的女人,默许了这事的发生,十四日谷氏回来,她一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把谷氏关在了屋里,如果谷氏之事左相非要多找出个凶手来,那么我妹妹绝不是那唯一的一个凶手,谢老侯夫人也逃脱不了干系。”

他们李家的人是有错,但谢侯府也别想脱离干系!

李易逍这话刚落音,这时候,客堂内厅突然响起了凳子倒地的声音,李易逍迅速往里面看去,眼睛徒然变得锋利了起来。

李家现在的当家地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转过脸就朝齐君昀看去,“左相大人…”

齐君昀淡道,“内子。”

李易逍一听,也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人了。

谢家的那姑娘。

呵,谢二爷跟谷氏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但现在人家有了那本事攀上了国公府为她出头,李家现在势败,李易逍也只得认输,他无声地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左相如若找他们的麻烦也好找得很,我妹妹已是恨那个老婆子入骨,她可以跟谢侯府当面对质,只是…”

说着他转向了那内堂的位置,声音稍稍提高了一点,“只得还烦请左相留我妹妹一条残命。”

里面这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好了,李大人…”齐君昀这时候开了口,“回罢,你可要记得,过不了几日你是要去户部尚书下当那个侍郎的。”

李易逍当下就僵住了。

“当然,”齐君昀淡淡一笑,“如果李大人觉得这户部侍郎之位辱没了你,也大可不要。”

如果舍不得一个妹妹,他大可不必去谷展铧手下当那个侍郎。

李易逍闻言深深地看了这国公府的长公子一眼,国公府才败落几年啊,他居然在孝期过后不久就站了起来。

这种人如若没有几分手段,怎么可能站得起来?

当下李易逍一言不发,掀袍跪在了齐君昀的面前,又沉思了片刻,方才举手相揖道,“下官遵令。”

罢,他这些年为他这个妹妹操的心已经够多的了,老父亲跟老母亲就算为此责怪他拿她的死赌李家的未来,他也只能担了。

再则,他妹妹确也算不上无辜,如此国公府跟谷家在知情若是能忍得下来,那也是怪了——还不如他亲手交出去,给李家铺条路来。

他只能如此了。

李易逍一走,齐君昀在外头等了等,没等到人出来,他提步进了内厅。

内厅里,谢慧齐看到他走近来,僵硬住了的她甚至都没法露出个笑来,在他走近把她揽住怀后,她贪婪地在他胸前深吸了口气,就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怎么不哭了?”齐君昀抬起头摸了摸她干涩的眼角淡道。

谢慧齐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喉咙都哑了,“我想接大郎二郎回来一趟。”

该把真相告诉他们了。

也该去谢侯府把这关系彻底地断了。

“要去谢侯府?”小未婚妻只一句话,齐君昀就听出了她的意思。

谢慧齐抬起疼得连眨都无法眨动一下的眼,看着他,“可以吗?”

齐君昀没说话,在摸过她冰冷的脸颊后,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为那家人哭了?”

“再也不了。”

“嗯,那就去罢。”

齐君昀的话过后,就叫了齐封拿了他的手信去国子监接人,又差了人去追李易逍,让他带他妹妹过两个时辰就去去谢侯府门口等他们。

另外他又回了青阳院,跟齐老太君说他等过一会要带小姑娘出去一趟。

他只有今日一日的闲暇,得把这事办了。

齐老太君见他提起要出去,还是问了一句,“去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