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她去把她在外面的那条祸根给斩了。”齐君昀云淡风轻。

“哦。”齐老太君应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条祸根,嘴里去已经答了,“那好,你带她去。”

谢慧齐跟着他见过老太君后,就回屋换了身白衣,再出来时,发现他就站在她屋前的廊下,静静看着远处的天空不语。

谢慧齐站在他背后看了许久,直到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才朝他笑了笑,向他走去。

“不知道为何,”谢慧齐在被他牵住手后,站于他的身边淡淡地道,“直到现在,我才真正觉得我阿父阿娘已经走了。”

他们是真的已经死了,不再陪在他们身边了。

她不该留恋他们了,还是放他们走罢,想来这样的人间,他们也是呆不下去的。

“嗯,我在。”

长公子紧了紧手里的小手。

谢慧齐闭着眼睛迎着风,把眼泪藏于眼底,慢慢地勾了勾嘴角…

再过两个月,就是到她阿娘死了九年的时间了。

她用了九年的时间,接受了她的离去,也用了九年的时间,终于可以给她一个交待了。

谢慧齐是在半路跟弟弟们会合的,大郎二郎还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看到她眼睛都有些急,尤其二郎刚扑到他阿姐身边,都没跟世兄见礼,就拉着他阿姐的手急急地道,“阿姐出什么事了?”

蔡婆婆一去好几天都没回,现在世兄又把他们从国子监带出来,二郎一出来眼皮就直跳,老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晋庆…”大郎这时候在见过世兄之后,口气严厉地朝小弟叫了一声。

“见过世兄。”谢晋庆干脆跪到了世兄跟家姐的脚中央,把手搭到了世兄的腿上,抬起脸就问他,“世兄,我们现在去哪啊?”

谢慧齐这时候伸手,把半跪在另一边的大郎倾身扶了起来,拉了她到身边坐。

“二郎,你坐世兄跟我这里。”谢慧齐把二郎夹在了他们中间,想着等会二郎若是出什么事,还有他拉着。

“阿姐跟他们说点事,”谢慧齐轻描淡写地道,“事情是这样的,谢侯府的老太君生病求不到太医,就求到阿姐头上来了,阿姐觉得不能老这样被他们要挟,所以…”

她把接下来她调案卷,跟调出案卷所带出来的事尽量用很平缓不带情绪的口气说了出来,可尽管她再冷静,阿郎在听到是那个什么大伯娘跟老太太一起联手逼死的他娘后,他还是大声尖叫了起来,如若不是他世兄这时候已经紧拘住了他的双臂抱了怀里,谢二郎差点拿自己的手把自己的胸捶碎。

“啊…”饶是如此,二郎还是在他世兄的怀里不断死命挣扎尖叫着喊,“我要弄死那两个,我要打死她们,她们还我阿娘,还我阿父,还我…”

他喊着喊着就哭了,谢慧齐着急地看着他,一等齐家哥哥皱着眉喊了“住嘴”,方才把他的嘴堵住后,她突然觉得有哪不对劲的地方,心里提着股气的她猛地回过头去看大郎,却见大郎脸上平平静静的,一点神情也没有…

谢慧齐顺着他的脸往下看,然后在发现他的手藏在袖中后,当下想也不想就把他的手拉了过来。

袖子下,谢晋平的手握成了一团,本来修得没有什么指甲的手这时候已经掐进了他的手心,现已血肉模糊成了一团。

而这个时候,等他阿姐把他的两手都拉过来看来后,谢晋平把手抽了出来,抽出帕子擦着手上的血淡道,“我不了,阿姐,我没事。”

他躲过他阿姐伸过来要帮忙的手,低着头细细地擦着自己的手,心道,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有人这么恨他们,恨得把他们的爹娘都夺走了。

而他,也很恨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事说清楚了。

下面就是把事情解决完,然后成婚跟应对接下来的种种事情了…

多谢大伙一路的陪伴。

还有霸王票名单明天整理了再感谢,再次多谢同学们的关爱了!

谢慧齐抱住了他,没说话。

她也无话可说。

不是所有伤痛都是可以用言语安慰的。

国公府的马车驶来,这厢李家的马车内,李易逍放下了窗帘,看着面无表情的妹妹。

她老了,明明锦衣玉食的人却跟日夜劳作的农妇老得一样的快。

岁月也催残了她曾经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让她变得面目全非,让他也再不能从她脸上找到他小时候曾在她脸上见过的童真可爱。

“下吧。”李易逍对着妹妹,最后竟也是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的兄妹情份也差不多被耗干了,对着她,他只能感到她是个拖累,哪怕现在需要她跟谢老太太对质,他也找不到丝毫怜惜。

“你说的是真的?”兄长的冷淡并没有让李氏再觉得有什么感觉,她早已不管别人是怎么想她的了,她只要做到了她要做的事就行,别人爱她恨她,关她什么事,“你会让依依跟她夫君离开京城?你会让晋束继承侯府?”

这时候她都还怀疑他,李易逍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他帮她收拾了一辈子的烂摊子,得来如今的话他也不奇怪。

她若是懂得为他着想一点,她也就不是她了。

“除了信我,你还有别的法子没有?”李易逍先行下了马车,下到了一边,又回头看着妹妹平静地道,“我帮你收拾了你一生的祸事,不差收拾最后那几件。”

说罢,他就下了马车,朝国公府的马车走去。

“左相。”

“李大人。”

齐君昀下了马车,把两个妻弟扶了下来,最后把小姑娘福了下来。

“晋平,晋庆,见过李大人。”

谢晋平与谢晋庆双手相握,朝李易逍一揖到了半腰。

世兄与他们在车上已经严词说清楚了利害关系,大郎且不说,二郎已是不敢再造次了。

“过来罢。”这时候齐君昀手住后伸,托住了戴着纱帽的小姑娘手肘往前走了一步,“见过李大人。”

“见过谢姑娘。”李易逍先行揖手。

“李大人。”谢慧齐轻福了福,就又退到了他身后。

“李大人,走罢。”齐君昀已经提步,他前面的护卫已经先行去敲了门。

门被敲了两声,谢府的门迅速就打开了。

“我们是之前送了帖子过来要拜访的国公府家人,要见谢老太君与侯爷,还请这位家人通报一声。”国公府的护卫抱拳朗声道。

“请。”那家人低着头退到了一边,“我们侯爷吩咐了,左相大人若是到了,尽管请进就是。”

长公子已经先派了国公府的一百家兵候在了侯府左右,侯府边上的左右邻居都已经看到了,他们今儿若是不让这国公府的长公子,当今风头无两的左相不进侯府这个门,那侯府的事就大了。

“多谢这位家人。”护卫再一抱拳,回头躬身道,“主子,您进。”

这时候,谢家的两个儿郎已经一左一右候在了他们阿姐身边,不远处,戴着黑纱帷帽的李氏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的脚一陂一陂的。

像是脚废了。

谢慧齐回头看了她一眼,就别过了头没再看那躬着身陂着脚走来的人。

她已是猜出了那人可能是谁,但她完全不想多看。

大郎二郎也是眼往后面一瞥,皆回了头,随着他们跟在了他们世兄的身后。

一路下人带路,进了谢侯府待客的前堂。

前堂的堂阶上,谢进修已经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那,看到他们走来,遥遥双手相揖,等到齐君昀一上堂阶,他拱手微弯了下腰,淡道,“齐相大人。”

齐君昀还他一礼,“侯爷。”

“谢侯爷。”

“请。”

齐君昀带了人进了门,谢进修开了口,“相爷请坐。”

他看着这时候站在李易逍身边的人,眼睛就跟藏了毒似的锐利凶狠。

果真是来者不善。

“谢侯爷收到我送来的帖子了?”

“是,本侯已收到了,”谢进修这时候朝站在他身后的谢家姐弟看去,目光柔和,脸色也慈爱了起来,“你们来了?”

谢家的两个儿郎完全没有反应,直视着前方,视他的话如无物,这时候谢慧齐把头上的纱帽摘下,递给了站在她身边的小麦,朝她这大伯看去,轻启了嘴唇,“是,来了,今日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侯府的老夫人跟您的。”

谢进修瞬间就皱起了眉,朝她看去,又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孩子,脸色方才又好了一点,点头道,“见你们祖母?你们祖母身体不好,不过你可以跟晋平跟晋庆可以去她的房里看她,我让下人带你们过去…”

这厢不等谢慧齐说道什么,不等主人招呼刚才就自行找了个椅子的李氏咯咯古怪地笑了起来,“那老东西,还没死啊?”

“这是哪位?”谢进修没看她,反而看着李易逍。

李易逍确实在前天就跟谢侯府把妹妹的事解决完了,他带她走,谢侯府也只管医治谢老太太就是,各不相干,他现在把人带来确实是过河拆桥。

但既然拆了,也就拆了。

李易逍浑然不觉谢进修的目光好整以暇地坐着。

“谢进修,让老婆子还是死过来吧,”李氏闭着眼睛淡淡道,“她要是再不过来,我就要挨家挨户说她的那些丑事了。”

反正谢进修把她生的那两个儿子都打发到了所谓的远亲家进学,把她的儿子赶出了家门,不把该他们的给他们,她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她已经跟娘家谈好了条件,儿子女儿都有了人管,事情既然想让她闹,她不凡闹大点也无所谓。

越大,她还越满意。

她就是死了,也要拖几个作陪的!

“谢侯爷,”这时候齐君昀打断了谢进修的厉喝声,他微敛了眉头,有点不悦,“我在帖子里已经说过是有事想向谢老夫人请教,谢老夫人现在有这么不便见人?既是有这么不便见人的话,那我还是走了。”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准备对李易逍吩咐事情。

“相爷稍等一下!”谢进修也打断了他,狠狠地瞪了李易逍一眼,甩着袖子就去了门边吩咐下人。

这李家,显然是过河拆桥,不知道跟国公府达谋成什么交易了!

谢老夫人是坐在竹躺椅里被抬着进厅堂的,抬进来她眼睛也是闭着的,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似在昏迷当中。

“相爷,”谢进修看到昏迷当中还没醒过来的母亲满脸的哀痛,转过身来就对齐君昀道,“您非要见本侯的老母,本侯也把她抬过来了,您要见就见罢!”

他义正言辞,李氏这时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摘了脸上的帷帽丢到了地上,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死老婆子,你装什么死人给人看,你装,你再装,你再装我就满天的宣扬你这变态的老婆子恨你的小媳妇霸占了你的小儿子,恨不得天天弄死她,恨不得把她的脸抓花,恨不得她被人睡遍…”

“二娘!”李易逍大声喝出声来,厉声阻止了她的胡言乱语。

李氏哼笑了一声,她扶着椅臂站了起来,嘲讽地朝她大哥看了一眼,又朝那气得脸上青筋都爆起了来的谢进修道,“一屋子的恶心东西,非要装什么正人君子,我呸,你就是装得再像,你也及不上你弟弟一根手指头!”

“李彤!”谢进修暴吼出声,“你给本侯住嘴!”

“本侯,本侯,美得你的本侯,”李氏恶毒的脸上扬起了足以让人看了火冒三丈的讥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进元被逐出家门,最高兴的就是你了!没人再衬着你的无能了,没人只喜欢他不喜欢你了,你恨不得放鞭炮是吧?可是你就是把他逐出了家门又怎么样,你当这个侯爷当一辈子还是个窝囊废,只敢拿我这个女人把你的窝囊火发在我的身上,你说你忍辱负重,呵呵,呵呵呵呵呵,太好笑了,谢进修,你看看,你不忍辱负重了,你瞧瞧你不忍辱负重了是什么德性?你活一辈子还是活得连他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李氏说到最后,调高着声一字一字地讥笑地把字唱了出来。

而眼泪,也从她的眼里流了出来。

这个废物东西,连她的弟弟一根手指头都不如,他弟弟可以为了妻子讨一个公道,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前途似锦,他都不要,他只要给她讨回一个公道,哪怕只讨回了一点点,他也无怨无悔,可谢进修呢?他是个什么东西,他明明憎恨嫉妒他弟弟比他优秀,心里一肚子的火,却只会把火气发泄在她身上。

冷落她,拿小妾贬低她,她就是想爱他,又怎么可能爱得起来?

李氏咯咯地笑着,抬起手擦着眼边的眼泪…

真是可笑,就是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她居然现在还会为他哭。

实在是太可笑了。

二十来年的夫妻当得,都当得跟他一样的蠢了。

李氏怪异地笑个不停,越笑越像个疯子,这时候,躺在躺椅里本来紧紧闭着眼睛的谢老夫人抬起了眼,眼睛冷静得没有一点波涛,直直地往李氏看去。

她一句话都没说,然后,就在李氏仰天笑得伸手拍胸,得意忘形的时候,她大力抬起了手,把手中藏着的利刀子狠狠朝这个毒妇掷去。

谢老夫人的位置是在首位的中间,国公府的人都在首位微次一点的位置,这厢她手抬起来时,长公子身边今天的头卫一个翻跃出来,在空用手夹了刀子翻身落了地。

那护卫拿了刀子过来,双手放到了齐君昀身边的桌子上退了下去。

李氏本来一愣,这下更是拍着胸脯笑得更疯狂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呛出了泪,一手指那黑着脸,一脸阴戾的谢老夫人,“不装了?你这个老不死的不打算装了?”

“李易逍…”谢进修深吸了口气,转身了李易逍,“管住你妹妹的嘴。”

李易逍神色未动,只管垂眼看着中手握着的杯子。

“谢进修,你没想到,你也有今日罢?”李氏擦了眼中掉下的泪,朝那死死把嘴抿成了一条缝的谢老太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去,“老太婆,你当年让谷郦宜写下血书,逼她投井死的时候,没想过,你也有今日罢?报应,报应,你看看,你的报应来了…”

她说着,又仰头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这就是报应。

她嫉妒那个女人有人爱,所以她一辈子都没人爱她,老太婆嫉妒她抢了她的儿子,所以她最疼爱的小儿子死异乡,连个全尸都没有…

报应啊,报应。

“闭嘴,你这疯婆子给我闭嘴!”谢进修拍着桌子大叫了两声,急急朝门边的谢家仆人看去。

可是这时候国公府和李家带进来的人已经把门死死堵住了,谢家仆人在门边进不来,推揉了几下,反而遭到了国公府护卫的厉眼。

国公府的护卫是武师出身,这眼一厉带着杀气,岂是谢侯府那些寻常奴仆招架得住的,遂他们也只能被挡在了门外,而门内的几个谢家仆人同被里面国公府的护卫虎目肃杀地盯着,主子没明言吩咐,他们也皆是低着头装死。

左相的人,他们还是有些不太敢得罪的。

“还不把这疯妇拉下去!”谢进修见外面叫来助阵的下人进不来,里面的仆人一个个跟木桩子地杵着不动,怒了。

李氏听他喊着她疯妇,更是笑得流出了泪。

她的心都死了,早就死了,为何听他这么喊她,她还是会心疼?

她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没用了一辈子。

李氏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朝隔着好一来多丈远的谢老太太嗤嗤地乱笑着,“看到没有,老太婆,你这个儿子,早晚也会被谷郦宜的女儿干掉的。”

谢老太太听到这话,一直阴着脸一言不发的她立马转过头,朝谢慧齐看去。

谢慧齐对上了她的眼。

“你也要跟你娘一样,专害我谢府的男子?”谢老太太开了口,一字一句暗沉沙哑得就像诅咒,“我早就觉得你不是个好的,跟你那个祸害娘一样,会把我谢府搅得天昏地暗,早知道你也是个同样的祸害,当初你一生下来就应该掐死了你!”

“娘!”谢进修一听,回头就朝这突然变脸了的母亲大吼。

谢老夫人看向他,朝他摇了摇头。

李氏已经是打算咬死她了,就是瞒,想来也瞒不下去了,还不如她再出处手,给他及侯府留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