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夫人笑道:“三十年喽。属下离开飞鸿殿竟然已经三十年了。依照宫主吩咐,属下隐姓埋名,游走四方。在五十三岁时遇见了奇甲,两个人也就在一起了。”

世人眼中,为祭司者光鲜亮丽,受世人敬仰,实则…… 他们要在花朵般的年纪进入飞鸿殿,消耗掉三十年的青春年华,在四十七八岁的年纪才能离开飞鸿殿,一辈子隐姓埋名,不可和家人联系。

奇夫人道:“原本,属下也想不明白,为何在离开飞鸿殿后,宫主不许我们和家人同住。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属下终于明白,世人皆有贪念,重利重欲。即使我们能受得住世俗繁华的诱惑,家人却未必。依仗着我们之能,为非作歹者,大有人在。到最后,亲情不是亲情,只剩下*裸的利用。与其如此,还不如远离,留给心中一片净土。游走四方的那些年,属下虽寂寞,却心静得很。”

胡颜道:“你能寻到一份感情,作为归属,我心甚慰。”

奇夫人垂眸一笑,道:“属下今年七十八岁,奇甲才五十六岁,却…… 却是真心疼属下的。”

胡颜唇角上扬,道:“大善。”

奇夫人道:“属下游走四方,听到世人对宫主褒贬不一,心生感慨。世人大多数都认为宫主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情世故,实则,属下却知道,宫主心怀仁慈,却从不显于人前。”

胡颜挑了挑眉毛,等待下文。

奇夫人道:“属下三十四岁时,捡了个小男娃,偷偷藏入飞鸿殿,因怕宫主责罚,所以不敢言明。属下在提心吊胆中过了一年。有人多嘴,向宫主举报属下。宫主惩罚属下三十鞭,并命属下送走小娃儿。属下将小娃儿送出飞鸿殿,托付给了一户好人家。属下与小娃儿分开时,看见小娃儿的袖口里滚出两颗琉璃球。那东西何其珍贵,属下以为他偷东西,呵斥了他。结果,小娃儿却说,这是一位姐姐给他的。属下不在时,有位姐姐就会来陪他玩一会儿。属下这才知道,宫主早就知道小娃儿的存在,且…… 陪他玩了很久。”

这些陈年旧事被翻出来,胡颜有些尴尬。毕竟,她那时候实在是无聊,得知飞鸿殿里出现了小娃娃,自然想要逗弄一番。尤其是,掐掐小孩儿的脸蛋,那种手感特别令人愉悦。然而,她身为大祭司,是不应该有私人感情的。所以,她只是偶尔去揉搓两把小男娃,过过手瘾。为了不让小男娃哭闹,她就哄着逗着呗。如今一想,也着实不太容易。直到有人举报枫灵,说她私藏小男娃儿,坏了飞鸿殿的规矩,她不得不处理此事。过后,她寻了个由头,将那多嘴之人打得不轻。要知道,在飞鸿殿中,有趣之事多么鲜少。她终日面对着一群强迫自己清心寡欲却又世事爱争抢出风头的老处女和老男人。这一簇簇干柴烈火,没有烧了飞鸿殿,已经算是她手腕了得。她沾了情滋味后,才知道此味销魂,令人如痴如狂。

胡颜问:“那小男娃有五六岁吧,如今,怕是得年过半百了。”

奇夫人感慨道:“是啊。属下出了飞鸿殿便去寻那户人家,不想,她们已经搬走了。这么多年,属下也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有缘再见吧。”随即赞叹道:“岁月善待宫主,不曾在宫主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属下却已经老矣。不知宫主是否要在六合县里定居?石乙人最善挖山凿石,可为宫主建座行宫。”

胡颜看向奇夫人,道:“难得你有心。选个位置建吧,不用太大。”此事,她早就想动手操办了。只不过,这行宫不是为她自己建的。万事,皆因一诺。

奇夫人应道:“诺。”转而问,“属下会寻个妥当的人,去和县令打个招呼,定下一处山头。”

曲南一道:“奇夫人看着办,选哪里都好,本官这就应了。”

奇夫人回头,看向曲南一。没想到,这个风流倜傥的男子,竟是六合县的县令。

曲南一笑眯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司韶道:“待红莲总坛挖开,取出财宝,可用来建山庄别院。”

奇夫人对二人福了福身子,转回身,对胡颜道:“宫主好福气。”

胡颜感觉到曲南一和司韶的视线落在她的后背上,当真是犹如两把冷箭,悬而未射,十分吓人呐。她挺直背脊,云淡风轻地一笑。

奇夫人目露敬仰之色。

胡颜道:“看你身手,竟还有祭司之能,何故?”

奇夫人道:“属下也暗自诧异不已。侍神者,需纯体,否则势破。属下在大婚之后,也曾变成普通人。本以为只能如此,不想…… ”转头看向奇家俩姐妹,“在生下大女儿后,这种能力竟然又出现了。只不过,弱了很多,也并不稳定。”

胡颜微微垂下眼睑,挡住眼中的震惊和狂喜之色。女儿,只要生下女儿,或者说,只要产子,她就能恢复能力?以她现在的武功修为,如果再恢复大祭司的能力,岂不是……成为不老不死的…… 神?!她完全可以哼着小曲打死假大祭司!哎呦,这么一想,她就迫不及待了。

以往,听白子戚说,红莲尊主有个儿子,她见红莲老妖仍旧有鬼神莫测的能力,还以为她是后来修行的巫术了得,可现在看来,定是她恢复了祭祀之力,再辅以巫术,才会如此厉害。

胡颜专回头,看向曲南一,目光灼灼,令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曲南一感觉自己的心在发热,某个地方变得坚硬如铁。哦,不,是僵硬如钢!胡颜想要和他生个女儿?!不管她的目的到底如此,只要她生下的,是他和她的女儿,他都会欣喜若狂,爱她如珠如宝。司韶攥紧拳头,开始考虑,要不要废了自己的双眼,去和胡颜生宝宝。这不,既给了胡颜五行瞳,又帮她恢复了祭祀能力。大善呐!

在甜腻到无法呼吸的气氛中,奇夫人轻咳一声,接着道:“当时,正值族内动荡,有人要对我们母女下手。属下心急,便用了术法,不想竟然有了效果。如今细想起来,还真无法确定,是因生了大女儿,或是其它原因。”

胡颜收回看向曲南一的目光,目露思忖之色。

曲南一立刻道:“总要生个试试。”

司韶冷冷地道:“不急在一时。”

奇夫人靠近胡颜,小声道:“宫主若想生娃娃,得先调整好身体,不然亏空会很大。”

胡颜道:“再议。”看向奇萝香,问道,“你那阿宝,可是穿山甲?”

奇萝香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奇夫人呵斥道:“不得无理!要用尊称!”

奇萝香缩了缩脖子,改口道:“您…… 您怎么知道?”

胡颜道:“猜的。”

奇萝香道:“你……不不,您猜得真准。”

胡颜笑得柔和,道:“你能让它带路,再去捡到盘蛇戒的地方吗?”

奇萝香点头道:“能的。我的阿宝特别聪明。不过,那地方人还进不去人,等阿爹他们清理出来一条路,我们才能走。”

胡颜点了点头,对奇夫人道:“让他们加快进度。需要人手,找南一要。”

奇夫人道:“诺。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曲南一乖觉道:“为夫也定当全力以赴。”

司韶:“呲…… ”

胡颜衣袂飘飘向山下走去。

曲南一和司韶伴其左右。

奇夫人作出恭送的样子。

奇萝花望着渐行渐远的三个人,终于开口道:“阿娘,你说,司韶哥哥和南一哥哥都是宫主的夫君。如果司韶哥哥娶了我和妹妹,我们就都是宫主的人,这样多好,多热闹。”

奇夫人一巴掌拍到奇萝花的后脑勺,骂道:“你就死了那条心吧!宫主现在的脾气好了许多,若是以往,你早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奇萝花捂着后脑勺,撇嘴道:“她那么狠毒,你还往前凑!小心她打死你哦!”

奇夫人被气笑了。半晌,才道:“宫主不是尔等可以非议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宫主手段狠辣,却也是极护自己人的。世间万物,对与错、是与非,无法清晰明了的定论。只有站着的人,才是对的一方。你们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与奇夫人的精明相比,有些人就显得傻乎乎的。

唐悠回到唐家后,在吃晚饭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味儿来。胡颜的年纪貌似不小,且身份不俗啊!这以后,她是应该继续叫胡颜妹子,还是叫胡颜姑姑呢?瞧奇夫人的样子,貌似她叫胡颜奶奶都使得呀!惆怅的唐悠,只吃了三碗饭。

第七百九十五章局起

胡颜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和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回到县衙。

天色渐黑,路上也没有什么人,还未走到后院门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韩拓大步走向胡颜,急声道:“胡姑娘,主子不好了。”

胡颜心中一惊,忙掉头就往燕凡尘的方向跑。她的轻工虽不是出类拔萃,但最近功力大增,就连轻功都精进不少。为了不耽误时间,也为了让韩拓跟上她,她放慢速度,一边轻轻奔跑,一边询问道:“发生何事?”

韩拓见胡颜如此,知道她是真的关心燕凡尘,心下稍安,拼尽全力,跟上胡颜,开口回道:“昨晚染了风寒后,本来并无大碍。谁知睡了一觉后,却变得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七彩看过后,怕耽误事儿,又请了其他大夫来看过,结果都不乐观。下午时,主子清醒了片刻,说要见胡姑娘。我来寻姑娘,一直等到现在。”

胡颜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跑出去很远,才想起自己扔下了曲南一和司韶,却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运上十足功力,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消失不见。

曲南一和司韶互看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不悦、几分无奈、几分担心和几分惊讶。

燕凡尘就像根娇媚的花朵,稍有不慎,就会枯死。他死了,不要紧,养花的那个人,却要哭得死去活来,不知会做出何等疯狂之事出来。

至于胡颜,平时看她走路,那是用踱的;平时看她处事,那叫一个稳如泰山;如今燕凡尘有事,才看出来,她这轻功已经精进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

司韶道:“先行一步。”扬起银鞭,挂在树上,轻轻一跃,荡了出去,去追胡颜了。

这时,县衙后院的大门打开,搜候走出来,对曲南一敛衽一礼,道:“公子,搜侯回来了。”

曲南一笑着拍了拍搜侯的肩膀,道:“辛苦了。”

搜侯道:“没能寻到胡姑娘,不敢称辛苦。”

曲南一道:“她若想躲,不容易找。你好生休息几日,待我明日给你设宴接风。”

搜侯感动道:“谢公子。”

展壕从门口走出,对曲南一耳语道:“公子,属下从燕山回来后,发现肖小姐不见了。询问后得知,她在得知燕凡尘生病后,竟非要去看望一二。当时相爷在家,便点头同意了。”

曲南一微微皱眉,觉得这个肖茹对燕凡尘实在太过用心。她虽给了解释,也合情合理,但哪位大家闺秀会粘着男人不放?且…… 他总觉得肖茹的身上,有股子阴冷的气味。就像…… 照射不到阳光的停尸房。

曲南一压下心头疑惑和不喜,问:“我父亲可曾回来?”

展壕回道:“相爷出门,至今未归。”

曲南一微微皱眉,问:“何敬可有出去?”

展壕回道:“家里留人看守,何敬不曾出去。”想了想,补了一句,“他现在的样子,也着实不好出门。”

曲南一问:“什么样子?”

展壕回道:“一只眼睛,向外突出,好似要掉。”

曲南一道:“紫苏儿之死,他嫌疑最大。且将他投入牢房,重刑审问!”

展壕应道:“诺!”

肖县令一只观望着门口的动静,此刻听到声音,立刻小跑来到门口,对曲南一道:“大人啊,您可算回来了。小女去探望她的恩公,至今未归,可否容下官去看看?”

曲南一静静看了肖县令两眼后,勾唇一笑,道:“不如同行?”

肖县令立刻应承道:“好好好…… ”

曲南一喊道:“备马!”

搜侯牵来两匹马,曲南一与肖县令各乘一骑。

曲南一大喝一声驾,策马狂奔。

肖县令紧随其后,被颠得差点儿去掉半条老命。

胡颜拼尽全力的一奔,其速度着实惊人。

韩拓自认为轻功不错,一路狂奔,却被胡颜远远地甩在身后。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此昏倒。而胡颜的就好似一阵风,顷刻间消失不见。所幸,从县衙到凡尘店铺的路程并不远。

胡颜独自前行,在即将抵达凡尘铺子的时候,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二人,一男一女,皆是一身白衣,手持长剑,眉目清冷,看起来盛气凌人。

胡颜暗道不好。飞鸿殿的人守在这里,就是确定自己一定会来。燕凡尘病重,定然与他们有关。飞鸿殿的本事,是她亲传,她虽没有了鬼神莫测的手段,但破解却并不难。难得是,那假大祭司有何手段,她却并不了解。

胡颜没时间和二人废话,脚步不停,继续前冲。

那二人亮出宝剑,严阵以待。

其中那名女子喝道:“妖孽,束手就……啊!”话未说完,已是身首异处。杀她的武器,源于男子手中长剑。只不过,那把长剑现如今已经易主,攥在了胡颜手中。

在男子的惊恐中,胡颜长剑反转,直接由后背刺穿男子的胸口。

胡颜去势不减,直抵凡尘后院,纵身跃入,与柳恒擦肩而过,脚步不停,来到燕凡尘的门口。

韩拓上气不接下气地追着胡颜,跑到男女尸体前时,探头看了一眼,目露震惊之色。

司韶从韩拓身边跑过,垂眸扫了眼地上的死尸,脚步不停,然后前向去追胡颜。

韩拓喘了半晌,刚要继续跑,却听见了马蹄声。

曲南一和肖县令、搜侯,一同策马狂奔而来。

曲南一勒停马,问:“谁杀的?”

韩拓气喘吁吁道:“胡…… 胡…… 胡…… ”

曲南一一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对搜侯道:“处理干净。”

搜侯应道:“诺!”

曲南一继续前行,肖县令噤若寒蝉。就……就这么处理干净了?胡姑娘是谁?好大的胆子啊!不不不,不是胡姑娘胆子大,是曲南一太纵容。肖县令怕自己做为目击者,也会被处理干净。他缩着脖子,忍着颠簸,将反胃上来的酸水又咽了回去。忍住,必须忍住。他就当自己是块木头,没眼睛没耳朵,啥都不知道。

第七百九十六章血症之毒

凡尘后院里,柳恒拦下胡颜,道:“胡姑娘,请稍等片刻。”

胡颜挑眉,暗道:有人敢拦我,却已经身首异处。你这是练胆呢?

柳恒略显不自然地道:“里面正在施救,请胡姑娘先去厅堂里喝杯茶水。”

胡颜突然出手,袭向柳恒。

柳恒一边向后闪躲,一边出手拦着胡颜,道:“胡姑娘息怒,主子就会被救治,还请姑娘稍安勿住……”

胡颜一脚踹在柳恒胸口,骂道:“安你爹个腿!”

柳恒被踹倒地,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万万没想到,看似高冷的胡姑娘,竟会出口伤人。不但出口伤人,这一脚也着实厉害。哎呦,好痛!

胡颜一抖衣袍,伸手推门。

就在这时,忽闻屋里传出异样的声音,好似一名女子拼命忍着的低吟。

胡颜收回手,然后…… 一脚踹开房门。

房间里,肖茹手持匕首,立在燕凡尘的床边。鲜血从她的小臂上流淌而出,在裙子上蜿蜒成一条红河。

小丫头粉黛正含着眼泪,扯着手帕,要往肖茹的手臂上按。

七彩一手搀扶起燕凡尘的后腰,一手端着药丸,正要往燕凡尘的嘴里喂。那碗的边缘,有滴落的鲜红血迹。

胡颜的这一脚,成功吸引了三个人的视线。

一直昏昏沉沉的燕凡尘突然睁开眼睛,就像在沙漠中行走的人,遇见清澈的水源,整个人都为止疯狂。他一把捧过药碗,就要大口饮用。

胡颜不知具体情况,却不想让燕凡尘乱喝人血。她直接出手,从燕凡尘的手中夺过漂浮着血的药碗,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七彩回过神,惊喜道:“胡姑娘?”

燕凡尘突然扑向胡颜,要去抓那药碗。

胡颜将手臂向后挪了挪,躲开了燕凡尘的偷袭。

不想,燕凡尘竟然一把扯过了肖茹,捧着她流血的小臂,便大口吸吮起来。那不管不顾的样子,着实有些骇人。

司韶、曲南一和肖县令,分前后脚进入房间,看见得便是这么一幕。

肖茹见有人来,立刻扭开头,扯了幕篱戴在头上。

肖县令怒发冲冠,喝道:“你个无耻之徒,竟敢轻薄本官的女儿!你给本官放手!”他气得不行,竟要扑上去揍燕凡尘。

曲南一拉住肖县令,道:“稍安勿躁。”

胡颜皱眉,上前一步,一把扯开肖茹。

肖茹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上。

燕凡尘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向胡颜。

胡颜垂眸看着燕凡尘,目光镇定,波澜不惊。她这幅样子,与急着赶来时完全不同。

燕凡尘在胡颜清冷的目光中渐渐恢复了理智,他缓缓眨动着眼睛,散掉那些戾气,冲着胡颜虚弱地一笑,唤了声:“宝宝……”

胡颜伸出手,擦掉他唇边地血迹,抬头看向七彩,冷声道:“怎么回事儿?说清楚。”

七彩知道这是女主子,于是恭敬道:“主子病倒后,一直昏昏沉沉。我为主子诊脉,发现主子除了风寒之症,并没有其它不妥之处。为了以防万一,又请了其他大夫,为主子诊治,也没查出什么。中午,主子醒来,说要见姑娘,便派韩拓去请。后来,肖姑娘来了,说主子曾救过她性命,特送来一颗百年人参。下午时,主子昏昏沉沉喊着渴,喂水却不喝。主子随手一推,将杯子打碎。肖小姐去捡茶杯,割破了手指,主子…… 主子就抓了过来。肖小姐躲到外间去,主子才消停下来,又陷入昏昏沉沉中。后来,我们又请了一位大夫。那大夫说,公子这种异症,他曾听说过。说是闻血而动,定是渴望喝血。只要在血里加上黄连,让他喝下,知道那血并不好喝,就会放弃这个念头,慢慢好转。”

七彩伸出手碗,上面缠着一层白布条。她道:“我放血给主子,他却不喝。所以…… ”看向肖茹,感激道,“还是肖小姐说,她可以试试。主子果然对肖小姐的血感兴趣,只是刚才胡姑娘突然进来,七彩没来得及喂主子喝那参了黄连的血。主子刚喝了两口肖姑娘的血,不知道还…… 还会不会惦记。”

胡颜垂眸看向燕凡尘,他竟然又睡着了。只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不停地摇着头。偶尔,他的鼻子会扇动两下,含含糊糊地喊着渴;偶尔,他的眼皮会颤抖几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在屋子里寻找着肖茹的身影;偶尔,他会突然坐起身,扑向肖茹,吓得肖茹尖叫连连。

胡颜直接点了燕凡尘的昏穴,屋子里终于变得静悄悄了。

七彩不忍心,道:“胡姑娘,你这样点了主子昏睡穴,会让他经脉受阻。主子的身体本就弱,这样怕是不行。”

肖茹垂泪道:“这可如何是好?还是解开燕公子的穴道,哪怕…… 哪怕要喝上我几口血,也没有关系。”

七彩看向肖茹,觉得她虽然柔弱,但真是重情重义的好女子。再看向一脸淡然的胡颜,觉得她太过薄凉,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责怪之意。

肖县令怒道:“胡闹!你赶快和我回去!”说着,就要去扯肖茹。

肖茹往后一躲,哽咽道:“爹爹,女儿与燕公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定是要等他醒来,给女儿一个说法的。”

肖县令怒道:“胡闹!你这是治病救人,实乃大善,怎能算是肌肤之亲?!”他可不想将女儿嫁给一个戏子!就算燕凡尘现在腰缠万贯,也改不了他曾是下九流的事实。再者,士农工商,他现在还是下九流!

肖茹凄婉道:“爹爹不要逼女儿。女儿虽是弱女子,却也知道贞洁何等重要。燕公子既然……既然那样对茹儿,想必定然会给茹儿一个说法。若他不同意迎娶茹儿,茹儿就一头碰死!”

肖县令傻了。双手颤抖,说不出话来。他这次来,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那老道算得实在是太准了!想到老道,肖县令看向了胡颜,发现她身上穿的道袍,竟和老道一抹一样。这……是何故?

胡颜扫了肖茹一眼,并没有表态,而是问司韶:“可看出凡尘是怎么回事儿?”

司韶走到床边,突然低下头,在燕凡尘的嘴唇上闻了闻。

旁人看不见细节,还以为他突然亲了燕凡尘一口。

肖县令的眸子瞪了瞪,两眼一翻,险些昏厥。这一天天的,他受得刺激太大了!

司韶直起腰,皱眉道:“他气息混乱,神识游离,先安神,再说。”

肖茹忙追问道:“如何安神?”

胡颜直接道:“你出去。”

肖茹戴着幕篱,虽看不清表情,但却令人觉得她在痛苦。尤其是,她一手捂着鲜血淋淋的伤口,瘦弱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任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

粉黛忙搀扶住肖茹,对胡颜嚷嚷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凭什么赶我家小姐走?!你是谁啊,在这里吆五喝六的!”

胡颜本不想搭理这么个小丫头,但粉黛见胡颜不语,以为她怕了自己。她有心在主子面前表忠心,当即接着道:“你瞧你,满头的银发,指不定多大的年纪,怎就看不明白,我家小姐是来报恩的?你…… 啊!”

司韶一甩银鞭,直接卷了粉黛,撞开窗户,扔出窗外。那动作,实在是潇洒至极,毫不怜香惜玉。

肖茹被吓到了,锁着肩膀不敢说话。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挪到了肖县令的身后。她怕司韶突然将她卷起,扔出去。这样,她一定会丢掉性命的。

肖县令也怕红眼睛的司韶,却强撑着,对肖茹道:“你受伤了,就别在这里添乱,回去休息吧。”

肖茹声音娇柔,却十分固执。她道:“无论如何,女儿也要等燕公子醒来,给女儿一个说法。”

肖县令看向曲南一,一脸的为难。

曲南一看了眼胡颜,对肖县令道:“去门口等,也是一样的。阿颜不开心,本官也会不开心的。”

肖县令突然有些迷茫,搞不清那银发女子到底是何身份。不过,以他多年的为官经验,大概能看得出,那银发女子才是这里能说上句之人。

肖县令在织花县里,是个牛逼人物,但在这六合县,他还真说不上话。且不说这是曲南一的地盘,就说这些牛鬼蛇神,一个个儿都目中无他,便知这水有多深。

肖县令低声对肖茹道:“出去吧。”

肖茹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被点了昏睡穴的司韶却突然变得躁动不安,好似梦魇,不停抽搐着身体。

七彩急道:“怎么会这样?为何会这样?!”她看向胡颜,想让她拿个主意。

胡颜伸出手,触摸着燕凡尘的额头,一边用食指绘画着,一边吟唱起复杂难懂的词调儿。然,无用。她的能力在破身的那一刻,被收回了。

胡颜将手贴在燕凡尘的胸口,将内力输进去,却使得他更加躁动不安。

胡颜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手指,将其探入燕凡尘的口中。

燕凡尘立刻含住胡颜的手指,用力吸吮着。但那味道显然不对,他皱眉,松开了嘴。

胡颜发出一声轻笑,道:“还挺挑嘴。”

七彩拉长了脸,觉得胡颜真是不关心自己的主子。都火烧眉毛了,她竟然还有心玩闹。

第七百九十七章发威的女人

燕凡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血,开始扭起身子,像一条喝醉酒的美男蛇。

胡颜将手中的碗塞给七彩,道:“喂他喝。”胡颜解开燕凡尘的穴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窗旁,站着肖茹和肖县令,以及一个低声哭泣的粉黛。

燕凡尘悠悠转醒,却仍旧神志不清。

七彩搀扶起燕凡尘,将混合了肖茹血和黄莲水的药碗,凑到燕凡尘的唇边,柔声道:“主子,吃药。”

燕凡尘张开嘴,吃下一口,突然就吐了出去。他推开七彩,躺回到床上,闭着眼睛,虚弱地问:“宝宝来了吗?”

七彩看向胡颜,道:“来了。”

燕凡尘唇角一弯,像个知足的孩子,露出一记浅笑。

七彩心中一酸,知道燕凡尘这是又迷糊了。不过,只要他不喊渴,就是好事。她刚要将心放下,燕凡尘突然皱眉,喊道:“好渴…… ”

这两个字,就像一滴水入滚汤的油锅,炸开了花,飞溅到身上,烫伤一片。

燕凡尘开始抓挠床铺和自己的喉咙,不停吞咽着,就好像在沙漠中行走的旅者,极度渴望着鲜血。

那一声声的“好渴”,撞入人心,痛了神经。

胡颜望着夜空,眸光沉沉似寒江水,泛着清冷狠戾的光。如果说,防不胜防,那就用绝后患吧!假大祭司已经出手,她若再躲下去,还真就无容身之地!她已经有如此多的牵挂,却不能一一严防死守,终有照顾不周之时。若让假大祭司伤了燕凡尘等人的性命,她余生又有什么意义?他们,是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胡颜深吸一口气,为未来做了决定。

她回过身,对曲南一道:“让肖茹进来。”

曲南一点了点头,走出房间,叫来肖茹。肖县令和粉黛尾随而来。粉黛低垂着头,瑟瑟发抖,再也不敢造次。

肖茹一进房间,燕凡尘便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要扑向肖茹。

肖茹吓得一抖,却并未躲闪。

胡颜身形一闪,站在床边,伸手按下燕凡尘,扭头对肖茹道:“乘碗血过来。”

肖县令头上的青筋蹦起,却不敢大声质问,只能小声嘀咕道:“一碗血,那是在要茹儿的命!”

胡颜嗤笑道:“这不是正合她意?”

肖县令怒道:“什么意思?!”

胡颜冷冷道:“燕凡尘将药碗打碎,自有丫头收拾,肖茹一个千金大小姐,竟会蹲在地上收拾碎碗,从而刺破了手指,何故?”

肖县令微愣,看向肖茹。

肖茹立刻辩解道:“但是心中慌乱,没有想那么多。听这位姐姐的意思,难道是说茹儿刻意刺破手指,引燕公子犯病?”

胡颜道:“把疑问变成肯定,便是我的意思。”

肖茹捂着胸口,弱不禁风道:“姐姐怎能如此冤枉人?再者,茹儿又怎会知道,燕公子会得这种异症?”

胡颜道:“我们又如何得知,你不懂这种异症的诱因?好了,别废话了,既然你想给他血,就别在哪里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拿血来!”

肖茹肩膀轻颤,好似在哭。

肖县令心疼了,怒道:“你怎敢如此狂妄?!”

胡颜直接呵道:“扔出去!”

司韶一甩银鞭,肖县令直接从破开的窗口飞出,以平沙落雁的姿势,落地。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肖茹喊了声:“爹爹!”转头,对胡颜楚楚可怜道,“求姐姐手下留情,不要再伤害茹儿的爹爹,茹儿这就放血给你。”言罢,扫了眼曲南一和司韶。

二人转开头,一同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