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梵皇卷:第一章:长歌初起时]

岁末,除夕。

幽远,一股香风滑过,举目望去,只见穿城而过的白川河上,漂浮的尽是花瓣叶蕊。河两旁是两排长龙般的大红明灯,映着河水中的竹妃,紫鹃,白锦,莺黄,前庭红,鸶鸢朵,如一匹灿烂锦绣豁然抖开,世人所能想象的瑰丽锦绣全部混乱的搅在了一处,蜿蜒转折,你进我阻,在梵皇帝都南北纵横的经纬白流上,洒下了泼天盖地的滔世奢华。

从清晨开始,这座长年处于帝国铁血统治下的城市就恍然间焕然一新。无论是内城的王侯将相,达官显贵,还是外城的贫民百姓全都涌到了处于中部的夏城之中,无数的楼宇变成了舞台。歌舞,杂耍,演剧,喧杂乐曲全都齐齐的汇集到了一处。花灯,龙舟,焰火搅的城市的黑夜亮如白昼,数不清的小商小贩在街头吆喝着招揽着生意。贩卖煮酒烟丝,茶食衣物,水果蔬菜,家什器皿,香药鲜花,脂粉烟火,一切讨人欢心的小玩意无不一一具全,应有尽有。

商品种类繁多,越往城市中心走去,所出售的商品就越是金贵,西漠的宝马,东域雪奴的雪衣,南姝倾国倾城的羽人,甚至还有冰海深处岁数上千的鲛者。

玉带蟒袍的达官显贵,用廉价丝绸布帛包裹着自己的百姓平民,街头彻夜不眠嬉笑打闹的孩童,给平日里在桑廉王朝的统治下庄严铁血的梵皇帝都带来了一年一度的节日欢庆。宵禁在今夜已被解除,四下里灯火闪烁,光明大盛。

一阵号角齐鸣,桑廉王朝迎来了它统治下的第二百七十九个年头。

春悦来的老板娘一身百花穿蝶长襦裙,头戴紫金镶玉双飞鹛金步摇,足蹬缎面镂空玉染雕花鞋。若是不看眼角微微皱起的鱼尾纹,绝对是一代倾城风华的绝色尤物。

只见她身后整齐的站着两排花枝招展,玉面含春的双华艳女,而大街上的客人全都流水一般的涌入了春悦来的大门。老板娘眉开眼笑的说着一溜水的吉祥话,忽然只听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了一阵杀风景的叫骂声,老板娘凤眼一挑,走前了几步伸头去看了两眼,就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旁边几个看门护院的大汉跟了她多年,都是些眉眼极其伶俐的人物。一见老板娘不满的样子,利马撸胳膊挽袖子大步的跨了出去,威风泠泠的走进了漆黑的小巷。

不一会,就听一阵惨叫声传了出来,然后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蜂拥跑出,边跑还边喊着:“臭乞丐,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不知道这条街是谁的地盘。”

那群大汉还没出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就从巷子里灵活的窜过,差一点撞在巷子口等着瞧热闹的春悦楼众姑娘。只见众多姑娘纷纷一脸惊慌失措的向一旁退去,一个个都仿佛见了鬼一般,惟恐被那孩子撞上。

“页城的贱崽子,一群娘们养大的狗东西,有娘生没爹教的王八蛋,狗娘养的都吃屎去吧。”

孩子踉跄的追了出来,弯腰捡起了一块石头,一条腿似乎被打伤了,一瘸一拐的跑了几步对着前面奔跑的那群孩子就把手里的石头砸了出去。

只见这孩子身材娇小,不过是七八岁的光景,一身破衣烂衫乌七麻黑,一脑袋披头散发,中间还夹着两根稻草,小脸乌黑脏乱,一个鼻孔还挂着一行血珠。孩子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把鼻子下面拖着的血胡画在左边的脸蛋上,把原本就以又黑又脏的小脸弄的更加不堪入目。

又是几枚石头来势汹汹的象那群孩子扔去,可是还没到人家跟前就已经没了力道,颓然的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就不再动弹。

那群孩子哈哈大笑,回身对着瘸脚孩子大声的吹着口哨,大笑道:“臭乞丐,贱丫头,敢打小爷们,回你的乞丐窝再练两年吧。”眼见那群大汉走出了巷子,就呼啦一声一哄而散。

瘸脚孩子更气了,卯足了力气追了几步,可是只见那群孩子的身影几下就隐没的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只得恨恨的骂了几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破烂的袖口去堵那仍在不断流血的鼻子。

“小阿细!”

老板娘突然气呼呼的叉腰走了上来,厉声说道:“下次挨揍要是再敢往我这春悦楼跑,仔细你那张贱皮!”

“你当这里是皇城吗?”

原本坐在地上的孩子突然一把跳了起来,也学着老板娘的样子气势凶凶的叉起小腰,小小的个头站在一众大汉面前却把腰板挺的笔直,只见孩子仰着那张乌七麻黑鬼画符般的小脸,理直气壮的骂道:“这里是夏城,人人都来得,要不是皇上召唤,姑奶奶我还不惜的来呢。”

“我呸!”

老板娘厉声骂道:“就你那要死的模样还皇上召唤呢,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皇上召唤你老娘,召唤你姥姥。”

“哼!”孩子粲然一笑,说道:“反正我也不知道我老娘是谁,没准是你这老娼妇偷汉子生了我还不养我,不然我怎么不往别人家跑偏往你这跑,你这一窝骚狐狸,骚气冲天,你当我爱闻吗?”

“你这小娘皮!”老板娘被气的七窍生烟,一把上前就来扯阿细的耳朵,谁之那阿细不逃不躲,反倒一头撞进了老板娘的怀里。老板娘促不及防,反被她撞了个大跟头,一跤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身后的众人七手八脚的上前去搀扶她,只见她华丽的穿花大裙上两个油腻腻的手印赫然醒目的印在那里,胸前本就压低的襟口硬是被扯下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红凌抹胸,雪白的胸口被气的一起一浮,若隐若现。

身后的一众大汉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那透明的红凌抹胸,人人都说老板娘年轻的时候是梵皇城里排名第一的头号艳妓,听说还差点嫁进了王爷府,看来的确是有些本钱。

那两排平日里被她欺负的姑娘无不乐在心头,却不敢笑出声来,只得人人用锦帕捂面,掩嘴偷笑。

“嘿嘿...”阿细笑呵呵的站在她的面前,笑着说道:“你个没见识的老娼妇,本朝早就有命令,每逢三我们帝王城的人就得进夏城来讨饭,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说我该不该来?我可是奉着当今皇上的命令来的,你敢欺负我,就是抗旨。到时候神尾军来了,把你手下的小娼妇一个个都抓起来杀头抹脖子,让你这老娼妇喝西北风去。”

老板娘刚刚颤巍巍的站起来,听了她的话利马气的眼角发白,张牙舞爪的吆喝着,招呼那些手下的大汉去大那孩子,可是阿细却也机灵,一把抓起地上自己的破布口袋就一头钻进了人群里,几个闪身就已不见了身影。

老板娘带着一大帮子人在热闹的大街上追赶,一路上闹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可是哪里还有阿细的影子,她气喘吁吁的站在长街当中,钗横发乱,衣衫不整,路人见了他们这伙人人多势众,无不绕道而行,只有路边常摆摊的小商贩知道内幕,对着慌忙闭让不明所以的人们悄声道:“定是又在追花子城的那个小阿细呢!”

“气死我了!”

数九寒天里,老板娘却只穿了一件薄锦,领口被她拉了回来,可是却低的仍旧可以瞧见里头的内容春色。她怒气冲冲的站在街当头,狠狠的唾了一口,也不管周遭那些包含内涵的眼神,尖声说道:“下次要是被我逮到,定要拔了这小花子的皮!”

周遭的大汉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老板娘生了会气,就带着众人往回走,谁知刚走了几步,一个在春悦楼打杂的下人就连跑带颠的跑了过来,急忙的嚷着:“妈妈,放在后院的那袋紫箩烟不见了!”

“什么?”老板娘杀猪一般的大叫一声,差点没一下子晕了过去。周围的路人也是齐齐一愣,紫罗烟啊,北边用人血配置出来的香料,比黄金都金贵啊!

老板娘上前一把抓住那下人的胸口,厉声说道:“你说什么?”

“萨枷城刚送来的那袋紫罗烟,小的们本想把它分配好再送到各个姑娘的房里去,谁知道一回身,它就没了。”

那下人哭丧着一张脸,心知自己这回范了大事,回去一定有的罪受。

却只见老板娘脸色苍白,嘴唇颤抖,胸口不住的来回起伏,过了好一会才沉声说道:“定是被阿细那小花子偷去了,找,都去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若是找不到就去她的花子窝翻,我就不信我治不了它一个臭要饭的!”

旁边的大汉一听利马傻了眼,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问道:“妈妈,那花子城可不是旁人能随便进的,有重兵把守着,私自进出可是要杀头的。”

“杀头?”老板娘的声音利马高了八度,“她偷了我的东西还不许我找,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去京尹兆找张大人,就说是我说的,花子城里有人偷东西,问他管不管?”

众大汉轰然领命,报官的报官,找人的找人,转瞬就涌入了热闹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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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二章:似是故人来]

阿细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骂了那女人几句就惹来了这么多人的全城追捕。八岁的孩子心底不由得有了几分恐慌,可是面上却还是犹自不服的撅着嘴,暗暗骂这女人越来越小气。

还好今天是除夕,宵禁被解除,各城之间都不会落锁,否则这么晚了她一定就回不去了。

除夕夜的市集特别的热闹,耍灯的,做杂耍的,舞狮的,划龙舟的,各种小商贩卖的东西更是琳琅满目。阿细蹲在一个大商队的驮马后面,努力的把身子缩起来藏到那些巨大的笼子竹筐后面,透过杂物的缝隙小心的向外面望去。

就在刚才,她从春悦楼那边跑了出来,以为没什么事了,就跟往常一样跑到定安门前讨饭。今天晚上是一年一度的除夕之夜,没了宵禁,那些平日里躲在内城从不出来的豪门贵妇千金小姐们全都走了出来,原本想着能够大赚一笔的,谁知生意还没开张就碰上了页城的那几个贱崽子。那帮家伙像强盗一样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来抢她的袋子,还好这种事情她遇到的多了有所防备,几记闷棍下去,她就带着家当逃之夭夭。

可是没成想没走几步,又遇上了春悦楼那帮大呼小叫的没脑子壮汉。一路奔逃才跑到了这里,眼看着那一众大汉就在热闹的长街上四处寻找,八岁的小阿细不禁有一丝犯愁,不是怕自己跑不掉,只是担心今晚的生意可能做不成了。

“嗨!”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细猛的一惊,一屁股就坐在了冰凉的地上。一双乌黑的小眼珠警惕的向四周望去,右手却一把抓住一直带着身边的那根棍子。

可是,却空无一人。

“谁?”阿细小声的问道:“是谁在说话?”

“在这呢。”

声音又再响起,阿细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却意外的发现那声音竟是从前面的大铁笼子里发出来的。

阿细一愣,就趴在地上小心的爬了过去,那铁笼子被巨大的黑色皮革照着,只露出一条缝隙来。阿细仔细一看,却见一只亮如明珠的眼睛正幽幽的向外望着。只是这眼睛却又不同于平日里见到的别人的眼睛,闪烁的竟是诡异的银白色的光芒。

那,竟是一双有着白色瞳孔的眼睛。

阿细蓦然呆住了。在帝都游荡了这些年,在同龄的孩子当中也算是有见识的了。红头发的琉漠人,黄头发的西流人,甚至长着羽毛的雪奴她都见过。可是这样的眼睛她却是第一次看到,有着这样的眼睛,那还能算做是人吗?

阿细疑惑的趴在地上,愣愣的向前看着,一时间,忘记了该做些什么。

“嗨!看着了吗?”那声音又再响起。

阿细一惊,连忙答道:“哦,看着了。”

于是慢慢伸出手去将罩在铁笼子上面的皮革一把掀开。

所有的灯光,漫天的焰火,整空的星辰在这一瞬间全都黯然失色。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乞儿阿细在看到里面那人的一瞬间张大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愣愣的向里面望着,半张着嘴,一张乌黑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是怎样的一种恍非人世的美啊!

笼子里面的人身量还小,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童。一身白衣委地,纤尘不染,一头雪白长发发长及膝,柔顺的散在他的肩头,映着漫天的星光焰火,犹如一条晶莹闪烁的银河。那双诡异的银白色眼眸嵌在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孔上,更是有着恍惚神际一般的秀美。

可是里面的人却全然没有顾及阿细仰慕的神情。他只是趴在笼子旁边,伸出蝶翼般纤美的手指抓着笼子上的铁柱,对着阿细小声的说道:“喂,外面的人,是来抓你的吗?”

八岁孩子的神志一时间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张黑漆漆的小脸慢慢的靠了过去,睁大了眼睛,不确定的轻声道:“神仙?”

“呸!”

里面的人却丝毫不领情于她这样的赞美,用他仍属于童音的声音说道:“少装蒜了,你见过被关在笼子里的神仙吗?”

许是被他的绝代风姿所震慑,向来强悍不肯吃亏的阿细此刻面对对方的嘲讽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凑上前去问道:“那你是什么人?怎么长的这样奇怪?”

“你真的不知道?”

见阿细乖乖的点着头,那孩子仿佛是信了她,面色缓和的说:“我是南姝人,你没见过南姝人吗?这集市永定门到千华门都有卖的。”

阿细缓缓的摇了摇头,帝王城里的人出入都是有限制的,每月只有逢三的时候才可以出来夏城讨点吃食,平时只能呆在帝国规定的地方里。可是帝国却又规定每逢每月三,十三,二十三,三十所有的集市,摊位,店铺都得罢市休息,除了过年这一天,平日里日日如此。这样,帝王城里的人能讨到的东西就越发的有限了。而幼小如阿细更是不会有什么机会赶上市集。

阿细知道了那孩子也只是另一个种族的人,敬畏之心大大减少,她靠着铁笼子就坐了下来,问道:“我就阿细,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孩子别扭的一扭头,“我又没问你叫什么。”

阿细瞅了瞅他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哼了一声,“你不问我,我也叫阿细,你爱说不说,我可要走了。”

“哎!”那孩子连忙叫了一声,见阿细停了下来,才面色通红的说道:“我叫寒汐。”

“寒汐?”阿细低低的念叨了一句,然后笑道:“很好听的名字,你阿妈给你取的?”

“不知道,”那孩子面容沉静,十多岁的孩子说起这话来,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沧桑之感:“反正打我记事起,就叫这个名字。”

阿细鼓动着腮帮子,将头靠在笼子上冰凉的铁柱子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向天空中忽明忽暗的焰火,闷声道:“我跟你一样,生下来就叫了这个名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自少你没被人关在笼子里。”

“是啊!”阿细突然转过头来,“你家是哪里的,怎么会被人抓起来?”

“谁知道呢?”寒汐将头靠在阿细旁边的寒铁上,那些冰凉的金属紧紧的依在他同样寒冷的肌肤上,“反正从生下来就在笼子里。”

阿细心中一紧,扭过头去只见寒汐坐在半人多高的笼子里,街头的灯火,天上的星辰把那些忽明忽暗的影子全都洒在他班驳的脸上,一双眼睛低垂的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八岁的小阿细在街头混迹多年,似乎大记事起就在走街窜巷,乞讨要饭,和别的花子打架夺食然后回去照顾那一大家子的伸手老爷们。长久以来在社会最底层的摸爬滚打已经让她几乎没有了是非善恶之分。可是看着这个叫寒汐的异族孩子,小小乞儿心中的那份磨灭已久的正义之感唿的一声就又冒了出来。她看着阿细那被沉重铁链锁起来的双手,蓦然涌起了一股充满热血的干云豪气,她把手伸到那玄铁笼子里,刚想张开嘴说些什么,却不料突然间一股巨大的疼痛从手上传了过来。

小小的乞儿差一点叫出声来,她猛的抬起头来,却一头撞进了一双狼一样的眼睛。

“帮我!”寒汐半眯着眼睛,狠狠的抓住阿细送到笼子里的手,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是草原上被包围的野狼,眼睛透出了刀锋一般的寒芒。

“帮我逃出去,不然我就大喊一声,告诉外面的人,你在这里。”

阿细愣住了,可是很快的她就明白了过来,多年的街头混迹让这孩子的心志早早的成熟,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之前看起来还文文弱弱的异族孩子其实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这种人就像是那些垂死的野兽,先示弱的博取同情,卸下你的戒心,一旦你放心的靠近,他就会猛的跳起来,给你致命的一击。

小小的阿细有些委屈,有一种被欺骗了的难过,她撅着嘴,看着外面长街上的春悦楼大汉,闷声说道:“你抓着我,我怎么帮你?”

“哼!”里面的孩子世故的笑笑,“我要是松了手,你不是跑的没影了。我很少有机会同外面的人说话,可是也知道你们桑廉人的狡猾。”

那孩子转头看了看,然后指着阿细的破布袋说道:“把它给我,你一直撰着它,想必对你很重要吧。”

阿细的胸脯被气的一鼓一鼓,这袋子里装了她讨了一天的食物,是她和一正叔一家往后三天的口粮,要是没了,这剩下的三天里他们就要挨饿了。

她恨恨的看着笼子里的寒汐,然后把那袋子一把甩给了他。

寒汐伸出了戴着铁链子的手抓住了那个破布袋子,另一只手也相应的松开,两个孩子之间就这样无声的达成了一个协议。

寒汐住紧袋子抬起头来看向怒气冲冲的阿细,突然扯开了嘴角微微的笑了起来。

“去吧,小心点,我等着你。”

阿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顺着一大堆竹筐的空隙往外爬去,眼看着就要爬出了这堆货滩。阿细突然回过头来,只见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笼子里,寒汐正抓着栏杆半跪在那里,白衣委地,雪发如霜,一双眼睛眼巴巴的瞅着阿细,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紧张还是害怕。

“哎!”

阿细突然低声叫了一声。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怕你。”孩子抿了抿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是可怜你。”

矮小的身子几下就钻出了货堆,寒汐愣愣的跪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坐了下去,胸口一股沉重的气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你快别白费力气了。”笼子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女声,声音低沉宛如桑林扶风,“都多少次了,你以为她还能回来?”

寒汐身子一震,脸上的神态不禁有一丝恍惚,他抿了一下泛白的嘴角,眼睛里闪过一道隐忍的光芒,许久,他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吐声道:“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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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梵皇卷:第三章:南姝羽人]

一个矮小的身影突然在眼前跑过,大汉眼尖,一眼瞅见,利马大喝一声招呼着众人就冲了上来。可是那孩子身星灵巧,小小的个子一个转身就钻入了旁边一个货栈的买卖兜蓬里。众大汉苦苦找了这半日,这时候怎能眼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溜掉,几十号人撸胳膊挽袖子的就冲了进去。

可是这干货栈的生意又哪里是那么好做的,这些人一年里进南荒,下冰海的抓捕羽人鲛人,哪个是好惹的茬口。货栈老板正谈着买卖,没瞧见还没自己大腿高的阿细,却一眼看见那群气势汹汹冲进来的五大三粗的汉子,货栈老板凤眼一挑,对着旁边的伙计做了个曲手点肩的手势,意思来者不善,上去问问。

那伙计点了个头就迎了上去,瘦小的身子对着领头的大汉拜了一拜,朗声道:“这位大哥,小栈店面小,容不下你们这么多的人一起进来,不知道您有什么关照?”

那大汉也是个急性子,仗着春悦楼老板娘在帝都灵通八面的交际手段,向来也是狗仗人势横行霸道的角色,一向不把这些抛家舍命闯家当的货商放在眼里,更何况自己今日身后还跟着京府的官老爷们,更是越发的嚣张了起来。只见他一把把那伙计推到一边,大跨步就走了进去,粗声粗气的说道:“什么关照,老子要找人,识相的快点让到一边去!”

一把帮子人呼啦一声就冲了进来,吓的谈生意的客人连忙退了出去。货栈老板眉毛一挑,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摔,寒声道:“找人?我看你们是找事!”

几十个货栈的伙计一下子就从外面钻了进来,这伙人出生入死,抛家舍命,又哪里是任人欺负的善类?那些敲诈的地痞流氓他们见的多了,向来都是靠着一双拳头来说话。见来人这样的架势,也不再多说什么,冲上前去一群人就扭了起来。

外面等着的京府大兵见里面噼里啪啦的响的热闹,就掀开帘子想眼进去看看,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被一个凌空抛出来的大汉砸倒一片。

响亮的惨叫哎呦声中,围观看热闹的路人谁也没有注意混乱打仗的男人们脚边爬出来一个孩子,那孩子一张小脸又脏又黑,嘴里却叼着一串长长的玄铁钥匙。

“你们快逃吧!”

噼里啪啦的一阵落锁的声音,无数的铁链子被打开,扔在了地上。幽幽的寒铁闪着白色的光芒,看着有些冰凉的刺目。

阿细大开了最后一个笼子,拉出了里面几个畏缩在角落里的孩子。麻利的打开它们手上脚上的锁链。这些都是南姝羽人,相貌都是超凡脱俗的瑰美,虽没有寒汐那样的天姿,可是却也足以让小小的乞儿自惭形愧。

阿细一身乌七麻黑繁荣破烂衣衫,站在一众圣洁的白色光芒之中,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连连催促道:“赶快逃走吧,待会就逃不掉了。”

那些羽人,茫然的站在那,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恐与害怕。他们紧紧的靠在一处,纤弱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个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孩子抬起头来,看着前面又脏又黑的乞儿,怯懦的问道:“是您,是你买了我们吗?您是我们的新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