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临风从容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我要杀了你,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你是贤王的细作,曾想逃,却又被贤王抓了回来,下了死药,安插在方重身边。你来见我,若被方重知道,也免不了一死。”

“算你狠!王爷果然没有看错你!”苏淡衣竟然推开我。

楼下的姑娘正在唱昆曲,唱腔清丽悠远,赢得满堂喝彩。可时间好像在我们这间雅座定格了一样。我是一个局外人,站在局里的那两个人,正互相等待对方先开口。

良久,苏淡衣终于说,“方重接到王爷的命令,要与江别鹤谋划一件大事。你不要把精力过分放在曲惠娘的身上,你没那么容易找到她。就算找到了,也只会是两具尸体。”

念临风敛衽倒茶,态度极为专注,眼睛都不抬一下,“弃车保帅?”

“王爷从未对你放心过。要不是你自己有本事,他早就杀了你。”

念临风侧头看她,眼睛像是溢光的琉璃,“在他伏法之前,我绝对会好好活着。这点你可以放心。倒是你自己,恐怕马上就会没命。”

苏淡衣轻笑,像花朵慢慢绽开的那种冶丽,“我知道,但我不会死的那么没价值。”她忽然向我看过来,我的头皮发麻,后退两步。

“晚晚!”念临风忽然叫了我一声。苏淡衣已经冲过来,抓住我的手,强行让我握上了一个坚硬的刀柄,而后极迅速地向刺入她的心脏。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待我反应过来,已经有温热的血珠,溅上我的脸颊。我要大声尖叫,有一只手却先一步捂住我的嘴。

苏淡衣跪倒在地,“念临风,你今天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她的嘴角落下一道血痕,用一种异常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死,太便宜你了林晚。我就算变成鬼…也会看着…你和方重…最后…反目…成…仇…”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的笑容盛极,随后整个人趴倒在了地上,再不动弹。

我惊呆了,却不能叫出声,手脚冰凉。脑海中飞掠过很多的画面和场景,我爹,念伯伯,胡人的屠刀,还有整个城的火光冲天。

念临风把我按进怀里,不让我再看。我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下意识地咬住他的衣襟,他更紧地抱着我,“晚晚,冷静下来!有我在。”

我呜咽着摇头,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情绪好像随时会崩溃。

他忽然扳起我的头,低下头来地吻我。他的嘴唇柔软,舌尖温柔,几乎是一瞬间,就找回了我丧失的记忆。这是在梦中温习了无数遍的场景,时隔八年之久,依然清醒而又熟悉的气息,缓缓地灌入我口中,进而渡自全身。干涸的那口心井,也汩汩地冒出了水源。

我勾住他的脖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仰赖于他的气息而活。我曾无数次地想,如果我是一只鸟,他就是巢。如果我是一尾鱼,他就是水。我从来都不该奢望自己能远离他而活。

良久,他退开,用指腹抹掉我脸上已经冰冷的血渍,低声说,“冷静了吗?”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瞳,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极其轻松地笑了一下,似在安抚我,依旧用平常的口吻说,“晚晚,你听好。一会儿我会让决明把整个泰和楼的人都遣散。然后我的人会把苏淡衣的尸首处理干净。你先乖乖回家,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我摇头,握紧他贴于我脸侧的手掌。此刻我无比的脆弱。苏淡衣死前的那句话,像是一句致人于死地的毒咒。无论过程怎样,我来了泰和楼,我和念临风在一起。这于方重来说,是不是已经等同于我最后的选择?

念临风无奈地摸了摸我的鬓角,“好,我知道了。你乖乖呆着,别动。”

他走到我身后去,似乎在拖地上的苏淡衣。而后他把决明叫了进来。

决明虽然是一个少年,但处变不惊。他一边听念临风的吩咐,一边看了我几眼。在念临风说“找城中一间偏僻的客栈,定一间客房”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少爷!”

“照做就是。”

“是…属下这就去办。”

决明出去了以后,念临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这几日暗地里观察你行为处事,以为我的晚晚长大了,终于能够独当一面,没想到…”他的嘴唇迅速碰了一下我的额头,笑道,“还是你这样不够坚强的一面,只能允许我看到?”

这屋子里死了一个人。可这样紧张凝滞的气氛,好像在他的谈笑间,灰飞烟灭。

*

姑苏城中的宝祥客栈,因为所处的位置偏僻,平日里没什么客人。

此刻,整间客栈空荡荡的。只有决明站在柜台前面等我们。

“少爷,泰和楼的事情交给属下去处理。这间客栈已经被属下包了下来,今夜除了我们的人,一个外人都不会有。少爷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一声,自会有人来伺候。”

念临风点了一下头,径自拉着我上楼。

客房已经被仔细地收拾过,干净整齐。我坐在床上,方才后知后觉地无措。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有些无法接受。方重是贤王的人,这个事实,已经存在了多久?更糟糕的是,我明明知道念临风是寿阳郡马,是别人的丈夫,我还要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正想着,念临风已经执了我的手,用温热的帕子仔细擦着,“晚晚,把风帽脱掉。一会儿出了汗再脱,会着凉的。”

我缩了一下手,嗫嚅道,“郡马…”

他的手僵住,脸上变换了很多种情绪,最后坐到我身旁,“我虽为郡马,是郡主名义上的丈夫,但我与郡主,并无夫妻之实。这场婚姻,其实是一场交易。我为了寻找八年前武威□的真相,不得不用现在这个身份,介入朝堂。”

我抬眸看他,嘴唇动了动,“真相?”

“是,真相。武威为何会突然被匈奴人攻击,我们护送老弱的那条路线为何会被匈奴人知晓…还有,我现在的身份,能够去许多地方,能够履行我对你的承诺。”

我觉得眼皮很重,声音微微发抖,“承诺?”

“八年前我答应过你,若是将来有机会,就带你走遍天下的每一处好山好水,看遍所有的新奇玩意儿,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

十五岁那天,跟着他一起爬到屋顶上看星星。他小声问我愿望,我大声地回答要嫁给他。结果我爹和念伯伯在院子里听到,双双被噎了一下,抬头看我,表情微妙。

我毫无羞惭之色,反倒是他面红耳赤,嘀咕了一句,“晚晚,这不是愿望,马上就是事实了。”

“哦。”我当真仰头仔细地想了想,“想离开武威,去看看别的地方的太阳和月亮。想看看除了马儿,草原,矿,天底下还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好,我答应你。”他认真地回应。

我爹摇了摇头叹道,“唉!念兄,女大不中留啊!”

念伯伯拍了拍我爹的肩膀,安慰道,“贤弟啊,我不比你好,生儿子一样是留不住的。”

我和念临风听了,在屋顶上哈哈大笑。

那个时候的日子,每天都过得平淡,并未觉得稀罕。但很多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来,却觉得每一天都那么弥足珍贵。因为那个有我,有他,有爹,有念伯伯的画面,永远停在了记忆里,再也不会有。

桃花二十

我的眼眶湿润,有泪珠滴在他的手背上。他的手像被烫了一下,伸手拥住我。

我的耳朵,贴在他心脏的地方。直到此刻我才确定了,自己深爱的人,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打更人从底下的街上敲更而过,夜越发静谧。

“晚晚,出于安全的考虑,我还是不能公开认你。但是,”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十分郑重地塞进我的手心里,“这是药方。”

我挣扎了一下,他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沉痛,“别的都可以任性,唯独生命,绝不允许。”

我握紧那张纸,抿住嘴唇。心想你凭什么不允许。但就像方重在我面前,永远有一种谦恭,我在这个男人面前,也永远卑微。谁先爱上谁,谁爱谁更多一些,那个人就注定要输。

“我只能陪你一夜,天一亮就要走。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若是不想理我,就躺下睡觉。我坐在床边陪你。”

我冷哼一声,心道,你倒是清楚我不想理你。

他笑,“我很清楚,因为你是我养大的。”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真懂读心术不成?他伸手拿掉我束发的簪子,顺便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你的心根本不用读。只要旁人有心,一眼就可以看穿。睡吧。”

我果然乖乖地躺在床上,睁眼看帐顶的时候,才开始一遍一遍地骂自己。什么狗屁的计谋,冷静,理智,怎么到了这个男人身上,通通都不管用了?怎么说也分开了八年,为什么我的每一个想法,他还是如此清楚,如此敏锐?我挪了一下眼珠,用余光看见他伏在床边,只露出一个光洁的额头。像是打磨光滑的璧。

他动了一下,我连忙闭上眼睛,眼皮却不由自主地跳了好几下。

他似乎发觉,极小声地笑。以前我偷看他洗澡,厚颜无耻地爬到他床上,或者故意把他那些大得离谱的袍子硬套在自己身上。现在,仍然是这么没出息地偷看他。我这点出息,原来并没有被时光消弭。

他忽然摊开我的手掌,在我的手心印了一个温热的吻。而后,夜,便在我的窘迫和拙劣的掩饰中,沉睡下去。

第二天醒来,他果真不在了。我脱下的风帽和崭新的外衣,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子上。我隐隐有些失落,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门外有人低声问,“夫人,可以进来吗?”女声,很重的京腔,声音却轻灵。

“进来吧。”我低头却没找到鞋。

门外进来的妙龄少女连忙蹲到地上,把一双全新的绣花鞋套在我的脚上。

我问她,“原来的呢?”

“少爷说那些…不干净,所以要我备了新的。姑娘,大小可刚好?”

我动了动脚,居然刚刚好?!可我现在的脚,比八年前大了一点,他什么时候量过我的脚?这样想着,昨夜睡着以后,他做了什么,我竟全然不知,脸顿时像火烧一样。

“夫人如果梳洗好,我就扶您下楼用些早膳。少爷让我买来的药,也已经放在柜台了。”少女笑容甜美,态度友善。我却皱眉,“药?”

少女掩唇笑道,“是呀。少爷说您是个极不听话的病人,所以抓药的事情,就让我代劳了。”

我咬牙,恼怒某个人极为自作主张,“我不要。”

少女似乎并不意外,“少爷真是太神了。他说,您如果拒绝,他以后每天都派人专门给您送药。如果您再不肯,他会考虑把您手中所有的铺子都买下来,让您能够专心养病。”

我听完,差点背过气去。但人家是九州商会的大行首,富可敌国,我这个小小的角色怎么斗得过?

用过早膳,少女把我送到府门口,便径自离去。我跨入家门,觉得家中气氛很是不寻常。我一夜未归,府中该会有大动静,或者至少红袖应该侯在门外等我。可是府中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我走到前堂去,只方重一个人在吃饭。站在堂上的四个下人看见我,全都张大嘴巴,迅速行礼。

方重抬头看了我一眼,如常般询问,“吃过了吗?”

“吃…吃过了。”我分外心虚。

他点了下头,起身站起来,准备离去。我忍不住叫他,“方重!”

他停下,却没有回头。黑色的袍子勾勒出异常冷酷的背影。我甚至读出了一点决绝的味道,“你昨天说…等我回来,有话要跟我说。”

他应了一声,“一会儿王掌柜会来跟你说。你在家中等着吧。”

我惴惴不安。因为方重从来没用那么冷漠的口气跟我说过话。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没过多久,王掌柜的确来了。事实上,所有的掌柜都来了,还带来了方重要跟我分家的消息。

药铺,一品香,当铺的掌柜,全都表示要跟随方重。只有烟雨绫罗阁的方掌柜,没有表态。

恐怕他在来之前,也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这场变故。所以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药铺的王掌柜说,“夫人,这些年我们跟着二爷,学了不少的东西。我们虽然也敬重您,但做生意,毕竟更讲究实力,您千万别怪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们好聚好散吧。”

我冷笑,手指冰凉。我早该知道这些都已经是他的人。我放心地把生意交给他,他也已经在无形中把我架空,只待一天,一个借口,便能反客为主。以前听别人说,方重如何如何好的手段,我都不愿意信,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了。

李掌柜也要说话,我抬手制止他,“别说了。我明白你们什么意思。买卖无非讲个你情我愿,既然谈不拢,林晚不强求。”

那几个掌柜逐一站起来向我行礼,顷刻之间,就走了个精光,只剩下方掌柜。

“方掌柜若是愿意,也可以走。”

方掌柜冲我拜道,“虽然不知二爷为何突然有这个决定,但烟雨绫罗阁是由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云裁缝也是夫人请的,我打算追随夫人。”

听他说前面半句之时,我的心才稍稍有所安慰,可听到后半句,心又凉了下去。云顾言是冲着谁来的,不言而喻。若我跟方重分家,她还会再呆在烟雨绫罗阁吗?我把这些顾虑都跟方掌柜说了,并坦言道,“我不想连累你。”

方掌柜摇头,“这些年分的红利,已经足够我养老了。如果到时候实在不行…我就回乡下去,颐养天年。只是苦了夫人…”他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您跟二爷因为何事闹到了要分家的地步?”

我也想知道答案,可是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方掌柜,你回去问一问云裁缝可愿意留下。待听完她的回复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方掌柜长长地叹了口气,徐步出去。

接下来,我一整日都未见方重。傍晚时分,我正坐在池边喂鱼,李慕辰咋咋呼呼地跑过来,“林晚!怎么回事?方小八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苏淡衣呢?你昨天跟她一起出门,人怎么不见了?”

我顿了一下,继续撒鱼食。

“林晚!”李慕辰坐到我身边,急急地拉住我的手臂,“你倒是说话呀。”

我转过头看着他,“你呢?你也可以选。你跟他还是跟我?”

他愣了一下,摸了摸脑袋,“废话!你是我娘,我当然跟着你。可是方小八为什么要走?你们吵架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闹得这么严重?娘,你去留他好不好?你们谈一谈,事情可以挽回的。”

我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怅然望着池中的金鱼。

“娘!”李慕辰继续摇我,催促我走。我拍了拍手起身,“走吧,我刚好有些事情要当面问一问他。”

桃花二十一

方重背对着房门,正俯身在床上收拾包裹。他难得地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和那天去府衙接我时穿的一样。这样明净的颜色,好像人降世之初的纯粹,没有任何的杂质。李慕辰跑过去,从背后抱住方重的腰,大声喊,“方小八,你不要走!”

方重停下,转过身看着他,还未开口,已经瞥到站在门外的我,身形一僵。

我走进方重的房间,淡淡地说,“李慕辰,你去外头玩,我要跟方重单独谈谈。”

李慕辰瞟了我一眼,用眼神给我加油打气,然后便出去了。

他终究是孩子心性,不懂我和方重之间的问题,不只是过家家或者赌气而已。

空气有些凝滞,甚至剑拔弩张。我看着方重的黑眼睛,拍了拍掌,“二爷干得真漂亮。”

方重的嘴角动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过身去,继续收拾行囊。以往他行远路,东西总是精简又精简,生怕离家太久。此次东西却铺满了整个床。我见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似乎割舍不下。

我大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强迫他停下来,铮铮地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他直起身子,俯瞰着我,“我没有强迫那些掌柜跟着我,随便你信不信。”

“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把目光投向别处,像在凝聚勇气,“我要带你走的时候,你不肯。我放弃一切,选你的时候,你也没有任何回应。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也不想!但我和念临风的立场,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

我惊愕,松了他的手。他苦笑了一下,继续收拾行囊,“是我傻。我不惜让他发现你仍在世,也要救你出大牢。”

我更加震惊,“你早就知道他还活着!”

方重拿起包裹,回头扫了一眼床上,“这些我都不要了,你烧掉吧。”

“方重!”我握着他的手掌,他手心那些清晰的茧,好像长在我的心上。这一刻,立场,身份,秘密,都不重要,他就像我随身携带的那个锦囊,是一段过往的证明。虽然我没有办法阻止,但我仍然割舍不下。

他低头,像一个情人般低语,“在想办法救你的时候知道他还活着。我可以阻止他来,却不愿意放弃任何能够救你的机会…王掌柜他们跟着我,未必不是好事,你心太善,不够狠,不适合做商人…中秋那夜的事情,是江别鹤捣的鬼,我已经叫人警告过他…以后自己小心。”

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滑下去,又拉开我的手。他的转身异常决绝,不知道是不再给我机会,还是不给他自己机会。他的袍服一角,迅速掠过门栏,带走了这个屋子里,所有属于他的味道。

我后知后觉地追到门外,想再看一眼那个身影,却只有黄昏的最后一抹余辉。

我躲到竹林里哭。已经过了能够放肆哭泣的年纪,甚至觉得人生到了这个份上,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见过,再没有什么能够伤到我。

孩童时爱哭,是为了那些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年少时爱哭,是为了那些想爱却爱不到的人。长大了以后再哭,是为了那些被风带走的承诺。

以前我哭的时候,有我爹,有念临风,我的眼泪还有归处。如今,眼泪只能倒灌进心田里,或者落进泥土里,风干成灰。那个陪着我在雨天泥泞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走路的男孩子,那个陪我笑,陪我哭,陪我手忙脚乱照顾李慕辰的男人,那个与我一道走过人生最灿烂年华的方重,此后将与我行同陌路。

不知何时,有一个人蹲在我面前,把手帕递给我。

我抬起头,看到李慕辰红彤彤的兔眼。他伸手抹掉我脸上的泪珠,用力地抱紧我,“方小八走了,你还有我。娘,我不会离开你的。”

尽管他不知道,这句话永远不会成立。但为了这句稚拙的守护,我仍然安心。

*

姑苏城因为我和方重分家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传言四起,有人说,我把苏淡衣强行赶走,惹怒了方重,逼得方重与我分家。还有人说,姑苏城来了一位神秘的大富商,用极好的条件把方重挖走了。

起先,我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照常上街。可是看到别人在旁边指指点点,听到各种蜚短流长,索性不再出门。

红袖吞吞吐吐地把家中的帐本拿给我看,如今收入拮据,只有一家绸缎庄,恐怕月末的时候,付不起这么多下人的工钱。我只能让红袖把下人都聚集起来,准备把他们遣散。我是个念旧的人,从买下这处府邸安家,只招过新人,从来没有换过老人,所以府中的下人越来越多。

他们惴惴不安地看着我,心中大概都有了几分猜测。事实上,从方重离开这个家的那天起,便一直人心惶惶。

我刚起了个音,红袖便跑进来说,“夫人,靳陶公子来了。”

靳陶几乎是踏着红袖的最后一个尾音进来的,一身白衣,巧笑着,一点都没有擅闯别人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