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丘家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于氏虽身累,但想到儿子婚事有着,又是亲上做亲,心里却是快活的。

王巧儿也力能所及地帮衬着婆婆,且又借机在家里争取了一些地位,心里自然也很高兴。

安如海心里也极为满意,倒是丘如意因为是未嫁女,在这期间倒是一点力也使不上,也正好借此细思自己的亲事。

丘如意听闻亲事,虽心中安定,内心倒还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故此心中除了有些异样外,竟是全无波澜。

不过等几日过后,心里便渐次多了些想头,尤其是看到丘如海明明心里乐开了花,明面上却仿佛与人赌气似地,拼命压抑着,不肯从脸上带出一丝喜气来。

丘如意不由暗想,自那日卢国公夫人挑破两家结亲后,也不知安世诚心里面上会是个什么样儿呢。

安世诚最是讲规矩的,自然愿意娶位温顺知礼的妻子,如今他父母将自己订给了他,还不知他得怎么气急败坏呢。

不过想到那天安世诚一副羞答答小媳妇的模样,丘如意心里顿觉好笑,不由暗道:看他的神情,倒也不象不愿意的模样。

有了这个认识丘如意便不由细细品起安世诚那日在福善庵里话来,越发觉得他的每一句都大有深意,每一次这般想,丘如意的心里便不由漾起丝丝甜蜜来。

幸好,这些日子大家都忙着丘如海的事情,又知丘如意和丘如海关系极好,便是看到丘如意面上的喜色,也只当她是为兄长高兴,就是于氏猜着女儿几分心思,也断不会去戳破的。

倒是王巧儿看到丘如意从秋枫山庄回来后神态上的改变,虽然她猜不出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料到两家亲事必是十拿九稳的,越发在心里不拿丘若兰当回事了,为了以后的好处,她也肯放下身段讨好丘如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丘如意也不好再无视王巧儿,姑嫂二人面上看着倒比从前和洽了许多。

再说顺阳城里一些同于氏关系颇好的夫人太太们,听说了于丘两家的喜事,便约着上门给于氏道喜。

此时已到了初夏,花园子里百花盛开姹紫嫣红,正是赏玩的好时节,众夫人小姐们也趁天气尚未热起来之际,赶着各处玩耍。

于氏家中的园子美景又是顺阳城里数一数二的,故一些和于氏有点头之交的听说此事,为了逛逛丘家的园子,也借着这个机会上门贺喜。

于氏原本因为儿子的亲事正心中高兴,且又想到女儿将来也要高嫁,心中快活虽不能宣之于口,却也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所以倒是开开心心地接待了众人。

过后,又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于氏便特意主动请了几个平日里交好的夫人过来玩耍,也有闻讯特意过来凑趣的,其中要数卢国公夫人最为瞩目。

卢国公夫人自年后在秋枫山庄断断续续住了小半个月了,如果不是挂念京城的丈夫和小儿子,她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这也是有原因的。想她卢国公府虽在百姓眼中高不可攀,但在京城也就是寻常的皇室宗亲,却不太打眼。

但到了顺阳城,就大不相同了,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别说顺阳城了,就是凤临郡里,哪一个不上赶着奉承她?

卢国公夫人这段被众人奉承的时日,让她充分体验了什么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如今见于氏这里热热闹闹了好几天,偏因为卢国公夫人地位高,于氏不敢拿她当等闲的夫人,故不曾送去请帖。

卢国公夫人干巴巴看了几天,便按捺不住地主动插进一脚来,继续享受从前众星捧月的同时,也有抬举于氏一家的意思。

卢国公夫人屈尊降贵不请自来,虽然让众人夸耀奉承的对象从于氏婆媳母女的身上都转移到了她这儿,不过却也让众夫人实实在在眼红她对于氏一家的另眼相看。

卢国公夫人见状,心里着实洋洋自得。

因为今天来的也有不少的小姑娘,丘如意身为主人家,自然要亲自出来招呼着。她这些时日出入京城,又加上历经不少事情,言谈举止,为人处事,都有了很大的改进。原本丘如意就在众小姐中极为出色,今日越发显得光彩夺目。

卢国公夫人看在眼中,越发的满意,言谈中便止不住地提起丘如意来,众人自然亦是一片赞扬之声。

丘如意见了,就有些不自在了。

丘如意最初知得卢国公夫人到来时,心里倒还算平静:既然卢国公府能看上自己,就说明自己在卢国公府众人眼中还是有一定的优点的,如今在她跟前,只要如从前那般大大方方就是了。

但想归想,真正在未来婆婆跟前,丘如意还是止不住地羞涩,如今又见未来婆婆领着众人称赞自己,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尴尬,说话行动间不免有些放不开手脚。

原本女子就易羞怯,旁人倒也不在意,不过随着时间的转移,便有眼睛灵活头脑机灵的发现了一些端倪,不由在心里暗道:没想到这个于氏果然是个命好的,一介商户出身,竟能同国公府做亲家。

第一四三章 嫉妒之汁

不管猜到实情的人内心是羡慕嫉妒还是酸溜溜地,此时面对卢国公夫人却也只能笑脸相对,顺着卢国公夫人的意思,对着丘如意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

丘如意的脸面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忙引着众小姐往一旁的庭院里游玩去了。

就是这般的落荒而逃,也得了卢国公夫人的称赞:“倒是个懂礼节知进退的。”

于氏看着旁边附和着的众人,心里不由尴尬极了:卢国公夫人明晃晃引着众人赞自己未来的儿媳,这样真的好吗?

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好的,但也没好到那种程度,就算那般好,做人也该谦逊,所以于氏谢过众人后,笑道:“如意哪有你们夸得这般好,我听着都怪不好意思的。”

卢国公夫人却笑道:“大家眼睛亮着呢,如果不好,也就不会这样夸她了。”

众人自然又是一片附和,还有和于氏关系好的,趁机凑趣道:“如意已经及笄,偏顺阳城里还真不好找能配得上她的人,既然夫人这样喜欢她,何不帮她在京城挑一个好女婿,也不枉了夫人的慧眼识人。”

卢国公夫人但笑不语,便有人大胆建议道:“好象贵府上的大公子和如意年纪相差不多,若大公子还未订下亲事,夫人何不把如意聘了去作儿媳。”

卢国公夫人想一下,笑道:“诚儿一心读书,亲事一直没关落。我这做母亲的,免不了时刻搁在心上。今日听诸位一提,我倒也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等过几天我回了京城,倒要好好的和国公爷商议一下。”

于氏却深恐卢国公夫人误会是自己指挥逼亲的,忙打断道:“这可使不得,如意再好也有限,府上大公子可是当今太后和皇上都赞过的,如意哪里就配得上。况且两家门第上也不般配,别的不说。只二人被人一道提名论姓的,就生生委屈了大公子了。”

卢国公夫人听了。心里很受用,笑道:“什么门不门第的,不过是托赖着祖宗的庇护罢了,只要人好。小夫妻和和睦睦地过日子,门第算不了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心中都明白了:卢国公夫人真是打算为儿子聘娶丘如意为媳了。

于氏心下也轻松起来,知道这门亲事再也不会生变故了。

倒是厅里的众夫人心思各异,五味杂沉。

丘如意这是交了什么好运,竟能高攀到这样一门亲事?

高攀到这门亲事,也就罢了,竟能得卢国公夫人那样明事理的婆婆。这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当众表明对她的喜爱。为此竟连门第相差悬殊都不看在眼中了。

这些年来,因为丘如意的恶名在外,众人虽知她是个出色的。却想不到她还有这样大的福气。

众多心思也只是一刹那的事,众人早就不动声色地将惊诧的脸上换上了得体的笑容,立即对着卢国公夫人和于氏一阵贺喜,又着实夸赞了丘如意一番,大大印证了卢国公夫人的话:只要人好,门第算不了什么。

一时众人簇拥着卢国公夫人在花园里游玩。正好丘如意也带着众姐妹过来,于是立即被包围在众人的称赞声中。

幸好丘如意方才又对自己的内心进行了一番调整。此时再次在卢国公夫人跟前面对众人时,说话行动倒是极其的得体,且因为众人的夸捧,自信大增,应付起来越发的得心应手。

卢国公夫人看着丘如意不输京城贵女的表现,心中赞叹的同时,越发信服起卢国公父子二人的话。

原本前几日卢国公夫人回了趟京城,看到京城众世家小姐,便觉得丘如意虽然人还好,只是门第到底还是低了些,终还是让儿子受了委屈。

然都怪她那日一时冲动叫儿子同丘如意见一面,如今却是不好反悔了。

卢国公夫人便忍不住在丈夫跟前叹气,卢国公虽是个好脾气的,却也被妻子的反复纠结给弄毛了,便道:“丘家门第低的问题一直都在那里摆着呢,是你为了拒刘家的亲事,在太后跟前说要报恩的,丘家门第再低,咱们家也得娶他家的女儿。如今好容易挑着个好的,我也去提了亲,你却又是这个样子。她家名第低又如何,你现在的体面身份难道是因为你出身军户袁氏吗?”

卢国公夫人鲜少得丈夫的重话,便不由气道:“出身军户怎么了,你家当时也没好到哪里去,便是现在你是国公爷不假,那我父亲还是大楚朝的将军呢,无论从前过去,都算门当户对。”

卢国公被妻子说的语塞,忙陪笑道:“好好的提这些做什么,现在正是茂儿背书的时节,先生未必镇得住他,我得过去看着些。”

卢国公夫人看着远去的丈夫,肚里的话没处说,正憋闷时,恰好安世诚走过来,卢国公夫人便忍不住对着儿子控诉丈夫蔑视她的出身,叹道:“我当年和你父亲也算门当户对,他还这样看不起我,那丘如意比起你来,门第越发的低了,你二人也不知将来是个什么样呢。”

因为知道父亲最终会哄好母亲的,安世诚本不想涉及父母的恩怨,原打算敷衍几句就走的,但听母亲听时丘如意的门第,知道母亲太在意丘如意的门第,若这根刺不拔,将来丘如意进门总归是个后患。

安世诚想了想,笑道:“父亲再没有这个心思的,只是话赶话地就口误了。满京城里,谁不知父亲最是敬重母亲。”

卢国公夫人脸上便有了喜色,安世诚便又道:“不过,父亲的话有一点也确实没说错,提起您来,都道是卢国公夫人,是朝廷册封的一品夫人,却没听人道是袁将军的女儿,将军女儿可是没有品级的。就说天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应是太后无疑,她此前是因为先皇让天下人跪拜,如今则是因为皇上。所以对于女子来说,娘家的门第光耀只不过影响她的前十来年,而真正影响她大半生却是丈夫儿子的身份。”

卢国公夫人闻言不由慢慢点头,一时又道:“都道一代好儿媳,三代好儿孙,我是担心丘如意门第低,行事未免小家子气,到时不仅累你被人看低,也影响了儿孙后代。”

安世诚低头想一回,道:“我们家的出身不可谓不高,虽是太祖嫡长子一系,从前却没少被小官吏欺负,便是寻常百姓也敢不把咱们家放在眼中,原因则是因为太宗一脉的重重打压。如今咱们家因为太后和皇上的抬举,便是官阶高于咱们家的,却也不敢小瞧咱们。同理,丘如意是否会被人小瞧,外人更看重咱们对她的态度。”

卢国公夫人闻言,细思一回,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如此说来,我们倒是该在外人面前给她好好做些脸面,让她在外人面前也有些低气,去去她身上的小家子气。”

安世诚笑道:“母亲考虑的极是,由不得儿子不服啊。”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母亲吃过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也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一转过来,自然就想得周全了。比如说,将来她进了门,若是做了错事,也只关起门来教训,万不可在下人面前下了她的面子,不然将来她管家不好立威。”

不提安世诚如何又一通恭维母亲,只说卢国公夫人的心态倒真是转变了不少,一心要帮着丘家做脸面,若不是因为于家是个商户,卢国公夫人怕是连于氏过礼都要插一手的,今天过来,亦是要在众人面前给丘如意做脸的。

再说此时,不管众人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这时也只管顺着卢国公夫人的意思,但凡事都有万一,就比如说站在边角的周亚茹正恨恨地双手绞着帕子。

康于氏与于氏同出于氏家族,二人从前私交甚好,这次丘于两家再次结亲,康于氏于情于理都该过来贺喜的,所以于氏自然亦是欢喜地接待了她婆媳二人。

原本周亚茹倒还安分,便是看到丘如意在卢国公夫人面前得脸,也只是小醋一下,她的心情倒还算平和,哪知后来就看到卢国公夫人几乎是当众表明要替儿子求娶丘如意,周亚茹的心情便再也不能平静了。

周亚茹咬着唇,嫉妒的毒汁搅得她肠肚疼痛。

凭什么她二人一样的貌美如花,一样在顺阳城里名声不好,自己就得嫁个小康之家才能寻常的子弟,她丘如意却能高嫁入卢国公府得个才名知天下的皇室子弟?

这天下也太不公平了,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偏是丘如意这个死对头,在闺阁中时,丘如意处处抢自己的风头,没想到自己降低标准出嫁了,丘如意却仍能如影相随,影响着她的生活,所以她怎么可能让她如意呢。

正在周亚茹心里盘算之时,丘家的席面已经摆好了,为了方便赏花,就设在花厅里,夫人们一桌,小姐们一桌,周亚茹虽已出嫁,却因年纪小,便被安排在小姐们的那一桌上,恰对着丘如意。

第一四四章 亚茹赔罪

虽然丘如意和周亚茹正对着,但因为二人向来讲不到一处,所以丘如意在两人目光相接时,神情总是淡淡的,虽不致失礼,却也说不上多少热情,再则丘如意作为主人家,自然是对每一位客人都要照料到,那么在周亚茹身上的关注力也就不会太多。

周亚茹因为想着她出嫁时,父亲周县丞对她的一番掏心掏肺,又告诫她“非常时期,只管小心做人,不许招惹事非”,倒还只管淡然坐在那里和旁边的人聊天。

不过,从众人在园子里赏花,到相互谦让着安排座序,中间可是有很大的空档时间,足够让众夫人们对女儿明说暗示卢国公夫人对丘如意的青睐了。

众位千金小姐们也是再想不到丘如意会有这个造化的,不管是为丘如意高兴也好,眼红她的好命也罢,此时面上俱个个笑嘻嘻地丘如意交谈。

今天众人本就是重在游玩,况且虽有个贵人卢国公夫人也是个和气的,故便是入了席,席面上仍是热闹一片,其中又多是围绕在卢国公夫人身边奉承。

倒是女孩儿们的席上,到底没有夫人们老练,面皮又薄,对未来卢国公府少夫人丘如意的奉承,倒没有众夫人那般露骨。

但饶是如此,周亚茹的心已经如被猫儿挠了一般,看着丘如意的笑容就心里难受的紧,偏众人不能体谅她的心情,仍在不着痕迹地奉承着丘如意。

周亚茹只觉得自己心中憋着一口浊气,不吐不快。

直到众人正式用起餐来,席面上的喧嚣才渐渐退了下去,周亚茹低头把玩手中酒杯半日,终是心一横,让身边丫头重斟满了一杯酒,站起身来,对着丘如意笑道:“你我原本在闺中就是旧交知己,如今又成了亲戚,以后越发亲近了,今日我就借着这满园子的秀丽风景,敬如意妹妹一杯酒。”

丘如意倒没想到周亚茹会有此举动,但却知此人不可深交,便面带笑容立起身来,笑道:“请了。”一仰脖将果酒都尽数喝干。

众人只当周亚茹也是得了消息要来讨好丘如意,倒不甚在意,有心等周亚茹干了酒,她们也都敬一敬主人家。

不想周亚茹虽也将酒喝了,确又亲自执了酒杯要给丘如意斟酒,口内还笑道:“自来好事成双,只喝一杯有些孤单了,不如再让嫂子敬妹妹一杯。”

其他小姐见状,便从旁起哄道:“都是周姐姐巧头多,还有个**?只是干喝没趣,还要想个名目才好玩呢。”

丘如意和周亚茹打交道多年,深了解她的为人脾性,虽然周亚茹从头至尾都在笑,但丘如意却认为周亚茹必是来者不善,故也不用周亚茹斟酒,将杯子递给身旁丫头。

周亚茹见丘如意让丫头斟了酒,也不在意,转手斟了一杯酒,再似举杯时,笑道:“我和妹妹一样,都是不是好书墨的人,若寻这喝酒的名目,倒是难为死我了。”

丘如意闻言,刚要笑着化解一二,却见周亚茹面上似笑非笑,看着丘如意说道:“有了,我这一杯酒,就当为我那没福气行事莽撞的夫君替妹妹赔不是吧。”

丘如意面上笑容一僵,心中大感不妙,不等她开口阻拦,周亚茹就生怕被抢了话头一般,快语连珠说道:“还请如意妹妹不要生他的气。他到底是个粗鲁男儿,行事不太讲究,当日没看上妹妹,直接给家中长辈说就是了,怎么还约了妹妹出来当面拒亲,实在该死。幸好妹妹肚量大,不当回事,若是换成别的女子,便不是羞愧死了也必是不敢见人的。总之,我在这里替他赔不是了,还忘妹妹勿怪罪。”

席间的众位小姐直接听得呆了,就是主桌上的众位夫人,原本正说笑着,见下面席面气氛不对,不由暗地里留神,听完周亚茹的话,不由都脸色大变,想看又不敢看卢国公夫人的面色。

于氏更是气得眼中喷火,又担心女儿应对不当落人话柄,便顾不得主桌上的众人,赶忙起身往丘如意那边走去。

不过还有一个人比于氏动作更快,那便是周亚茹的婆婆康于氏。

康于氏也被忽然失心疯一般的儿媳气昏了头,原本她还指着将来儿子能靠上卢国公府呢,如今倒好,不管丘如意是否能嫁入卢国公府,她们家算是得罪很了卢国公府:这是直接在打卢国公夫人的脸面啊。

说时迟那时快,于氏刚迈了两步,康于氏已经狂风一般地卷到周亚茹跟前,抬手就给了周亚茹一把掌。

周亚茹不提防,一下子被甩倒在席面上,再抬头时,不仅沾了满脸满身的酒菜,脸上也红肿了半边,虽然看着好笑,但在场的人却俱面无笑色。

康于氏便指着儿媳怒声斥责道:“你素日在家里就疯疯癫癫的,今天喝醉了酒,越发地的一派胡言乱语起来,还不快给你如意妹妹赔罪。”

周亚茹捂着脸,满心蔑视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婆婆。

父亲为了攀附权贵,不惜铤而走险,匆匆将自己低嫁给了一家产业单薄的小户之家,夫君还是个才气不高心却比天高的庸俗男人。

父亲只当为自己好,可有想过自己嫁给一个自己都看不起的男人,过得是多么的压抑。

这还不算,这家子同样是个爱攀附富贵的,婆婆明知道自己和丘如意不对付,还是带着自己天天跑来奉承于氏母女。

这也就罢了,谁让自己嫁个穷人家呢,偏那个自己看不上的男人,心心念念的竟是丘如意这个自己从前闺中的死对头,可笑即便如此,她也咬牙认了,但是上天竟还不肯放过自己,竟让这个死对头嫁给京城的权贵之家。

老天何其的不公平,她心里不服气,此时见婆婆怕得罪人,还一味地诬陷自己疯癫,凭着这个罪名,她都可以被休弃了。

周亚茹伸手抹去脸上的酒菜,冷笑道:“儿媳没有疯癫,倒是有点醉了是真,也因此酒后吐真言罢了。如意妹妹有了好归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我这做嫂子的也替她高兴。只是那日夫君当面确实不该当面拒亲,万一如意妹妹心里有疙瘩,到底于夫君前途不利,儿媳这才想着借机替夫君赔罪,何错之有?”

周亚茹说到这里,重又将杯中斟满了酒,举到丘如意跟前,笑道:“好妹妹,你若是不在心里计较被拒亲一事,就请喝下这杯酒吧。”

丘如意心中暗叹,原来天地间不独丘若兰一个心肠毒辣见不得人好的。

若是按着她从前的性子,怕是早就一杯酒泼上周亚茹的脸上,说不定拽过她来就拳打脚踢了,或许这本就是周亚茹算计之内的,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

丘如意看着周亚茹淡淡一笑,将酒杯放在桌上,轻松坐下身来,淡然道:“原来表嫂敬酒是为了这事,这杯酒我还真不能喝呢。本就是表嫂想多了,我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两家一直门不当户不对,也是康家姨妈上门求的恳切,我母亲碍着姐妹情面,虽不好直接回绝了,却是从来没有松口过的。倒是表兄误会了,或许冥冥中老天自有安排,使得表兄的姻缘也只会落到表嫂这样的人身上,这才让他莽撞行事了。他事后倒是实实在在对妹妹磕头谢罪,我本就没在意,过后越发不往心里去了。”

丘如意在未来婆婆跟前出了这样的糗事,还能这般的气定神闲,实是出乎周亚茹的料想,倒让她一时愣怔了。

虽不敢再奢求卢国公府的亲事,于氏却对女儿的表现,在心中感到由衷的欣慰,于是微笑地走到女儿身边,伸手轻抚女儿的后背为她鼓劲。

丘如意又对着康于氏笑道:“姨妈向来疼爱如意,如意也敬重姨妈,故从前虽没见过表兄,但在心时还是拿他当亲兄长一般。就算那日表兄行事不当,如意却从没往心里去过。也正因为如意心中坦荡,身正不怕影子歪,故仍与姨妈家如常走动。今天之后,丘家仍会待姨妈为上宾,却恕丘家寸土不容表兄夫妻了。”

康于氏不由叹气,丘如意所言倒也符合两家的实际,虽然言辞中多轻蔑自家儿子,却让她无话可说。

倒是周亚茹冷笑道:“你既然心坦荡荡,怎么倒怕见我夫妻二人了,可见还是心虚。”

丘如意听了,笑道:“这不是如意心虚,而是因为你的其心可诛。你我既然是亲戚,便是有什么事情,私下里多少解决不了,非要摆在大庭广众之下。何况今天家里这么多有头脸声名贵重的夫人,一个不好就可坏了我一生的名声,轻则嫁不出去,重则要了我的性命。但凡你心中存有一点善念,便不会如此行事。这般蛇蝎心肠的人,我们丘家不敢也不屑与之为伍。至于表兄…”

不想这时却听一人插言道:“自然极可能会近墨者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任谁都会退避三舍的,也是他命不好,竟娶了你这样蛇蝎的妻子,今生算是毁了。”

第一四五章 姐妹情尽

众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看周亚茹和丘如意二人的唇枪舌战,闻言循声看去,不觉大吃一惊:再没想到说话之人竟是她——卢国公夫人。

虽然大出众人的意料,却因为卢国公夫人肯为丘如意出头,越发让人来了兴趣。

丘如意亦是没料到,愣过之后,便对卢国公夫人施了一礼,笑道:“还是夫人洞观世事。”

卢国公夫人笑道:“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是你那位表兄命不好,更不是他有自知之明,不过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罢了,乌鸦不嫌老鸹黑。”

周亚茹恨恨看一眼卢国公夫人,心中不理解,不管丘如意再怎么出色,如今经自己这么一搅和,卢国公府哪里还会要这样的儿媳?卢国公夫人如果是个聪明的,就该在一旁静观其变,为何她反要上前来嘲讽自己?

难道丘如意就真那么优秀,优秀到让卢国公府无视她曾被人当面拒亲?

其实也是周亚茹让嫉妒遮蔽了头脑,不管丘如意是如何的不妥当,卢国公夫人既然当众表明欲聘娶她,这就表明卢国公府是经过认真考察检验过的。

外人若此时跳出来说丘如意的不是,不管真假,都无疑在质疑卢国公府的眼光和挑战卢国公府的权威。

若是私下里说,让卢国公府避免一桩不妥的亲事,未必不会得卢国公府的谢意,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事。却是明晃晃地打卢国公府的脸,还是亲自打在卢国公夫人的脸上。

何况丘康两家所谓的“亲事”,明明就是康于氏为借丘家的势。上赶着的,倒是康公子自知之明,抑或着出于对两家家世上女强男弱的自惭形秽,所以跑到丘如意面前主动拒亲争些面子回来。

如此一来,周亚茹行事黑白颠倒,竟是打着让丘家和卢国公府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的主意了。

卢国公夫人心里恼怒,不为丘如意。也要为自己的颜面出来教训周亚茹。

周亚茹却因为事出意料,心中越发激愤。又见丘如意和卢国公夫人一唱一和地贬低自己,便冷笑一声,说道:“多谢夫人教诲,让我明白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我夫君正眼看不上的人。竟被夫人一家当成了宝,看来府上大公子也不过尔尔。”

周亚茹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这个周亚茹胆子不小,方才还只是同丘如意口角,如今竟是直接挑衅卢国公夫人了。和丘如意口角不要紧,最多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罢了,得罪卢国公夫人,后果就不好预料了。

卢国公夫人也没想到周亚茹竟有这个胆子,又见她蔑视自己最为得意的儿子。倒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只管拿眼冷冷看着周亚茹。

康于氏眼见儿媳越发放肆,竟也直接和卢国公夫人呛声。又见卢国公夫人眼中冷寂,真恨不得自己立时昏过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倒是丘如意见周亚茹两片嘴唇一碰,轻飘飘地把安世诚往尘埃里贬,心中暗恨:周亚茹,你这样恶毒卑鄙的哪里配提安世诚。

丘如意此时也顾不上其他。说道:“你要看我不顺眼,只管朝我来。别满嘴里喷粪脏了别人。”

周亚茹冷笑:“这还没过门呢,就心疼上女婿了。”

丘如意叹气:“你行事卑鄙狠毒,任谁看了都不舒服。所以国公夫人才会抱打不平,出来帮我说了一句话,偏你就开始疯狗一般地胡乱咬人了。这也就罢了,到底是后宅女人们的口角,只是何至于攀扯上卢国公府的大公子身上。我是个没见识的,没见过也不了解大公子,不过想来得能太后娘娘和皇上的称赞,应该是差不到哪里去的,偏你又那般说他,莫非你比太后和皇上还有见识?”

周亚茹不由神情一顿,卢国公夫人也对周亚茹说道:“恕本夫人眼拙,竟没看出你是个有大才的,既然如此,我明日就回京城,向太后娘娘举荐你,你到时好好和太后娘娘辩论一下我儿是如何的尔尔。”

周亚茹却因为父亲早前和她掏心窝的话,认为太后也风光不了几时,虽口内不吭声,但神情却难免带出几分不屑来。

当然周亚茹不会想到,她的神情早落在有心人的眼中,此时虽无碍,却不知将来竟成了她父亲的催命符。

再说此时康于氏早捂着脸,哭倒在地上:“我倒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丧门星的儿媳啊。你这是害我们一家砍头啊,我康家哪里对不住你了。”

于氏叹口气,命人上前扶起康于氏,沉声说道:“咱们二人做姐妹也有些年头了,我自认没有做对不起你家的事情,就是当日你在前头为少立求亲,他后头跑去截着如意拒亲,我都只当他年少无知,并不怪罪,两家仍如常走动。没想到这也成了你儿媳攻击如意的把柄了,罢了,我实在不敢再和你家这门亲戚走动了,你快带着你的好儿媳离开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