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诚说罢,还真帮着丘如意捏起肩来,丘如意受宠若惊,不过一会儿就习惯了,又道:“我方才是搜肠刮肚地逗母亲开心,说了几车子的话,竟忘了喝茶,现在还真有些口渴呢。”

安世诚无奈,偏又拒绝不了丘如意柔柔的撒娇,少不得亲自去斟了碗茶递到丘如意的嘴边。

第一八六章 大比之年

丘如意就着丈夫的手喝了一口茶,心里很满意。

她从前在娘家有多恣意,今天为了讨好婆婆,就有多小心。

既要礼节周全,又要搜肠刮肚说些婆婆爱听的话,幸好,还最终哄得婆婆满意,又让从前高高在上的丈夫做小伏低,也不枉她方才累得心神俱疲一场。

一时,丘如意心满意足地离开。安世诚也知道妻子是故意搓磨自己来了,不由哭笑不得,偏也不好发作,只得叫过弟弟来,好好考较了他一番,不出意外,得以格外罚弟弟多诵几篇文章,安世诚亦心情平静地离去,书房里只留下苦哈着脸正认命背诵的安世茂。

自此,丘如意果然安排众人都挪出了里院,丘如意的人自然没二话,就是卢国公夫人送去的人也都规规矩矩的。

苏嬷嬷这才惊觉,自己果真看走了眼,从前只当丘如意是个恣意妄为没远见的,如今看来,竟是个雷厉风行极有手段的:这才几天,就能辖制了丈夫,就连婆婆都无二言。

有时候一味的仁善,并不能完全使人信服,尤其是自信有几分本事的,大多更佩服强者,藐视弱者。

苏嬷嬷便是如此,她际遇不佳,风光半生后,最终只能委身在丘家。

丘如意那时又是个不长进的,只想着嫁入小康之家,她不免为自己一身本领被埋没而哀叹。

幸好丘如意最终嫁入了京城的国公府,苏嬷嬷便存心要大显一番身手。

前世换了魂魄的丘如意也察觉其心,所以早在图谋嫁入国公府前就收服了她,故在“丘如意”嫁入国公府后,苏嬷嬷便全心为“丘如意”打算。鞍前马后颇有功劳。

今世丘若兰自然也念着那些情分,一来到顺阳城,便又故伎重演,欲再次收服了苏嬷嬷,可惜,此时非彼时,苏嬷嬷凡人一个。怎知那是旧相识。

便是识得又如何。苏嬷嬷始终是丘家的奴婢,自然也只忠心于丘家主子,虽然这“忠心”打了很大的折扣。却也决不会背主,也因此苏嬷嬷今生自始至终,都是看不上丘若兰的行径的。

当然苏嬷嬷此前也轻看丘如意,便有了那次自作主张隐瞒了丘若兰锦囊事件。如今,眼见丘如意变得厉害起来。苏嬷嬷心生敬佩的同时,也完全臣服于丘如意了。

当然,苏嬷嬷也没完全猜对,卢国公夫人这时对丘如意还没能完全放心:她心疼儿子。担心丘如意毕竟是大家的小姐,虽然嘴上说的好听,却不会做伺候人的活儿。深恐儿子受委屈。

如此一来,那几个下人一进丘如意的院子。也就等于卢国公夫人的耳目到了。

其实照顾安世诚的饮食起居,对于丘如意来说真是小菜一碟。

丘如意虽然在娘家活的恣意,却因为于氏对她的特别教导,故原本就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一应家务活计,不在丘如意的话下。

安世诚又常年在外,生活自理方面自不必说,夫妻二人倒实实在在过起了平民百姓间举案齐眉的温馨日子。

况且外面一堆丫头婆子伺候着,也没什么脏累活儿派到丘如意的身上,最多不过是给安世诚端茶倒水,还不够安世诚伺候她的呢,如此几天下来,夫妻越发的情投意合。

卢国公夫人不知就里,又见儿子脸上的笑容确实比从前多了,处理寻常事务时,也肯缓和不似从前那般顽固不肯通融,知是媳妇之功,且丘如意在她跟前一向乖巧讨喜又孝顺,深得她的喜爱,故此便认丘如意为一代贤妇了,两好并一好,婆媳相处也越发的融洽。

只是丘如意长居顺阳城,对京城诸达官贵人不甚了解,卢国公夫人有时提起某个人家时,往往不能得到丘如意的及时反应,很让卢国公夫人觉得不便,于是卢国公夫人又派嬷嬷每日里将京城有名望些的人家一一详细介绍给丘如意。

偏丘如意此前对京城几乎一无所知,此时乍一接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偏卢国公夫人还在那里殷切盼望着她尽快掌握,丘如意有苦不能言,在房中烦闷不已。

苏嬷嬷见状,忙劝丘如意道:“夫人如此安排,皆是器重少夫人之故,少夫人万不可懒怠,只要过了这关,少夫人掌家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丘如意闻言不由惊叫道:“这些就够我忙的了,若是再管家,人情往来,岂不是要头疼死了。阿弥陀佛,但愿是你误会了夫人的意思。”

苏嬷嬷笑道:“不管夫人是如何打算的,少夫人就是为了孝道,也得尽快把这些人家都了解才是。况且少夫人是个聪明的,想来也难不倒您的。”

丘如意叹道:“你少在这里恭维我,我可不受你这迷魂汤。这可不是单记下这些人家的情况那么简单,还要记住他们盘根错节的恩怨情仇,免得一朝不慎,白白得罪了人。这几天,为了记住那些,我这头啊,没一天不疼的。”

苏嬷嬷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艰辛,想一想,笑道:“以奴才愚见,少夫人倒是可以请教一下公子爷,他书读的那样好,必有快速记东西的好法子。”

丘如意听闻有理,于是跑去书房找安世诚。

安世诚本不是天资十分聪颖之人,能博学多知,靠的是日复一日地勤勉读书,即使后来多处求学访师,仍走的是最踏实的路子。不过,当书读的多了,渐渐地就溶入血液变成了自己的东西,相应地也就有了智慧。

安世诚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将让丘如意苦恼的东西罗列得井井有条,丘如意一页页读下去,不消几天,倒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卢国公夫人没想到丘如意如此灵通,大大地夸赞了她,倒是丘如意上前笑着请罪道:“如意哪有这个本事,这都是夫君的功劳。那日夫君见如意记得那样痛苦,便做了个人物关系图,如意头脑中原本一团麻,立时就被他理顺了。只是这本是内宅小事,竟耽搁得他一天无法读书,是如意思滤不周,还请母亲责罚。”

卢国公夫人喜欢丘如意的实在性子,况且这番言语也间接夸了儿子,心里越发高兴,笑道:“他又不急着考状元,耽搁一天半日的有什么。况且你是他的妻子,夫妻相扶相帮才是正理。”

丘如意抿嘴笑道:“夫君还用的着去考状元吗?如意在闺中时,就曾听闻皇上称赞夫君有状元之才,京城大儒提起夫君来也皆是溢美之词,可见夫君的才华横溢。既然如此,夫君竟不必去科考,也好给天下寒士一个机会。”

卢国公夫人点头道:“你若真打心里这样想,母亲很欣慰,若是得空,也好好劝一劝诚儿,别让他钻了牛角尖。”

丘如意忙答应了。

原来,自先帝以来,众皇室宗亲子弟成年后,不用参加科考,直接委以官职,以示对宗室的恩遇。如今同安世诚差不多年纪的宗室子弟多已有了差事,倒是倍受皇上和太后称赞恩宠的安世诚却仍呆在家里无所事事。

虽然也有人暗示过安世诚,这是因为皇上对他另有更重要的安排,却不能稍减安世诚心中惆…

偏此时又近春闱,安世诚却不能进场一显身手,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安世诚眉头不展,丘如意心里也不痛快,这段时日也没少劝说,却成效不大,甚至因为今年丘如源要参加会试,丘如意都是悄悄派人来往,生怕刺激到安世诚。

不过,这几日看着安世诚倒似看开了些,竟还有心思帮着丘如意处理内宅之事,所以卢国公夫人又在这里给丘如意记了一功。

卢国公夫人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你只在这里背诵,竟似读死书了。你如今也嫁进来有些时日了,这往后也随我出去应酬一二,更有利于你记忆京城众人。”

丘如意闻言,心中暗喜。

她嫁进卢国公府时日也着实不短,每日不是闷在自己院里,就是在婆婆跟前凑趣,日日如此,着实无趣的很,听见自己可以出去见识京城人物风光,怎不令丘如意喜出望外。

丘如意虽心中欢喜,却不敢表露于面,仍是小心道:“如意打心里愿意跟着母亲出去长长见识,却又担心自己没见过世面,失了母亲的脸面。”

卢国公夫人正色道:“休得妄自菲薄。依母亲看来,你现在就很好,不比京城的大家小姐差,你要记住,你现是卢国公府上的少夫人。”

丘如意笑颜如花:“是,如意记下了。”

不过,等到丘如意真正跟着婆婆来往各达官显贵之家时,才发现在那些贵夫人面前,比在卢国公府还要约束百倍千倍。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对于这位曾经敢出手教训刘婷的卢国公府少夫人,大家可是好奇的很哪。

谁想卢国公夫人硬是将她藏了数月,才肯带她出来,如今终于见着本人了,可不得使劲地细瞧,这样一来,丘如意哪里还敢有小动作,只能僵坐在那里任人打量了。

第一八七章 打听玉娟

丘如意到底也是出自百年世家的丘氏,于氏虽一向娇纵女儿,但因为自己出身商户,在对女儿规矩的教导方面,却是高标准严要求,故在妇行上面,只要丘如意愿意,便不是一件难事。

再者,丘如意对京城各家的了解来自纸面上,还没有真正在脑中融会贯通,本着“多说多错,不说不错”的心理,丘如意在众人面前从来谨言慎行,一刻也不敢松懈。

如此一来,几次聚会后,丘如意表现不功不过,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却也没有被人能诟病的地方。

倒是一向行事谨慎的卢国公夫人实在喜爱这个媳妇,人前人后没少拐弯抹角地夸来赞去,使得丘如意在众夫人小姐间的名声倒还过得去。

转眼又过了月余,丘如意已在京城内宅里混了个眼熟,也有了几个点头之交,偶然也能在众人跟前说上几句话了。

丘如意发现京城的贵妇人们与顺阳城内的诸夫人太太们相比,无非衣食住行更讲究,身边又多几个伺候的人,其他也没太大区别,一样地家长里短,谈东论西,只不过是略含蓄些罢了。

原来随着丘如意与众夫人越来越熟络,见面后便不仅是客套寒暄,偶然她们也会问丘如意一些关于丘家的事情。

比如这时,便有一位夫人正亲昵地拉着丘如意笑道:“从前只听说丘家是百年世家,如今见了妹妹行事作事,才知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丘家乃清流等闲不肯入京,不然也能早日结识妹妹。”

丘如意少不得谦逊一番,那夫人便又道:“听说丘氏家族里还有几位待字闺中的姑娘,听说虽不如妹妹出色,却比着京城众千金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惜,只闻其名不见其面。真真让人生憾。”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丘如意猜不透其意思,只得慢慢斟酌着对答:“姐姐谬赞。众堂姐妹们虽非如意这般才疏貌丑,然与京城众世家千金相比。却还是稍有逊色的。”

那夫人闻言,便掩口笑道:“怪不得国公夫人夸妹妹是嘴甜心灵,如今看来,果然不错。”说到这里,那夫人往丘如意身边凑近一步。低声笑道:“令姐妹自然是好的,京城里也有几户人家还算富贵,想来还能配得上令姐妹,若是那样,妹妹在京城也不至于太孤单。”

丘如意缓缓笑道:“姻缘自来父母之命,我虽嫁了,到底是一个小辈,可做不了姐妹们姻缘的主,况且我父兄及族中叔伯皆在京城,倒也不会孤单。”

那位夫人便点头道:“该打。该打,我竟忘了妹妹的父亲可是在京城做着官呢,还有户部丘巡官及新上任的工部丘员外郎俱是妹妹的族伯叔吧。”

丘如意点头,那位夫人又开口道:“这两位大人听说也各有一位千金呢,不知妹妹认为这两位姑娘如何?”

丘如意听着竟似说亲的意思了,便笑道:“她们自然是好的,都是如意追尘莫及的。”

此时卢国公夫人起身告辞,丘如意眼中看到,忙站起身来,赶上去伺候。如此一来,二人的谈话不得不中断了。

上了马车坐稳后,卢国公夫人问丘如意道:“我看你方才似同一位夫人颇谈的来。”

丘如意想一想,自己倒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说道:“从前见过几次面,方才说了半天话,直到此时才想起来,那原来是兵部夏主事的夫人。”

卢国公夫人撇嘴笑道:“记她做什么,那是个阿谀奉承的。从前成天到梁王府上去奉承梁王妃,无所不至。扰得梁王妃不胜其烦,可笑她还不自知,只当自己得了梁王妃的欢心,也跟着狗眼看人低了。如今因为退亲一事,秦家固然丢脸,梁王府也面上无光,梁王妃闭门谢客多日,不然她眼里岂会看到卢国公府,以后竟少搭理她,免得失了咱们的身份。”

丘如意忙答应下,对今天夏夫人刻意同自己聊天,也只当是夏夫人闲极无聊之举,不再多想。

不想,几日后,梁王妃竟带着夏夫人一同来卢国公府作客。

卢国公夫人带着儿媳盛情款待,梁王妃伸手招丘如意到跟前,细细看过一回,笑道:“早就听众人赞你是个极出色的,如今看来果然不差。”

丘如意听赞,不由含羞低头。

尊长面前,没有丘如意说话的份,所以卢国公夫人笑道:“不过是旁人客气罢了,嫂子莫再赞她了,免得让她生出傲气来。”

梁王妃不听,仍然赞不绝口,一时又赏给丘如意几件金钗玉珠,丘如意见都是极贵重的,不敢作主,悄拿眼看向婆婆。

卢国公夫人见了,也连道:“这礼也太贵重了,只怕她年轻担不起。嫂子还是另换了吧。”

梁王妃不理卢国公夫人,只管拉着丘如意的手,笑道:“别听你婆婆的,你只管收下,这是我这个伯娘的一片心,若是不收,便是不拿我当一家人看待了。”

丘如意听罢,只得行礼道谢,将礼物收了,道:“原本该如意前去给伯娘磕头的,不想不仅累伯娘来看如意,还让您如此的破费,如意惶恐。”

梁王妃连连点头,对卢国公夫人笑道:“倒是个知礼的,弟妹是个有福气的。”一时又叹道:“原本我早就该过来的,谁知弘儿竟摊在那么件事,我也没心思见人,才一直拖到现在。”

秦梁两府之事确实尴尬,卢国公夫人两边都有交情,倒不好捧一个踩一个,此时含糊道:“姻缘之事,乃是上天注定的,月老不将线牵到一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世子将来必得个好姻缘,这才好事多磨。”

梁王妃笑道:“弟妹说的有理。”

说到这里,梁王妃又转头对丘如意笑道:“今日见了你,方才丘氏百家世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我听说,你家还有几个极出色的姐妹尚未出嫁,说不定弘儿的姻缘就应在丘氏也未可知。”

丘如意忙笑道:“不知是哪位妹妹有此福气?”

梁王妃却道:“你们姐妹一处长大,性情如何,你自然比外人更了解,不知可有合适人选供伯娘参考?”

丘如意沉吟,笑道:“春兰秋菊,各有自己的好处,一时倒让如意不知如何选了,不知伯娘可有大致的人选?”

梁王妃便问道:“丘家家主丘敬之女如何?”

丘如意知道丘玉晴决不是梁王府儿媳人选,便小心答道:“那自是个美貌的,性情也着实娇憨伶俐,只是我与她非一府长大,并不十分了解,怕不能给伯娘参考了。”

梁王妃点头,笑道:“也罢,我自会去打听的。我倒是听说,你与丘员外郎的千金一处长大,感情极好,不知这位小姐如何呢。”

丘如意由衷地笑答道:“说起这位玉娟妹妹来,不是如意偏着自己的妹妹,那实在是个上上等的,不提其容貌如何的国色天香,只那份雍容不凡的气度,便极少有人能与她相提并论,读书又多,识文断字,掌家理事,无人不服。”

梁王妃惊奇道:“这位玉娟小姐竟然这样好?你二人相比又如何?”

丘如意羞愧道:“如意虽痴长她两岁,却不得不承认,与她之间,犹如云泥之别,不是如意妄自菲薄,实在是这位妹妹太优秀了。”

梁王妃看向卢国公夫人,卢国公夫人便笑道:“这位玉娟小姐从前也来我府上做客,果是个极难得的,寻常人家是配不上她的,也只有如嫂子家这样的门第,才不算辱没了她。”

梁王妃笑道:“你什么人物没见过,既如此说,可见必是看准了的。”

这时,夏夫人笑道:“说起来,当日来国公府做客的,除了少夫人和玉娟小姐以外,还有一位若兰小姐,不知这位小姐又如何呢?”

卢国公夫人自不会降低身份去理会,丘如意见婆婆无意开口,忙对梁王妃笑道:“若说起这位若兰小姐,也是个极美艳的,至于性情品格,由我来说,怕不能公平客观。概因前些年,两家长辈不睦,如今也多有冲突,故她是好是歹,轮不到我来评论。”

梁王妃听到这里,心里便有了数,见时候不早便带着夏夫人告辞而去。

梁王妃一回到梁王府,便将儿子叫了来,问道:“你真打定主意要娶那个丘玉娟为妻?”

安世弘反问道:“莫非母亲此去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吗?”

“那倒没有。丘如意可是实实在在把丘玉娟夸成了一朵花,就是卢国公夫人也没口地说丘玉娟是个极得的。”梁王妃说罢,又叹道:“这不过是她们的客气话罢了,若她真是个好的,卢国公夫人为何还要舍丘玉娟而选了丘如意。”

安世弘便笑道:“也许是卢国公夫人自知之明,知道自家配不上那般的人物。”

梁王妃哼道:“我不信丘玉娟就那般的好。儿啊,母亲知道你是被秦秀英给伤着了,那是她自甘下贱非要嫁个奴才,错不在你,你不必妄自菲薄。这京城里,愿意嫁入梁王府的女子,多如星辰,何必非那个乡下丫头不可?”

第一八八章 玉娟犹豫

安世弘摇头,叹道:“母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

梁王妃闻言不悦:“你和你父亲一个脾气,天大的事也从不对母亲讲,一个个只会憋在心里发愁。母亲不懂你们外头的事,却是这世上与你最亲近的,你心里有什么开解不了的事情,何妨对母亲讲出来,你心里多少也能痛快些,也不会担心母亲往外传出卖了你。”

安世弘忙笑道:“儿子知道了,以后再有事情定会同母亲说个明白的。”

梁王妃见儿子不肯吐露真相,不由叹道:“你到底是长大了,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主意,母亲也不敢管你在外面的事情,只是娶亲乃是你一生的大事,马虎不得,你虽聪明,却不知晓后宅女子们真实的内里,母亲不明白,你怎么就偏偏看上那个乡下丫头呢?难不成京城就挑不出一个你看得上眼的人?丘家再怎么给自己贴金说什么百年世家,却是早就落魄数十年的了,那丫头再好,还能好过京城诸千金小姐?门不当户不对,徒惹人笑话,卢国公府便是个现成的例子。”

安世弘看着满脸忧愁已显老态的母亲,心中一酸,感伤道:“儿子不孝,累母亲担忧了。京城里哪还有门当户对的女子供儿子结亲?”

梁王妃不解,安世弘叹道:“儿子与秦家的亲事不成,母亲真以为只是那秦氏自甘下贱的结果?她好歹出身名门,岂会为了一已之私而置家族名声于不顾?”

梁王妃冷笑:“不管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事情已然成现在这个结果,谁还冤枉她不成?”

安世弘摇头,左右看了一眼,方道:“母亲有所不知,秦氏虽有不检点之处,却不致于错到这一步,她是一时不察陷入进别人所设的圈套里了。”

梁王妃骇然:“会有这种事?谁会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敢做此事,难道不怕梁王府和秦将军将他碎尸万段?”

梁王妃越想越气,抓着儿子的手臂,恨道:“那个人是谁。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安世弘淡淡说道:“是当今的太后娘娘。”

梁王妃疑心自己听错了,狐疑道:“你说是谁?”

安世弘冷笑道:“就是她,虽然儿子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但儿子敢肯定,必是她无疑。就连父王和秦将军也有几分疑她。只是尊卑有别,况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梁王妃倒吸一口气:“这是真的?”

安世弘点头,悲愤道:“儿子一心尽忠皇上,却不想刘太后竟疑心儿子图谋不轨,自然不肯让儿子将来能借秦家的势。京城里非富既贵,又都相互结亲,盘根错节,母亲您说。刘太后会让儿子在京城找到门当户对的亲事吗?”

梁王妃愣怔半天,望着儿子正色道:“你实话对母亲说,你果真是一心尽忠皇上,一丝杂念都没有?”

安世弘只叫了一声“母亲”,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梁王妃是 很了解儿子的,见状,心里便已经全然明白了,叹道:“我知道你父子二人不肯对我说朝政上的事情,是怕我不知轻重,乱嚷嚷出去。你只管放心,母亲可不是三岁小孩子,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安世弘忙笑道:“父亲和儿子这么做,是不想母亲太过担心。”

梁王妃皱眉道:“一家人自然是要同甘共苦的,你们愁眉苦脸,难不成母亲还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你和你父亲对你的亲事,实在过于小心谨慎,皆因为你二人有心病。依母亲看来,并不是太后捉住了你们的把柄,才会破坏咱们和秦氏的样事,而是她对所有的安氏宗亲皆不信任。当年先帝立意要施隆恩于众安氏宗亲,如今皇上不大管事,刘太后何曾将先帝的话放在心上,如今的安氏子弟大多在家闲着,仅有的几个,也是做个无关紧要的差事,那些个王妃夫人们,哪个不是心有怨言。”

安世弘点头道:“母亲所言不差。刘太后也是个心有丘壑的人物,这么做会得罪整个安氏宗族,她岂会不知,明知不妥还为之,这里面必大有文章。”

梁王妃暗惊:“莫不是皇上的龙体…刘太后这是在做准备呢,唉,将来安氏社稷,也不知会走向何方,只怕朝堂又要一番血雨腥风了。”

安世弘道:“所以咱们要万事小心,免得她生疑心。”

梁王妃便道:“如果形势真是如此险峻,丘玉娟还是高选了呢——先不提她的父亲和亲伯父都在朝中做官,她家和丘如意娘家关系又密切,卢国公府也就罢了,偏他背后站着袁老将军,再则若是丘如意为她吹了大话倒好,就怕丘玉娟真个那般的出色,一总算下来,怕又要犯了刘太后的忌讳了。”

见儿子面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梁王妃又笑道:“我倒是听夏夫人提起丘家另一个叫做丘若兰女孩儿,人极美貌有才情,只是差在父亲无功名又早亡,如今是寡母带着她兄妹三人过活。这样家庭出身的人,应该不会让刘太后以为咱们要借谁家的势了吧。她是个蕙质兰心的,据说在顺阳城素有贤名,总算有点可取之处,却又不那么显眼。”

安世弘摇头道:“母亲先还认为丘玉娟门第太低,与她相比,丘若兰的门第差的就更远了,她家与丘敬等人不睦,将来若有什么事情,她娘家竟是一点助力都没有的。”

梁王妃笑着解释道:“你只知其二不知其二。她的两位兄长去年双双中举,又极勤奋好学的,如今已在京城求学,据那些大儒们讲,此次中进士已是十拿九稳,只是到底根底稍浅,名次怕是排不到前边去,所以这兄弟二人有意延后一世,争取下次再考,以图中个好名次,将来好有作为。如此看来,还是很有潜力的,况且只要她嫁入梁王府,不愁丘氏众人不靠拢过来。”

安世弘摇头一笑,对母亲道:“这位夏夫人倒是蛮热心的,对丘若兰的情况竟是了如指掌啊。”

梁王妃神情一滞:“莫不是有什么不妥?皆因为你要去丘府提亲,母亲才托她四下里打听的——她家位卑,识得不少京城对等的人家,恰好她又和京城里王氏一族来往颇多,丘如意娘家嫂子便是出自王家,丘若兰曾依附着一起进京,时常出入王家,王氏众人对她,真真是赞不绝口,夏夫人听闻的多了,也心中暗奇,回来一并告诉了母亲,母亲听着,倒也不差,反正两个是堂姐妹,倒也不失为一个人选。”

安世弘笑道:“儿子当日在顺阳城也住过一段时间,倒也听说过这位丘若兰小姐,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件件细想来,总觉得她是个爱算计有野心的主儿,娶妻娶贤,她不适合做我梁王府的正王妃。”

梁王妃不赞同道:“为了你以后的前途着想,妻子有点野心,未尝不是件好事。况且她的算计,也无非是想嫁个好人家,我儿人品相貌地位,无不出类拔萃,她还能有什么可想的。”

安世弘笑道:“一个女子再有心机手段,也不过是用在后宅的争宠上罢了,儿子要的是一个安稳的后宅,她算计太多,不适合做人正妻,况且将来她的兄长未必就一定能高中,便是高中,没有几年的历练,怕也是不中用的,儿子可等不得。不过,她倒的确是一等一的颜色,若是肯入府做妾,儿子倒不介意收下。”

丘氏宗族一向极要脸面,又不是吃不上饭,再没有让女儿做妾的道理,而且还是给姐夫做妾,越发不能了。

梁王妃知道儿子是不会考虑丘若兰了,只得道:“你既然拿定了主意,母亲也无话可说,等我再和你父亲商议一下吧。”

安世弘点头同意,他早已说服了父亲,事情不会再出变故了。

果然,不久,梁王府就去丘府上提亲。

丘茗夫妇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便将此事告之女儿,也听听女儿的意思。

丘玉娟前世姻缘过的不如意,且知道今生安世平已娶刘婷为妻,只当月老剪了自己的姻缘线,却万万没想到梁王府的人会上门提亲。

今生也不知为什么,太多的事情都不同于前世了。

尤其令她惊讶的是,前世安世弘的皇后秦氏竟然会嫁给一个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