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当时他多喝了些酒,正头晕呢,想着这是在丘家,妻子定吃不了亏,便也不甚在意,等到第二日,越发地忘到脑后去了。

便是方才丘如意询问伤疤之事,他也完全没有想到会的丘若兰有联系,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还没见哪个未出阁的女子冒着坏了名声的风险插手旁人闺中事。至于丘如意干预丘如源的房中事,时间太久远了,安世诚早就不记得了。

安世诚却没有放下心,问妻子道:“你把送她的那个香囊要回来没有?”

丘如意摇头奇道:“你怎么知道我送给她一个香囊?”

安世诚心头泛火,道:“我还知道那香囊原本是如意要送给心上人的呢,也不知怎么又送给了她呢?你还嫌弃我总教训你,有些时候你行事也太随意了些,但凡注意一下,也不至于出那么些的误会。”

丘如意忆起往事,自知理亏。低头悄声解释道:“我在外面一直都很在意的,主要是我二哥,做事不讲究,一时为察。没看到外人在,这才大意说了些浑话,夫君莫怪。我未出阁前规矩的很着呢。”

丘如意难得如此低姿态,安世诚倒不好再发火,也担心自己再激起丘如意的火气。到时又是一场争论。

安世诚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但那个香囊得讨回来,你亲手做东西,在那种人身上,谁知道又有什么茬子,总归是个隐患,赶紧要回来方是正理。”

丘如意点头柔顺说道:“夫君说的是。我只道香囊曾被她用过,已是污了的,强要来看着只会让人恶心,况且说不定早就被她丢了呢。干脆就此丢开,眼不见为净,如今看来,竟是我想错了。”

安世诚便叫来长庆,命他带人前去向丘若兰讨要香囊,并道:“要不回来,你等也不用回国公府了。”

吓得长庆发誓赌咒必不负公子之托,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往顺阳城而去。

安世诚满意地回过身来,原本还想再教训妻子几句,但看丘如意一脸知错认改的模样。责备的话倒不好再说,反而安慰起丘如意来。

过了好一会儿,丘如意忽然叫道:“这事不对啊,我差点被你给绕昏了头。你还没告诉我。她怎么会知道你身上疤痕之事的,必是你行为不检,被她看到了。”

安世诚慢条斯理道:“你这是欲加之辞,为夫在外,向来循规蹈矩,在行为上决不会给人留下把柄的。至于她如何得知。很简单,必是她父母兄长没规没矩告诉她的吧,我当日受伤一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丘氏众人知道的不少。”

可怜田氏等人不明不白地背了个黑锅。

他们再不讲规矩,也不会告诉待字闺中的丘若兰,一个外姓男子身上哪处有个伤疤,反倒是丘若兰,上世虽只和安世诚做了名义的夫妻,却也是一做十数年,看到疤痕并知道其由来,倒也不是难事。

倒是丘如意觉得安世诚言之有理,不住地点头赞成。

安世诚看丘如意点头如小鸡捉米,说不出的娇俏可爱,心头发痒,凑到丘如意脖颈,轻声笑道:“话又说回来,你我成亲数日,如意竟然还不如外人了解为夫的身体,娘子你失职了。”

丘如意见安世诚手脚不老实,慌忙坐正道:“你枉为知书识礼的读书人,青天白日,竟说这些混账话,还不快快住口。”

安世诚闻言不由惭愧地红了脸,也赶忙坐正了身子。

幸好不一会儿,丘如意被车马晃荡得起了困意,便靠在丈夫身上打了个小盹,总算让安世诚一亲芳泽。

至此,丘若兰这次的算计尽数破灭了。

丘若兰倒也没什么大算计,纯粹是不忿前世安世诚对自己的冷淡,她知道于氏不会将此事告诉丘如意的,故而弄了这么一出,存心让她们夫妻不睦。

表面上,她是好心为丘如意着想,告诉丘如意:只要在安世诚跟前提他腰背上的伤疤,就能要求安世诚发誓今生不纳妾。

可惜这事本就突兀,再加上她言语的含糊不清,定会激得丘如意跑去逼问安世诚,安世诚又是个倔的,结果可想而知了。

就算丘如意长了心眼,不立时就闹个明白,只是心里有了根刺,和安世诚相处起来,肯定不会和颜悦色,总有一天终会暴出来的。

即便丘如意最终拿伤疤一事胁迫安世诚不纳妾,虽然前世安世诚念着丘氏的救命之恩,终其一生也没有纳妾,但自愿和被胁迫可是大不相同。

况且丘如意是个傲气的,知道安世诚并没有看上她,只是出于报恩才和她成的亲,难免心中不平,时日久了,矛盾加深,夫妻关系堪忧啊。

丘若兰的算计不可谓不缜密,只是她忘了丘如意到底出自百年世家的丘氏,因其自小受的教育,对丈夫纳妾一事,并不会太抵触,当然日后对丈夫生了爱意,又自另说,至少现在的她还不甚在意。

丘若兰也忽略了古代女子的姻缘,向来不是凭自己的意愿来挑拣的,洞房之夜才始见丈夫真面容的比比皆是,爱情,对她们来说,也只在一些古诗经或者传说中才有的,实在是陌生的很。

与千篇一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比,为报恩以身相许,在赞扬其信义的同时,竟还有一丝丝别样的浪漫呢,况且,又有太后娘娘赐婚的金色光环,这门亲事,不知羡煞多少大楚女子,也只丘若兰因为谋求的是大楚皇后之位,才不会将此看在眼中,影响了她的判断。

不提丘若兰如何,只说丘如意一行人直到午后方回到卢国公府。

先去和卢国公夫妇请了安,又传达父母对公婆的问候,丘如意便恭敬地站在丈夫身后,等候公婆的训示。

卢国公夫人心疼儿子,略客气问过几句话后,便忙让人将饭菜备好,赶着儿子媳妇去吃饭。

吃过饭后,安世诚便去了书房,苏嬷嬷忙走进房跪在丘如意跟前请罪。

丘如意让杏儿搀起苏嬷嬷,淡淡说道:“嬷嬷是见过在世面的人,我了解你这么做的苦衷,也知道你是一心为主,只是我不同别个,我宁愿自己明明白白地难受,也不愿被人蒙在鼓里任由他人作我的主,哪怕是真心为了我好。这次也就罢了,下不为例,若再有此事,我决不轻饶。”

苏嬷嬷又再三请罪,知道这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摆弄的主,自此歇了心思,一心侍奉。

晚饭后,长庆拿着香囊来复命了。

安世诚皱眉:“怎么才回来。”

长庆是自小儿就伺候安世诚的,情分不同旁人,见问,便忙叫起累来,道自己去找丘若兰,她是如何地百般推脱,自己又是如何机智地应对:“即便这般那般,足足缠磨了两个时辰,幸好小的机灵终是不辱使命。”

安世诚打断道:“好了,别叨叨个没完没了。”然后拿着香囊转头问丘如意道:“是这个吗?”

丘如意点头,长庆笑道:“公子爷,您也太小看小的了,这个香囊小的又不是没见过,岂会看错。”

安世诚斥道:“在我跟前没大没小的也就罢了,少夫人面前,也敢这样说话。”

长庆吓得吐一下舌头,慌忙退到门口侍立。

丘如意笑道:“幸好要回来了,看她那个推托劲儿,指不定又想生什么事呢,长庆功劳不小,可得好好赏一回。”

长庆忙道:“谢少夫人。”

安世诚点头,又要过丘若兰给的那个锦囊,道:“一并烧了吧。”

丘如意想了想,觉得这两件东西留着确实挺膈应人的,忙统统交给了丈夫。

安世诚便命长庆出去寻火盆,他则去了书房,亲自焚烧了,方才回房。

一宿无话,第二天,丘如意正梳妆时,看到安世诚要出门,便命人下去,笑着商量道:“你既然暂时没有纳妾侍的心思,如此一来,我觉得咱们院里竟不用再向母亲要人。”

安世诚道:“你若打定了主意,就这么办吧。”

丘如意思忖道:“若不要人的话,我得先和母亲说一声,免得她老人家再费心。”

安世诚想了一下,笑道:“不急,过两天再提吧,这两日母亲怕是没心思,昨天下午刚到秦将军嫁女的帖子,正烦恼着呢。”

第一八四章 秦家亲事

丘如意不解:“这是喜事,有什么好烦恼的?咱们国公府还不至于为送不起礼而忧愁吧,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府里和将军有些不睦,如今接了帖子,母亲难免觉得棘手。”

安世诚摇头笑道:“这倒不是,两府关系尚可。”

丘如意接着猜道:“我明白了,必是和秦家姑爷有矛盾。”

安世诚叹口气:“都不是,国公府从前根本就没听说过他家这位姑爷,哪来的矛盾。”

丘如意听出了些端倪,揣测道:“秦将军府乃武将世家,在大楚一向颇有威名,他家的女儿自不会嫁无名之辈的,国公府在京城居住有些年头了,竟没听说过这位姑爷,怕是这门亲事有些不妥当,去了要丢脸面的。”

安世诚赞赏地看了丘如意一眼,夸道:“没想到如意如此聪明,三言两语后,便能一语道破此事玄机。”

丘如意傲然道:“我本来就很聪明,是你小瞧了我。”

安世诚瞧着妻子傲娇的可人模样,心内暗思,从前自己总是呆板说教,二人往往针锋相对,如今看来,妻子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与直接教训相比,使些策略引导着,更能收到奇效。

丘如意见安世诚只管沉思,忙晃了晃安世诚的手臂,不满道:“猜来猜去,真没意思,快点说说这门亲事到底如何不妥了。”

安世诚苦笑,妻子城府也太浅了,竟连这点耐性都没有,幸好自家人口简单,身份地位带算不低,在外也多是君子之交,不然,在满地达官贵人的京城,妻子这般性情的人,不好好打磨一番。还真不敢放她出去。

眼见丘如意不耐烦起来,安世诚方开口道:“秦家姑娘原本是与梁王世子安世弘订下婚约的。”

丘如意大吃一惊:“从王爷世子到无名走卒,这其中还真是千差万别。”

安世诚点头,丘如意想一想。又笑道:“无风不起浪,这门亲事不成,我认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安世诚好奇,扬一扬眉示意妻子继续说下去。

丘如意回忆道:“我还记得上次来京城时,一进京城。就见到那个梁王世子拥着烟花女子招摇过市。我并不了解安世弘其人如何,或许他是个好的,但天下良家女子何其多,无论美貌才华性情,他一个堂堂梁王世子,还不是尽着挑,正正经经纳几个妾侍,别人还能挑他的错不成。偏那般胡闹,可见不是个正经人,而且他那般行事。可是公然打了秦将军府的脸面,两家亲事不成,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安世诚冷笑:“安世弘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是,秦家实在受不了,他家占着理儿,只管上门退亲就是了,偏偏要…那秦家小姐行事也太偏激了,亏她还是将门之后,竟不明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道理。”

丘如意大吃一惊:“莫不是她和那人先有了瓜葛,才去梁王府退的亲。”

安世诚点头:“不错。据说那人是将军府上一个普通的家将。”

丘如意惊骇:“难不成那秦家小姐竟厌恶梁王世子到这等地步,竟要用这等手段逼迫梁王府退婚。从前都道我是个鲁莽没头脑,如今与那秦家小姐相比,竟是小巫见大巫了。”

安世诚斥道:“如意也太轻看自己了。竟和这种人比较。”

丘如意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自己从前名声不雅,却不伤丘氏筋骨,况且又多是捕风捉影,越发与秦家小姐的性质不同。

不过,虽不知事情真相到底为何。那秦家小姐舍梁王世子而委身一个家将,便知那是个不看重富贵的,就凭着这些也算是值得人敬重的性情中人了。

当然,丘如意虽胆大,却也没大到敢当着丈夫的面大赞秦家小姐的行为,此时被安世诚斥责,也只得做出知错就改的姿态来。

安世诚又道:“这种事若是放在一般的人家,为了家族的颜面,这个女儿怕是要送到家庙青灯古佛一生,便是父母舍不得这个女儿,也是耐心等上几年,等大家都淡忘,再悄悄地办此亲事。真没有想到,他家竟毫无愧意,反而广发请帖,请人去喝喜酒。果然武将不知礼,哪怕他们家已经富贵数十年了。”

丘如意不赞同道:“文人之家难道就没出过这等丑事?岂能因这一家人的事情,就全然否决了天下武将之家,这对武将之家来说,也太不公平了。难道你忘了咱们外祖父可也是武将出身呢,一大把年纪,还在边关驻扎,才让咱们有了这安生日子过。”

安世诚一时倒忘了这茬,不免神情尴尬,说道:“咱们与秦将军府上原本没什么来往,只不过因为外祖父与秦将军有同袍之义,早前些年间二人亦曾同生共死过,所以这些年家里因为外祖父之故,才同秦将军府有了些来往。”

丘如意恍然道:“怪不得母亲要烦恼呢。秦家这门亲事确实尴尬,去了丢脸面,不去怕又伤了外祖父的脸面,果真难办。如此看来,秦家人也确实不会办事,虽说是他家的女儿出丑,可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喜事,越发不给梁王府面子…就算梁王府肚量比海大,心里却未必没有芥蒂。哎,只能说秦将军夫妻太过疼爱女儿了,事情都发展到这般地步,竟还不肯让女儿受委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丘如意唏嘘一番,也只得暂时把要人事件放在一旁,小心侍奉公婆夫婿时,也不免替婆婆发愁。

谁想只过了一天,事情就发生了转折。

原来是秦将军府在发出喜帖子两天后又挨家挨户追回了请帖,秦将军府上这一出戏,让京城众人摸不着头脑,纷纷打听缘由。

后据消息灵通的人透露,秦将军痛恨女儿做出那等伤心败俗之事,恨不得立时将女儿拿住打死,还是秦夫人心疼女儿,带着合府里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秦将军这才留女儿条命,同时将那家将撵出京城,发往边关,并令女儿一同前往,二人无故不许再回京城。

这哪是男婚女嫁,竟是私奔了。秦夫人爱极这个女儿,虽此时也恨极了女儿,到底骨肉深情,不愿女儿受此委屈,终背着丈夫广发喜帖,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在女儿停留在京城的几日内赶着办场喜酒,也算给女儿争个名位。

纸里包不住火,秦将军当天夜里就得知了这件事,顿时大发雷霆,差点对秦夫人家法伺候,第二天一早就将女儿女婿赶出了京城,自己也向皇上讨了件差事出了京城,只留秦夫人一人在家。

如此一来,秦夫人不得不厚着脸皮把喜帖讨了回来,这几件事凑在一处,她也没脸面到众人面前,自此称病不出家门。

丘如意听罢,不由叹息道:“这个秦家小姐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被人瞧不起也就罢了,生生连累了生她养她的爹娘。”

苏嬷嬷亦唏嘘道:“据说这位秦小姐出身将门,最爽快伶俐不过的,不仅长相极美,难得的是知书识礼,仪态不凡,都说她天生就是个有福气要做王妃的,谁能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楚儿道:“她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不过是她自作自受罢了,梁王世子摊上这样一个未婚妻子,才是可怜呢。”

丘如意不愿提那些皇族贵胄,忙止道:“自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谁是谁非,咱们如何知道。以后休得再提此事,就此罢了。”

正说话间,卢国公夫人派人来请丘如意过去。

丘如意慌忙整了衣衫,带着丫头往婆婆跟前去了。

卢国公夫人此时正在议事厅里,见丘如意进来,便命众人下去,又指了座给丘如意,笑道:“你嫁进国公府也有几日了,不知还住的习惯吗?”

丘如意忙站起身来,笑着回道:“如意在这里住的很好。”

卢国公夫人笑着点头,又说道:“这些时日被一些事缠晕了头,今天方想着你院里伺候的少了些,除了你带了的几个丫头婆子,竟没有府里的老人。这样很不妥,一来,她们人生地不熟,怕不能好好照顾你,再者,府里虽不乏忠心之人,却也有欺生的,你又是新嫁娘,脸皮薄,少不得会受些委屈。所以,我想着挑几个老成有眼色的丫头婆子给你使唤,不知你可有看的顺眼些的,到时一并给了你。”

丘如意闻言,不由一脸地感激,上前笑道:“如意实在是惭愧!如意向来愚笨,还没想好怎样更好地向母亲尽孝,帮母亲分忧解难,反倒让母亲操心起如意的生活来,让如意感动的同时,也实在是觉得羞愧至极。”

卢国公夫人笑道:“说的倒是好听,只怕你心里正嫌弃我插手你的生活呢。”

丘如意忙欠身行礼,说道:“母亲这话实在让如意惶恐,母亲关心如意,如意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又怎么会嫌弃?”

卢国公夫人笑问道:“你心里当真如此想的?”

第一八五章 两面卖乖

丘如意认真说道:“当然是真的。能得母亲关心照顾,是如意求之不得的事情,也是天下做儿媳的求之不得的事情,也是如意命好,老天开眼,才让如意求仁得仁,遇到慈爱如母亲这般的婆婆,其他做儿媳的就未必有这个福气了。”

卢国公夫人听了,心中舒坦,不由乐得哈哈大笑,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管真假,反正我是当真了,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心中可有人选,到时一并加上,都送到你院里去。”

丘如意恭谨回道:“一切都听母亲的。如意相信母亲的眼光,母亲治家多年,看中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卢国公夫人摇头笑道:“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我给你的自然是好的,只是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我也未必不会看走眼。目前看着个个都是好的,但品性到底如何,唯有老天才知晓,所以你也不必因为是我派过去的,就一味地偏听偏信,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竟是我的过失了。”

丘如意没想到卢国公夫人如此实在,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此时听到卢国公夫人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满腔热血便涌上心头,真心实意道:“如意谢母亲的教诲。其实如意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想来也不会遇上什么大事,便是有些不好解决的,也会多思多听,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母亲为如意把关吗。”

卢国公夫人闻言越发高兴起来,叫丘如意到跟前,笑道:“从前也不觉得你说话这样好听,今天才发现你这小嘴儿竟似抹了蜜儿似的,竟似换了个人似的,说的话让人受用极了。”

丘如意欠身笑道:“如意谢母亲夸奖。基实如意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也是母亲慈爱,如意才敢将心里话直说,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母亲包涵。”

卢国公夫人笑道:“你都说母亲慈爱了。难不成我还要寻你的不是吗,否则就成了不慈爱了。”

丘如意忙道:“母亲如此说,如意实在惶恐。”

卢国公夫人摆手,满面笑容道:“母亲和你说笑呢。你休要惊慌。你也站着说了半天的话了,快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这时丫头上来重新斟了茶,丘如意从旁细看,一时接过茶来,亲手奉与卢国公夫人。自己方坐下举杯喝茶。

卢国公夫人越发满意,挑选的几个丫头婆子上来给丘如意磕头,又着实训示一番,就让她们下去收拾东西去了,转头又和丘如意细细说着那几个仆从的长处来,教丘如意如何更好地使唤她几个。

丘如意仔细聆听,不时点头附和,婆媳二人相处极为融洽。

丘如意见时机差不多,又上前笑道:“母亲所言,如意皆记下来了。另外还有一事要向母亲禀告一声:夫君不习惯仆从贴身伺候。又嫌院里人多扰了他的清静,所以我们院里的厢房跨院儿不准住人,为此嬷嬷搬到后罩房,丫头都挪到前头的倒座房里住,平时也只在垂花门处听命。”

卢国公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闻言,不由皱眉。

原来丘如意现在所居的院子乃是一座独立的二进小院子,人都撵出里院,一个伺候的人也不要,这和寻常平民百姓家的夫妻何异。

卢国公夫人叹道:“诚儿就是个拐孤性子。这样一来,清静是清静了,可没个端茶递水的,也实在不便的很。这事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家里养着那么些仆从,夏天没个打扇的人,冬天没个看着添炭的,这是何苦来呢。”

丘如意陪笑道:“如意也是这样想的,为此也苦劝过夫君,只是夫君实在不喜人多。这只是个人习惯,出嫁从夫,如意倒不好十分劝了,再劝,只怕夫君要嗔怪如意偷懒怕累不肯如村野山妇亲自服侍丈夫了。”

卢国公夫人不由动容:“这么说来,这些时日都是你亲自照顾诚儿,真是苦了你啦。不行,我得好好劝劝诚儿,费米费钱地养着那些奴仆,让她们终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倒让媳妇累死累活地做活,天底下也只找出他这一个傻的来。”

丘如意忙笑道:“母亲言重了。为人妻侍奉丈夫,本是天经地义的。况且也没做什么重活,不过是添衣倒茶,其他的活儿,等夫君出门后,如意就叫进丫头婆子来拿去做了。如意今天说这个,不过是想告诉母亲:既然里院不让住人,只能委屈那几位嬷嬷和姐姐同其他人一起挤在倒座罩房里了。”

卢国公夫人满意地点头,笑道:“这不算个事,既然是你院里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尽管随着心意做就是了,不必如此小心,倒显得我是个恶婆婆一般。”

丘如意掩口笑道:“若母亲是恶婆婆,那天下做儿媳的,岂不是得天天在菩萨面前祈求赐她一个恶婆婆。”

卢国公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对丘如意说道:“你快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真怕把脸笑酸了,晚上吃不得饭了。”

丘如意陪着轻笑,知道卢国公夫人要处理府务,便起身告辞,不敢如在娘家那般的随性,而是慢慢退出房去,轻行缓步,头上钗环不颤,腰间玉佩不鸣。

卢国公夫人暗自点头,忍不住得意地对身边管事嬷嬷们说道:“都道少夫人出身低,教养不得法,如今看她行动做派,倒也不差。”

嬷嬷们笑道:“何止不差,老奴们跟着夫人也见过不少的世家千金,如今看来,竟还没有能超出少夫人的呢。”

卢国公夫人笑道:“少夫人虽不输京城众千金,但你们也别把她捧得太高了。”

不提众嬷嬷如何继续夸赞丘如意,只说丘如意离开卢国公夫人的院子,仍不敢放松警惕,谨谨慎慎地走了好远,直到看身边只有自己的丫头,又快到自己院子时,才松懈下来,扶着杏儿站在一旁地大口喘气。

杏儿抿嘴悄笑道:“小姐这见婆婆一面,竟比去皇宫见皇太后还费精神呢。”

丘如意轻叹:“现官不如现管,皇太后再有权威,却等闲管不到寻常百姓家的后院中,这婆婆可是见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地住一个院里,为了家宅安宁,自然要谨慎小心了。”

杏儿掩口笑道:“奴婢侍奉小姐多少年了,最是了解小姐的脾性,本以为小姐是个恶媳妇无疑了,哪知却是天下最贤惠的媳妇了,小姐前后变化这样大,看来还是姑爷教导有方啊。”

丘如意轻斥道:“少贫嘴,再胡说,小心叫人撕了你的嘴。”

不过丘如意倒被杏儿点醒,看着不远处的书院,叫丫头们候在门前,她自己则慢慢走了进去。

这时安世诚正专心给弟弟讲学,不曾看到丘如意进来。

倒是安世茂抬头看到丘如意,忙立起身来,行礼道:“世茂见过嫂子。”

丘如意笑着伸手欲扶安世茂,不想安世茂却躲开,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嫂子勿怪。嫂子想必是有事找大哥,世茂先回避了。”

丘如意怔怔看着安世茂走出去,转头埋怨丈夫道:“原本该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硬被你教成个呆板的老头子,将来怕要和你一样,也是个书呆子了。”

安世诚笑一笑,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丘如意走到安世诚身边娇娇笑道:“母亲挑了几个人,方才叫我过去看一看。”

安世诚忙问:“你是怎么应答的?”

丘如意瞟一眼丈夫,笑道:“长者赐不可辞,自然是按夫君的意思说的啊。”

原来当日安世诚虽因怕拘着妻子而赞成丘如意不要人,事后却觉得不妥,于是便劝妻子:身边有几个在府里颇有体面的老人,还是颇为便利的。

其实在府里生活的这几日,丘如意便已经感到身边只有从娘家带来的仆从的种种掣肘,自然从善如流。

只是她在婆婆跟前立了半天的规矩,劳心劳力,不由暗道:碍于孝道及礼节,她在婆婆跟前陪着小心,可究根结底,还是因为不想丈夫在两头为难,自己费心费神的,自然要在他身上找场子了。

于是,丘如意甩一甩胳膊,得意道:“你只道我向来毛糙,今天我在母亲面前可是大大为你长了脸了,立的规矩,都能成大楚朝女子的典范了,母亲都赞了我好几次呢。就是事后太累了,腿也软胳膊也酸。”

安世诚原本想说“习惯了就好”,但转念一想,丘如意今天表现不错,万不可打击她的积极性,于是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哪里酸软,让为夫给你捏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