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直接对质

永平王没想到儿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颇为震惊,思忖一会儿,安慰儿子道:“不会的,咱们有大行皇帝的免死圣旨,太子殿下也在众人面前亲口保证前事不提。”

安世瑜看着两鬓秋霜的父亲,心里涌起阵阵悲哀。

岁月不饶人,父亲终久是老了。

他脑海里的那个果敢英勇正直无畏的大英雄,如今也开始变得苟且偷安来。

英雄总要迟暮,只是父亲因他多年的不良于行,整日躺卧在床榻之上,所以比之同辈人来,无论身心,都苍老得更迅速。

而这一切都是安世弘造下的孽。

若往前推个三五年,父亲定咽不下这口气的,可惜,他的身体到底拖累了他的心智。

父亲老了,那就让他过些安宁日子吧,现在换他为父亲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来吧。

安世瑜默默陪坐在父亲身边,眼见父亲欲打瞌睡,轻轻帮着父亲盖上薄被,而后轻手轻脚走出门去。

随着房门关上,永平王便睁开了眼,看一眼被子,不由摇头。

不服老是不行了,方才明明在思考问题,哪里想到竟打起瞌睡来。

永平王摇一摇床前的铜铃,老仆人忙走进房来侍候,永平王道:“你去打听一下,最近世子都同什么人往来?”

那老仆自小跟着永平王,出生入死,情份不浅,闻言便笑答:“王爷若想知道,只管问世子便是了,老奴偷偷打听象什么样子?”

永平王摇头:“我若问,他自然说,只是我倒底老了,有些事能放手且放手,世子也该尝试着自己思考了。”

“王爷既如然想,那还要老奴去打听个什么劲儿。”

永平王瞪眼:“啰嗦什么!让你去,你便去。如今他谋的事可是事关全府身家性命的,我不把一把关,如何放心。”

老仆无奈,只得出去着人悄悄打听。

至夜间,便来到永平王跟前:“世子爷今天出门去见了几位神秘人,至于是谁,老奴还有打听到。倒是世子爷让老奴帮着他从王爷这里打听:当日免死圣旨,是何人盖的玉玺?”

永平王皱眉,半响命道:“去叫世子过来。”

一会儿工夫,安世瑜便进得房来。

永平王道:“长本事了,倒和我使起心眼子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问,鬼鬼祟祟地。”

安世瑜不满地瞪一眼老仆,陪笑道:“一点小事,不想惊动父亲,才想着悄悄地问问的。”

“我知道,你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

安世瑜吓得赶忙跪下:“儿子已过而立之年,也该担起家里的重担,父亲只管放心颐养天年便是。”

永平王闭目问道:“你今天去见了谁?”

安世瑜老实回答,果如永平王所料,正是从前与他家走的近那几位安氏王公。

末了,安世瑜想一想,又添一句:“还有从前的大内总管李全李公公。”

永平王倏然一惊:“怎么是他?他怎么也搅和到这里来了。”

李全与长兴帝情同父子,长兴帝在时,他权利盛极,却从不作威作福,端得大公无私,长兴帝一去,他也不恋权,直接便将手中的暗人全部交出来,只一心一意为长兴帝守陵,仅凭这两点,就让永平王敬服不已。

安世瑜不答反问父亲道:“儿子听说,当日大行皇帝面前,免罪诏写及用宝,皆是秉笔太监一力所为,是否属实?”

这是担心安世弘将来不认帐?

永平王摇头失笑,那可是大行皇帝当着众王公大臣的面许下的承诺,安世弘不敢不认的。

“当日关于这件事,他一字未提,是不是表明他心里终久还是放不下这些事?以有心算无心,只等着大难临头吧,就象如今的卢郡王府,灾难降临,尚不知自己为何死的。”

永平王听到这里,脸色终于凝重起来,沉思过后,叹道:“你待如何?难不成还将他拉下皇位来不成。”

安世瑜道:“现在拉他下来,总比他真正坐上皇位再拉他下来,要简单容易的多。父亲只管放心,李公公那里自有方法,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便是了。几位叔伯,也都道如此极稳妥。”

永平王无奈,只得随儿子谋算去了。

过得两日,以皇后名义下达的让卢郡王府众人送葬大行皇帝的懿旨传达下来。

不想,卢郡王却不肯领下旨意,只跪地谢罪道:“臣等虽极想去送送大行皇帝,但为着全家性命着想,却是不敢离开府邸的,故请恕臣不能接旨之罪。”

这倒是奇了。

只要在大行皇帝面前好好哭一场,十分罪也能减下两分来,他家倒唱起反调来,还说了这些怪诞话,也不怕被有人拿住把柄,头上再添几项藐视中伤皇帝的大罪。

安世弘闻听,烦躁道:“罢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既然他们家不愿出来,那就由着他们吧。”

刘娘娘却冷笑:“不是不愿意,听他的话,竟是不敢。这倒有些意思,不若宣了他来,好生问上一句。太子殿下焦燥个什么劲儿。”

安世弘气塞,他的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寻了两天,还是杳如音讯,如今不得不想法调府里人出去,好寻人兼栽赃,以除后患。

安世瑜等人这两日也都通了气的,此时也不出头,只管附和刘娘娘。

刘娘娘一向强势,安世弘尚未及位,阻挡不住,最后皇后只得派人传了卢郡王上来说话。

卢郡王辩白道:“前几日,府中大火,臣只当是下人们不小心,不想救火过程中,却分别在粮仓、水井和厨房等事,捉到几个可疑的人。那日本想说给郑王爷的,哪知他人多事重,没几句话就跑了。臣只有自己审问了几句,没想到竟得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竟有人要置臣一家于死地。”

众人不由拿眼看向安世弘。

卢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能派进去的人,也只有安世弘了。

此前大家早猜到安世弘父子要除了卢郡王府去,没想到他的人竟这般无用,被人活捉也就算了,还将实话给了出来。

安世弘看着卢郡王呈上的证词,脸上青白交加,偏众人的眼睛还一个个粘在他脸上,直等着他给出答案来。

☆、第二九九章 谁坐皇位

人证物证面前,安世弘咬牙切齿,心里直冒煞气,看来是他待底下人太仁慈了,以致于明明家人被他握在手中,那几个人还是反了水。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安世弘心绪已定,面色平静地冷笑:“好大的胆子,竟敢离间起咱们君臣间的关系来了。即刻将人发往刑部,不惜任何手段代价,定要详细审问个明白。”

如此处置,俨然与他无关了,众人虽心中仍有疑惑,却也不敢直接跳出来就证词指责于他。更何况当日派人围了卢郡王府的乃是大行皇帝,众人越发没法开口说话了。

安世弘到底心虚,少不得又一番解释。

卢郡王府是否有罪,国丧结束,自然要审个明白。有罪不会放过,无罪自然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现在还没有定罪,他没有道理私下处置,况且卢郡王府不仅与他无私怨,而且安世诚与他关系一向颇佳。

安世弘福至心田,一锤定音道:“这必是敌国用的离间计。”

如此一来,倒是侧面反映出安世诚确实是个忠臣来了。

安世弘为表示此事确实与自己无关,索性以未来帝王的身份宣布暂时解除对卢郡王府的拘禁。

安世瑜便又出来道:“奸细未查明,小心他们狗急跳墙,孤注一掷,如此卢郡王府怕不安宁,还请殿下另派人手前去护卫一二才好。”

安世弘原本是想着就势撤去人手,更方便他动手行事,反正到时推给敌国奸细就是了。

不想安世瑜这个没眼劲儿,专和他做对,令他失了先机,为表明自己的无辜,少不得暂时忍耐,等待机会。

安世焕等人又来附议。

安世弘心中恨极,只得点头道:“卿等考虑的极是。”

于是亲点了袁氏兄弟带着一队人马护卫卢郡王府。

卢郡王府一家被拘禁多时,终于可以走出府门来到人前。

皇后和太子多有安抚,卢郡王等人自是不住谢恩。看着圣眷不减,众王公大臣们却都不是傻的。

先前众人大多只当拘禁卢郡王府,乃是例行公事,然先是大火,后是蓄意毒害,虽然暂拿敌国离间计搪塞过去,他们倒越发明白安世弘一定要除了卢郡王府的意图。

虽不知原由,也直觉卢郡王府可能含冤,但仅凭安世弘的帝王身份,众人就不敢忤逆,更怕惹火上身,故对卢郡王府一家子多有疏远。

反正是哭丧时期,人人一脸哀凄,俱沉浸在伤痛之中,也不用人情寒暄来往。

倒时刘娘娘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儿子,却是心焦又欣喜。

在皇后处走个过场,得了空就赶到哭灵的大殿来,一圈巡视下来,终看到正跪在角落的那一家子。

刘娘娘贪婪地看着安天祐。

安天祐是公认的傻子,虽年长些,却得了照顾,不用和祖父叔叔去前边跪哭,此时正和弟弟一起跪靠在母亲丘如意的身边。

从前也不是没见过,只是因各种原因,看他不顺眼,如今得知这个孩子是自己儿子的转世,且还是带着记忆的,刘娘娘怎么看怎么顺眼,虽容貌不同,她却觉得安天祐的一举一动,和自己儿子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此时正恰是休息时分,刘娘娘身分特殊,跪在殿内的众人少不得起来见礼。

安天祐心中叹惜,到底母子一场,见她眼巴巴看过来,他身为儿子的岂能心静无波,少不得窥人不注意,悄悄儿地行一礼。

刘娘娘见他如此,心里喜不自禁,然再想到过往种种,不由又是喜欢又是心酸。

丘如意抬头看见刘娘娘面上喜怒难辨逼视着儿子,前尘往事涌上头,深恐又生事端,暗地里拉过两个儿子来藏于身后,隔了刘娘娘的视线。

刘娘娘不由暗哼一声,哂笑丘如意的小家子气。

终久怕暴露儿子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众人面前,刘娘娘也不敢肆意,不得不强自收回目光,随意说几句话,便离去了。

临出殿门,忍不住又看一眼,只见儿子乖巧地偎依在丘如意身边,心中一叹,强忍了酸意,出来悄悄寻了卢郡王说话。

刘娘娘直截了当道:“想来你也都知道事情始末了,若想解了你府中的困境,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我会助你家一臂之力的,只是那个位子只能是安天祐来坐。”

卢郡王忙道:“那是自然。”

他已经想明白了。上至刘娘娘,下到李全,他们要的是安天祐重新坐上帝位,自然不会坐视皇位花落他人头上。

即便那人是安天祐今世的父亲也不成。

人性难测,他们不愿意冒险。

如今刘娘娘当面直截了当地明说,他也没觉的意外。

他们一家子真没有什么野心,只是被逼到这般地步,为了活命,才不得不争那个位子。

而且争皇位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安天祐就是长兴帝。

只要长兴帝在,梁王父子就算不得正统了。故一向忠君的卢郡王不得不舍上全家性命来尽忠。

他到底心里还是有些顾虑。

他了解儿子安世诚,知道他的目标一向是做个忠臣良将,从未有过争帝位的壮志雄心。

但旨意上写明是传位给安世诚,若安世诚还活着,不管安世诚有没有帝王心,安天祐一个孩童怎么也不能越过他被拥立为帝。

当然也可以说出安天祐乃长兴帝转世的真相,只是太过惊悚离奇,就算宣之于世,天下人未必会信,或许会被人拿来攻讦:一切都是刘娘娘为再次执掌朝撒下的弥天大谎。

如此一来,帝位之争,越发困难重重了,毕竟梁王父子的皇位经过这几年,已是坐得稳了,推翻重来,谈何容易。

说来说去,还是安世诚挡了安天祐的道了。

只要安世诚死了,安天祐便能名正言顺的去争夺皇位。

皇位之争,向来残酷,为了忠义,舍弃妻子儿女的,史书记载的亦是不少。

但真临到自己头上,卢郡王还是舍不得儿子去死,虽然儿子现在尚不知生死。

卢郡王决定要为儿子争取一次生机,于是低泣道:“娘娘一向智谋无双,还请指点迷津,救我儿一条性命。无论如何,他总是无辜的。”

☆、第三零零章 世诚获救

刘娘娘冷笑:“便是我想取他的性命,你那乖孙子也必不肯答应,只要他能在边关逃出性命,我自不会出手对付他的。”

卢郡王心中石头落了地,连声道谢,又道:“只是,这孩子毕竟年幼,贸然拥立,恐难服众,将来又是事端,还望娘娘能想个万全之策。”

以刘娘娘身上有前科,她若再扶持一个孩子上来,朝中王公大臣必以为她又要揽权了,定不肯答应的。

刘娘娘打断道:“不劳你操心。我自有对策。”

过得几日,将大行皇帝送入帝陵,便开始准备新帝登基一事。

其实已经耽搁得够长时间了。

安世弘原本打算在登基前将隐患都除了去,这才借着不舍大行皇帝的孝心,一拖再拖,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见事不成,他便着紧起登基大事来。

谅卢郡王一家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先将皇位牢牢拿到手中再说。

而刘娘娘等人则知道一旦安世弘登上帝位,就不好再拿下他来了,也加快了步伐。

幸而,本朝向来极重视新帝登基大典,不容有丝毫的马虎,往往得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来准备,且喜因刘娘娘等人的干预,钦天监卜出的日子最终定在两个月后。

安世弘对此倒无异议。

大行皇帝崩后,安世弘哭灵期间,便以储君身份处理国政,大行皇帝入陵后,众臣便改口称他为皇上,已是即了位成为事实上的皇帝了。

登基大典不过是昭告天下,锦上添花让皇帝更为然正言顺罢了。

一来,安世弘也不想让自己的登基仪式太寒酸,二来则是他做戏惯了的,如今皇位已拿到了手,越发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急迫样儿,故以“先皇刚去,前方战事未平,一切从简为要”之语匆匆带过,即便开始着手处理这些日子积压的朝事。

首要的便是卢郡王府一事。

一想起这一家子,安世弘便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当日先皇去的急,安世弘虽猜到父亲为了除去安世诚,在对南昭南夷之战中,动了手脚,但具体细节却不得而知。

他还是太心急,出手早了些。

要是等到父亲除去安世诚一家,他再出手该有多好啊。

有钱难买早知道。

安世弘一直在埋怨父亲隐瞒了自己如此重要的事情,可当他真正高高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接受天下人的朝拜,并对卢郡王一家束手束脚时,他才深刻理解了父亲的苦衷。

但凡有点雄心的皇帝,谁不爱惜自己的羽毛呢。

安世弘思前想后,不得不咬了咬牙。

随着那几个“奸细”的招供,安世弘宣布卢郡王府无罪解禁。

卢郡王府的人虽得了自由,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日夜加强防范,刘娘娘等人也暗派了高手入府保护。

同时也带了好消息到府里:安世诚已经寻到,虽受了伤不能移动,却无性命之忧。

丘如意闻听消息,尚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后,方喜极而泣,恨不得马上飞到丈夫身边。

不过也只是想一想,却不敢行动。

因着遗诏一事,安世诚还活着的消息万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丘如意面上仍是愁苦,只在夜里暗自谢佛,就连儿子,都不敢告诉,免得他们不懂事给嚷嚷了出去。

却不知安天祐更早就得到了消息。

李全手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不管是派在安世诚身边的高手,还是当年派在南昭边境内外的番子。

安世诚失踪没几日,便被他们寻到了。

之所以一直没往安天祐这边传信,一来因为卢郡王府被围,传信确实不方便,二来则是因为李全的私心。

李全这些时日,备受煎熬。

有心取了安世诚的性命,又怕安天祐恼恨——李全明白长兴帝对父爱是多么的渴求,如果他真走出这一步,日后便是他以死谢罪,安天祐怕也不能释怀。

但安世诚挡了安天祐的帝王位,也是不争的事实。

李全一面让人尽心救治垂危的安世诚,一面暗暗祈祷安世诚最好熬不住早早死去。

哪知,安世诚虽身受重伤,求生意志却很顽强,眼看没了生机,偏被他挣出一条命来。

莫非他真有帝王命,阎罗殿内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