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全黑,这一天风很大,在城中席卷着,吹得落在地上的枯叶飞了起来,又刮在街边的墙壁上,沙沙的声音。

沐容拼力跑着,却又脚步很轻,跑得气喘吁吁的。

知道父亲已经离开锦都回靳倾去了,沐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儿,只想着先离开皇城就好,去哪里都不重要。

那个人她嫁不得,可赐婚的旨意又已经下了,抗旨也不行。

她的婚约以几个时辰前的那次大吵告终——至少在她心里已经告终了。

瑞王有事不得不离开,把她锁在了书房里,叹了口气说回来再同她解释。

沐容心想…

傻子才会等着你回来好么!!!

王府里的装修很讲究,门窗都结实得很,沐容试着拉过,拉不开;锁又在外面,没法撬。

但是…

相较于大多数动物,人类的优势之一就在于…

我!们!会!合!理!地!运!用!工!具!

确定了一下门口有人守着,但后面的窗边没有。沐容擦干了眼泪呵呵一笑:太小瞧我了,走门什么的弱爆了。

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守着的俩人,刚开始聚精会神,之后开始走神,然后开始犯困。

注意力不集中什么的你们真棒…

于是沐容抄起桌上一个看着就不轻的砚台,走到窗边咬着牙把它拎了起来,然后就砸了出去。

“咔”——木窗折断声。

“啪”——砚台落地声。

沐容兴高采烈地从窗户洞里爬出去了,善哉善哉这会儿没有玻璃窗。

善哉善哉她只有70B…

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绕道墙角看了一眼前面,那两人果真听到了那动静,又不知是哪里来的声响,正东张西望呢。

你们慢慢琢磨,我先走一步!

沐容料定瑞王不会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白日里吵的那一架,看得出来,他还想照常赢取她过门呢。

那就方便了。

书房修在格外僻静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来,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少之又少。

于是沐容先回房去补了个妆,然后面带微笑、大摇大摆地往府门口走去。一路上,还有府中的侍婢仆妇向她福身见礼来着。

门口的小厮还笑吟吟地和她打招呼:“姑娘出去?”

沐容点头:“嗯,闲得无聊,出去走走。”

暗咬槽牙说姑娘你演技真棒!狂点三十二个赞!

她就这么顺利地离开了瑞王府。

府门在她背后关上的一刹那,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脱力了。

倏然轻松,又顷刻间觉得心里无比的堵。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最后,她的婚事居然要以这样的方式告终,悔婚、抗旨,好好的王妃做不成,皇宫也回不去…难道要流落街头?

这特么…

沐容一声长叹:“你特么也是穿越者里的一朵奇葩了。”

觉得憋闷死了,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缓解这种压力。彼时天色已暗了大半,她觉得要是在皇城里大喊着抒发不快…不合适吧…

于是就玩命跑着,将悲愤和体力一起发散出去,同时加快她离开皇城的时间——谁知道瑞王什么时候回来,他还回来,她就难以脱身了。

就这么一直跑到了皇城门口。

守卫拦住了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沐容缓着气道:“我…我有事,出去一趟。”

那人又打量她一番,继而道:“姑娘是定安翁主、瑞王殿下的准王妃吧?殿下吩咐了,不让您离开。”

沐容心里一震。

够谨慎的,虽然是没加太多人手看着她,但居然没忘和皇城的守卫打个招呼不让她走?

真是低估了这个人…

沐容暗瞪了那人一眼,满脸不快和不解:“为何?”

那人揖道:“殿下没说。”

他只是奉命行事,但绝不让她离开。

这回沐容没了辙,望了望城墙——这可比宫墙还要高多了,别说翻墙,一般的梯子都不够高,除了走门,完全没别的法子。

离不开皇城…沐容不得不往另一个方向去想——回皇宫?

回过头去,夜色中,一切都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瞧见一个雄伟的殿顶,那是辉晟殿。

如果她回去,把来龙去脉告诉皇帝,然后告诉皇帝她不能嫁…皇帝会怪她抗旨么?

“你当真不让我出去?”沐容最后一次回过头来问那守卫,得到的答案很是肯定,“小的不敢抗命。”

她知道好好说是说不通了,想恐吓他,可跑得连说话都说不动,哪有恐吓的力气?再说,既然是瑞王有命在先,她这未过门的王妃来恐吓…估计也没什么用。

琢磨准了就行动,沐容目光森森地扫过那人,然后转身就走了,头也不回一下,弄得对方浑身发毛…

一边走着一边调整着气息,使得自己轻松了些。明知路很远,就自己心理安慰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路显得不那么远。

比如…异想天开,一边想事一边走,常常一抬头已经近了很多。

不过最后给了她力量使她快速到达皇宫门口的并不是异想天开。

而是瑞王追过来了…

沐容深感人的潜力真是无限啊,照这样她要是回现代没准可以参加个马拉松赛什么的…

现在可是马车在追她!!!

倒是多亏了马车动静大,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声音,于是聪明伶俐…其实是现在一根筋绷紧了的她撒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脑洞又开大了——后头不会开枪吧…哦这个肯定不会;不会放箭吧?不会窜下来几个轻功高超的武林高手把她拎回去吧?

她不会跑着跑着又穿越了吧?

“卧槽你真是个奇葩!”沐容狂奔着埋怨了自己一句,继而一咬牙——目测,还差二百米不到。

二百米,她可是在校运会上拿过冠军的。但是现在是跑完几千米之后再跑二百米…

还能…冲刺…吗…

“要么跑到要么死!”沐容拼了,裙子什么的,早就被她毫不顾文雅二字地撩起来系在了腰上,底下穿着中裤,并不比运动裤麻烦多少。

她觉得自己已是凭着思想在冲了,一路牙关紧咬地奔过去。

吓得皇宫门口的侍卫都拔刀准备应战了——这什么情况?一姑娘打算闯宫么?

是以沐容在两三米外停下来、弯着腰支着膝盖喘着粗气的时候,**个侍卫一脸惊悚地看了她半天,才有人试着问了一句:“你…你是…沐氏?”

陛下的御前女官?

这么一问更有人反应过来,补了一句:“定安翁主?”

接着又有人说:“…瑞王妃?”

…妈蛋不要纠正身份问题了好么!这现在不是重点好么!

沐容直起腰来,累得呲牙咧嘴:“我要进宫…”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有人道,“您也…知道规矩…这个时候了…”

这个时候了,外人进宫是要圣旨传召的。

身后马蹄声渐近,沐容急了:“我有要事面圣!让我进去!”

“容容!”一声沉喝传来,沐容眼睛一闭:糟了。

回过头去,马车已在她身后停稳,瑞王揭开帘子瞧了瞧她,就下了车,过来拉住她的手:“别闹了,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沐容甩开他,猛地向后一退。身后几人回过神来连忙收了刀——这是未婚夫妻吵架,万一王妃一激动撞刀上撞死了他们可担待不起。

“跟我回去。”瑞王扭过头来,目光定定,手重新握住她,语气已有些生硬。

“我不会嫁你的!”沐容怒喝道。

“啪。”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在场众人都是一惊,看着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沐容脑中“嗡”的一声,相较之下,几乎连痛感都不怎么明显了。怔了好久,捂着脸颊愣愣地回过头来,良久,一声冷笑:“我就是撞死在这儿,都不嫁给你。”

从现代到古代,还没人敢这么打她。就连皇帝都没打过她的脸。

瑞王发着颤的手在背后一握,定了定气,沉稳地叫来随行之人:“带她回去。”

“你敢!”沐容刚喝出声,觉得背后的人群一动。回过头去,众人让出一条道来。

是个宦官疾步出了宫,在门口向一众侍卫一揖,明显面色不善,阴阳怪气地道:“都什么时辰了,胆敢在宫门口喧哗的,先押牢里去,明天等着发落吧。”

瑞王目光一沉 ,沐容无甚反应,看也懒得再看瑞王一眼,就任由着几人将她带走了。

瑞王强压下一口怒气,总不能明着抢人。回身上了马车,切齿问道:“谁禀的宫里!”

“不知…”随从回禀道,想了一想,又说,“殿下,您说现在怎么办…”

天一亮,皇帝知道此事必会召见沐容,一切就全捅漏了。虽是没有证据,但皇帝一直是信沐容的。

“先回府。”瑞王紧蹙着眉头,没再说别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内什么

“善哉善哉她只有70B…”这个我发誓我是想表达“所以她很瘦容易溜出去”而不是想说“她很平所以不会卡住胸”!!!

第60章 狱中

之前脑补什么来着?流落街头对吧…

然…然后她就进牢里了…

合着还不如流落街头呢…

以为自己能想到的已经够惨了,果境遇永远比想象中更惨,老天你在逗我?

那个判官…您就不能冥冥中保佑我一?您说您不负责任才致我沦落至此,不该补偿一么?!

沐容的思维很跳跃,实际心里很没底,想这些,无非是想缓解缓解压力给自己打打气。

瑟缩在墙角,抱膝发抖。倒真不是冻的,只是这牢房里阴暗潮湿,气氛阴森地就和恐怖片似的,再配点背景音乐就更到位了。

哦,虽然没有背景音乐,但是有背景音效…

沐容隐隐听到小爪蹭地声、低低的叫声、还时不时有咬啮声…

有老鼠…!

昏昏暗暗地又看不清在哪,只能自我安慰听声音至少不在她身边。

特么…当初朵哈潜入娜尔的帐篷毒时,她在内帐听着动静,以为是老鼠果并不是,这回可算…真碰上老鼠了。

有鼠疫没有?有霍乱没有?有黑死病没有?

沐容又缩了缩身,熬一熬,相信熬到天明总会不一样的。

白日里哭了好久、晚上又跑了很远,说不累是假的。对于老鼠的恐惧扛不过一阵强过一阵的疲乏,不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真是累惨了。

好像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了,沐容眯着眼睛看过去,是有狱卒走过来,提着一只布袋走在两列牢房中间,在每个门口停一…

分…发…早…餐…

天亮了?

沐容愣了一愣。尽管一次次告诉自己,她在这鬼地方待不了多久,但总也还知道“身体是革命的钱”,就算今天就能出去,早餐也得照吃,不能饿着自己;再说,万一明天才能出去呢?她饿一天?

和吃货精神不符嘛…

再看看门口那碗里搁着的馒头,看着明显不热乎,但是白白的,还是…挺萌的。

于是沐容撑站起身走过去,探手将馒头拿了进来。旁边那一间里关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两间的门挨着,他看了看她:“这事稀奇,我进来过好多次了,没见过这儿关过姑娘。”

…哟呵哥们儿您是惯犯呐?

沐容撇了撇嘴,笑着问他:“没关过姑娘?这儿关的都是什么人?”

那人也不在意,咬了口馒头道:“我是因为行窃…行窃你知道吧?拿了别人点东西;你另一边那个闹事斗殴来着;对面那个常年勒索小姑娘;他旁边那个混蛋了点,逼良为娼。”

“他旁边那个”指的就是这人对面那个,他说话声音又不小,对方当即急了:“你说谁混蛋?你当你个手不干净的就不是混蛋?”

合着这儿关了…一帮小混混?!

沐容目光呆滞:那她进这里是够稀奇的。

一个二十一穿越来的受过高等教育的当过御前女官的差点假如王府的姑娘和一帮小混混被关在了一起…沐容深吸一口气,二十四小时之内第三次感叹:你真是个奇葩!

斜对面那个逼良为娼地就问了:“姑娘,你为什么关进来的啊?”

“我…”

我夜闯禁宫来着。

擦!这么一比她的罪名是最大的啊!她简直要给自己跪了…

默了一默,没吭声,反正分着关着,她不回答对方也不能冲过来揍她,坐回墙角里一副“我很委屈我很失落你们谁都别理我”的样。

旁边的小偷瞧了瞧她,遂白了那逼良为娼的一眼,安慰了她两句:“罢了罢了,不问了。跟你说,跟这儿关着的没大事,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就放回去了。”

还是没有听到沐容吭声。

那人不蹙了眉头,仔细一看,沐容双眸大怔地死盯着脚尖,在她的脚尖上有一只…

老…鼠…

而且为什么还是只白老鼠啊!!!

亲你也是穿越来的吗!!!从二十一世纪的实验室里穿越来的吗!!!

这个设定怎么都觉得是个bg啊喂!每次描写起牢房里的老鼠不都是灰不溜秋很渗人的那种吗!!!

沐容不敢出气儿地盯着小白鼠,小白鼠站起身,黑溜溜的两只眼睛也盯着她。

沐容试着挪了脚,小白鼠被一晃,顺着她的裙摆无比灵敏地就窜上了她蜷着的膝盖,黑溜溜的两只眼睛继续望着她。

沐容浑身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