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和薛柏桥远远看着,看到白怀信像一滩烂泥一般萎靡倒地,冷声道:“说说吧,宝丫头是怎么回事?”

白怀信嗷了一声,浑身抖动得更厉害,咬紧牙,嘶声道:“不许污蔑…”

话音未落,咯嘣几声,牙齿飞落,满脸满嘴的血。

红尘直直地盯着他,众人一时都不说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怀信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枯瘦下来,脸上发黑,模样越来越吓人。

“你现在把前因后果都说出来,也许,还能得一个痛快。”

白怀信还是咬紧牙关不说话,甚至宁愿忍着痛苦,也要抗辩,口口声声都是自己无罪,是被污蔑的。

红尘也不急,慢慢等。

天色越来越黑,白怀信脸上的表情越发扭曲,一声连一声的惨叫,终于,最后一抹阳光没了,他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倒地,众人都吓了一跳,半晌,身体才扭曲着坐起。

白张氏一看他的眼睛,登时踉跄后退,白父和小芸也退了几步,那双眼空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红尘闭了闭眼:“说吧。”

“…他同样是自幼丧父,同样是被母亲带大,凭什么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切?先生喜欢他,同窗都敬着他,他扫一遍书本,都不用看第二遍就能全记住,我却无论怎么努力,也记不住那些东西,呵呵,连胡远都被笼络过去,知道我卑躬屈膝了多久,才结交上胡远的?可他呢?我帮了他,他却要抢夺我的资源?胡远连那方我特别喜欢,明示暗示要了好几次的砚台,也给了他?他也配!”

第三百八十二章 现世报

白怀信的脸狰狞而扭曲,身上透露出来的,浓烈的恶意,让人毛骨悚然,就连他亲娘都忍不住退后了几步,面上流露出一丝丝惊惧。

红尘却面无表情。

生在这个世上这么多年,她早就明白了,人性中无论是善还是恶,都具有极为强大,让人震惊的力量。

恶这种东西,一旦表露,可能就再也停不下,会让人一步一步地,走向地狱。

白怀信如疯魔了一般,用尽了世间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孙志,那副模样,哪里还是个读书人,便是随意哪个乡野村夫,也比他显得有道德有修养。

天外忽然一道闪电,一声闷雷。

雷仿佛能打到众人的头顶上。

白怀信的脸,在电闪雷鸣中显得更加恐怖,双目无神,直愣愣地盯着房间一角,却终于停下咒骂。

红尘冷笑:“他这个样子,冤鬼会放过他吗?”

白张氏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下,猛地磕头,不停地磕头,头破血流,嘶哑着嗓子痛呼:“儿,你快跪下,跪下给孙志道歉,孙志啊,他对不起你,他对不起你,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就看在我,我好歹还照顾过你,给你做过鞋,给你裁过衣服,给你煮过面的份上,给他一条活路,让他好好给我们养老送终,我,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她语无伦次。

房间里却寒气大盛,狂风大作,好像有一种绝望和愤怒的情绪凭空蔓延。

白张氏更害怕,使劲一拉儿子,让他跪下。

白怀信却动也没动,身体冷的像冰,冻得白张氏也瑟缩,但只瑟缩了一下,她就整个扑过去抓住儿子,朝着他的脸一通痛打,一下又一下,打得他眼角崩裂,血流满面:“你说话,快道歉,跟孙志说对不起。”

“说啊!”

眼看着儿子还是一动不动,白张氏猛地一推他,白怀信倒地不起,终于慢慢从僵硬的状态中回过神,颤抖着让自己的母亲使劲按着跪在地上。

白张氏压着他磕头,用了十分的力气,每一下都撞得鲜血喷流。

薛柏桥退后了两步,顺手还拉开红尘,怕弄脏了她的鞋子,要是让她的鞋子上染了血,回去可没办法跟林旭交代。

林旭那家伙最近越来越古怪,到让他越发不敢招惹。

白怀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回了神,半晌,不必他母亲强逼,自己就当当地叩首磕头,嘴里呜呜地说着些对不起之类的话,涕泪横流,整个人好像缩水了好多,显得支零破碎。

妹妹!

他额头上的鲜血在地上缓缓晕开,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两个字,字体扭曲,隐隐发黑,带着强烈到极点的愤怒。

白怀信身体僵住,咬紧了嘴唇。

白张氏一愣,连忙跪着道:“我知道,孙志你怨我儿,要不是他害了你,宝丫头也不会丢,也不会…”

想起薛柏桥给她的资料上最后写得东西,白张氏的脸色惨白,惶恐道,“可是,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怀信,他不知道会这样…”

哐当!

旁边的书桌忽然坍塌。

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架子上的书本,一齐滚落,劈头盖脸地打在白怀信的头上。

地面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开裂,裂了好几道大缝隙,连房子都摇摇晃晃,众人都站立不稳。

薛柏桥吓了一跳,怕是地震,先扯着红尘退出门去,这才发现外面平安无事,只是屋子里地动山摇似的震荡。

白怀信抱着肩膀跪坐在地上,眼睛里一片血红。

他想起那个只有六岁的女孩子了,忽然再次陷入疯魔,直直地看着桌子的废墟,如惊弓之鸟般左右躲闪:“不能怪我,是她,她抓着我的袖子,非要我带着她找哥哥,她,她还不小心拽掉了我藏的那个印章,就是春山大家亲手雕的那个印章…那印章该是我的,是我替孙志向胡远借的钱,他才买下的东西,该是我的,本来就该是我的,我拿回来有什么错!”

白怀信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枯竭,,“那丫头太可恨了,我一看见她…那双眼睛,就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扒下她每一块儿骨头,我…”

身体一点点失去控制,倒在地上。

白怀信想起那一日的情形,他故作无事,和往常一样去孙家,本来没想做什么,但看到那个女孩子破门而出,用一双纯洁的大眼睛看着他,身体纤细脆弱,满脸都是惊惶和依赖,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只听着袖子刺啦一声碎裂,里面还带着自己的体温,和孙志鲜血的印章落地!

那一瞬间,他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又裂开了一遍。

女孩子捡起印章,哭着喊着要找哥哥,他心中就一下子暴戾的不行,那么脆弱的小姑娘,好像一伸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那还是个孩子,身上甚至带着一点儿特别好闻的奶香。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白怀信自己甚至都有些恍惚。

所有听着他碎碎细语的人,全都如置冰窟,甚至连白张氏,一时间都完全无法做任何的反应。

竟然是他!

薛柏桥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说他该被凌迟处死,果然没说错!”

把监牢里那些见不得光的刑罚都往这人身上招呼一遍,也不见得过分。

害了人家家的男丁,害得寡母无依无靠,老无所养,妹妹失踪,已然是大罪,现在到好,连这种畜生都做不出来的事,他也做了,比畜生都不如。

红尘慢慢地转身向外走。

薛柏桥紧追了一步跟上。

白张氏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声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

红尘走到门口,叹了口气:“就是我能救他,我也觉得他罪无可赦,还是死吧,死了也是白怀信占便宜。”

她和薛柏桥出了房门,只听见里面一声哀嚎,噗通一下,重物倒地。

随即,白张氏嗷嗷大哭:“儿子!”

红尘脚步不停,一抬头,看到小芸立在院子里,瑟瑟发抖,轻声道:“买一篮鲜花饼。”

小芸呆呆地抬头,好半天才应了一声,匆匆去了厨房。

红尘也不着急,慢慢等着她做,后面传来的哭声,她半点儿不在意。

热气腾腾的鲜花饼到了手,红尘面上露出一抹笑意,拎着篮子走人。

“小芸,我以后还想吃你做的饼,味道不错。”

“啊,嗯。”

白小芸重重点头。

她决定了,以后还做生意,养花卖饼,她的花养得好,比种庄稼种的好,就养花吧,卖了饼,照顾自家爹爹,还有…娘,也要给孙志的娘亲养老送终。

她知道,大哥做了错事,不值得任何人原谅,人家也未必愿意让她这个仇人养,但对的事,总是要做的,她还想等到哪一天寿命尽了,下到地府里,无牵无挂,今生不欠人,来世不必还。

出了郭家屯,薛柏桥偷偷看了红尘一眼。

“你不用问,我以前不认识白小芸,之所以多句嘴,不过是因为她像个好人。”

薛柏桥翻了个白眼,也没说信不信,一个普通民女罢了,眼前这位愿意关注就关注,不乐意也无妨,没必要多管。

红尘笑了一下,她完全没有说谎,她真不认识什么小芸小绿的,只是,唔,就像玉珏空间里某位大能说的那样,我们也许会在某一时刻,忽然觉得某个陌生的地方很眼熟,或者某个陌生人特别亲切,这些都是缘分,也许在前世,也许在遥远的过去,有过短短的交集。

她现在就觉得,那个姑娘做的食物,有些熟悉。

拎着鲜花饼,顺手也塞了些给薛柏桥,薛柏桥还挺高兴的,准备带回去给媳妇吃几个。

每次出门,自家媳妇都忘不了给他带点儿东西,自己好像还没给妻子准备过过礼物。

当然,想回家看媳妇回来了没有,得先把红尘安安稳稳地送回郡主府。

雨水落下来,不是很大,却十分急促。

红尘和薛柏桥都由身边的人给打着伞,可还是很不幸地湿了些衣角鞋袜。

一路疾行,回到郡主府门前,薛柏桥还没下车,就见林旭撑着伞,笑盈盈站在门前。

薛柏桥一愣,一时竟说不出话。

他和林旭再熟悉不过了,那家伙是个魔鬼,面上温柔,可作为一个被压榨了很多年的受害者,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估计很少有人能比自己更了解。

原来这家伙有朝一日,也会露出如此软绵绵的表情,好像一个被扒去刺和皮的仙人掌。

仙人掌都是刺,刺底下的肉,却雪白雪白,还带着丰富的汁水,是个好东西。

林旭伸手把红尘接下车,给她披上衣服,小心翼翼地拿伞罩着她,至于薛柏桥,那是理也懒得理的。

“哎。”

薛柏桥叹气。

前面一对璧人,施施然进入雨雾,他孤零零一个,也不敢去讨人嫌,老老实实让车夫打道回府。

没事儿,他家媳妇肯定也回来了,在等他。

不对。

薛柏桥猛然回神,这事儿不对——林旭和红尘不太对啊!

刚才那副做派,那个表情,还有那动作,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该死的,不同大了。

“林旭这家伙,不会真把郡主娘娘搞定了吧。”

薛柏桥鼓了鼓脸,有点儿不高兴。

他现在唯一能嘲笑林旭几句的,也只有这家伙一直藏着掖着,明明早盯上人家那朵艳丽多姿的野蔷薇,却是死活不开口,不吱声,他自己不说,难道还等着自己把他心爱的美人打包送到他门上去?

别开玩笑了,谁惯他的破毛病,他看热闹还来不及。

“奇怪,就他那种表现,也能拿下郡主?”

薛柏桥还是挺惊讶的。

他太了解林旭,自然知道林旭对红尘有所不同,但也是很久很久以后,才隐约察觉出一点儿意思来,别人根本看不出那个男人隐藏特别深的心思。

估计红尘也绝对看不出来才是。

薛柏桥带着各种惋惜回了家。

林旭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人人侧目,红尘也笑了,说实话,林旭这样的人,打个喷嚏都要让手底下的人们不知道想到哪儿去。

红尘笑盈盈进了厨房,自己去煮了粥,热气腾腾的瘦肉粥,加上一把小青菜。

大晚上的,都不必吃得太复杂,快快活活吃点儿热粥,配上几样小菜,就十分的舒坦。

吃完饭,林旭也没舍得让红尘陪他读书干活,主要是舍不得她熬夜,早早哄着人睡下,明日一早她还得进宫去,皇后娘娘召见。

这一回皇后娘娘召见红尘,勉强算是比较正经的召见,直接把她叫到政事堂后头的稼穑轩里去。

皇后现在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在政事堂的后殿住,平时见红尘,还是回自己那儿,这回却不曾。

红尘时常出入宫门,但对这座皇宫,也远远算不上了解,只知道她走过的那一亩三分地,其它的一概不知,这回到了新鲜地方,也觉得挺有意思。

皇后面上却有一点儿愁绪,好像有一点儿哀伤,并不浓烈,红尘看见,却不知为何,连问也问不出口。

“好孩子,到我这儿来。”

皇后最近都显得特别温柔,把红尘叫到眼前,说了几句闲话,话题主要都落在最近京城新一批天之骄子身上。

大比之年嘛,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前阵子传言皇后要给红尘择婿云云,那是胡说八道,娘娘在这方面向来开通,但人年纪大了,好个八卦,喜欢把出类拔萃的小年轻介绍给自己爱护的晚辈认识认识,那到是很正常的现象。

其实,红尘觉得皇后娘娘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把一群很鲜亮的才子排成一排,拿来给她看,简直跟选秀似的,万一要是哪个雀屏中选,估计皇后会当场拍板,把那人打包起来送给她。

“噗嗤。”

红尘在脑海中想了想,一下子就笑了。

皇后愣了下,也笑道:“怎么了?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

这话可不能跟娘娘说,红尘挑了挑眉岔了开去:“娘娘瞧着气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找御医来瞧瞧?”

“没事,哎,说到这个,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皇后苦笑,“这几日咱们那位万岁爷老睡不安稳,总说外面吵得慌,如今伺候的宫人们都恨不得脱了鞋进出,他还觉得不行,可是有什么问题?”

第三百八十三章 算命

吵闹?

红尘一时惊讶。

她没在宫里呆过很长时间,但逢年过节,好歹也要正正经经进宫赴宴,平日里更少不了来见娘娘,娘娘本身自然不介意她会不会失仪之类,家里从宫

里出来的女官,却不可能不上心。

有那么一阵子,红尘被家里一群女官包围,灌输了好一大堆宫中行走规范,要不是薛柏桥偶然过来听见,笑着给她解围,她还不知道要被烦多久。

只听女官的只言片语,她也明白,在那座宫里,皇帝就是天,绝对没有任何一人敢让他有半点儿不舒坦,别说吵到万岁爷,就是有一丁点儿杂音也不

可能,当一个人的生死都捏在别人手里的时候,他是绝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出任何差错。

红尘看皇后坐在软榻上发愁,忽然就叹了口气。

前一段时间宫里也多是非,皇帝病重,太子初入宫,皇后和皇帝的关系破冰,当时她还担心,娘娘过了那么多年清净自在的日子,现如今要为了儿子奉承

万岁,至少也要牢牢地站住自己的位置,履行自己的职责,便是帝后二人并不是完全无情,皇后也不是个软弱之人,与宫中众人争锋,绝不会落於下风,但想必…总会有些难受。

但这一刻,红尘坐在勤政殿内,看到这样的娘娘,她一下子就有些不确定,也许…娘娘就是再失望,甚至有过绝望,在心底深处,也还是把那个人,当做自己的男人的。想想也是,两个人一生携手共度,无论有多少怨恨,他们也是彼此的依托。

“红尘?”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若是娘娘同意,让我四下看看如何?”

皇后一笑点头:“尽管看,这宫里,现在就没有什么地方你不能去。”

这话可有点儿大。

当然,红尘也没想着游遍皇宫,皇宫这种地方,阴气很重,少来几次还好。

皇后娘娘亲自领着,红尘就在勤政殿,还有万岁爷的寝室之外转了转,一圈下来,没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就是有些地方阴气重了些,那也是正常的,这里是皇宫,还并不是一个太平盛世的皇宫,有阴气不是什么大问题。

红尘沉吟片刻,轻声道:“娘娘,不如我写两道安宅符,放在陛下的枕头底下试试…”话音未落,就觉不妥。

皇后却笑道:“好,写吧。”

红尘:“…”

这里可是皇宫,还是皇帝的身边,就是随便进上点儿什么东西也要查许久,更别说写符!皇帝可是向来忌讳这个。

但娘娘说无妨,她也就平心静气,选了上好的黄纸,朱砂,认认真真写了两张安宅符,由着娘娘拿了去。

临离开皇宫,红尘第一次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稍稍有一点儿惆怅。

离了宫门,一时不想回去,红尘就溜溜达达地上了街,顺手还从街边摊子上扯了一张宣纸,找了个木板糊上,挥毫泼墨——有缘就算。

有了招牌,就找了个热闹的地处,从后头酒楼里借了一桌一椅,坐下摆摊,酒楼里的人都没为难她,她要借,人家亲自给搬出来,还给摆放好擦干净,京城就没有一个傻子,瞧她的模样和打扮,谁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千金小姐犯了性子出来玩笑?

红尘坐下先翻了本书出来,一边看一边等客人。

路过的行人,瞥一眼,偷偷摸摸看的挺多,连围观指指点点的都少,远处到有几个闲汉蠢蠢欲动,还没有动作,先让周围几个做生意的,商铺里的人给拦了。

这要是贵人在自家的地面上出点儿什么事儿,那肯定是大家伙一起倒霉。

早些年就有过,好像是哪个王爷家的小姨子出门,因着淘气,把跟着的下人给甩了,结果身上的银子让人弄了去,小姑娘也受了惊吓,回头整条街让封了小半个月,各个店老板都让折腾得生不如死。

从那以后,大家伙就都多长了个心眼,再看到这些偷溜出来玩的千金小姐们,各个多留三分心。

红尘坐了一会儿就看出来了,暗自好笑,到也不介意,反正就是玩一玩散散心,没有客人便读书。

她也有耐性,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罗娘和小严都溜达到后面的酒楼里去喝茶听书,周围也只留下几个侍卫,都装成摊贩,装得还似模似样,其中一个卖胭脂水粉的,跟人家大姑娘小媳妇讨价还价半点儿不怯场。

红尘看着他们的样子,也就不觉得无聊了。

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红尘有点儿饿,干脆拎着招牌进了旁边一个食铺,这个食铺可不简单,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不接受预订,连达官贵人的预定也不接受,没有包间,就是二层楼,都是大堂,而且最古怪的,大部分桌子都是独人独坐,唯有二楼有三张大桌子,大部分用来招待老板自己的亲朋好友,还有,进店不能点菜,由店小二确定你今日适合吃什么菜,吃多少,想多都不行。

红尘也是从林旭那儿听说的这个地方。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规矩,早就关门大吉,这一家却别有不同。

好像老板也是鬼谷的人,精通药理,又是厨艺高手,三年前入京,就在这地方开了食铺,专门经营药膳,哪怕规矩古怪,也没几个月就红火一片,赚钱赚得钱都成了简单的数字,不知道多少人劝他开个分馆,还有很多达官贵人想来分一杯羹,可这位有鬼谷当靠山,所有人都铩羽而归,三年过去,到也太平。

红尘还是第一次来。

她自己也通一点儿药理,偶尔给自家人开个药膳方子的时候同样不少,这回只喝了一口人家这乌鸡汤,登时就眯了眯眼,决定以后不说天天来,也要隔三差五地过来享受一次,真是鲜美至极,一点儿也没有普通药膳的怪味也无,特别的好吃。

红尘做什么事,向来都很节制,在吃的方面也是如此,只是上辈子幼时吃苦较多,此生自然爱好美食,自从有了玉珏空间,没少在里面淘换菜谱,最多就是一道好菜也浅尝辄止,没有必要的话,不做特别复杂,劳民伤财的菜色。

今天这一道乌鸡汤,一道鹌鹑蛋烧肉,红尘一口气吃了个干净,这才舒舒服服地吐出口气,懒洋洋地坐着拭了拭嘴,一抬头,就看见对面坐着个一身大红的女子,头发有些乱,看样子是个妇人,也在吃饭,吃得面无表情,仿佛味如嚼蜡,不像是在享用美食,到像是吃糠腌菜一般。

红尘顿时觉得有趣,看来今天开业第一单,就在眼前了。

那女子一口一口地把食物往嘴里塞,动作堪称粗鲁,周围看到的客人都目瞪口呆,这儿的菜价格不低,能来吃的多多少少都有些家底,因着人家不让预定,到是世家勋贵,商户人家都有,而且女子也不少,像眼前这个一样豪放的。

红尘慢吞吞站起来,就拎着招牌挪动过去,往对方桌前一坐。

那女子愣了下,嘴唇动了动,轻声道:“想吃什么,我请。”说着,她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往桌子上一扔,咕噜噜,从里面滚出一堆金豆子,还有很多珍珠,她就愣愣地望着桌上的东西,泪珠在眼眶里滚动,迟迟不肯落下去。

红尘笑了笑:“好,你请客,算是卦金,我给你算一卦。”

那女子没说话。

红尘也不介意,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就道:“你幼时孤苦伶仃,人到中年才会发运,之后太太平平,幸福美满,子孙运气好,一生会有三子一女。”

那女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低头:“子孙运,子孙运?”

状如疯癫,连周围的客人都被吓到了,红尘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胳膊,轻轻揉按了一下。

只一下,那女子的狂笑就止住,只是还有些怔然。

“眼下你正处于很关键的时刻,若能有所决断,选择正确,后半生再也无忧,要是不能,那怕是有生命危险。”

女子这下子彻底愣住。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难道还不知?

在进这家店之前,她在街头徘徊许久,看着漫天灯火,心头绝望,决定赴死,即便是死,她也不要那一家子人好过,她要给自己的女儿报仇雪恨,可是临去之前忽然想到,这么多年了,足足有八年,她嫁入张府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踏实实吃过一顿饭,一日三餐都要伺候婆母,婆婆,小姑子坐着,她却是立在一边,端茶倒水布菜,人家吃完了,她吃一口残羹冷炙,想到厨房煮一碗面,也要被骂浪费,她如此兢兢业业,想做一个好儿媳,可到头来让人家弃之如敝履。

今天一整天,她粒米未进,临死之前,总要好好吃一顿的,这才进了食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