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端着饭碗看着膝头上的书,正吃剩下的鱼汤,明明是吃饭却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身上深蓝色的长袍藏在阴影里,一时半刻真让人看不清楚,沈氏又一直在琢磨做什么点心好,差点就撞在他身上。

那人也很惊讶,差点就将书放在饭碗里。

沈氏急忙道:“书,书,书…”

他这才将书高高地拿起来,书角却沾了菜汤子,边吃饭边看书多少年了,偏偏这次弄脏了书本。

看到眼前女子的打扮知道不是厨房里的厨娘,又不是杨家的亲戚,转念就想到沈家那位姑奶奶,杨敬沉着的脸上立即浮起几分尴尬,“我是看到厨房没人,又有留好的饭菜…”

沈氏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杨敬,急忙蹲身行礼,来照应杨老太太一直都是嫂子在外,她留在厨房里,就是怕身份不便撞到谁,没想会在这里遇到杨敬。

灶边的大猫吃了鱼骨头边舔着爪子边懒洋洋地看屋子里的两个人,不时地“喵”叫两声。

“那书怎么办?”

不等杨敬说话,沈氏接着道:“杨先生快去将书弄干净吧!”当即低下头转身先走出厨房。

杨敬看着矮桌上那碗鱼汤。

他是闻着鱼汤香,忙了一日又饥肠辘辘才会想着坐下来吃一口。

边喝汤边看书,旁边的灶火又烧得正好,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十分舒坦,竟然连厨房进来人也没察觉。

无声无息地躲在书房吃饭,总归是他不对,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到沈氏,那个沈氏就是姚七小姐和昆哥的生母,人心善又聪明,才能想出法子让母亲吃了东西。

有这份心思,怪不得能生下那样的孩子。

宫里摆了小宴。

汪太太早早就去了永寿宫,哭得眼睛如铜铃般,豁出了脸面恳求皇后娘娘,“礼哥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我们才到京里,如何能认识那些贼匪,礼哥身边的小厮没见过刑部大牢那般阵仗,吓得胡乱说出来,没想到刑部就这样定了案,娘娘,您要为礼哥做主啊。”

汪成礼已经在大牢里招认。

贼匪也说得清清楚楚,难得汪太太还能拿帕子掩着脸说得这般委屈的话。

皇后淡淡地看着汪太太,汪太太哭得更大声。

皇后身边的女官忙将大殿里的宫人遣下去。

皇后才道:“这里没旁人,你也收收眼泪。”

汪太太听得这话,一下子哽住,只缓慢地抽噎。

“你说是谁害礼哥?”

总算听到皇后娘娘这样问,汪太太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一口气说将出来,“娘娘差点给汪家赐婚,崔奕廷定然就恨上了汪家,这次又有镖局送了倭国运来的物件,老爷正准备弹劾崔家…这才引来了祸事。”

“这件事跟崔家、姚家脱不开干系,崔家本就想一脚将我们汪家擦在脚底下,那姚七小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说贼匪和礼哥要劫的是她,怎么那么巧她逃了却让姚三太太替她受过。”

汪太太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

皇后娘娘最后到底还是要站在汪家这边,汪家出了这种事就像在皇后娘娘脸上打了一巴掌,皇后娘娘心里定然也憋着怒气。

皇后娘娘淡淡地道:“这些事都和姚婉宁有关?”

汪太太颌首,“那些箱子也是姚婉宁拒收的,听说顺天府那边也是姚家先去报的案,这分明就是察觉了老爷要弹劾崔奕廷,姚家恶人先告状,否则以一个十几岁的小姐,如何能带着家人抓住所有的贼匪,绑送去了顺天府大牢。”

只要想到这里,汪太太就火冒三丈,他们还以为礼哥真的被崔奕廷抓了,他们四处找关系,闹得整个京城都知晓,却没想到突然之间在顺天府大牢里找到了礼哥,礼哥还被扣上勾结贼匪的罪名。

这口气如果不出,让她怎么做人,以后礼哥要怎么说亲。

“听你这么一说,”皇后娘娘抬起头来,脸上没有半点的笑容,“本宫还真要见见这位姚七小姐。”

汪太太心里一喜,脸上却不敢表露,仍旧委屈着道:“还请娘娘做主啊。”

皇后看向身边的女官,“去吧,立即将姚七小姐传进宫,本宫有话要问她。”

女官应了一声,立即吩咐人去办,不多时候,姚婉宁被带进内殿。

皇后望着规规矩矩行礼的姚婉宁。

这个姚七小姐她已经见了几次,这次虽说临时传召,却还能向从前一样稳重、谨慎不出任何的纰漏。

汪太太紧紧地盯着姚婉宁。

目光中满是阴狠,亏她开始还看上了这个姚婉宁,想要将她抬进汪家,现在看来这姚婉宁着实是个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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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赏赐

大殿里的有一丝的安静,皇后娘娘拿起茶来喝,热腾腾的茶水仿佛将汪太太的心也熨的泰和了不少。

她日日求着要见皇后娘娘,为的就是快些让这件事了结,礼哥哪里受过那样的罪,可再也不能耽搁。

汪太太的目光几乎要将锦杌上的姚婉宁撕碎了。

皇后娘娘放下茶抬起眼睛,“听说崔家送上门的聘礼都是你自己一手操办。”

淡淡的话传过来。

汪太太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顾左右而言他,不直接问姚婉宁那些贼匪的事。

怎么就将贼匪和礼哥抓了个正着,是不是崔奕廷的安排。

姚婉宁梳了单螺髻,穿着淡粉色梅花褙子,脸上神情淡然,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大祸临头佯装镇定,一会儿还不是要跪在这里。

礼哥被冤枉,崔家从中作梗,顺天府是不能查出什么,她想来想去只能从姚婉宁入手,姚婉宁毕竟年轻,又是个女子,只要稍加施威,不怕她不肯说实话。

婉宁起身回话,“母亲有了身子,要安心将养,我也是帮衬母亲。”

说什么帮衬母亲。

汪太太恨不得皇后娘娘立即就问起那几十口箱子的事,她抬起头来悄悄地看了一眼皇后娘娘的神情。

没有她想的那么阴沉,看起来好像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皇后娘娘道:“听说你母亲去庄子上遇到贼匪也是你带着家人去施救?”

汪太太的心顿时狂跳起来。

她看姚婉宁在皇后娘娘面前怎么说。

屋子里一时安静,婉宁颌首,“是。”

皇后娘娘道:“你母亲的身子如何了?”

婉宁据实回禀,“因为惊吓动了胎气,还好有郎中救治已经好多了。”

汪太太冷冷地抿起嘴唇。

到头来姚三太太还不是毫发无损。

皇后娘娘点点头。“难为你这样仁孝。”

听得这话,汪太太惊讶地抬起头,瞪圆了一双杏眼。

皇后娘娘不是要为汪家做主吗?却怎么几句话之后就开始夸赞姚氏。

婉宁低头行礼,“都是臣女应该做的。”

皇后娘娘满意地点点头,“若不是你,我汪家那不成器的成礼还不知道要闯下多大的祸事。”

汪太太绷起了脸皮,想要张嘴说话。皇后娘娘厉眼望过来。如同一盆冰水从她头顶灌下,将她整个人冻在那里动弹不得。

皇后站起身来,女官忙上前搀扶。皇后摇了摇手,轻轻地看了一眼婉宁,婉宁忙上前伸出手,皇后将手扶了上去。“哪家的闺秀也没有自己筹备婚事的,你可是京里头一份。”说着微微一笑,“本宫已经回禀了太后娘娘,以郡主之礼,为你添妆。”

汪太太站在那里。仿佛从脚心长出一根长长的钉子,让她几乎站立不住。

皇后娘娘不但没有责骂姚氏,还要亲自为姚氏添妆。这是什么道理,想到这里汪太太再也管不住脸上的表情。嘴角也扭曲起来。

婉宁谢了恩。

皇后娘娘笑着道:“有空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就喜欢你这样聪明又识大体的孩子。”

“走吧…陪着我去园子里看看雪景。”皇后娘娘伸伸手,立即就有女官上前为皇后穿上氅衣。

旁边的女官也上前伺候婉宁更衣。

汪太太被扔在一旁,皇后娘娘仿佛忘了她这个人一般,连女官也不曾来服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娘娘和姚婉宁说着话出了屋门。

短短一瞬间,汪太太的冷汗就湿透了衣衫,半晌才喘过一口气,瘫倒在椅子里,用手捂住了胸口。

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她该怎么办?接下来她要怎么办才好?

眼看着女官进门,汪太太几步上前拉住女官,“这位姑姑,皇后娘娘怎么说,有没有传我过去,我这要怎么办才好?”

女官如往常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亲和,“娘娘没有传您,也没有让您离开,您就在大殿里等一等。”

就这样让她等在这里。

她嫁进汪家之后,进宫觐见许多次,还没有这样的情形。

她到底哪里错了,难道为汪家争回脸面还有错不成?

婉宁跟着皇后娘娘在花园里散步,女官来来回回地忙碌,还没有将园子走一半,就有内侍来禀告,“贺御医给大皇子请完了脉。”

皇后娘娘点点头,“叫贺御医过来说话。”

婉宁听得这话,正想要告退,皇后娘娘却道:“听说你也懂些医理,听听也无妨。”

女官说的贺御医难不成是蒋家的姻亲贺家?

之前在贺家时并没有听说贺家老爷进了太医院。

思量间,女官已经将贺御医请过来。

皇后娘娘仔细询问大皇子的病情。

“已经好多了,微臣换了方子。”贺继中将手里的脉案递给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看了看连连点头,脸上也露出些笑容来,“这就好,免得皇上也惦念着,贺家的祖传医术名不虚传,本宫刚刚让人赏赐了贺家和蒋家小姐。”

皇后娘娘说的蒋小姐是蒋静瑜?

蒋静瑜和贺家在给大皇子治病,蒋静瑜平日里看起来温顺随和,其实心机很深,倒是贺老太太和贺家人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的良善,不愧是名副其实的杏林世家。

之前在贺家听贺老太太说,贺家祖辈在太医院任职,后来因宫中争斗被牵连,从此之后贺家子孙远走京城,为的就是能简单的行医治病。

却怎么贺老爷又进了太医院。

贺继中连说了几声不敢,虽被夸赞脸上并没有积分的喜气,从女官手里接过了脉案,才带着太医院的学生退了下去。

并不是春风得意、精神抖擞的模样。

皇后娘娘不禁叹了口气。“好好的就受了惊吓,天黑下来连爆竹声响也听不得,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好起来了。”

旁边的女官道:“娘娘安心,这位贺御医的药用的好,加上那位蒋小姐很有法子,过些日子大皇子就能和从前一样。”

“若不然。娘娘去看看大皇子。”

听得这话。皇后娘娘的眉眼舒展开来,却仿佛想到了什么,面露迟疑。摇了摇头,“一会儿再去吧!”转头看向婉宁,“我们去梅园走一走。”

婉宁低声应了。

走了半个时辰,皇后娘娘亲手剪了几枝梅花。让婉宁插进花瓶里,然后吩咐女官将那只缠枝莲的花瓶给了婉宁。

女官道:“这是皇后娘娘出嫁时从娘家带的陪嫁。”

婉宁急忙跪下来行礼。

皇后娘娘笑着道:“好了。不用这般大惊小怪,你先回去吧,改日再传你进宫。”

婉宁告退出去。

站在一旁的汪太太几乎要脱力。

眼看着屋子里没有了旁人,汪太太一下子跪在地上。“娘娘…娘娘…”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娘娘为何要…奖赏那姚氏…”

“礼哥有今日都是因为…”

不等汪太太说完,皇后冷冷地道:“都是因为你管教不严。才闹出这种事来。”

汪太太打了个冷战。

皇后接着道:“你应该谢谢姚氏,若不是姚氏。不光是成礼进大牢,整个汪家都要被皇上训斥。”

汪太太惊讶地睁大眼睛。

皇后道:“这几年福建倭寇闹得越来越厉害,为了社稷,皇上才想到了要招安王卢江,朝中有人想方设法地阻拦,好不容易朝廷才遣了崔奕廷去福建,崔奕廷前脚离开京城,你们就行陷害之事,汪家本来是弹劾邓嗣昌,你们如何和邓嗣昌搅合在一起?还被邓嗣昌利用上了弹劾崔奕廷的奏折。”

“如今已经查出勾结倭人的是邓俊堂,邓俊堂将倭人之事推在了广恩公身上,广恩公生怕被牵连连夜在庄子上杀了几十个幕僚和下人,如今皇上命永安侯彻查此事。”

听得皇后娘娘的话,汪太太完全瘫在地上。

皇后怒其不争地看着汪太太,“若是没有礼哥被抓进顺天府,你们会做出什么事,还用得着本宫来说吗?”

他们会联合御史弹劾崔奕廷,会和邓家、张戚程一样。

汪太太浑身发抖。

皇后娘娘看向女官,“和汪太太一起回去,将本宫赐给汪同源的如意拿回来,送去一柄戒尺,”说着站起身走了几步,转头看向地上的汪太太,“从今往后你不必进宫来了,汪成礼的事我已经让人禀告汪家长辈,汪成礼勾结贼匪国法难容,家中长辈也不能姑息…”

望着皇后娘娘离开的身影,汪太太只觉得头顶的天轰然塌了下来。

蒋静瑜仔细地看着女官煎药。

“蒋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旁边的女官笑着询问。

蒋静瑜忙摇摇手,“也没什么,只是定然要时时地摘下帘子,让屋子里亮堂些,这样大皇子才会觉得舒坦,这些日子大皇子身边不要有脸生的人,让平日里带大皇子的嬷嬷多和大皇子说些话。”

女官应了一声,“蒋小姐放心,这些我们都记住了。”

这是姚婉宁用的法子,秦伍和她说了几遍,她便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不过就是雕虫小技,难不倒她,她能做的比姚婉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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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品性

蒋静瑜去永寿宫里回话,看到女官小心翼翼地用红纸将两只花瓶包起来,放在红漆托盘里,再用黄绸子盖好。

有内侍来接花瓶,女官仔细地吩咐,“小心着些,这是皇后娘娘的嫁妆,送到姚家是图个喜气,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否则我们都不好交差。”

内侍应了一声。

内侍离开,蒋静瑜在外间等着皇后娘娘传召,忍不住问向旁边笑容和善的女官,“我和姚七小姐相识,这些是不是给姚七小姐的赏赐?”

女官笑着抿嘴,“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这只是些赏赐,等到姚七小姐成亲的时候,还要以郡主之礼添妆。”

蒋静瑜一闪惊讶,立即道:“婉宁可真有福气。”

跪见了皇后娘娘,蒋静瑜才让女官引着出了宫门。

马车一路回到贺家。

蒋静瑜去给贺老太太请安。

蒋静妍正陪着贺老太太说话,看到蒋静瑜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姐姐在宫中怎么样,可是一切顺利?”

蒋静瑜点点头。

贺老太太看着外孙女,吩咐下人立即端了热茶和点心,“一会儿才能开饭,先垫补点,免得肚子里难受。”

蒋静瑜看了看盘子里的点心,捡平日里爱吃的拿了一块,咬两口却又放下,平日里爱吃的点心如今吃起来总少了些味道,外皮没有宫里的点心那般酥脆,里面的枣泥馅儿甜的发苦,咬了两口也化不开似的,真是难吃。

蒋静瑜将点心放了回去。

贺老太太有些奇怪,“怎么?这可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点心。”

蒋静妍捂嘴笑。“姐姐若是不动,我可就都吃了,厨娘这次特意做得甜些,我觉得比往常都要好吃。”

自从姚婉宁说妹妹应该多吃些甜的东西,厨娘做点心就多放了糖,她试探着拦了几次,外祖母却十分信姚婉宁的话。根本不听她的。

不过是给妹妹治了病。家里上下人人都夸赞姚婉宁。

只要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说到底妍姐的病就算不治过阵子也会好转,姚婉宁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

她就不信不用诊脉看脉象就能治病。